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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象群

时间:2024-06-18

[南非]劳伦斯·安东尼等 邬明晶 张宇译

和象群的绝大多数互动都是我坐在路虎车里进行的。我是故意这样做的,因为想让它们习惯汽车的样子。

这样做的确达到了预期效果。娜娜和它的家人根本不理会路虎车,所以在一车游客面前可以尽展野生大象的本色,我们的客人就得到了极好的观赏野生动物和拍照的机会。当然了,前提是护林员得和大象保持合理的距离,尊重它们的隐私。

可是现在,我想站在外面和大象接触。因为我一方面打算开展徒步观赏野生动物的项目,另一方面,我也想让象群渐渐习惯在丛林中有人类出现。否则,护林员将一直处于危险当中。

我带着马克斯,一起出发去找它们,这是我的第一次试验。象群正在一片开阔地吃草,享受着夏天丰盈的馈赠。旁边要有些大树,这是一个必须重点考虑的要素。一旦出现意外,我可以爬到树上逃命。

我把车开到路边,停在一个枝繁叶茂的马鲁拉树旁边,然后下了车。我没有关车门,而是敞开着,为了在必要时我可以快速上车。

我故意逆着风走,这样它们就能闻到我的气味。我“之”字形地朝着象群走去,故意慢慢地,就像是周日散步一样,马克斯陪在我的身旁。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相距近30米的时候,弗朗姬的鼻子在接近地面的地方旋转着,它闻到了我的气味。我马上停下脚步,它像近视似的眯起眼睛凝视着我和马克斯,过了一会儿它就不再理睬我们,继续享用它的盛宴了。截至目前,一切都还顺利。我继续以古怪的步态朝着它们走去。

我只接近了5步,弗朗姬就突然抬起头,挑衅地展开它的耳朵。没办法,我只好停下脚步。不过这次它一直盯着我,直到我后退了五六步,它看起来才满意,继续回去吃草了。在随后的一个小时,我重复了几次这样的过程,前进几步再后退几步,得到的总是同樣的反应。我觉得这太有趣了,它制造了一个边界线——线外,我是受欢迎的;我一旦踏进线内,它就不悦。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经过反复试验,我终于知道象群设定了一条尽管看不见,但却真实存在的界线。这些界线是很灵活的,通常来说,成年大象的“空间”周界要比幼象的小很多,而公象比母象更能容忍别人接近。原因很简单,大个头的公象对自己的防御能力极有信心,并且允许你离得更近。大象越小,对自己越没有信心,它们就需要更大的安全空间。离开象群的母象和新生儿需要的空间最大。

尽管到目前为止,诸事还算顺利,可是要想开展徒步观赏野生动物项目,我需要一群情绪非常稳定的大象,否则冒太大风险就不值得了。因此我又做了一次试验,这次试验是我和乌西一起进行的。乌西是个身材粗壮、健步如飞的护林员,他勇敢地主动要求成为“实验室小白鼠”。他要做的就是重复我以前的步骤,围着象群慢慢地走,而我观察大象的反应。

我们差点酿成大错,不过好在乌西还没有走出多远。看见乌西过来,弗朗姬就非常警觉地站直了身子。见此情景,惊慌失措的护林员转身直奔汽车撒腿就跑,比百米世界冠军跑得还快。

可见,就这个象群而言,它们和陌生人保持的分界线要远很多。

怎么才能让大象把界线往里收一收呢?不仅是为我,而且是为在保护区里漫步的所有人。我开始没事儿就在安全线的外围闲逛,专心于自己的事情,好像不在意它们似的。它们慢慢开始习惯我徒步的样子。这个过程的关键是耐心,我为此做了长时间的努力。另外,我还发现,如果不看,或者不理睬它们,大象也就不太注意我。

尽管很单调乏味,这的确还是个令人极度紧张的过程。只要看到任何一触即发的征兆,我就要准备好飞速逃离。

慢慢地,我都有点绝望了,因为一点进展都没有。终于有一天,娜娜朝着我的方向慢悠悠地走过来,它想尝尝自己喜爱的一棵小树的味道。这样,它甚至都没抬头看我一眼,就把“闲人免进”的分界线距离缩短了一半。不一会儿,弗朗姬和其他大象也加入进来。

从这个试验中,我还明白了与大象打交道的另一个重要规矩,那就是永远不要直接靠近它们,而要站在附近。如果它们愿意的话,它们会主动靠近你。如果它们不主动,那就不要再妄想。大象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

在这段时间,曼德拉总是攻击我。它现在已经两岁半了,站起来有l米多高,一见到我就张开耳朵冲过来,不过只跑四五步,又马上折回到它妈妈身边,毕竟那里是它安全的港湾。娜娜总是密切关注周围的情况,不过却总是忽视曼德拉“英勇”的滑稽壮举。现在,这已经成为我们之间有趣的游戏。每天,当曼德拉上演这出戏的时候,我就对它大声喊叫,还跟它说话。我们玩得非常开心,它变得越来越勇敢,也离我越来越近了。

一天,娜娜和曼德拉在离象群稍远的地方吃草。这时,娜娜开始慢慢地向我走来。天啊,难道它决定过来看看我吗?以前当我坐在车里的时候,它经常过来看我。但是,在那些场合,我知道自己是安全的。这一次,如果它再走近一点点,我就得赶紧跑。否则,我就会被困在这片空地上,没有任何逃生路线了。

它摆出一副友好的姿态向我慢慢走来。我决定赌一把待着不动,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它离我越来越近,曼德拉在它脚边蹦蹦跳跳地跟着。我紧张地扫了一眼马克斯,它正一动不动地谨慎观察着。它回过头来看看我,突然摆动起尾巴,它没有感觉出任何危险。我希望它的判断是正确的。

突然,我的内心发生了激烈的冲突。骨子里的生存本能劝我赶紧溜之大吉,而我做出的决定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几乎无法呼吸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控制住自己没有跑掉的。但是,我的确做到了,它也来到了眼前。娜娜庞大的身躯高耸在我上方,遮住了天际线。

想必它感觉到了我的惊恐不安,因为它故意停在距我5步远的地方,接着继续吃草,全身传递着一种宁静的气息。当你站在距离一头5吨重的野生大象只有5步远的地方时,你根本无法清醒地注意到周围发生的其他事情。而我居然还能非常镇定地考虑这样一个事实:自己跟一个母头象,还有它的孩子待在开阔的平原上,这是最危险的处境了。可是我们之间这种纯真的相处关系既帮助我守住了尊严,也帮助我站稳了脚跟。

5分钟过去,它还在那儿,我意识到我们实际上是在一起消磨着时光。它在那里转悠着吃草,我也觉得自己放松了很多。我注意到娜娜有着最优雅的就餐礼仪。它先伸出鼻子探寻食物,然后熟练地卷起它选好的一团草,再把草轻轻地往膝盖上敲几下,这样就可以抖落草根上的泥土。它轻柔地把草送进嘴里,只把根部留在外面。臼齿轻轻一咬,草根就飘走了。

娜娜吃树叶的样子同样让人着迷。它熟练地从小金合欢树上扯下树叶,再把树叶放到嘴里,然后折断一根树枝。一嚼完叶子,娜娜就把树枝像烤肉串一样送到嘴里,过一会儿,树枝从嘴角的另一端伸了出来,树皮已经被扯掉吃进肚里了,那可是它喜欢的东西。

而曼德拉一直躲在它妈妈树干般的大腿后面,偷偷地看着我和马克斯。偶尔也会走出来,仔细看个究竟。

这真是美妙的一天,微风轻拂,让人觉得日头都不那么炽热了。

在娜娜允许我和它以及曼德拉一起消磨时光后,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现在,在它们周围活动已经很容易了。甚至我的那个试验品乌西都可以走进合理的距离之内,象群都没有什么反应。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安排四个护林员在象群面前走过几次,就好像是日常散步观赏动物一样。瞧,不就是这样嘛,我们成功了,即使弗朗姬都懒得抬起眼皮看他们一眼。

显然这是娜娜做出的决定,并传达给象群的每一个成员。从这个经历中,我又学到了一课。只要母头象对一个新人建立了信任,那么从前受到过心理创伤的野生大象看起来也能重新对人类产生一定程度的信任,但必须有母头象的信任在先。

现在,多亏了娜娜,客人们可以走在野外靠近这些壮观的生灵了,这是一个可以回味一生的经历。

齐明顺摘自《象语者》(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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