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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退再退,退到自然

时间:2024-06-18

◎文/陈思呈

放长假时,我凑热闹出门旅游了。我从海拉尔坐车到根河去。如果坐大客车,需要三个小时,坐火车则需要七个小时,我犹豫很久之后选择了后者。

火车很慢。之所以慢,是因为它每个小站都停,而几乎每一个小站都让我无比神往。火车上的乘客更愿意把遇到的人当成自己的朋友,他们愿意聊天。坐火车的过程,用一个网友的话说:“不管是车外风景,还是车内‘风景’,都好。”再用另一个网友的话说:“客车是为了到达,而火车则是拥抱路途。”

谷崎润一郎曾经与我有同样的感想。他在书里写过,大阪一带桃花开放的季节,他更愿意乘坐火车去看。那个时候的电车坐满了看花的人,车速快,人又多,他就更愿意选择火车,每一站都停,一边在慢悠悠的车厢里摇晃着身子,一边看着窗外烟霞迷离的大和平原的景致,森林、山丘、田园、村落,不知不觉就把时间给忘了。车子嘎达一声停下,嘎达一声又开了,仿佛永无休止。

我大概就是为了让孩子体验慢而去旅游的,我们很难有机会去经历那些陌生的地名,窗外慢慢后退的无名的野花、农舍和白桦林,这一切使我愿意花上一倍多的时间去坐一趟慢悠悠的火车。

从根河回海拉尔之后,我们又到了草原上,住在牧民的家里。

第二天,我们去看“羊包”,那是牧民放羊的地方。路上的风非常大,夹杂着风沙,直往脸上灌,而到了羊包,牧民停下来修整羊圈的时候,我们步行去看羊群,又顶着风,在一望无际连一棵树都没有的天空下足足走了40分钟。

这才知道我们原来对牧羊的美好想象是多么天真。我们曾想象自己怡然地坐在树下,看着羊群四散在周围,快乐地吃着草。可是实际上呢?我们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羊群根本不让我们靠近。我们只好放弃了它们。

让我难忘的旅游都是艰涩的、有难度的。有一次是在2014年4月,我和另外几个朋友去可可西里,住在当地的保护站。那一次我被严重的高原反应所困扰,以为自己可能要死掉了。天气非常冷,我们住在保护站里面的宿舍里,房间里烧着柴火,可能加剧了缺氧。我头痛欲裂,完全不敢下床,也不敢脱掉衣服睡觉,担心受凉之后更会加剧高原反应。半夜我们起床上厕所,用一个脸盆接着,但是天亮的时候,尿液全凝结成黄色的冰层。

我的朋友张晓玲说过一个经历。她在18岁的时候,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她跟朋友骑着单车沿着长江中下游平原骑了两个多星期。中间她住过江边的狭小民居,露宿过,拉过肚子,饿过肚子,晒掉过皮,回来的时候,极黑极瘦,头发散发着难闻的馊味,只有眼睛黑亮。经过那一次,她就想到了,人生一退再退,退到自然,所谓赤贫,不过如此。

这段话我印象很深,而当我的孩子在旅游中被风沙灌得满脸焦黑,被羊群抗拒,在无所遮拦的草原狂风中上厕所时,他一定也能体会到:人生一退再退,退到自然,所谓赤贫,不过如此。

摘自《瞭望东方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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