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有幸成为亲情

唐　柯

与情敌面对面

我坐在红茶馆里的不安，没人注意到。门外是下个不停的大雨，那个走进来的女孩，应该就是我要等的人——韦婷婷，我丈夫的情人。

她穿了一件招摇的红色雨衣，脚上那双粉红色高跟鞋分外妖娆，“超女”一样的坚挺发型好像在向我示威。我们沉默了5秒钟，然后同时开口说话，可话一出口又都缩了回去，然后又是沉默……她要了杯卡布基诺，脱掉外衣，年轻的面容与身姿如同无言的战书。瞬间，我的勇气一泻千里，本来准备好的话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门。我想起多年前仲岷的那些山盟海誓，而今，难道一切已成过眼云烟？

韦婷婷张口一个“无爱婚姻是不道德的”，闭口一个“真爱无敌”，我木木地看着窗外雨中的街道，淅淅沥沥的雨水仿佛一直下到我心里。要知道，我和仲岷，也曾有过轰轰烈烈的爱情。

五年前，我们相恋，仲岷的父母执意要他和一个出身高干家庭的女孩结婚，想用“门当户对”斩断我们的爱情。可仲岷拉着我的手，毅然决然走到他父母面前，说这辈子只要我一个人。事后，他父亲曾以脱离父子关系威胁他……我们结婚那天，在不足九平方米的小屋里，只能借对方的身体温暖自己……直到两年后，有了女儿弯弯，我们才被他父母接受和承认……

慢慢梳理五年的婚姻生活，我知道，当年，我也是凭着“真爱无敌”这个信念，顶住了一切压力。

韦婷婷说：“你恨我吗？”

“不恨，几年前我和你一样。”我平静地回答。

谈话气氛缓和下来，她说，她特意穿了这件雨衣，是准备防强酸强碱的。我大笑，觉得其实她跟我有几分相像，对理想很坚定，做事很要强。只是，她非要让我知难而退，似乎缺少了我的善良。我是不会退却的，为了我的孩子，为了我曾经温暖的家，我知道自己将要与她进行一场殊死搏斗。可在整场谈话中，我并没有表现出内心的波澜，我要试着跟她做朋友，让她告诉我，我是怎么失去仲岷的。

韦婷婷是仲岷姐姐的助手。仲岷姐姐是某电子产品的中国地区总代理，有四位助手，其中最精明强干的就是韦婷婷。仲岷去参加姐姐组织的活动，在路上遇到一个因为穿高跟鞋崴了脚的女孩，就送她去了医院，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孩是姐姐的助手，而这个女孩——韦婷婷，就此爱上了帅气的仲岷。

我想，我也为他们的恋情添砖加瓦了。那时候我正为公司策划一个宣传活动，每天都忙得不着家，甚至不能按时去幼儿园接弯弯。几个月下来，弯弯几乎都不认识我这个亲妈了。仲岷有时候想跟我说说话，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是我的粗心大意把丈夫推向了婚外恋这条不归路，而当我醒悟过来，已然坐在了韦婷婷对面……

有情敌参加的郊游

得知红茶馆的谈判后，仲岷一连几天都按时回家，做饭、照料弯弯，恢复了居家男人的样子。我们刚结婚时，他就是这样，洗衣做饭任劳任怨，对我的呵护远远超出我的想象。5年来，他做了许许多多细微小事，让我一次又一次庆幸自己嫁对了人。可是，幸福却滋生了懒惰，我天真地以为我们的婚姻坚不可摧，放心地去工作去拼搏，忽略了对婚姻的经营。

按时回家的仲岷，虽然表面平静，可从他看手机的频率，我知道他的心已经不全在这个家里。凭我对仲岷的了解，他非常重视家庭，他也知道他的出轨已经對我造成了致命的伤害，他想挽回，可又对自己感情的发展无能为力。毕竟，等待着他的韦婷婷，是那样一个聪明体贴的女子。我明白，我们的婚姻正处于生死关头，这个时候，如果我忽略他的迷失，自顾自用哭闹来宣泄绝望，那这场婚姻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想了又想，我决定冒一次险，让韦婷婷参加我们一家三口的周末郊游。也许她看到我们家庭的和睦气氛，自会知难而退。跟仲岷说好了时间，同时告诉他，有一位神秘嘉宾在我的邀请之列。从他错愕的目光中，我知道他已经猜到了那是谁，不过他不相信那位嘉宾真能赴约。

周末是个好天气，阳光满满，微风徐徐。这么好的天气，我突然来了灵感，找出我们的家居装，统一服装后，我们一家三口俨然成了一个团结的整体。仲岷一直顺着我的意思，没有一点不耐烦，也许他已经认定，韦婷婷绝不会来参加这样的活动。来到约定好的市郊高速公路入口处，我们停下车，忽然，仲岷的手机响了。他接听电话后，脸色沉下来，我则松一口气，等待那位嘉宾的出场。

韦婷婷的打扮已经解除了警戒，完全开放，性感撩人。毕竟人家还不到三十岁，而我都是奔四十的人了。也许是我太自卑，每次看到她都会感叹青春易逝。她上了车，和我坐在后座上，一边逗弯弯玩，一边谈论衣着时尚。我们都时不时去看后视镜里的仲岷，他只是沉着脸开车，一声不响。

下了车，真正面对面，三个人都很尴尬。韦婷婷主动去准备午饭，我带着弯弯玩耍。仲岷过来逗弯弯，我说让他去帮忙备餐，他去了却又被韦婷婷给支回来。他不敢跟韦婷婷多说话，也不敢跟我多说话，只好选择了不懂事的弯弯。最后，我去和韦婷婷一起准备午饭。

手上忙活着，我不经意地说，我们每年秋天都要出来郊游几次，后来有了弯弯，就暂停了。现在弯弯大了，我们的郊游也有了新意义。

她说，她也很喜欢带着弯弯出来玩，还向我请教怎么带孩子，好像这次郊游成了我跟她的交接仪式。我又气又恨，她简直就是一个掠夺者，根本不顾什么道义，也没有什么道德观念。我们这个幸福的家，被她巧取豪夺，在她来看好像一切都名正言顺。

午饭开始了，我们三个人依旧找不到话题，惟一可以做的就是围着弯弯转。而没有带孩子经验的韦婷婷没过多久就开始插不上手。如果说和孩子玩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那么喂不到三岁的孩子吃饭可是个技术活。我和仲岷一个抱着弯弯，一个边逗她边喂她，这时的韦婷婷显得很多余。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喂完孩子，我就请韦婷婷为我们全家拍几张合影。镜头下是她心爱的男人的全家福，再负隅顽抗的敌人也不会受得了如此温柔的袖中箭。看到韦婷婷失落的眼神，我知道，这时候，她已经不能再去逃避良心的拷问……

亲情其实是爱情的延续

郊游之后的三天，仲岷几乎天天都是半夜才回家。我心知肚明，开始渐渐绝望，觉得即使把他的人留在身边，他的心也早就飞走了。只是三天，我的精神就接近崩溃边缘，我想，我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第四天，吃过晚饭后，我打电话告诉仲岷，我要跟他离婚，请他尽快拟好离婚协议。仲岷接到电话后很快就赶回了家，坐在我旁边，死死握住我的手，说他不想离婚。

“你不觉得我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吗？如果你认定那是你的幸福，我愿意成全你们。”心里很混乱，我不知不觉就说出这样一句强装伟大的话。仲岷打破了他以往保持缄默的习惯，给我讲了这三天他都在做什么。

三天里，韦婷婷每天都找仲岷，说要好好谈一谈。仲岷抱着谈一谈的想法和她见面，却每一次都谈不成。韦婷婷的精神似乎受到很大刺激，说着说着就痛哭流涕，语无伦次。“今天，她没有再找我。我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想些什么。但是，我真的不想离开这个家。虽然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你有理由憎恨我，但我还是要请求你的原谅，求你别放弃我，给我一个机会……”

双手已经被仲岷攥得生疼，我知道，这个我深爱的男人，他是真的舍不得我，舍不得这个家。揽过仲岷的头，我泣不成声。

深夜，仲岷的手机突然响起，我立刻从床上坐起来，韦婷婷的影子瞬间闪现在脑海中。仲岷接听了手机，就在我的旁边。寥寥几句话后，他把手机递给我，说：“她要跟你说。”

我接过手机，仲岷紧紧握住我的另一只手，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电话里，韦婷婷的声音很冷静：“弯弯那么可爱，她需要跟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生活。我想，有些东西，我是没有权力去索取的。仲岷是个好男人，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离不开他的家，我只是不甘心……我以为，爱情一旦在婚姻里变成了亲情，就会面目全非，可是那天的郊游让我看到，变成亲情的爱情，其实更动人……我放弃了，希望你们幸福。”

窗外，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阳光慢慢点亮了整个房间。我转过头，看着躺在我身边的仲岷，他也正看着我，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是啊，婚姻里，爱情总会变成亲情，但并不是每一份爱情都能有幸成为亲情。我想，我和仲岷，还有韦婷婷，都明白了一件事——亲情不是爱情的终结，而是爱情的延续，更稳固、更长久、更幸福的延续……

（摘自《婚姻与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