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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宋元戏曲史》剖析《汉宫秋》戏剧意境创造

时间:2024-06-18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 陕西 西安 710055)

“意境”一词最早出现于文学批评中,首次提出于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有“意象”与“境界”之说,大多意境概念的提出集中于美学、诗歌领域,戏剧意境一说是由王国维最先提出,他在《宋元戏曲史》第十二章《元剧之文章》中详细阐述戏剧意境的理论,文章指出:“元剧最佳之处,不在其思想结构,而在其文章。其文章之妙,一言以蔽之,曰:有意境,而已矣。何以谓之有意境?曰: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唯意境则为元人所独擅。”王国维将意境带入戏剧的世界中,并且情、景、事、人相交融,情、景、事、人四种因素交融之后创造出元杂剧所特有的戏剧意境。但在《宋元戏曲史》中,对于此四种因素是如何相互融合的并没有进行过多的阐述。本文试从马致远所作《汉宫秋》入手,分析该剧戏剧意境是如何创造的,且是如何与人相关联,从而产生沁人心脾、在人耳目、如其口出的效果的。

一、写情则沁人心脾

在作品中,情与人的心脾相互联系,可以说是作者与角色产生交融。笔者认为情可以分为两类,第一是角色之情,第二是作者之情。这两种情都会产生沁人心脾的效果。同样,正因为有沁人心脾的效果才会有情。

首先,角色的情通过借事抒情及借景抒情展现,《汉宫秋》讲述了汉元帝与王昭君的故事,第一折【醉中天】“将两叶赛宫样眉儿画,把一个宜梳裹脸儿搽,额角香钿贴翠花,一笑有倾城价”,第二折【梁州第七】“他诸余可爱,所事儿相投……脸儿有一千般说不尽的风流”等体现出昭君倾城倾国的外貌美,以及昭君不仅有外貌,还有更多能抓住汉元帝的心的才能,那么是谁如此描绘呢?作者借助汉元帝的眼睛进行描绘,体现出汉元帝对于昭君的情感变化,即由最初一见钟情的爱慕之情到两人相处后的欣赏钟爱之情的情感变化,此种情感变化通过昭君弹琴、汉元帝闻琴音看美人、两人相处、汉元帝不停地思念等一系列事件展现出来。

“情”的变化在第三折、第四折体现得更加明显,汉元帝面对心爱之人,为了两国和平,甘愿放弃自己所好的无可奈何之情跃然纸上。第三折【梅花酒】“俺向着这迥野悲凉。草已添黄,兔早迎霜……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再如【鸳鸯煞】“唱道伫立多时,徘徊半晌,猛听的塞雁南翔。”短短几句话,展示出汉元帝送别王昭君后自己内心的悲凉,对于昭君满怀爱慕思念,往日种种回现,佳人已不在,渴望佳人归来,但只能是梦中。景物多次变化加上动作、神态的变化,汉元帝就像原野上的野草一样丢失了方向,他的情感从最初爱得热烈转变为爱得悲凉。

其次,作者的情感通过角色抒发,“任何艺术都是艺术创造者的一种‘言说’”。研究马致远,就不得不说他所处的元代。元代由少数民族统治国家,汉人地位低下,而马致远恰巧就身处其时代——汉族人身处地位极低的时代。马致远由年轻时期热爱做官到最后淡泊名利,与元代废除科举制度有着密切的联系,在作品中,作者显现出自己对朝廷统治制度的不满之情,并借助汉元帝之口说出。与其类似的作家还有关汉卿,他的作品中同样有对统治者的不满,借包待制等宋代人物抒发。如《汉宫秋》第二折【牧羊关】“你们干请了皇家俸,着甚的分破帝王忧?”以及【斗虾蟆】、【哭皇天】都无不展示出汉元帝空有满腔的斗志,但孤掌难鸣,由于种种外在因素与内在因素的结合,使得他在政治与爱情上异常懦弱,导致其与昭君悲剧的人生。作者马致远同样也如此,拥有满腔热血和报效祖国的斗志,但生不逢时,只能无奈地选择屈服。

同时,作者充满斗志的情感,也在王昭君这一角色中体现出来,前两折中,昭君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但在第三折中,昭君的形象变得立体起来,她对于汉元帝、对于自己家乡的眷恋之情溢于言表。留下自己的汉家服饰,借酒辞汉家,到最后投水,昭君已不再是深宫中皇帝的女眷,她现在已经拥有反抗的精神,用自己的死反抗不公的社会,这也是为何《汉宫秋》会列入悲剧的原因。人物有成长、有反抗,更加表现出作者内心的反抗精神,以及对于自己家国的热爱之情。马致远像是剧中汉元帝与王昭君两角色的结合体,表面悲凉,内心热爱。

综上所述,沁人心脾的情感营造需要作者将内心想法外化,之后借助不一样的表现手法展现出剧中角色的情感,达到“情”“人”融合。客观存在与主观想法相结合,再经过艺术加工,以达到沁人心脾的效果,使观众在观看中获得身心的愉悦与精神的寄托。

二、写景则在人耳目

在人耳目,笔者认为可以分为三个主体,第一是作者,第二是演员,第三是观众,本文主要讨论作者。作者占据主要地位,在写景时,作者需要将“心中之景”转变为“耳目之景”。

首先,采用自然的语言,正如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中所说“独元曲以许用衬字故,故辄以许多俗语或以自然之声音形容之”。关汉卿的语言同样贴近自然,为“本色派”语言的代表人物。杂剧来自于底层生活,因而在语言的使用上应贴近底层生活。但在此需要强调的是自然语言并非原生态自然语言,而是经过加工后的自然语言,雅而不俗。《汉宫秋》也不例外,第四折汉元帝孤身在殿内思念佳人,【中吕·粉蝶儿】“宝殿凉生,夜迢迢六宫人静,对银台一点寒灯”,短短数语,画面已跃然眼前,深夜,寂静,只有点点星光闪烁,汉元帝独自一人慨叹,人物内心的无奈、思念之情体现得淋漓尽致。再如第三折【梅花酒】“草已添黄,兔早迎霜,犬褪得毛苍”,短短几句对塞外风景的描写,交代出环境,更加交代出昭君此时的心境,她的心境就像这枯萎的草和白霜一样,孤独无依,独自漂泊。自然语言更加贴近演员与观众,演员表演时更容易入戏,观众观看时更加有画面感,使得观众更加能够融入作品、融入故事,与剧中人物同呼吸、共命运。

其次,选择合适的意象。如何选择意象?笔者认为应该贴近生活。元杂剧的受众通常为底层人民,如果选择远离生活的意象,观众将会对其产生疏离感,那么“写景则在人耳目”的效果就无法达到。如《汉宫秋》中的意象琵琶,它代表着汉元帝与王昭君两人的相遇、相恋,琴音更是汉元帝在昭君离开后思念的寄托;大雁表现两人的分开,像分飞的大雁只能思念,更能表现昭君对于故土的留恋。琵琶大雁使《汉宫秋》的悲剧意蕴更加浓厚。不仅有表现情感的意象,更有表现生活的意象,如菱花镜、青苔巷、草、霜等,这些通过汉元帝的视觉回忆来展示,不仅表现出汉元帝的情感,更能使观众产生共鸣,调动观众的视觉与回忆,从而达到景在人耳目的效果。

最后,选择恰当的修饰词,调动观众的听觉与想象。第四折【尧民歌】中“铁马响丁丁”、“御榻冷清清”、“萧萧落叶声”运用叠词,产生对比蒙太奇的效果,草原上马蹄声此起彼伏,汉元帝殿内冷冷清清,落叶簌簌而下,两人身隔万里心却在一起,只能用眼睛深深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听觉上的马蹄声、落叶声与想象的画面相融,将浓郁的思念呈现在观众眼前,意境也便营造成功。

因此,通过对《汉宫秋》的语言、意象、修饰词进行分析,不难看出马致远深厚的文化底蕴,以及其身处的时代背景。在元杂剧中,可以看到剧作家、演员、观众的观演关系比较协调,通过情景交融的表演,调动人身体各个器官,最终达到景在人耳目的效果。

三、述事则如其口出

在论述此点之前,需要明白剧作中是何人在叙述事件?故事出自何人之口?笔者认为叙事之人为剧作家,“如其口出”之人为演员,剧作家与演员、观众的关系为剧作家创造故事,演员讲述故事,观众感知故事。

剧作家如何创造故事,从元杂剧来说,通常有固定的格式,四折一楔子,结构为冰糖葫芦式。《汉宫秋》也不例外,楔子部分角色自报家门,告之观众自己为何人做何事,如毛延寿上场“为人雕心雁爪,做事欺大压小。全凭谄佞奸贪,一生受用不了”,可以在楔子中看出毛延寿此人奸诈、阴险的性格特征,为之后的故事发展作出铺垫;在楔子中毛延寿自报自己为皇帝选女事件,此种叙述结构与西方的戏剧有着明显的不同。四折中的故事层层递进,第一折汉元帝与王昭君相遇,二人互生爱意;第二折远行前夜,汉元帝与王昭君内心纠结;第三折两人送别,依依不舍,昭君牺牲;第四折梦中相会,增加悲剧成分。固定结构下采用第一人称视角,增加故事的真实性。其实在楔子中已经表现出了人物性格及人物事件,即藩王来汉希望和亲,毛延寿建议汉元帝选女,从而为故事作了铺垫,故事按照先后顺序展开,有利于更加完整地叙事。

除了结构完整,还需要完善人物性格,不论是在《诗学》还是在《论诗艺》中,都提出人物性格应该保持一致。毛延寿阴险狡诈,造成汉元帝与王昭君两人的悲剧,藩王和亲以战争威胁,汉元帝心意也难以改变,汉元帝政治上无能但深爱之情坚定。而王昭君,从她在选女时没有给毛延寿金钱就可以看出她不惧势力、敢于反抗的精神。人物性格的完整,会使结构锦上添花。

演员应该如何讲述故事?中国戏曲历来的表演为表现派,在展现人物角色方面,运用程式化的表演,达到演员与角色的融合。感知到“如其口出”要求有观众参与,观众在演员表演时需要与演员一同融入,但观众并不能完全融入演员表演之中,需要达到“间离”的效果。

综上所述,述事则如其口出的意境创造展现出剧作家、演员、观众三方面的交流,但要想产生如其口出的效果最主要还是依靠剧作家,剧作家用自己的笔将想象变为现实。

四、结语

《宋元戏曲史》意义非凡,使中国古老戏曲文明拥有了较为完备的理论支撑,但其中仍旧有不完美的地方。此书肯定了元杂剧的地位,使得元杂剧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马致远《汉宫秋》的意境创造研究在众多研究中只是沧海一粟,但是通过研究《汉宫秋》的戏剧意境创造,可以了解到戏剧意境是剧作家、演员、观众三者相互联系而成,从而能够深挖古人文学作品中的意境,这对于戏曲之后的发展具有积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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