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字仇杀队》的符号隐喻手法

邹 莉

(湖南工学院，湖南 衡阳 421002)

在人类社会中，对于符号的开发与利用经历了漫长的历史积淀，探索出诸多与符号相联系的修辞表达手法，隐喻便是符号学中功能性较为突出的修辞手法之一。隐喻能够在两个及两个以上的事物之间，超越物理的关联与限制，人为地构建事物之间的意义连接。这种意义连接具有极强的自由随意性，但是需要一定的社群人员或者社会文化成员的共同认可才能完成接近的意义解读。隐喻的功能幅域宽广，除却符号学范畴内的认知、修饰、补足、意义创造功能外，在绘画、音乐、歌剧、雕塑、电影等诸多艺术作品的应用中又探索出意义创造功能、文化传承功能、主题升华功能、美学展现功能等新功能。相较于直白地歌颂、赞扬、批评、抨击、煽情，隐喻因为联系的随意性能够承载更多的意义，赋予观众更多的解读与想象空间，甚至在一定情况下可以超越作者本身所赋予的意义，联想出更为丰富深远的新内涵。

电影对隐喻手法的应用具有其他艺术形式所不具有的独特优势，即符号的丰富与多元，是超越二维符号的多模态表达的符号空间。镜头、构图、光影、色彩、道具、对白、情节、音响、场景、空间……多种媒介符号紧紧地交织与勾连，每一种符号能发挥出各自的感官刺激功能，通过精心设置这些感官刺激能协同配合，进行信息传递与情感渲染。 还能将多模态符号对感性和理性双重感知及思维逻辑调动起来，以直观形象的感官经验为基础深入到意义内涵层面进行多模态符号的隐喻解读，推动语篇意义走向超越符号学的更为宽广的应用领域。电影《V字仇杀队》中，导演詹姆斯·麦克特格运用多模态隐喻修辞表现手法完成电影深层意义内涵的认知构建，各种道具细节、情节设置、对白话语都被赋予超越其符号本身内容的隐喻表达，在复仇中救赎他人、救赎自我，完成对政治自由意志、宗教平等思想、爱情平权观念等思想的拯救。

一、道具隐喻是思想的物质延伸

加拿大媒介理论家马歇尔·麦克卢汉对媒介与人类社会关系有着独到且精辟的见解，在其著作《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中提出著名的媒介即人的延伸的观点，他认为能够连接物体与物体、现象与现象的媒介可以作为人体能力与感官与物质世界的延伸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表现为拓展。这里的延伸意义并不存在抽象与具象的范围限制，望远镜可以作为人视觉的延伸，电话可以作为人听觉的延伸，除了这种浅层感官刺激外的媒介延伸外，当然还能存在抽象意义的媒介延伸，玫瑰花与爱情、钻戒与婚姻、春联与阖家团圆、青鸟与乡愁……正如罗兰·巴特尔所说“记号形成之后，社会可以自主运作赋予其新的功能”。

中国的国旗五星红旗是革命精神、民族精神、爱国精神的物质延伸，在艺术作品中需要表达这一丰富的精神内涵便可以通过五星红旗这一物质载体的隐喻指向来实现。电影《我和我的祖国》中导演管虎在《前夜》篇全程围绕“升国旗”这一事件展开，林治远为了在开国大典时顺利地将国旗升起，从寻找布料制作国旗、模拟国旗升旗场景、寻找国歌磁带到制作升旗阻断装置，每一步都历尽艰难，终于在开国大典时刻让国旗在天安门上顺利升起。这一过程因为有国旗这一个特殊的隐喻，让升旗这个动作超越了原本的情节意义，被赋予了先辈们为新中国成立付出的卓越功勋、艰苦奋斗的时代革命精神和浓烈的爱国情怀。

电影《V字仇杀队》中也运用了诸多道具的隐喻表达，并且在道具隐喻的使用中不仅有已经成为社会共同认知的指向，而且还赋予了该道具新的隐喻内涵。电影中多次出现了玫瑰，瓦莱丽与她的爱人共同种植的玫瑰花圃，V为祭奠因为爱情而死亡的瓦莱丽所用的玫瑰花坛、爱上伊芙后V送的玫瑰、V死后伊芙将其安置在玫瑰花车中……影片中的玫瑰花依旧在表达指向爱情这一隐喻内涵，但是除此之外，导演詹姆斯·麦克特格还通过情节安排赋予玫瑰花终结肮脏生命的隐喻意义。V在每一次暗杀与拉克希尔集中营圣玛丽亚病毒实验有关的主要人物后，都会在死者胸前放一朵娇艳的玫瑰花，意味着他们肮脏龌龊的人生被圣洁的玫瑰花终结，表达可能正义与惩治偶尔会被牵绊住脚步，但是光明总会前来赶走黑暗。

电影中复仇者V全片都戴着的盖伊·福克斯样式的微笑面具也被赋予了新的隐喻意义。盖伊·福克斯原本是一名致力于复辟天主教统治的狂热分子，1605 年11 月 5 日在炸毁英国议会大厦前被拘捕并被处以绞刑，自此盖伊·福克斯式的微笑面具代表的是不顾强权对宗教自由的追求与渴望。尽管V复仇主线与盖伊·福克斯试图炸毁英国议会大厦“火药事件”相似，但是又并不是像盖伊·福克斯那样单纯从宗教出发，而是在缜密的策划下引导警察解开“三河事件”的真相，揭开亚当·苏特勒的丑恶面孔。盖伊·福克斯式的微笑面具被赋予了鼓励人们追求自由正当的权利、民主反抗、爱情平等、宗教自由的更多隐喻的意义内涵。

二、情节隐喻支撑精神与意志表达

现实事件通过电影手法表达之际，如果完全按照现实社会的逻辑结构、时间安排、自然形态叙事，那么我们可以将其看作故事再现，如果进行一系列的艺术化处理手段安排，重新将其结构化后的事件组合则可以视之为情节。因为这一特性，电影的意义生产与生成这两段都是面对社会现实开放的，一方面电影的情节设置与安排一定元素或者想法是来自现实社会；另一方面，电影情节因为源自现实，那么其隐喻意义也能在现实社会中找到映射，甚至可以利用特殊的情节安排来支撑整部电影的精神与意志表达。

电影《教父》中麦克一直试图摆脱家族所从事的非法事业，希望以正义善良之举为自己获得支持，但是仇视暴力方式的麦克发现很多时候按照法律与道德所框定的规则并不适用，甚至为此痛失爱妻，最终麦克回到了暴力的起点，走回黑帮的老路。这一情节安排的隐喻意义无疑是指向现实生活中所存在的黑暗面，尤其是指当所有人都无视法律与道德之时，即使有个别人坚守也无济于事，尽显现实中对不得不存在的暴力行为的无奈与痛苦。

电影《V字仇杀队》中英国首相亚当·苏特勒对公民宗教、言论、恋爱、隐私等人权的压迫仿佛再现了20世纪上半叶德国被纳粹党首阿道夫·希特勒独裁统治时期，舆论工具被政党控制，人民毫无言论自由权利；权力极大的秘密警察队伍横行霸道、奸淫掳掠，肆意妄为；同性恋与宗教成为随意打压人民的罪状名目；将逮捕的人用作惨无人道的生物病毒实验……名义上是为了人民、为了国家，实际上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独裁统治。对此，曾经作为生物病毒实验品的V开始他的复仇，暗杀圣玛丽亚病毒实验的主要人物，揭露“三河事件”的真相，与克里蒂联手杀死亚当·苏特勒随之又杀死可能成为第二个亚当·苏特勒的克里蒂。

如果情节到此为止，则无法成就电影《V字仇杀队》想要表达的强大精神与意志，只能是个人对待极权的反抗。直到情节安排持续进行：V完成了自己的反抗后，普通人民戴上V的标志性微笑面具与礼帽，穿上黑色斗篷从城市的四面八方出现，穿越警卫士兵们的实弹防线走到广场，观看被炸毁的伦敦议会大楼，所有人像V一样站起来反抗独裁无道的政府。这一情节源自对纳粹统治历史的再现，旨在警示政府与人民的关系应该是“政府应该害怕它的人民”而不是“人民害怕政府”。尤其是在最后片尾处，面对爆炸的议会大楼，人们揭开了V的面具露出自己真面容，这一情节无疑隐喻着对于政府压迫的抵抗是源自自己真实的想法，而并非受到V的煽动，追求自由、公正、平等的精神与意志依托这一情节安排得到真正表达。

三、对白隐喻升华思想主题

除了前文所提到的道具设置与情节安排，电影《V字仇杀队》的对白也是该电影的精彩之处。一直以来，电影中的对白都是信息传递、渲染情景、推进情节进展以及塑造人物情绪形象的重要手段，对白主要包括画外音对白与画内对白两个类别。画外音对白是在镜头呈现的画面之外的声音独白，可以是关于客观性叙述、回忆的陈述、观点的表达，也可以是情绪的抒发。画外音对白可以通过对白的词句、语调、情绪来构建场景，增强影片艺术感染力，当然在隐喻上也具有重要意义。

电影《V字仇杀队》在盖伊·福克斯与士兵的搏斗场面和伊芙的画外音独白中开始，两个并不直接相关的场景与独白巧妙地融合到了一起。伊芙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缓缓地讲述道：“我们被教导要记住思想，而不是人，因为人可能会失败，他可能会被捕、被杀死、被遗忘。但是400年以后，思想还是可以改变世界。我亲眼目睹了思想的威力，我见过人们以它为名杀戮，或是为了维护它献出生命。”由伊芙的旁白直接奠定了本片的悲喜交织的剧情结尾，隐喻着虽然伊芙爱上了思想捍卫者V，但又亲手送V走上死亡列车并见证这场以生命为代价的自由战争的胜利，爱情在自由之战面前可以割舍甚至可以献出生命。

画内对白则是在镜头呈现画面中的人物的对话内容，与画外音对白具有同样的提示剧情、塑造人物、升华主题的功能，但是又由于是人物与人物之间在短时间内的你来我往的对话，其中所蕴含的隐喻意义和内涵自然比画外音旁白更为深厚。戈登邀请仓皇逃到他家的伊芙欣赏他密室中的诸多艺术藏品，在伊芙看到有关同性恋的绘画和摄影作品，自己的性取向暴露后淡定地对伊芙说道：“我们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逃犯……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就是应该招待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姐，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我请我想请的人来，毫无疑问我会无家可归……”伊芙安慰道：“我很遗憾。”戈登继续说道：“你不会比我遗憾的，事实上，经过这么多年，开始失去的不仅是口味，戴面具的时间太长都忘记面具下的自己的样子了。”

严苛的社会彻底抹杀了同性恋者的生存空间，为了继续活下去不得不戴着面具隐藏自己，用自己对爱情的忠贞和本心换来的苟延残喘又让自己觉得颜面无存。在这种极端的社会情景中的对白也隐喻出了现实社会中不被正视、尊重、生存的同性恋者的控诉、不满与绝望，同样还用来表明人民对自由、对平等、对人权的控诉和向往，这种控诉和向往存在于行动上，也通过直接观点式的对白隐喻来升华深刻的思想主题。

导演詹姆斯·麦克特格在电影《V字仇杀队》中精心地挑选与结合应用各种符号模态，玫瑰花、面具等符号模态让电影中的人物角色更加立体饱满，在常见的复仇故事主线中增添了一丝浪漫的人性光芒，复仇者V并非仅仅为了复仇本身，还有对于自身审美标准与精神意识的坚守。在这种激情且浪漫的高观感体验中一步步揭开暴力、自由、法治、人权等叙事主题，并运用多符号模态的隐喻表达为观众构建一个自主的想象空间。胆小懦弱的伊芙在V的引领下变得坚强、无畏，能够镇定自若地按下炸药开关，解救了自我也解救了所有被压迫的电影角色，隐喻式表达实现了超越影片本身内容的意义厚度，也解救了更多渴望自由意志胜利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