时间:2024-06-18
俞佳铖
你第一次化妆是什么时候?面对这个问题,每个年代的人有不同的答案。
对于正值青春的女孩们,第一次化妆也许是小时候偷用妈妈的化妆品,也许是细细涂抹成年后自己挣钱买的化妆品。但对于一群平均年龄40岁以上留守在乡村的女性来说,也许这辈子都没有好好化过一次妆。
其实,你比想象中更美。从2020年开始,化妆师周文娟用一双巧手为湖南老家村里的阿姨们化妆,为她们带去美丽的同时,也激发出她们内心自信的光芒,引来《人民日报》点赞。
周文娟表示,希望人们能更加关注留守在乡村的妻子群体。为家庭操劳一生的她们真的很不容易,希望她们能更自信,过上更美好的生活。
湖南永州双牌县五星岭乡朝阳村,地处湖南南部,靠近广东,青壮年劳动力大多选择外出务工,大部分重活農活落在了留守乡村的妇女的身上。种地养猪,照顾老人小孩,她们用大半辈子的默默付出,换来一个家庭的安稳幸福。
今年34岁的周文娟从小在朝阳村长大,曾经也是一名留守儿童,在美术方面有着独特的天赋,喜欢拿石子和树枝在沙泥地里比比画画。长大后,周文娟去北京学习化妆技术,成了一名专业化妆师。
北漂6年后,周文娟决定回老家创业,在永州县城开了一家工作室。2020年春节期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她一直待在朝阳村老家,左邻右舍的大妈来串门,看着周文娟琳琅满目的化妆工具,很是新鲜。
80岁高龄的周文娟奶奶忍不住回忆当年,自己结婚的时候没有化妆,用一张红纸抿一下嘴巴,当作口红了。很多大妈也跟着感慨,结婚时如果用棉线绞一下脸上的汗毛,算比较讲究了,现在这么精致的化妆品,她们连看都没看到过。
直到那时,周文娟才意识到,这些平均年龄40岁出头的乡村大嫂大姐,自从结婚后,把一切都奉献给了家庭,因为经济条件有限,她们从不化妆打扮,认为买件衣服不如给家里添一块肉来得实在。
周文娟萌生给她们化妆的念头,利用一技之长,让她们看到自己更美丽的一面。然而,这些在庄稼地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姑姑婶婶,虽然对化妆很感兴趣,可谁也不好意思尝试,害羞得直摇头。
周文娟决定先给奶奶化妆。奶奶拗不过孙女,笑道:“只能豁出我这张老脸了。”周文娟触摸着奶奶的脸庞,不由得一阵心疼,奶奶在农村待了一辈子,褶皱的脸上全是红血丝,皮肤又干又燥。
第一次化妆,奶奶紧张得不得了,不知道两只手该怎么放,更不知道眼睛该闭还是该睁。周文娟一番操作,给奶奶来了个神奇“变脸”。
“真好看!”化完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奶奶原本的担心一扫而空,高兴得咧开嘴笑了,直夸孙女的手艺好。欣赏完自己,奶奶拉起周文娟的手,到附近小集市逛街去了。一路上,她收获很多称赞,心里美滋滋的,还有老姐妹过来悄悄对她说:“我也想变美变好看。”
周文娟的内心被深深触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有年龄之分,也没有农村和城市之别,她决心带着村里的女人们奔赴一场美丽的约会。
看着奶奶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很多人动心了。在周文娟的鼓励下,她们“半推半就”,答应试一试。
很多留守妇女从不做护理,也不注意防晒,皮肤状态不好,皱纹比年纪来得早,脸比脖子黑许多,还很干燥。周文娟给她们修眉毛,常常会刮下一层皮屑。每次化妆前,她要花好多功夫在基础保湿上,给她们涂上滋润的水乳和精华,确保妆容服帖自然。
50多岁的蒋国华大妈感觉周文娟在自己脸上一笔一笔地画着,不由得想到自己结婚时,当时自家婶婶给她绞脸,很疼,婶婶让她忍一忍,说这一辈子也就化这么一次妆。
一晃三四十年过去,昔日芳华早已褪色,蒋国华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已不再年轻的脸上还会用上胭脂水粉,弥补青春的遗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激动得又哭又笑,回去换衣服的工夫,硬是把古板的老伴拽出来,两口子美美地拍了好几张照片,打算打印出来,放大,挂在客厅的墙壁上。
周文娟给姑姑婶婶们化完妆,还会帮她们参考整体形象,可很多时候,她们都没法从柜子里找出一件体面点的衣服。一次,60岁刚出头的周婶婶忙活了半天,才翻到一件发黄的白衬衫,满脸难为情地说,这还是自己结婚前买的。周文娟帮她穿上,可因为周婶婶身材走样,连扣子都扣不上了。
一件衬衫,就是一个青春印记。年华匆匆,周婶婶不免有些伤怀。“我连自己什么时候有了第一根白头发都不知道,这辈子一直围着田间灶头忙活,不知不觉就老了。”
所幸,周婶婶是一个开朗的人,用不着周文娟安慰,就自己调整好了心情,笑着说:“我第二天要去城里,晚上可以不洗脸吗?”周文娟贴心地给周婶婶留了一瓶卸妆水,教她晚上卸妆,并答应她,第二天一早再来给她化一个美美的出门妆容。
村里很多女认都有这样的观念,衣服没破就将就着穿,反正干农活也穿不了好衣服。然而,周文娟察觉到,她们在手机网店里看到那些漂亮的裙子、大衣或者旗袍,目光流转中分明带着一丝羡慕。
村子里最时髦的,要数个别年轻时文过眉毛的大妈了。周文娟印象最深的是陈阿姨的眉毛,一条文过的,另一条却没文。
“30多岁的时候,家里条件还好,我年轻时也爱漂亮,学人家去文眉,可进行了一半,老公突然出事了,我赶过去时,他已经不在了……”陈阿姨本不愿再提起这段伤心往事,但看着周文娟把自己的另一条眉毛“补”得那么好,心里的那道伤口仿佛被包上了一层纱布,没那么刺痛了。
一晃二十余年,陈阿姨扛起整个家,瘦得几乎脱了形。化完妆后,陈阿姨找出一条碎花裙子,这是一个朋友穿不下了送给她的,但陈阿姨穿着还是大了许多。周文娟帮她把后面的裙摆夹起来,用相机记录下了陈阿姨的美丽瞬间。
虽然都是淡妆,但护肤、打底、描眉、打腮红、抹口红等,一个步骤都不能少,周文娟还会根据大妈大姐们的皮肤、脸型等实际情况,适当调整化妆手法。眼睛是最难画的部位,因为皱纹很多,她不得不先把大妈的眼睛撑开来,再小心翼翼地描眉画眼。周文娟给模特化妆时会用上假睫毛,但她怕大妈们不习惯,就用睫毛膏代替,画眼线能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点。她会注意手法,尽量轻柔,不让她们的眼部感到不适。
美的定义不尽相同,周文娟给大家化妆的宗旨是:找到适合的妆容,只要在原来的基础上变美就可以了。
2021年4月,周文娟受一个远在深圳打工的小伙所托,让老家的妈妈体验一下化妆。那些日子,正是种蘑菇的时节,小伙的妈妈张阿姨一大早就去田里忙活,中午回家休息一会,傍晚要干到天擦黑才回家。周文娟趁着中午时分赶到她家,张阿姨刚回来,全身脏兮兮的。一听要化妆,她直摇头。
周文娟好说歹说,张阿姨才道出心里话,因为种蘑菇的底料很臭,她怕周文娟挨着自己,被熏得受不了。
对于张阿姨的顾虑,周文娟非常理解,她说自己也是在庄稼地里滚大的孩子,不怕脏。张阿姨有些动容,不再拒绝,起身去洗脸,用肥皂抹了好几遍,坐下后还再三叮嘱,不要化得太浓,不然下午出不了门。周文娟感动于这名农村妇女的可爱与实诚,替她轻扫峨眉、绛点朱唇、略施粉黛,简单的妆容,更加承托出张阿姨朴实无华的美丽。
张阿姨把化妆后的照片发给儿子,儿子在电话那头直夸:妈妈美得像“村花”。午饭过后,张阿姨换上粗布衣,扛起农具,照常出门干活,唯一不同的是,脸似乎扬得比往常高了一些,笑容也更甜了。
一个妆容流程下来,通常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周文娟常常会感觉到手酸,但只要看到大妈们的笑容,她觉得多累都是值得的。大妈们拉着周文娟的手,道不尽心中的激动和幸福。周文娟则把化妆看成一个享受的过程:“看上去是我给你们完成了一个心愿,其实是你们让我看到了生活中的另一种美。”
留守在乡村的女性同样爱美,只是被柴米油盐冲淡了对美的向往。周文娟用一个化妆包,悄悄改变着这个曾经贫穷落后的乡村,大妈们从最初的拒绝、害羞到如今的自信大方,妆容在改变她们外表的同时,也改变着她们的内心:即使一辈子都在小村子里,一辈子守着几亩田地,也要在自己的世界里活成一朵最美的女人花。
有的大妈说,现在生活条件好起来了,打算给自己添置几件衣服。有的大妈说,早些年缺了几颗牙,从没在意过,现在决定去补一补,日子越过越好,人也应该越来越美。
周文娟来化妆的日子,成了村里最有仪式感的时刻,大妈们把脸洗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弄脏了化妆品。她们还提前翻出箱子里最好看的衣服,每个人都“盛装出席”。那些深藏不露的金银首饰也都被戴了起来,场面热闹非凡,像节日又似盛会。
2021年元宵节,袁大妈请周文娟来化妆,打算拍一张全家福。老伴在旁边坐着,偶尔会偷看一眼,然后捂着嘴笑一笑,像极了一个调皮的男孩在偷瞄心爱的女孩。袁大妈忍不住问老伴:“老头子,我美不美?”老伴又是捂着嘴一阵傻笑,不好意思回答。
化完妆,袁大妈穿上一件连过年都舍不得拿出来的新羽绒服,老伴郑重其事地帮她剪掉吊牌,一家人开开心心合影。拍完照,袁大妈兴致高涨地唱起了歌:“农村的山,農村的水,农村的姑娘就是美。”
经过大妈们同意,周文娟把化妆的视频发到网上,引来众多网友关注,有人点赞:阿姨们一个个灿烂笑容,就是对你最深情的感谢;有人感慨:阿姨们心里都住着小公主,谁不爱美呢,只是为生活妥协了很多;也有人操心:要记得帮阿姨们卸妆,她们没有卸妆水,洗不掉伤皮肤。
周文娟很快走红网络,引来央视新闻、《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的报道和赞扬。
留守乡村的女性变美的样子,惊艳了岁月;她们劳动的样子,也一样温柔了时光。
与其说周文娟发掘了大妈们的美,不如说是找回了原本属于她们的美。而今,隔三差五会有人来预约化妆,大妈们忙于农活,只有下雨天或酷暑的中午有时间。周文娟虽然很忙,但从不推辞任何一场“约妆”,尽量迁就大妈们的时间。在周文娟看来,被信任,是一件很上瘾的事。
不少化妆师辗转联系到周文娟,表示也想加入其中。对此,周文娟很高兴,人多力量大,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更多的人来关注乡村留守女性群体,也能给更多的姑姑婶婶带去生活幸福感,告诉她们:其实,你比想象中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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