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战排》和《全金属外壳》：两部好莱坞越战影片的异与同

程江南

摘要：先后于1986年、1987年上映的两部好莱坞越战题材影片《野战排》和《全金属外壳》，在对越南战争的刻画、解读和批判等方面，既有一些共性，又各具特色。两部影片在好莱坞越战题材电影的发展历程中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对中国电影从业者，亦有启发意义。

关键词：野战排 全金属外壳 好莱坞越战影片

在越南战争期间，唯一一部与越战直接相关的好莱坞影片就是1968年上映的《绿色贝雷帽》。这是一部支持美国进行越南战争的政治宣传片，上映后在美国社会引起极大争议，受到影评界一致批评。由于美国国内对待越战问题存在重大分歧，考虑到商业风险，越战期间好莱坞再没有上映其他直接表现越战的影片。1975年越战结束后，一些小说和回忆录陆续问世。20世纪70年代末，好莱坞开始谨慎尝试，着手拍摄一些与越战直接相关的电影。继《C连的孩子们》和《越战突击队》等小成本电影于1978年上映之后，好莱坞陆续拍摄了《归来》《猎鹿人》和《现代启示录》等大制作影片，掀起了第一波越战电影拍摄热潮。

在《归来》中，越战作为传统剧情片的故事背景出现，影片虽然通过描绘退伍军人在康复医院的生活表达了对越战鲜明的批判态度，谴责了战争对士兵造成的身体和精神双重伤害，但是影片对于战争的描写只停留在主人公的记忆中，缺乏正面表现。《猎鹿人》直接表现如诗如画般平民生活与噩梦般战场经历的鲜明对比，凸显了战争对士兵精神和心理的摧残。但是该片不仅没有解释美国士兵出现在越南的原因，而且违背历史事实，把越南人描绘成侵略者，把美国人描绘成受害者，主人公之一的麦克被刻画成与死亡对抗的英雄人物。这部影片常被认为在致敬美国对越南的侵略行径，在影评界引起很大争议。相比之下，《现代启示录》更加客观地揭露了美国在越战中的侵略本质，然而该片同样回避了战争的特定社会历史背景，把这场战争当作疯狂荒诞的史诗，在拍摄手法上刻意强调叙事风格和视觉效果，从而牺牲了表达上必要的清晰度，变成一部晦涩难懂、令人困惑、形而上学的作品。

在第一波越战电影热潮中，对越战认识不一致甚至相互矛盾的好莱坞电影制作者们做着积极又谨慎的尝试，他们拍摄的影片有着创造性的视角和令人惊异的画面，但是尚未直达越南战争的核心，揭露这次战争的本质。更有甚者，20世纪80年代早期的好莱坞对待越战的态度转为修正主义，出现了《越战先锋》系列和《第一滴血2》等一批宣扬爱国主义、美化美国政治与社会、粉饰越战的影片。直到20世纪80年代后期，好莱坞才再次上映了反思、批判越战的影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野战排》和《全金属外壳》。两部电影对越战的刻画、解读和批判，既有一些共性，又各具特色。

《野战排》（1986）

《野战排》是一部成功的商业大片，获得了非常可观的票房收入。这部影片获得1987年第59届奥斯卡最佳影片奖，导演奥利弗·斯通凭借该片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在成为作家和电影导演之前，斯通在西贡（胡志明市旧称）教了6个月的英语，随后在一艘美国商船上工作了一段时间。1967年，斯通加入美国军队，并请求前往越南战场，直到1968年11月退役。这些经历使斯通拍摄的越战影片贴近生活，总是能够引起包括越战老兵在内的广大观众的共鸣。

真实再现越南战场上的日常生活。《野战排》中的人物对话量少、简短。通过特写镜头和中景镜头，观众能够看到越南浓密的丛林、湿热的气候、泥泞的小路、令人恼火的蚂蚁、疲惫不堪的巡逻队、混乱不堪的夜间交火、无聊的军营生活以及士兵离开军营时如释重负的解脱。这些画面真实、生动地再现了越南战场上士兵们的生活细节。对士兵们进行群像描绘时，导演采用写实主义手法。这些士兵大多来自工薪阶层和下等阶层，有着自己的个性和特点。例如，邦尼长着胖乎乎的娃娃脸，既爱喝啤酒又酷爱杀人;嘴里总是嚼着口香糖的奥尼尔一直试图躲避任务、寻求安全，殊不知这样只会让他陷入更危险的困境中。虽然电影主要描述白人士兵的经历，但是黑人士兵同样得到了细致的描绘和严肃的对待，而不是像之前的战争片中被作为刻板的整体。观众在这部影片中既能看到一位年轻的、总是抱怨和装病逃避的黑人士兵，也看到了一位年长一些、朴实又睿智的黑人士兵。

这些富有个性但表现却不够称职的美国士兵，绝大多数对美国参与战争的正当性和能否取得胜利不甚关心，他们一心想在枪林弹雨中完好无损地幸存下来，坐上飞机返回家乡。而他们所面对的是潮湿浓密、令人恐惧的越南。在这里，越南士兵神秘莫测、无处不在。比这些生动真实、细节丰富的画面更重要的是，斯通还意识到，正是恐惧、怀疑和愤怒破坏了这些美国士兵的道德约束感和平衡感，把他们变成焚烧村庄、屠杀平民的野蛮人。导演把这种深刻的认知放在大兵克里斯·泰勒身上，通过他的亲身经历和旁白得以见证。泰勒是一位从耶鲁大学辍学参军的爱国青年，在亲眼目睹、亲身体验越南战场的残暴与疯狂的过程中，完成了个人从单纯到成熟的转变。

生动表现美国越战士兵内部分裂。对大兵泰勒的成长和转变冲击最大的，莫过于两位中士之间的冲突，这正是《野战排》又一个值得称赞的地方。影片通过两位中士之间的紧张关系和激烈冲突，形象、生动地再现了美国士兵内部的分裂。影片中的埃利亚斯中士总是在头上系着一个头巾，他被描绘成温和、圣洁的人物，对战争持批判态度，对其充满厌倦。与其相反，巴恩斯中士被描绘成一个好战的恶魔，他脸上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伤疤，头脑中有着独特的战争理论，他声称：“我就是现实。有理论上该有的方式，也有实际存在的方式。你们全都喜欢谎言。”埃利亚斯中士和巴恩斯中士，在年少无辜的泰勒成长为男子汉的过程中，从不同的侧面扮演了象征性的父亲角色;与此同时，这两位人物的鲜明对比，也形象地反映了当时美国社会在越战、外交政策、国内事务、国际秩序等一系列政治问题上存在的明显分歧。

通过《野战排》，斯通对美国政治、社会问题所表达的批判态度具有重要的时代意义，这无疑是值得肯定的。这部影片中虽有明显的反战情绪，但是导演并没有做出足够的努力，将这场战争融入其所处的、更为宏观的政治和历史背景中去，对美国发动越南战争的侵略性质、历史影响做出剖析。影片只是在最后時刻，通过泰勒发出“敌人就是我们自己”“我们必须尝试寻找生命意义”的断言，做出了中规中矩的评论，使得这部反战影片的批判缺乏足够的力度，显得有些保守。

《全金属外壳》以荒诞的人物、精湛的剧本、独特的视听效果和复杂的叙事结构，向观众展示了权力的滥用、人性的阴暗、性与暴力、失实新闻报道等多层次信息与内涵。库布里克冷静、批判的态度使这部越战影片缺乏绝大多数商业片的浪漫气息，一定程度上损害了其在商业上的成功;然而该片对军队、人性和媒体所持有的审视与批判态度，亦是很多影片无法比拟的。令人遗憾的是，就其批判的彻底性而言，这部电影和《野战排》一样有所欠缺。该影片把战争的罪恶归因于人性的阴暗，依然没有把矛头直接对准发动侵略战争的美国政府，是不够彻底的。

结语

《全金属外壳》带给观众强烈的视听体验，体现出库布里克独具魅力、颇有造诣的电影制作风格，成功在影片中融入关于权力、人性等多个主题的思考，探索出层次丰富的越战影片表现形式，体现出较高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野战排》注重细节，对疯狂战争和凶残战场的实际情况、对士兵的群像与个性都进行了真实描绘，凸显了写实主义的表现手法。斯通将这些探索延续到其后续电影制作中，拍摄了《生于七月四日》和《天与地》两部影片，与《野战排》一起构成经典的“越战三部曲”。无论是库布里克的《全金属外壳》，还是斯通的“越战三部曲”，都为战争片尤其是越战影片的拍摄留下珍贵遗产，为后继者留下宝贵经验，在电影史上有着不可磨灭的重要意义。

20世纪80年代末期的这些越战影片，虽然风格迥异，但都以直接的方式和批判的视角再现了越南战争，对战争的本质、美国的侵略行径进行了程度不一的批判，及时纠正了好莱坞自越战爆发以来，或粉饰扭曲，或回避掩饰，或含混矛盾的态度。这些影片的出现，标志着好莱坞开始把越南战争作为一个严肃的电影主题对待，在引导观众正确认识、理解、评价越南战争，形成和丰富人们的历史记忆等方面，有着重要的启发和教育意义;对中国电影从业者探索战争片的呈现形式和拍摄风格、提高影片的艺术性和思想性，有着一定的借鉴意义。（作者单位：三江学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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