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曾晖
对于那些从“独木桥”上跌落的人,高考的失败并不意味着人生的失败。时代给了他们重新奋起的机遇,也让其对待命运更加珍惜。
“大学毕业不久吧?”徐元武微笑地打量着记者,“你们一路顺利升学,我是真羡慕啊!”
1984年的高考,对于勉强能将26个英文字母写全的徐元武来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滋味真切而又残酷。
当年,要想取得高考资格,先须经过预考。徐元武所在的文科班应届生有40来名,最终通过预考的只有他和另外两人。可即便如此,最终的结果却也是全军覆没——“英语蒙得40几分,数学50分,”徐元武距大专录取线有20分。
“很失落,也迷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三亲四戚的是多么盼着徐家出一个大学生啊!我索性在外面游荡了好幾天,想要避开他们的目光。”徐元武提起往事,苦涩瞬间涌上心头。
时代给了他另一条路
“我想复读考大学,这样才能改变身份。”徐元武同当时很多农村落榜生一样,一门心思“鲤鱼跳龙门”,他回到家中,首先决定的便是重头再考。
读书要花钱,那时的徐家日子过得紧巴。母亲过世得早,除大哥自立门户外,徐元武和两个弟弟都只靠着父亲务农和帮人下力气过活。
一直以来,徐元武都是凭着自己挣钱读书。“每个假期,我都在渠江边上给人家打杂,搬建材,一两个月挣个百来块,全年的学费才算是有了着落。”
徐元武开始琢磨起复读生活,眼瞅着又得去打工挣学费了。当年8月5日,村支书找上门来,说村里推荐他去参加考试。“村干部只跟我说是考经济方面的,却连考试科目、性质都讲不清楚。”
原来,1983年,国务院下令一级政府建一级财政,第二年,华云工农区(现华蓥市)首次面向社会招聘财政干部。
徐元武起初还以为是会计辅导员招录,不感兴趣,没特别上心,“根本没有复习就直接进了考场。”
对于刚经历大考折磨的人来说,这些题实在小菜一碟,徐元武很轻松就拿下了第一名。“考后的日子一切如常,只是镇里财政所开始让我帮忙填写经济普查表。”
8月19日,财政局通知徐元武立刻去报到,他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市里要从参考的40人中遴选19名到财政系统工作。“我此前对财政局一概不知,连方向都找不到,单位地址都是打听找到的。”
因为成绩排名靠前,徐元武和另一个考生被留在了局里。“当时想法很简单,有了工资就不愁温饱,自己可以一边上班,一边复习,准备来年的高考。”
一日午休,徐元武重温教材,领导站在身后,他却浑然不知。
“还要准备考试啊?”
徐元武一惊,连忙合上书本,“嗯。”
“都当干部了还考什么?用不着了。”
此时的徐元武,虽在机关上班,但却是合同制,户口也还在农村,一切似乎都没改变,更没意识到自己已成了国家干部,仍然希望通过考试让自己读大学、吃“皇粮”。
1985年,国家招考税务干部,徐元武又偷偷看起了书,领导再次开导他说:“我们局虽然是招聘干部,合同三年一签,但你放心,你和大家待遇都一样。而且只要考核的时候不出大问题,这个岗位就是稳当的。”
这一次,徐元武总算是安了心,他不再坚持一定要走高考独木桥了。不过,他没有就此把书本撂下。
“我俩是高中同学,但是谈恋爱还是在工作以后。”徐元武的爱人杨丽萍告诉记者,“那阵子,他就喜欢抱着书看,每次约他,包里都有几本书装着。”
1986年,徐元武考上了函授的财务专业,在这里,他系统地学了财会知识,“我把函授当大学本科来念,那时真的叫做挑灯夜读,不敢有丝毫怠慢。”
此后,他又在四川省委二党校进修了两年的在职本科,还到中央党校研究生院学习了3年在职的经济管理……
徐元武说,虽然高考没有进去,但自己始终在寻找一切机会,圆“大学梦”。
机遇与困难都会珍惜
在财政局的办公室里待了6年,徐元武当年的同事这样评价他:收发、文秘、打字……所有看似不起眼的工作都被他做到了极致。
“那时候的人一般看不起打字员,但同事们却都待我很好。”徐元武坦言自己格外勤奋,“我总是把份内的事情完成后,就帮着各个科室写公文、打字,连会计学会、珠算学会的杂事我都帮着去干,确实辛苦,但从中收获很多。”
由于语文功底不错,领导安排他试着写单位工作总结和年初计划,慢慢地,徐元武开始挑起了大梁。到后来,连财政局每年的预决算报告都由他操刀。
徐元武一门心思把头扎到充实的工作中,这样的时光简单而反复。他沉浸于这样的状态,也满足于这样的状态,干好本职工作,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1990年,上级决定把25岁的徐元武派驻阳和乡任财政所长。对这突如其来的提拔,徐元武显然毫无准备,“那时候我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听到通知,简直一头雾水。”
虽然有了官衔,但开头的日子却并不顺利。那时的阳和乡仍然是纯粹的农业社会,在那里,徐元武真切体会到基层工作的艰辛。
“虽说我是农民娃,但自打校门出来就在机关工作,对农村工作完全不熟。”徐元武花了很大力气去摸情况,乡里领导关系复杂,各有各的打算,这让他遇到了麻烦。“但凡有好处的时候,头儿们都来争相过问;一旦遇到棘手的事,不管找谁都是推诿卸责。”
徐元武对此不理解也不适应,情绪长时间陷入低谷,甚至好几次都怀疑未来无望。他来到渠江边,想起当年为求学而艰辛打工的场面,脑海中又闪过高考弄人,以及后来的意外招考……“要知足,要珍惜,我总这样对自己说。”
尽管碰到了不如意,但徐元武仍一如既往勤奋着,走村入户搞数据调查,逐一筛查账目情况,把财政所的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条。
机会再次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一年后,徐元武被推荐到华蓥市委党校学习,参加首届中青干部培训班,并于8月入了党。1992年,全省大规模进行撤乡建镇,阳和镇也换了领导班子,徐的工作阻碍大大减少。到后来,“上头没人”的徐元武相继被选为该镇的副镇长、常务副镇长、镇长。
“他年轻又肯干,总是下到田间地头,凡是重要事项都亲自抓。”徐元武当年的光景至今都还为基层的老同事们提起,“他主管农田水利,省里的现场会跑来我们这儿开;主管民政工作,省上也总把我们排在头两名。”
2001年底,广安市公选县级干部,因为有财政的工作经验,几个朋友建议徐报考市财政局副局长一职。徐元武挡不住朋友们的再三劝说,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参加了,却出人意料地击败了多名颇具实力的竞争对手,被选中了。
“头三个月,大家都觉得他是乡坝来的,还有些另眼相看。后来他跟同事一起座谈,对很多专业问题都讲得头头是道,大家自然也就无话可说。”说到徐元武,财政局的干部们都印象深刻。
徐元武分管的是財政局对农工作。他要求对所有项目进行精细化管理;每季度召开一次工作会,让每个职工梳理思路;还定期把局里的工作情况向省厅主动汇报。很快,广安的财政支农工作便在全省排到了第一。
徐元武说,自己对过往的很多节点日期都记得清清楚楚:“每走一步,都是人生的一次重要转折,我都倍加珍惜。”
在财政局里度过了7年,后来,组织上又相继安排徐元武到市移民办和水利局(现水务局)主持工作。好友善意提醒他,说那是“烫手山芋,不好干”,但徐元武想:“我就是个高考落榜生,要不是运气好点,现在可能还在种地,怕啥子?”
“正是这样知足沉稳的心态,让小徐少走了许多弯路。”一位退休的老领导这样评价他。
做一个干实事的公务员
2009年隆冬,徐元武到水务局赴任。这是个崭新的领域,他重新拾起了当年的高考劲头,钻研工作。徐元武指着办公室的沙发,“那段时间天天熬夜,困了就在这儿蜷起身子和衣而眠。”
“我记得第二天起,他就把生活用品搬了过去,好几个晚上没回家。”杨丽萍说,“后来再见他,人都瘦了一圈。”
水务局干部初次见到徐元武,都很好奇:“没见过这样干局长的,总是8点刚过就到了办公室,有时候市里有会,他也要先到局里看一眼,又抽身在中午之前赶回来。”
徐元武没有告诉别人,其实他肩上的担子很沉。在四川,象征农田水利工作最高成就的奖项是“李冰杯”,广安曾有过荣耀,但近年来,该奖却屡屡旁落。“重新夺回‘李冰杯,市里给我下达了这样的指令。”
“要搅活工作,关键是撬动人。”于是,徐元武在水务局宣布:每个职工都要落实责任,打破“大锅饭”,实施奖惩挂钩,并要效仿财政局的做法,施行季度总结制。
记者采访徐元武的当天,正是在国庆放假中。而水务局的大楼却灯火通明,他和所有干部一道加班,为第三季度总结会的召开做着最后准备。
水务局办公室主任王建明说:“人还是过去那帮人,但获得的成绩却大不一样了!”徐元武接手的第一年,“李冰杯”就夺得了农业综合管理第二名、水利先进集体的第三名;第二年,分别得了第一和第二名;就在去年,两项第一……
记者了解到,在广安,像徐元武一样的当年高考落榜生通过发奋干出成绩的并不鲜见。他最大的体会是顺其自然:“有些东西争是争不来的,反而会让自己越来越乱。落榜生白手起家,或许更能随遇而安。”
徐元武望着窗外,思索了一阵:“那个时代,教育不如今天发达,但社会给人的机会却反而更多。比起现在的孩子,我们应该更加幸运。”
徐元武突然把目光转向记者,稍带严肃地说:“我们单位这两年也招了好些大学生,我都一对一挨个谈话。我怕他们整天挂记的都是些名啊利啊,所以我对他们要求得特别严格。”
徐元武也十分感激自己的幸福之家:“爱人支持,女儿争气,家庭和睦。”空闲的时候,一家三口喜欢踏青郊游,他还常与妻子聊起那段共同的考试时光。“要是当年我考上了大学,国家包分配,可能反而会自满自足吧。”徐元武庆幸20多年前的那场机缘分野,“没考上,自己更懂得珍惜和努力,更能够一直保持干事创业、有所作为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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