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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杨靖宇》看主旋律人物电影的类型探索

时间:2024-06-19

袁 菲 江振兴

[中共河北省委党校(河北行政学院)应急管理培训中心,河北 石家庄 050000]

自20世纪80年代后期,“主旋律电影”概念伴随着中国政府在时代浪潮中的探索与转型而诞生之后,便成为中国电影艺术最为明确的基本创作原则。经过三十余年的探索与发展,主旋律电影已经成为现代中国电影世界的基石,在艺术、文化、传播、德育、娱乐等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人物电影作为主旋律电影的一个重大类别,在三十余年的探索与发展过程中,以积累的丰厚经验、大量观众的审美反馈、社会意识形态的指导、商业票房的证明等要素,为其自身在今日的艺术价值、文化价值、德育价值等方面奠定了坚实基础。审视今日的主旋律人物电影,更能清晰地看到其中隐藏的努力探索路径和发展历程,而近日上映的吕小龙导演的《杨靖宇》便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一、英雄与历史的重塑

以《杨靖宇》为基点,横向审视今日的主旋律电影,我们会发现一个共同特征:近年来的主旋律电影大部分以事件类电影为主流,以宏大叙事为电影叙事手法,在保持艺术水准的同时向商业化靠拢,《建国大业》《建党伟业》《唐山大地震》《湄公河行动》《红海行动》《我和我的祖国》《攀登者》莫不如是,甚至以科幻题材为外壳的《流浪地球》也是此类电影的杰出代表。再以《杨靖宇》这一主旋律人物电影为起点纵向审视,会发现同样是主旋律人物电影,近年的主流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基于社会现实,以虚构人物为载体创作出的现实与虚幻相结合的英雄形象,例如《战狼》系列塑造的中国军人的典型形象冷锋、《烈火英雄》塑造的无畏的消防英雄群像等;另一类是对真实人物的艺术化,存在着“即时性”的特点,如最近的《中国机长》《我不是药神》,以及更早的《任长霞》《焦裕禄》等影片。

《杨靖宇》挣脱出了主旋律电影的主流类型,回溯历史的记忆,将80年前的抗日英雄复活在电影艺术的世界里。无论是利用宏大叙事然后依托商业电影的创作手法,或是利用“即时性”的优势来创作更容易引起观众共鸣的人物类主旋律电影,都是一种巧妙的创作策略。但是,《杨靖宇》的创作意识却表露出其中隐藏的更为宏大的野心:重塑抗日英雄的过程也是重塑历史的过程。

如果我们详尽地考察近年来的抗日类型电影,我们会发现粗制滥造的影视作品已经填满了眼眶——将英雄塑造成为不死的天选之子,把日军塑造成为愚蠢的乌合之众,这既背离了浪漫主义抗争情怀的初衷,也违背了客观的历史真相。尽管塑造崇高是主旋律人物电影的初心,但是“冲突和运动才接近其本质。然而平静、希望和伟大的真理,全都具有一种静态的性质。思维和概念,特别是抽象的概念,这些思想必须通过人物、动物或事件的行动,由动机、思想或者愿望所产生的动作反应”。电影《杨靖宇》选择的思维轨迹是回归,不仅是回归历史,回归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起点,同时也是将英雄从“神”到“人”的回归。以20世纪90年代的两部杨靖宇题材的电影《步入辉煌》和《白山黑水》来和《杨靖宇》做比较分析的话,《杨靖宇》细腻的叙事特征和渐进式的故事情节的架构这两项特点会尤为突出显目,不仅让人物形象更为饱满,让银幕上的故事更加真实,同时也让历史英雄回归到现代观众的视觉世界和精神世界。

在影片《杨靖宇》之中,主人公杨靖宇的心路历程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个阶段:首先是乐观主义的抗战情怀阶段,这个阶段以杨靖宇打伪军、斗恶霸为主要情节,画面配以明亮的色彩基调,洋溢着浪漫主义的战斗热情;其次是遭到出卖与背叛时的惊疑和难以置信,将主要时间放置在黑夜,以阴郁的色调烘托主人公杨靖宇的内心;接着是杨靖宇在白山黑水之间奋勇抗争的五个日夜,不屈、愤懑以及深陷陌路的困兽犹斗让我们看到一个交织着“人性”与“神性”的英雄;最后是回忆与就义,在这里,死亡不是毁灭,而是向着美好未来、崇高理想的奉献。由此,我们看到一个人从英雄到凡人,再由凡人到英雄的全过程。这种跌宕起伏会让观众产生一种“沉浸式”的观影体验之中,不仅让自我的精神随着主人公的成长而升华,而且会将自我融入到电影的历史环境之中。也正是基于此,人物与历史在电影《杨靖宇》中充分地融合到了一起,由光影艺术所重新塑造的也就不仅是一个普通抗日英雄的崇高形象,更是一段重新回到现代观众精神世界的历史记忆。

二、“弓箭”叙事与背反美学

主旋律人物电影在近年来的式微并非没有原因。随着中国内地电影制度、电影工业以及观众审美的日渐成熟与稳定,商业市场成为电影投资、拍摄与发行的重要力量,具有奇观特效或新奇叙事的主旋律电影受到青睐。纵观中国内地电影票房排行榜,主旋律电影已经成功和各种类型电影相互结合,占据了整个榜单,即便是引进的国外电影,也因为其具有的普世价值而可以看作是一种更为广义的“主旋律”。遗憾的是,在这个百花齐放的榜单上缺失了类似于《杨靖宇》的历史类主旋律人物电影,让我们看到这类电影在发展历程中留下的某些短板;幸运的是,电影《杨靖宇》的出现让我们看到了导演在探索主旋律人物电影之路上做出的努力。

《杨靖宇》的故事发生在1940年,受到战争史实的限制,影片中不可能出现大量的特效奇观,导演吕小龙更多的是以叙事手法和电影美学表现手段来提升电影的艺术价值和观赏价值。影片采用了倒叙的叙事手法,在影片的开头杨靖宇已经英勇就义,肠胃中的棉絮和树根向日军昭示了杨靖宇在粮草断绝的情况下与日军周旋五个日夜的秘密,日军被其坚韧不屈的精神所感动,为其竖碑祭祀。这种倒叙的叙事模式在影片的开头就为整个电影蓄满了剧情的张力,当祭祀声响起,白山黑水的辽阔东北被如血残阳笼罩,叙事的张力与画面的艺术饱和感相结合,使得整部电影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倒叙的叙事模式是一张拉满的弓,那之后的情节设置就是一支流星般划破长空的箭。正如第一节中所说的,按照主人公杨靖宇的心路历程,影片主体情节大致可以划分成四个阶段:乐观主义的抗争阶段,被出卖的惊疑阶段、不屈的抗争阶段以及英勇的就义阶段。每两个阶段之间都环环相扣、相互促进,让观众的欣赏体验过程不留一丝空隙。同时,四个阶段的画面又表现出不同的美学风格,然而却又交叉相融,铸就了整部电影密不可分的整体美学色彩。

整体来说,电影《杨靖宇》的美学风格是复杂的,它将清冷、明亮和炙热、阴郁两种相背反的色调融为一炉。白山黑水的壮丽远景是清冷的,炮火弹雨的近景特写是炙热的,随着镜头缓缓推进的天高远声往往是明亮的基调,在暗夜中奔逃与反击的摇晃镜头更显阴郁。这种相背反的美学风格与叙事相辅相成,以明亮与炙热来表现乐观主义的抗战斗争,以清冷与阴郁来烘托背叛、陷阱中的步步危机,以阴郁和炙热来突出奔逃与反击的不屈,以清冷、明亮来彰显英勇就义的崇高。在影片里,鲜血、炮火、雪山、流水、丛林、树影、火光、皮袍甚至各色军装,都不再只是用于表演的道具,而是成为构图的要素和画布上晕染的色彩。

当电影主体的利箭攀上最高的顶峰,当电影画面的美学要素尽情展示完成,电影达到了最高潮。利箭将会垂坠,击中目标;色彩与画面的冲击将会透过银幕直击观众的内心深处,于是一个意象应运而生。宗白华说:“宇宙任务的具体为对象,赏玩他的色相、秩序、节奏、和谐,借以窥见自我的最深心灵的反应;化实景为虚景,创形象为象征,使人类最高心灵具象化、肉身化。”当杨靖宇被日军围追堵截,被迫从雪山悬崖跳下时,人类无畏、不屈、抗争的最高心灵终于具象化、肉身化——满面鲜血的杨靖宇化为一头斑斓皮毛、血口咆哮的雄壮东北虎高高跃下悬崖,紧追不舍的日军化为群狼却只能仓皇止步。由此,整部电影的叙事与画面达到空前的融合与统一,艺术化、意象化的“东北虎”画龙点睛般地复活了杨靖宇这个抗日英雄的英魂。

三、民族性与现代性的构建

电影是一种艺术,艺术是文化的载体。电影所具有的文化属性让我们从影片中看到了更多不一样的东西。当回首过去的主旋律人物电影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在影片主人公身上再次升华出更高一个层次意象的电影几乎前所未见,如《孔繁森》《焦裕禄》《任长霞》《铁人》等影片都只是以纯粹的现实主义表现手法来塑造典型人物。事实上,主旋律人物电影所塑造的楷模就是一种意象。正如别林斯基所说:“什么叫作作品中的典型?——一个人,同时又是许多的人,一个人物同时又是许多人物。也就是说,把一个人塑造成这样,使他在自身中包含表达同一概念的许多人,整类的人。”电影作品中塑造的英雄楷模包含着崇高的品质,这种品质是人人可以具有、希望具有同时又具有极高的社会价值的,可以艺术化地称之为一种“神性”。

然而“神性”是高高在上的,如《焦裕禄》《孔繁森》《任长霞》等电影,其教育性、宣传性远远大于艺术性、共鸣感。而电影《杨靖宇》在经过了长达近一个小时篇幅的情节推动及美学渲染之后,以呼之欲出的“东北虎”意象将主人公杨靖宇从“神性”之中解放出来。“东北虎”意象比之纯粹的崇高与“神性”在意蕴内涵和文化象征方面要复杂得多:其中既有属于中华民族的内在血性,又有着白山黑水之间人民与祖国土地之间的血脉联系,更有着杨靖宇作为凡人在日军围剿下困兽犹斗的不屈与陌路。在凡人与英雄的跌宕之间,“东北虎”意象不再只是一类人或者一种崇高品性,而是更为广大的民族图腾,一种民族性的东西从鲜血与枪炮、抗争与末路、土地与野兽之间呼之欲出。同时,这种图腾“使得观赏者内在的体验完全物化,没有其他的艺术能像电影那样将现代人们各种各样自我表达性的东西融合成某些固定的模式”。这让每个观众都能与主人公杨靖宇的命运紧密相连,不再只是高高仰望其所处的英雄位置,而是在内心深处共同铸就“东北虎”的民族图腾。

事实上,这种电影创作意识具有鲜明的现代性特征。现代性的一个重要维度就是打破固定的权威模式,不仅破除僵化、教条的崇高权威,更要打破罪恶的表面,直透其本质。高高在上、负责空洞说教的英雄回归凡人,经由“东北虎”的民族图腾与每个观众心心相印;而恶的表象也被打破。从电影的开端,日军被杨靖宇坚韧不拔的抗争精神所震撼,从而为其立碑祭祀来看,导演打破了以往对敌人扁平化处理的创作惯性。日寇侵略中国领土,屠戮无辜百姓,其血腥残忍令人发指;而对于日军崇尚英雄的刻画不仅不是在为其开脱罪名,反而更深一步地反衬出侵略战争对人性的异化,让人更深刻地铭记历史的经验与教训。随着电影情节的深入与人物群像的展开,我们发现恶不仅来自外部的日寇,还来自内部的叛徒。内部的恶像是大坝上的一道裂缝,随着情节的深入和背叛者怯懦的内心纠葛逐渐扩大,最终成为杨靖宇牺牲的最大帮凶。这种内部的恶也成为民族性的反面,让人时刻警惕并深切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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