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期刊杂志

扬克的认同与异化——《毛猿》的心理分析批评

时间:2024-06-18

朱翠云,屈彩娥

(延安大学 外国语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

扬克的认同与异化
——《毛猿》的心理分析批评

朱翠云,屈彩娥

(延安大学 外国语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

《毛猿》是美国戏剧大师尤金·奥尼尔创作的一部美国现代心理悲剧。其着重表现了绝对理性的现代社会对人类潜意识的压抑,以至于造成人心理上的认同困难,并最终使人异化成为米尔德里德一类带面具的人或是成为扬克一类与毛猿为伍并最终与社会脱节、走向毁灭的人。戏剧体现了现代理性社会对人类心理的异化,表达了现代人普遍存在的迷茫和孤独感。

《毛猿》;心理分析;理性;现代社会

尤金·奥尼尔是美国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诞生的一位戏剧巨匠,他创作的戏剧如《东航卡迪夫》《琼斯皇》《天边外》《毛猿》等奠定了美国民族戏剧的基础。美国著名戏剧评论家约翰·加斯纳教授赞誉奥尼尔:“在奥尼尔之前,美国只有剧院;在奥尼尔以后,美国才有了戏剧。”[1]二十世纪初的西方世界一直处于动荡不安的局面,两次世界大战的炮火轰塌了西方世界传统的价值观和道德观,战后短暂的经济复苏以及紧接而来的大萧条使得尚未建立起新的价值观的人们普遍处于一种迷茫和失望的情绪之中。美国的文学界也反映出人们的这种精神状态,出现了如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等“迷惘一代”的作家。虽然奥尼尔并不被归类于这一类的作家,但他也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了现代社会对于传统价值观念的冲击,并试图用一种反传统、反理性的、抽象扭曲的艺术形式来反映社会现实。然而奥尼尔并不打算仅仅用文学形式来反映现实,他致力于从人的内心来发掘造成人类悲剧性的根源。奥尼尔声称:“我常常深切地意识到一种潜在力量,你叫它命运也好,上帝也好,造成我们现状的推动生物的人发展的力量也好,总之是一种神秘的力量。”而且他认为,剧作家写作的目的就是要发现“生活背后推动一切的不可思议的力量”[2]。这种“神秘的力量”就是人的潜意识。

潜意识的概念首先由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提出,潜意识是指人们不能认知或没有认知到的部分,是人们“已经发生但并未达到意识状态的心理活动过程”[3]。虽然奥尼尔否认弗洛伊德对自己创作的影响,但是二者在人类心理的探究上都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潜意识这种“神秘的力量”对于人的重大影响。拉康进一步发展了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学说,他从语言学出发提出镜像阶段理论,将人类心理的发展过程分为三个阶段,即:想象阶段、象征阶段和现实阶段。他提出人从出生到六个月左右一直处于想象阶段,这时人尚无法将个体与母体分开。想象阶段是一种语言前的阶段,以人的愿望、幻想和身体想象为特点。六个月以后到十八个月这段期间内,人从想象阶段过渡到象征阶段,人的语言从生物语言逐步过渡到社会化语言。自象征阶段开始,人的愿望、幻想和身体想象逐步内化为潜意识。这也是人的镜像阶段,是人从镜子中认同自我、确立自我的关键时期。然而一旦人不能自我认同,无法从想象阶段过渡到象征阶段,人就会被异化,找不到归属。自然也就不能进入现实阶段,即个人知觉现实世界的阶段。

奥尼尔深谙欧洲戏剧传统,且深受古希腊悲剧、德国表现主义戏剧和尼采悲观哲学的影响。在这几种影响之中又以尼采的悲观哲学为最,这与奥尼尔悲惨的生活经历有关。亲人的早逝、婚姻生活的不幸福、与女儿关系的破裂等等使得奥尼尔的思想蒙上了一层悲观的色彩,而尼采“上帝已死”的思想恰恰契合了奥尼尔悲观的人生态度。尼采的哲学思想对奥尼尔的影响极其深远,奥尼尔声称《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对他思想的影响“超过以前他读过的任何一本书”。因而,在奥尼尔的戏剧作品中往往流露出尼采式的悲观哲学。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将古代艺术分为两类,一类是太阳神阿波罗式的艺术,代表着理智、秩序和规则;另一类是酒神狄俄尼索斯式的艺术,代表着放荡、混乱和疯狂。阿波罗式的艺术代表着理智的理想,而狄俄尼索斯式的艺术则来自于人的潜意识[4]。尼采认为任何艺术作品都包含这两种形式,但他更倾向于狄俄尼索斯式的艺术。他认同叔本华提出的非理性成分主导人类创造力的思想,批判自苏格拉底开始的理性主义传统,认为其支配了西方文明的思想,并且试图复兴狄俄尼索斯式的艺术,以挽救欧洲的文化。在尼采思想的影响下,奥尼尔在创作《毛猿》时采用了表现主义的写作技巧,利用极端简化的人物形象塑造、象征性的场景描写、不连贯的情节设计等抽象扭曲的艺术表现手法来体现人的潜意识。另一方面,他深入挖掘人物悲剧性的精神根源,探讨表现主义中反映现代社会人性扭曲、人与人之间关系异常的异化主题,指出现代社会过于强调理性,而忽视了人潜意识中对于原始感性的需求。

在《毛猿》中可以看到有两类截然不同的人,一类是以扬克为主的丧失了自我认同、最终只能在毛猿身上找到认同感的人;另一类则是以米尔德里德为代表的带着面具生活的人。他们的身份不同、阶级不同,价值观也不同,但是二者的相同点在于他们都是被异化了的人。扬克是一名无产阶级工人,整日在底层船舱中烧煤。底层船舱的环境极其恶劣,工人们长期在高温、狭小、漆黑的船舱内做着单调重复的动作,呼吸着不洁的空气,忍受着长时间的劳作。然而,扬克一开场却显得十分骄傲和自豪。他比其他烧炉工要显得更加高大魁梧,更加有力量,说的话也更加有分量,他享受着其他烧炉工对自己的崇拜与尊重。他以自己的工作为荣,享受现在的生活,对未来充满幻想。在第一场中他嘲笑帕蒂对于过去生活的怀念,表达了对于当前工作的自豪感。他说道:“就是我使煤燃烧的;喂机器的蒸汽和石油就是我;使你听得见的噪音里的那种东西就是我;我就是烟、特别快车和轮船和工厂的汽笛;我就是使金子能铸成钱的那种东西!我就是炼铁成钢的原料!我就是钢,就是一切!”[5]此时的扬克就象征着想象阶段的婴儿,充满了愿望、幻想和对身体的想象。他还没有进入镜像阶段,他盲目地认为自己是属于钢铁的一部分,是以轮船为象征的整个社会的原动力。这时的他如同婴孩一般尚未将个体与母体区分开来,他的世界仍是混沌一片。然而,扬克的盲目自信被米尔德里德所打破,从此进入镜像阶段,寻找自我认同。

米尔德里德是一个上层社会的小姐,她的父亲是百万富翁,钢铁托拉斯的总裁。然而她并没有因为她的财富获得应有的活力,她把自己形容成“贝氏转炉法里的一个废品”[5]。她唯一的爱好也仅仅是借着慈善的名义去打探下层社会人们的生活境况,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由此,原本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在烧炉房里相遇了。虽然米尔德里德的出场是短暂的,对扬克的打击却是致命的。在她的眼中,扬克是一个“肮脏的畜生”。这一个称谓刺痛了扬克的自尊心,从此也就开始了他在镜像中,也就是在现实社会中寻找自我认同的漫漫长路。以米尔德里德为代表的上层社会的人,他们虽然已经度过了象征阶段进入到了现实阶段,但在绝对理性的现代社会中却压抑甚至丧失了自身潜意识中的原始情感。他们是一群带着面具生活的人,在面具之下只有一个空洞的躯壳。面具是奥尼尔提出的一种新的戏剧表现形式。在《关于面具的备忘录》中奥尼尔写道:“一个人的外部生活在别人的面具的缠绕下孤寂地度过了。”[6]在他的笔下,美国是一个虚伪的王国,人与物都戴着面具,在其剧作中不少人物都戴着面具演出。如同在第五场中从教堂里出来的人们,他们精致的妆容、华美的服饰、做作的神态动作都是他们给自己戴上的理性面具。在理性的面具之下,他们压抑甚至丧失了自己潜意识中的真实情感,所以他们的神情是恐怖的、带有自我毁灭性的。这也是他们显得麻木、冷漠、丧失活力的真实原因。当扬克故意走上前向他们挑衅的时候,得到的答案永远只是礼貌性的、冷冰冰的“请你原谅”。他们是一群被异化的人。

而像扬克这种仍然保留着原始情感的人也无法在丧失了情感的理性现代社会里找到自我认同。当扬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幻想着会在那里找到自我认同、找到归属时,迎接他的却只是产联成员对他的猜忌和不信任。当扬克被赶出门外,他近乎绝望地说道:“我出生在世上就是我的罪名。”[5]他无法在任何一个人类组织中找到归属,也始终找不到认同。扬克来到动物园,仿佛最终在毛猿的身上找到了认同。可是,毛猿始终不是人类,当它跳出牢笼,似乎是要与扬克拥抱的时候,折断了扬克的肋骨,而扬克也就死在了真正意义上的现代社会的牢笼里。扬克心理上的认同困难注定了他与这个绝对理性的社会格格不入,也注定了他将走向毁灭。扬克和米尔德里德二者所代表的这两类人合起来象征着所有现代社会的人,他们是在理性的现代社会里被异化了的人,是整个社会的牺牲品。

尽管尤金·奥尼尔在《毛猿》这部戏剧中使用了表现主义及象征主义等现代主义的写作手法,但他所要表现的内容却是现实主义的。在扭曲抽象的表现形式下,戏剧真实地再现了美国现代生活中存在的种种问题。小儿子尤金·奥尼尔在谈论父亲时说道:“表面看来,我父亲对人生的看法是悲观的,可内里却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理想主义,有一种要使世界合乎愿望的梦想……我父亲不仅仅是我生平了解的一个最敏感的人,而且是古往今来具有最崇高理想主义的人。”[1]虽然《毛猿》的副标题上赫然写着这是一部“关于古代和现代生活的八场喜剧”,然而它却是一部具有讽刺意味的现代心理悲剧。通过对人物心理的深层剖析,奥尼尔成功地体现了美国现代人类在这个互不关心的炎凉世界里的孤独感和被遗弃感。现代社会中的人们无法在自身充满原始情感的潜意识和绝对理性的社会中找到心理的平衡,也无法调节二者的关系,要么就停滞在狂乱疯癫的想象阶段,要么就只能给自己戴上一个永恒的人格面具陷入冷漠的现实阶段。正是由于人性的扭曲以及人与人关系的变化使得现代人类陷入了异化的境地。作为一个剧作家和一个心理学家,奥尼尔无疑是伟大的,他对于二十世纪初人类社会以及人类生存的思考具有普遍的适用意义,也为人们提出了人类异化的一个心理学警示,他的悲剧也给我们现代人类敲响了警钟。

[1]孟宪忠.诺贝尔文学奖作家的人生之旅[M].台北:智慧大学,1993.108.

[2]龙文佩.奥尼尔的悲剧观念[J].剧本,1982(9).

[3]郝滨.催眠与心理压力释放[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9.17.

[4]尼采.悲剧的诞生[M].周国平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203.

[5]尤金·奥尼尔.毛猿[M].熊敏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

[6]尤金·奥尼尔.关于面具的备忘录[J].戏剧文学,1988(06):13.

I106.3

A

1007-0125(2015)09-0016-02

朱翠云(1989-),女,湖南湘潭人,延安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免责声明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