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方 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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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数字技术的推动下,动画的实现手段变得更为高效与多样,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现在的数字动画电影具有比真人实拍电影更具有奇观化的影像,纷复百变的动画角色设计、天马行空的故事架构、异彩纷呈的场景设计,可以说,只要能想得到的都可能出现在动画电影的银幕上。这主要得益于动画高度假定性的特征,通过变形、夸张等手法可以设计出跨越真实与虚拟边界的形象和场景,就像动画的英文本义所旨:“为无生命的事物赋予生命。”从1995年第一部计算机动画《玩具总动员》面世以来,一部部精彩又经典的动画作品深深吸引着全球的观众。其中也不乏一些以具有生态美学价值的力作,比如《冰河世纪》《霍顿与无名氏》《百变狸猫》等。
在诸多生态主题的数字奇观电影中,动画奇观电影形成了表现自然、歌颂自然的共性特点,动画因其大量动物角色担任主角具有先天的深化生态美学观念的优势。透过对一系列案例影片诸如《海底总动员》《百变狸猫》《马达加斯加》《霍顿与无名氏》《狮子王》(2019)等动画奇观电影的分析,可以窥见其中蕴含着的深层自然价值观和动物权利论。站在生态学的观点来看,自然确实存在着比人类更伟大的智慧,育化着万物,滋养着人类的性格。同属于生态中心论的大地伦理学的核心观点是应该将自然中的水、土壤、植物、生物都视作为一个大地共同体,而共同体整体的价值——大地往往要高于个体的价值。在古老的东方文明中,也蕴含着对于自然价值大加赞赏和肯定的观念,儒家的“天人合一”观念和佛学中的众生平等、善待生命思想。在本文选取的案例影片中,动画以其独特的美术风格、高度的假定性和充满趣味性的叙事美学,刻画出自然的生命支撑价值和审美价值,动画中的动物角色们在抗争不公的成长历程中呼唤动物所应有的权利,最终体现为深层次的生命平等意识。
罗尔斯顿提出的自然价值论从宏观层面上主要包括十四种价值,分别是:生命支撑价值、经济价值、科学价值、多样性和统一性价值等。在本文分析的动画奇观电影中,对于自然的刻画重点体现为多样性和统一性价值、生命支撑价值以及塑造性格的价值等,另外还涉及审美价值、消遣价值以及生命价值。电影中的人类角色或反派角色往往更加重视自然的经济价值,片面追逐经济利益的突飞猛进,忽视自然的其他方面的价值,因此打破了原有的和谐叙事模式,产生冲突,继而引发主角再次通过种种斗争或努力克服难题,再次恢复到和谐共处的叙事模式。
自然审美价值是一种对于原初自然状态美的追求。在梭罗看来,没有遭到人类影响、干预的纯粹的原始状态最为美丽,如果遭到人类影响或者修建的自然则存在残缺,因为此类做法会对其本真状态进行瓦解,“而且长此以往还会扭曲人类对自然的审美情趣”[1]。在《霍顿与无名氏》中,一颗在大自然中飞舞的种子引领着开场的节奏,将观众带进一个五彩缤纷的植物世界,蒲公英球在光线下异常漂亮,整片森林的全景镜头映入眼帘,瀑布雪白如练,大象霍顿一边冲澡一边享受着森林里最棒的时刻。森林中多种多样的动物分布其间,它们采撷果实,充分体验美食当前的愉悦。在《海底总动员》中,影片故事发生的背景在平时难得一见的海洋世界,电影创作者们经过细致入微的研究,给观众呈现出了一个美轮美奂、色彩缤纷的海洋世界景观。海底生物丰富多彩,有五颜六色的海葵、规模浩大的海龟群、可爱胆小的小丑鱼,还有梦幻奇妙的海洋学校,这些自然奇观的展现无不体现出自然的生态审美价值。
在日本动画片《百变狸猫》中,充满诗意的自然景观不仅具有审美的功能,而且自然也是狸猫们的生命支撑空间、学习空间、庆功之所和避难空间。通过对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同时间节点下的自然森林刻画,自然景观还承担起线性叙事的功效,展现出各个季节中狸猫们的生活特性和困难的层层升级。例如,在春天来临时,处处都是万物生发的景象,狸子们纷纷开始陷入恋爱,就像植物一样春天里随着阳光雨露种下爱的果实。这是一种东方生态美学视野下的天人合一的思想观念。在狸猫们组织起来准备进行妖怪大作战计划的前期,所有狸猫在森林里向着月亮祈求作战成功,自然又承担起了一定的宗教价值。而这一价值观的深化在之后的妖怪大游行中得以奇观化展现:枯木开花,灯笼变身白骨、怪兽猛虎,金刚护法呼风唤雨,彩虹当空,帽子变身海底章鱼和大鱼,屋顶磕头的娃娃变成猫,这让人分不清是人类精神幻觉抑或是妖术游行的奇观中,狸猫和自然万物千变万化、同生同灭,甚至借着电影中人类之口说出顿悟之语:”在神秘的森罗万象中,人类是多么的渺小啊,各位,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学思想的因果轮回观和色空观都在这一段奇幻的变形动画中得以完美呈现。
在《百变狸猫》的结尾,对现实无计可施的无奈的狸猫们,只好寄希望于通过幻术来恢复昔日美好的家园盛景。狸子们站在起重机上,施展妖术将起重机变成了粗壮的拔地而起的大树,整个东京的建筑不见了,高楼一一坍塌,城镇悉数被绿草地覆盖,山川秀美,河源谷底,大地被绿色修复的景观升级。生态之美成为狸猫家族的人生理想,他们在幻术中回归到幼年期的自然怀抱,珍贵的往昔浮现眼前,仿佛梦想成真。甚至连人类都看到了绿地中行走的多年未见的母亲,大声疾呼着奔跑过去。母亲,成了自然的象征。在这样一个别有深意的镜头设计中,可以说,自然就是母亲,母亲就是自然。自然成为一个生机勃勃的生态系统。
罗尔斯顿在自然价值论中,将自然的价值划分为三种主要价值:系统价值、工具价值和内在价值。工具价值就是电影中展示的《百变狸猫》中的东京开发者们对于自然资源的无限制开发,极大化地利用自然的经济价值,内在价值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的客观价值,系统价值就是整个生态系统中自然发挥的系统性价值,自然价值可以说是这三种价值的有机统一,任何的顾此失彼必然导致价值观念的偏颇引发恶性后果,只有三者在生态系统中不断循环结合转化,才能使所有物种在动态发展中实现平衡,从而保持整个生态环境的稳固健康。自然价值论在很多数字奇观电影中都有体现,如《虫虫特工队》《复活森林》及《指环王》三部曲等。正如罗尔斯顿阐述的,自然的本质是一种生态系统或者体系,并不是毫无价值的“荒野”,“她是一个呈现着美丽、完整与稳定的生命共同体”[2]。
在动画奇观电影中,动物角色是普遍存在的大比例出镜角色。单从迪士尼大半个世纪的历史来看,动物类的作品大概有四十多部,而其中50%的电影中由动物作为主要角色。在生态主题的动画奇观电影中,动物不仅是拟人化的人类的象征,更是承担起核心的主要角色的生态叙事功能。这是电影领域对于彼得·辛格动物解放论、汤姆·雷根强势动物权利论和玛丽·沃伦弱势动物权利论等相关理论的艺术性回应。
动物保护理念已经存在了较长时间,非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里已经有这一思想的萌芽。在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破除有神论的思想推动下,实现了整体的从忽视动物权利逐步到有限保护、尊重动物权利的过渡。自从工业革命以来,科技的突飞猛进辅助人类具备了更加强大的征服力与开发力,由此,相应的生态危机开始显现。人们开始重视环境问题,并尝试探索绿色发展之路,动物才得以被纳入人类道德关怀的范围,这是动物权利论形成的社会背景。动物保护思想源流已久,18世纪,卢梭强调任何类型的动物都存在感官,因此有其自身意识,甚至对不同意识预关联,由此可见,“人与禽兽不过是程度之差”[3]。法国哲学家伏尔泰也坚决反对笛卡儿的动物机器说,认为动物和人一样具有很多相似的自然结构和功能,因此动物也是有灵魂的,有着不为人知的情感和记忆。真正推动动物保护思想革命性发展的是达尔文和其进化论的诞生,他指出人类和动物的差异其实并不大,成为动物保护理念的有力科学依据。彼得·辛格将是否能够感知到愉悦与痛楚视作道德关怀的前提,第一个提出动物也应纳入道德关怀的对象,“解放动物就是解放全人类”是他标志性的动物解放论的宣言。汤姆·雷根则从人和动物都是生命主体的“固有价值”(天赋价值)出发,认定动物与人一样拥有一些基本的权利。彼得·辛格思想的核心主旨是物种平等,他反对任何形式的物种歧视。在他看来:“感受到痛苦或快乐或幸福的能力,是一个个体有资格受到平等考虑的唯一条件”[4],能够对愉悦与痛楚进行感知,这成为衡量个体能够是否应该被平等考虑的要求。如果通过其他的条件或者标准评价,如理性能力与智力,属于专断分析所导向的结果。而汤姆·雷根作为当代强式动物权利运动的精神领袖,将动物的权利的伦理强度推向了一个极限,人类严禁侵害动物全部核心利益,保护动物也会给社会带来消极影响,也要不惜代价去首先保障动物的权益。他认为动物和人一样,是拥有权利的能够自由生活的主体。他认为作为生活主体,说明其具有意识与生命体征,同时也具备愿望与期待,有未来、感知以及记忆的认知,获得了可以对痛楚与愉悦进行感知的情感体验或者经历;获得了在不同历史阶段心理层面的统一性,并且最终拥有“一种独立于他人的共用性和人体幸福状态”(1)Regan T,The Case for Animal Rights,Routlege1988年版,第243页,转引自余谋昌、王耀先:《环境伦理学概论》,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66-67页。。因此,他的理论被冠以具有“强势动物权利论”。总体上来看,虽然动物解放论和动物权利论仍然有不少需要完善的地方,但是对于人类打开视野,关注和扩展道德关怀的范围到动物圈有着极大的贡献,而且为生态文学、生态电影的创作输入了灵感和观念。
在《百变狸猫》中,居住于东京的人类,一方面,因为人口增长,城市空间紧缩,需要不断地开发自然林地,扩充市镇规模;另一方面,长期聚居于此的狸猫们活动空间越来越小,食物渐渐短缺,人类对于自然的无限制开发使得狸猫们生存空间不断缩减。电影在人类的不断破坏和狸猫想尽办法拯救森林的行动中展开,人类的贪婪、自私、冷漠与狡诈,与狸猫们的真诚、团结、努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电影最初,人类被狸猫的变身术所迷惑,产生了因开发不当遭到天谴的恐惧之心,开发的进程因此被延后,但很快,人类就在经济利益驱使之下继续大刀阔斧地扩大工地。值得一提的是,电视作为媒体的象征,其话语权也遭到导演的批判和诟病。狸猫们一次次精心的行动经过电视的报道,没能阻止新市镇的开发计划,反而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关于鬼怪故事的谈资。就连狸猫们发动的最轰动的妖怪大游行,也被媒体渲染成一次游乐园的游行行动,这更是让狸猫们对人类失望透顶。
与此相对的是,电影中体现出深刻的动物解放和动物权利意识。狸猫们的行动都是经过开会决议统一采取行动,虽然效果不佳,但是指导行动的方式体现出了动物们所具有的智慧,为了共同的目标采取一致的努力的步调。最初,狸猫们学习变身术小有成功,展开了与人类的奇袭作战,在反击行动中将多辆汽车引入断崖,发生了多起车祸,意外事件的频发,使得当地居民对城镇发出质疑之声。接着,狸猫们利用居民们害怕神佛的心理,化身为地藏王菩萨在神社屋顶现身,使得人类预先制订的道路修复计划被迫中止,而改为了祭天仪式。正吉和小清趁势变身为一对双胞胎小孩儿,吓退了工地招募的工人们。最轰动的莫过于妖怪大游行,狸猫们不仅是具有情感、记忆的生物,而且具有千变万化的变形功能,生发出种种具有自然象征性的意象,令所有观看到游行的人无不震撼不已。狸猫们的动物权利得以极大彰显,是一次动物界向人类的怒斥与抗议,但可惜的是,这次游行被媒体报道为梦幻乐园的宣传队。在第二次妖怪大作战中,狸猫们更是化身武士与人类平起平坐,在与人类警察的对抗中正面交锋,打败了警察赢得了短暂的胜利。最终,在狸猫的不断斗争中,人类开始有所觉醒,人类在开发绿地和森林后保留了大量的公园绿化带,并打出广告语:“让我们和狸子共存!”狸猫的斗争总算见到一丝丝曙光,在影片的末尾,导演别有用心地突出了“坚强生活”的主题,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比如拆迁开发、意外事故,他们还是能积极向上,坚强生活,正如电影中所说:“人就是狸子,狸子就是人。”脱掉了西装的狸子和山林里栖居的狸子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回归自然并跳起欢快的舞蹈来。这也正印证了彼得·雷根的那句话:“动物解放就是人类解放!”最后狸子们发出向人类的质问:“因为不断的开发,狐狸和狸子都消失了,你能不能阻止这个情形呢?”狸猫将对于人类的拷问推向了更深层,会“变身”、会“反抗”的动物值得保护,那更弱小的动物,他们的权益该由谁来保护呢?这确实是所有人值得深思的问题。
此外,动物权利论在《海底总动员》《马达加斯加》《疯狂动物城》等影片中也得到了很好体现。《海底总动员》刻画了海洋中的小丑鱼尼莫和水族箱中的海洋朋友们为了争取动物的自由权益而团结一致重回大海的历险,并最终以尼莫的成功脱险宣告了动物的胜利。《马达加斯加》中的四位动物主角在从动物园逃脱后不断地在欧洲历险,向着自由和憧憬的梦想进发,最终在回到纽约的动物园后,发现自己经历了对于自由权益的追逐之旅都获得了巨大的成长,准备去迎接下一程新的旅程。影片本身也传达出了对于生态危机的反思和批判,对于提高观众的生态意识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爱护环境、保护动物的权益,是全人类应该致力的伟大目标。动物解放论和动物权利论自提出以来,也受到了很多的质疑和批判,通过考察数字动画奇观电影,本文更为赞同玛丽·沃伦弱势动物权利论的思想,她提倡保护人权是保证动物权利的前提,并考虑到人类健康和文化习惯因素,采用折中的素食主义方式,认为人应该为动物做出道德地位的等级区分,从而做出与之相适应的道德判断。她的七个道德地位的判断标准值得我们在今后的实践中大力吸取:
“一、尊重生命原则:没有充分的理由不应杀害或伤害生命。二、反残忍原则:除非没有其他可行方法,否则不能杀害或使生物感到痛苦。三、主体权利原则:道德主体拥有完整且平等的基本道德权利,包括生命权与自由权。四、人权原则:有感知但缺乏道德能动性的人类,即道德病人,拥有与道德主体相同的道德权利。五、生态原则:不是道德主体,但是对生态系统很重要的生物,拥有比只有内在属性的生物更强烈的道德地位。六、物种间原则:那些与人类社群融合的非人类成员,拥有比只有内在属性的生物更强烈的道德地位。七、尊重传递原则:在实际可行且道德允许的情况下,道德主体应尊重他人赋予道德地位的人事物。”[5]
在动物解放论和动物权利论提出后不久,20世纪自然保护主义者提出了生命平等论,其代表人物为施韦泽,他提出以“敬畏生命”为核心的生命平等论,其中蕴含着欧洲人道主义的思想光辉和东方文化的古老智慧。在他看来,生命的主体不光包含人类,而且包括动物和植物,个体或结合体都是生命的范畴。“敬畏”意味着从伦理和精神上将有价值的事物看作神圣之物给予崇敬,更隐含着畏怯的意味。敬畏生命理论的三大关键表征包括以下内容:首先,伦理范围需要延伸至全部生物。生命是理性的、有思想的、伦理的存在,意味着任何生命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并拥有令人敬畏的生命意志,良善的人需要努力去避免生命意志的自我分裂,实现捍卫人道和解救痛苦的伦理目标。其次,第二项重要表征是否定生命价值序列。施韦泽认为任何生命都是同样神圣的存在,否认所谓的对生命的等级做出高低有别的划分,或者依据某种价值来判断生命的意义。在实践中,当人们不得已为了保全某一生命而对另一类生命进行清除,应表现出愧疚与自责,也就影响到其第三项重要表征,意即判读是否具有伤害某种生物必然性的需要。最后,人类应该尽可能减少这样的必然性,并且不得由于疏忽大意而伤害其他生命。即便是在人类内部发生冲突时,也要遵守公共责任高于个人责任的原则,这样做的最终出发点都是促进和保存生命意志。施韦泽曾这样解释,认识到自己对自然和除人类以外的所有生命体负有无限责任的伦理意识,才是有思想或者理念支撑的生命平等论。所以,“人必须做的敬畏生命本身就包括所有这些能想象的德行:爱、奉献、同情、同乐和共同追求”[6]。他提出了伦理学的两个原则:肯定世界和生命,重视伦理本身。
在诸多数字动画奇观电影中,动画创作者们将生命平等论的理念贯穿在作品创作中,动画奇观既是理论指导实践的恰当形式,又进一步深化了理论本身,从而形成重要的生命平等文化表达,促进观者个人内在的完善,尽大可能实现生命平等论的价值和作用,促进人类文明朝着和谐、绿色的方向发展。在一些经典动画中,均体现出深刻的生命平等论内涵,比如《冰河世纪》将故事发生的背景设置为人类史前文明,三位主角——史前动物长毛象等组成了一个小团队将人类的婴儿送回到家中,体现了导演围绕动物之间关系与人和动物关系进行的创新性思考。人类不再是具有优越感的世界的中心指挥官形象,反而是处于需要史前动物保护和照料的弱者的位置,体现出了创作者追求生命平等观念重构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理想。动画中的长毛象的行为令人印象深刻,尽管它深深地记得自己在地下冰窟看到的壁画上人类用长矛杀死了两只成年的长毛象,但它仍然在情感的驱使下,拯救了人类的弃婴并护送着他回到人类家人身边。这是一种生态美学观照下的忘我精神,长毛象摒弃了人与动物的矛盾对立,甚至超越了动物对人类无情猎杀的仇恨,基于生命平等的视角倡导了一种宇宙观下的“大爱至善”精神。在我国系列动画电影《神秘世界历险记》中也构建出一个独立于现实世界的神秘异世界,这里的人类不再是绝对的中心,而狮子、熊以及各种奇怪的动物共同生活在这个神奇空间中,他们秉承着对生命平等的追求和基于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善与正义的倡导。故事中角色的行为超越了种族和仇恨,是一种保护生命的良善之心,让人不禁想起敬畏生命的核心观点,善体现了对生命的维护,让生命得以发展,进而实现相应目标与任务,而恶为摧残与毁灭所有生命形态,对其成长与发展进行全力压制。在《神秘世界历险记3》这部作品中,小女孩雨果和大熊、啦啦以及爸爸一起进入了鲸鱼的肚子中,实现了空间的转化和穿越,鲸鱼这一自然的象征物并非将人类和动物角色一口吞掉,而是秉持着合作的态度来作为大家的交通工具出现在影片中,构筑出生物平等的想象基础。此外,小女孩爸爸的角色塑造可圈可点,从最初的不相信动物们,不能与动物们平等相处的角色设定,到中途假装相信大家实则时时刻刻惦记着随时逃跑,再到最后真正成为动物朋友们当中的一员,他不仅为了保护雨果而留下来,而且为了整个团队能寻找到原住民而努力,人物弧光呈现出深刻的生命平等意识。另外,在雨果他们找到原住民兰和她的部落时,双方从最初的敌对和矛盾,逐渐走向了和谐统一。虽然他们是不同的种族和部落,但是在大家齐心协力为兰部落修建领地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形成了一个生命共同体,为了保护原住民不受侵犯而团结起来。他们一边劳作一边快乐地欢唱:“幸福的滋味与朋友们分享,那就一起来,踩着幸福的节拍……同心协力一起面对恐惧,向前走就是光明,一起守护温暖静谧的家园。”在载歌载舞之中,原住民都摘掉了恐怖的面具,象征着种族间放下隔阂,团结共处。甚至当雨果被入侵的怪兽抓走时,他们也坚持生命平等的原则,认为怪兽无害人之心,啦啦还施展魔法帮助怪兽治好了它的伤口。最终,啦啦和雨果帮助圣兽拯救了掉在熔岩裂缝中的圣兽宝宝,在所有人陷入危难的时候,圣兽出手相救,所有人获得了平安和新生。
在《海底总动员》中,故事中的动物形象代表了海洋动物本身,而不再像人类中心主义的动画那样,把动物角色视作人类思想和心理形象的投射。创作者主角锁定在拟人化的小丑鱼和它的父亲身上,反而将人类角色诸如牙医等的存在感淡化处理,海洋动物们用自己的坚强、努力、勇敢感染了观众,小丑鱼终得回归大海的怀抱,所有生命均享受平等的权利生活在各自舒适的环境中。影片时刻在提醒着人们,海洋动物同人类一样,具有感知苦乐的能力和情感的追求,最终大团圆的结局传递出万物平等的思想理念。在动画电影《疯狂动物城》中,动画创作者们直接将动物城设定为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和平相处、和谐共存的理想生态家园。在警局的诸多警员中,有食肉类的老虎、狮子,也有食草类的兔子朱迪,是一种生命平等观的美好角色设定。在故事叙事中,狐狸尼克以及被午夜嚎叫控制了的众多食肉动物遭到了动物城居民的歧视,这种反向的设定可以说是创作者们基于生态观念的逆向思维。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在影片中具有同等的权利和义务,最终都在为动物城更美好的明天而努力,这是建立在生命平等观之上的一种生态理想。
在另一部经典动画奇观电影《霍顿和无名氏》中,更是将生命平等直接设定为电影的主题。霍顿是一头生活在原始丛林中的快乐大象,它无意中听到了一些神秘而微弱的声音,最终答案揭晓,原来这些声音来自一朵花上的灰尘。不起眼的灰尘上有一个神秘的小镇,那里的居民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大象霍顿对于小镇居民的存在深信不疑,并且积极地投入到保护这个小宇宙的行动中。影片的立意非常独特,仿佛是对“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的动画艺术回响,也形象化地回应了著名诗人布莱克(William Blake,1757—1827)的那句名诗:“一根针尖上,也闪耀着宇宙的舞蹈。在其上踢踏和歌唱的,也是我们所不知道的神灵。它们和我们一样美丽,也同样有生有死,有庆祝和祭典。”毫无疑问,影片的深刻性首先从创作者们设定的世界观就具有崇高意味,而其中所蕴藏的生命平等生态观念,更令观者的思想得到了升华。在影片中,大象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无论大小,生命就是生命。”在森林中悠然自得的大象,正是一种宏大宇宙观的隐喻,但在大象之外还有更广袤的森林,森林之外有地球,地球之外有宇宙。宇宙本身就是按照道家所说的“道法自然”在运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客观存在的“道”就是宇宙的至高法则。无名小镇象征着生命的微小、坚强与脆弱,但是在这样的一个小镇上,每个人都享有同样的国民津贴和养老津贴,这也是一种有大爱的社会生命平等观。大象对无名小镇施加保护的行为,就是将自己与微尘视作同样微小的生命,所有的存在都等同于灰尘的质量,体现出一种万物平等观中的悲悯之心。在影片中有一处情节别有深意,大象被猎鹰追赶,苜蓿花掉落在一片苜蓿花海中,无名镇产生了剧烈的震荡。此时的大象并没有放弃寻找,而是在美丽的花海中,从三百多万朵苜蓿花中寻找着苜蓿花,象征大自然对于生命的最大尊重和悲悯。这种悲悯心产生的深层机制是万物皆有着自身的有限性,就像无名小镇时时处于毁灭的境地,大象处于被以袋鼠为首的森林居民制裁和俘虏的危机。当大象在悲悯灰尘之上的无名镇居民时,其实也是对自我身份的悲悯,对待一粒灰尘的善意,也是渴望万物正视自我生命终有一死的正视。在现实中,地球就是这样的一个微粒,人类社会虽然充斥着歧视、欺骗、压榨等种种不公,但也存在着生生不息的生命之美好循环,但是,电影对于微尘的体现也同样勾起人类对于自身有限性的相对认知,在面对同样生命短暂的动物、植物时,能产生悲悯的共情从而生发生命平等意识——所有生命皆平等而美丽。同时,《霍顿与无名氏》还对以袋鼠和无名镇议员为代表的反面角色诠释了自我封闭的人类中心主义的危机,一味沉浸在统治阶层的立场机械静止地去看待万物,必将忽视平凡生命的权益,引发深层的阶级矛盾,暴力制裁从来就不是明智的决策。袋鼠妈妈对于霍顿的威胁反而引起了无名镇居民更加强烈的集体发声,这些齐心协力的声音与呐喊正是微小生命确证自我生命存在的方式,它们利用各种乐器、各种餐具、所有能利用的物品,发出集体的呼喊,最终重新赢得了话语权,证明了自我生命的存在,从而确立了新的宇宙秩序,赢得了森林居民的保护和承认。最后,就连袋鼠妈妈也给苜蓿花打上了花伞,象征着敌对方的归顺和认可。通过这部电影,人类可以更深刻地体验到对生命本身的关怀,就是对自我的关怀:所有生命都是相互联系的整体,都是宇宙的一部分。
具有生态美学视野的动画电影创作者始终保持着必要的清醒,杜绝为了奇观而奇观,深入考虑了动画电影的艺术内涵与整体审美,打造具有生态美学观念的高度艺术性、商业性、技术性相结合的动画奇观。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电影拓宽和加深了生命平等论,激发奉献主义精神、全人类内心的集体主义情怀以及非人类中心主义理念。倡导生命平等原则,将有助于人类完善个体人格,构建生态的文明国家,并为倡导全世界的和平与稳定做出微薄贡献。当然,现实生活中人与动物的关系往往是极为复杂的,因此创作者们有必要在电影中树立正确的动物观念,从而引导人们形成良好、健康的生态美学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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