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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陲乐事

时间:2024-06-18

RACHEL HOWARD

当Morito餐厅的主厨Marianno Leivaditaki说要给我煮鱼汤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汤肯定是人间美味。Morito是一家希腊摩尔小吃餐吧,也是我在伦敦哈克尼区最喜欢的餐厅之一。不过,让我始料未及的是,我会坐在克里特岛西北部碧绿色海湾中一处嵌于花岗岩的峭壁上享用这份口感顺滑、发散着海洋气息的鱼汤。那天清晨,Marianno从她弟弟Antonis的摩托艇上把我接了过来,在此之前,我们从未见过面。在摩托艇上,我和Antonis年轻的儿子Orpheus挤坐在一起,他金色的卷發在微风中翩翩起舞。我们在周围峭壁林立、布满洞穴和海湾的海岸上行进,直到找到一个最佳位置。Marianna将土豆和西红柿粗略地切成大块儿,放入平底锅,再将Antonis几个小时前捕到的鱼放在蔬菜上。她从岩石上刮下一些盐,撒向鱼身,再加水没过食材,倒入略带胡椒味的橄榄油,最后点燃便携式燃气灶,稍作等待,鱼汤便开始散发出鲜美的气味。

“克里特岛的食物非常简单,除了一些家庭式的烹饪传统,没有专门的食谱或烹饪规则。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要知道食材的产地。”Marianna告诉我。她从小在哈尼亚城外自家的小餐馆长大,帮忙处理生鱼并招待客人,哈尼亚是克里特岛西部的行政中心,一座出人意料的大都市。Marianna的父亲是个渔民,教会了她如何烹调kakavia鱼汤,这是一种在漫长的通宵工作后让人精神振奋的美味。在我们等待鱼汤煮好的时候,Antonis和Orpheus在岩石上捕捞海胆和帽贝。我们一边把小腿泡在海水里,一边大快朵颐地吃着海鲜。Marianna沉思着说道:“我最喜欢克里特岛的一点就是,半小时前,你可能还在空无—人的海湾尽情享用海胆,半小时后,你却出现在山上,身处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与穿着黑衬衫、蓄着小胡子的男人热烈交谈着打猎和享用猎物的话题。”

克里特岛是一个很大的岛屿,650英里长的海岸线蜿蜒伸展,道路盘旋至高达8000英尺、薄雾笼罩的山峰。对我来说,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是这个岛屿团结的象征,也是它的独特之处。我在上世纪90年代初来到这里,老实说,一开始它并不怎么吸引我。无趣的度假酒店集中在东北部海岸,粗糙的城市和单调的高速公路完全不符合我对希腊的想象。螺纹般盘绕于高地之上的公路让我头晕,开车两小时找一个空荡的海湾似乎是件大费周章的事,但很有意义:你会邂逅热情好客的当地居民、美味可口的食物、美不胜收的风光,以及包容你任何情绪的辽阔海滩。渐渐地,克里特岛赢得了我的心。每次回到这里,我们之间的联系就会加深一层,而它依旧给人以充满未知、无穷无尽和神秘莫测之感。

克里特岛历经了一场血雨腥风的独立运动才得以在1913年回归希腊,岛上居民通常会称自己的家乡为一片大陆。缀有白雪的White Mountains将哈尼亚分隔开来,这个区域覆盖了克里特岛西部,一个方方面面都与克里特岛完全不同的世界。罗马、拜占庭、威尼斯和土耳其留下的痕迹纵横交错,在哈尼亚无处不在。如今,这座满是商人和学生的活力城市拥有了时代优势。在过去十年间,一批有着雄心壮志的岛民结束了海外生涯,回到家乡。他们为疲软的家族生意注入新的活力,翻新历史建筑,创立了有前景、有想法的新型企业。陶艺家Alexandra Manousakis放弃曼哈顿的营销工作,和她的丈夫Afshin Molavi接管了酒厂ManousakisWinery,她的丈夫是一位瑞典裔伊朗侍酒师,同时也是海边网红餐厅Salis的合伙人;时髦的环保人士Danai Kindeli从马德里归来,协助她的叔叔Manolis管理具有四百年历史的有机农场及民宿Metohi Kindelis;策展人Sofia Mavroudis和艺术家AntonisHouladakis一同在祖传的橄榄种植园内建造了两间混凝土客房,提供一种具有现代感的沉浸式旷野疗愈体验。

在城市的喧嚣之外,还有山野村庄、粉色的沙滩和银灰色的橄榄树丛,但这些都会被突然出现的峡谷和高耸的山峰阻断。克里特岛文学巨匠Nikos Kazantzakis在其小说《希腊人佐巴》(Zorbathe Greek)中将乡村比喻为“结构严谨的优美散文”:它以一种卓绝的朴素向世人低喃着。但在冷峻的字里行间,你依旧能够体会到一种意料之外的温柔;在荫蔽的山洞里,柠檬树和橘子树让空气变得无比芬芳,辽阔的大海酝酿着永无休止的诗篇。

Kazantzakis筆下平凡的主角是一个典型的克里特岛人,坚韧的男子气概和柔软内心的完美结合,他那无所畏惧、不顾一切的态度,以及对生命的无限渴望,让人无法抵抗。在很多方面,克里特岛西部的风景和当地人就像Kazantzakis描述的那样宽广、热情、亢奋。想要真正领略这一切,需要脚踏实地去体验。我选择了Nikos Tsepetis的酒店Ammos,它拥有一种自然的力量,坐落在哈尼亚沙滩边陲,配有许多当代艺术和设计作品。他像一位玩世不恭的完美主义者,他身上的那份慷慨就像橄榄油,以及岛民常喝的tsikoudia(一种类似于白兰地的烈酒),都是当地的象征。不要对克里特岛人说“不”,更不要对Nikos说“不”。如果他向你推荐一个值得游览的地方,不要有任何怀疑,直接跳上车直奔那里就是了。

在这段旅程中,Nikos建议我去Polirinia,这里曾有一座古老的城堡,如今早已坍塌,周围是寂静的山谷和山脊。他的朋友,陶艺家Manousos Chalkiadakis拥有一双灵巧的双手和一对温柔的眼眸,在始建于17世纪的房子里,他为我烹饪了世界上最美味的鸡蛋和薯条(秘诀:将它们放在一起用橄榄油翻炒)。我们从Meskla徒步至Zourva,穿过一个小峡谷和一片回荡着鸟儿歌声的丛林。这里人迹罕至,比著名的Samaria峡谷更惬意。Kedrodasos沙滩没那么拥挤,我在明亮耀眼的海水中漂浮,在奇形怪状的杜松树荫下打盹。“如果将加利福尼亚形容为一座岛屿,那么它应该和克里特岛别无二致。”我们在Ammos的海边阳台上分享着碎西葫芦、肉粉色的tarama酱,还有葡萄酒的时候,Nikos说,“它们都有杂乱无序的城市、美丽迷人的海岸线、美味的食物和有趣的步行目的地。另外,你需要一辆车去山里探险,只有在山里,你才能找到这座岛屿的灵魂。”

高地的路标上仍有子弹留下的凹痕,全副武装的革命英雄雕像傲立于村庄的广场上。在那里,一身黑衣的老者们弹弄着手上的香烟或珠串,注视着过往的车辆。最难对付的当地人来自Sfakia,这是一片贫瘠的山峰,被深邃的峡谷撕裂,由此生出铁蓝色的海湾。在岛民用一砖一石修出环形公路前,这个与世隔绝之地曾是强盗土匪、偷马贼和叛军完美的藏身之地,所有独立的战斗都是在这里打响。

当我们驱车深入萧瑟的White Mountains时,克里特岛旅行机构Diktynna的创始人Mario Mylonaki解说道:“当地人总会树立一个敌手,不管是威尼斯人、土耳其人、德国人,还是希腊贵族。如果没有人可以讨伐,他们就会把枪口转向自己人。”仇杀在这片怨念深重的土地上仍然盛行。在上世纪50年代的Aradena,一个始于山羊铃铛的争执最终引发了一宗血案,直到七个人被杀,余下的居民四散奔逃。这个村庄是一座优美而又忧郁的遗址,摇摇欲坠地立于冷峻的峡谷之上。圣人的灵魂透过14世纪教堂中褪色的壁画凝视着一切。

在这片孤独的旷野,你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原始脉搏:嘈杂的蝉鸣、盘旋的秃鹰、嗡嗡作响的蜂群,而唯一的人类踪迹,是行走在峡谷底部岩石河床上的两个微小的身影。几个小时后,他们的身影就会融入Marmara的鹅卵石小海湾中。在一个延伸至利比亚海的海岬上,有一个名为Chrisostomos的神圣小餐馆,在这里,我肆意享用了慢烤的羊肉和新鲜搅拌的山羊奶酪,还有松软可口、蘸满百里香蜂蜜的甜甜圈。我眺望着海平面,恍然顿悟,就像《希腊人佐巴》里说的那样:“我应该往哪里走?我想,在这里就很好。希望这一秒可以成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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