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等

孙道荣

家里装修房子，常有包装纸箱要处理。小区保安告诉我，地下车库里住着一个收破烂儿的，如果有废纸卖，可以直接去找他。在地下车库的一个角落，有一个用硬纸板搭的简易棚子，棚子周围堆满各种废纸、铁桶、塑料瓶什么的，一个中年男人正埋头将一堆废纸归类整理。听说我有废品卖，他连忙拿起秤，跟我上楼。

找过他几回，就熟了。

有一次去地下车库，他不在。探身看看棚子里面，砖块垒起来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儿。我问她，你家大人呢?小姑娘告诉我，爸爸到地上收废纸了，马上就回来，你等等啊。

地上?见我纳闷儿，小姑娘笑了，指指头顶，就是上面啊。

反正也没事，就等等吧。

我问她，怎么不出去玩儿啊?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呢。

爸爸不让我出去玩儿，而且前几天我摔了一跤，腿摔坏了，不能走路。

我这才发现，可怜的小姑娘，一条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

这时候，中年男人回来了，肩上扛着一大捆纸盒。放下纸盒，他拿起秤，跟我上楼。

新买了几件家电，所以有很多包装盒，我一边帮他折叠硬邦邦的纸盒，一边跟他聊起来。话题不知不觉转到孩子身上。他重重叹口气。这娃命苦啊。

他告诉我，孩子不是他亲生的女儿，是一次收废品时，在路上捡的。开始也没看出孩子有什么毛病，两岁那年，跌了一跤，把胳膊摔断了，那时候也没当回事儿，只当是孩子骨头脆，经不住摔，哪里想到，原来是大毛病呢……医生说是个叫什么玻璃的毛病，骨头很脆，一不留神就会骨折。

我听说过这个病，先天性玻璃脆型骨质疏松症。是个世界性的疑难杂症，还没听过有治愈的先例。

最让人担心的是她常常会摔跤，一个趔趄就可能折断她的骨头。从小就不敢让她跑，更不敢让她像别的娃一样玩耍嬉闹。尽管小心翼翼，可是每年她都会骨折一两次。这不，前几天，一不小心又摔了一跤，腿断了。娃还不到10岁啊，她这辈子可怎么活呢?中年男人眼里透出沉重的忧郁和悲伤。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搬家那天，我将儿子小学时用过的课本整理成一捆，送到地下车库。阴暗的车库里飘荡着一股炖骨头的香气。他正在煤炉上熬骨头汤。

给娃补补，他说。

见我手里拎着一捆书，他赶紧找秤。我说，这都是我儿子小学时候的课本，放在家里也没什么用，不卖了，送给你，给孩子看看，识几个字吧。

小姑娘斜靠在床上。我问她，认得字吗?她说，认得的，爸爸每天都教我认字，爸爸收回来的废纸里，有时会有好多好看的书呢。她拍拍身边的一堆书本，这些都是爸爸从废纸里找出来的。

疼吗?我摸摸她绑着石膏的腿。她自豪地说，爸爸夸我是乖女儿，我不怕疼。不过……爸爸。我的腿又痒了。

中年男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根细铁丝，爸爸帮你挠挠。

他轻轻捧起孩子那条绑着石膏的腿，小心翼翼地将铁丝捻进去……是这里吗?

我诧异地张大嘴巴，仔细看，石膏上竟然有几个窟窿眼儿。他说。孩子的骨头正在愈合，很痒，这几个窟窿眼儿是我挖的，痒得厉害了，就帮她挠挠。

小姑娘哧哧地笑着，好舒服啊，爸爸。

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

从那以后，每天我都会将在办公室看过的报纸带回家，隔段时间就送到地下车库。

有时，路过地下车库的出口时，我能听到里面飘出若隐若现的歌声，是小姑娘在唱歌，她的声音像玻璃一样清脆，也像玻璃一样透着亮儿……

最宝贵的行李李丹崖

一天，7岁的儿子突然跑到我书里，歪着脑袋问我：“爸爸，如果我不是你的儿子，你希望我是你的什么?”

儿子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看书，猛然被他这么一问，有些瞠目结舌。想了想，我对儿子说：“如果你不是爸爸的宝贝儿子，那就是爸爸的宝贝女儿!”

儿子听了我的回答，不住地摇头，一脸不满意。我赶忙追问：“怎么了?做爸爸的女儿不好吗?”儿子回答：“我可不想什么都要依靠你。”我沉思了一下，说：“那你就做我的妻子吧?”儿子总是和妻子在我这里“争宠”，我以为，这个回答会让儿子很得意，不想儿子把头摇到了180度。郑重地质问我：“难道你不想要妈妈了吗?我可不许你这样!”

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会说出这样成熟的话，我被逼问得山穷水尽，突然灵机一动，反问儿子：“那么，宝宝，你想做爸爸的什么?”

我以为儿子至少会想一想再回答。哪知儿子脱口而出：“爸爸，如果我不是你的儿子，那我希望自己是你的一件行李。”“行李?为什么?”“爸爸，你喜欢旅游，每次出门前都要不停地叮嘱妈妈：‘行李收拾好了吗，全部都要带着!你只知道把行李带全，却很少带上我和妈妈，而我们只能在家里看你拍回来的照片……”儿子说着，已经有亮晶晶的东西在眼中闪烁。

我的心被重重击了一下。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旅行，身边的亲人不就是我们最宝贵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