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情歌》：真实事件改编电影的通感艺术

刚 星

(吉林艺术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1)

青春片是电影的经典类型之一，也是社会文化与社会现象的重要表达方式之一。其基调往往是充满青春活力的，影片通常将视角聚焦在年轻人的身上，以他们的视角解读并阐释影片的主题。而青春励志电影是青春片的衍生类型，其融合了青春元素与励志的精神内涵，使影片所呈现的环境空间充满朝气与乐观积极的态度。“在青春片那里，只有一些通常的母体式的主题类型或某些常见的环境标志，如家庭、校园。确切地说，青春片更接近于一种题材。”

青春片的特性使其在表现风格上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势,并非所有的青春片都以轻松喜剧的形式演绎。“青年人该如何面对即将踏入的‘成人世界’，如何面对今后的人生(理想的人生和世俗的人生以及面对这两种人生间的冲突所感受的痛苦)，毫无疑问，这是青春片的母题。”但青春励志电影略有不同，与青春片相比，“励志成为叙事的主线，成为主体的行为动机”。很多情况下，青春励志电影往往通过淡化“残酷”，凸显其“励志”的内核，在表演风格上以喜剧为主，对于青少年成长历程中所经历的迷茫痛苦和心理上的蜕变有所剖析，但浅尝辄止。尤其歌舞与音乐类型的青春励志电影，主角们所面对的阻力与困境相对生活化，是大多数青少年成长过程中会面对的烦恼与麻烦，这很容易引起同样身为青少年观众的共鸣，被影片中主角的情绪感染。同其他青春励志电影相比，《云上情歌》改编自真实事件，通过一首在iTunes冲上榜首的歌，讲述了歌曲背后一位罹患癌症的少年离世前的生活。与成长的烦恼相比，《云上情歌》中主角扎克所面对的人生要残酷得多。当时间所剩无几，究竟该做些什么？扎克在短暂的情绪失控后，给了观众答案：“我计划在有限的时间内走得更远。其实，我们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我只想让大家开心，在我有限的时间内，尽我所能。最后，希望我的故事能让大家意识到，不要在得知自己时日无多后，才开始生活。”

影片的叙事节奏是舒缓的，情绪表达克制隐忍，没有巨大的情绪波动，也没有渲染命运的残酷。镜头语言只是安静地复述扎克的生活，所有的悲痛都浸透在画面当中，点点滴滴，润物无声。当扎克准备第一次与心爱的女孩约会时，忽然被告知病情已经发展到晚期，留给他的只有6个月的短暂时光。扎克没有号啕大哭，只是告诉母亲他不想再继续接受痛苦的化疗过程了，因为治疗对他来说不再有意义。除了偶尔触及的悲伤，影片的基调就像主角扎克的原型所写的歌——

Clouds

一样，充满生机勃勃的旋律，即便歌词重复着“时日无多，时日无多”……因此，当扎克的生命落下帷幕，所带来的情感冲击是振聋发聩的，由此引发的思考自然更加深刻。

一、通感：共鸣的力量

当客观事物直接作用于人的感觉器官，在人脑产生对事物个别属性的感觉，并在此基础之上对其进行综合、整体性地把握，最终形成了人类审美经验的构成要素，这就是感知。当感知的概念逐渐理论化并很好的作用于审美经验活动后，相应出现了多种感知获得的渠道，通感就是其中之一。《云上情歌》充分运用通感，达成发人深省的观影效果。

首先，影片摒弃了多数青春励志电影淡化残酷现实的叙事手段，选择直面痛苦。当男主扎克身在已经注定的残酷困局中，还要处理青春所带来的痛苦与矛盾，他的乐观与积极愈发难能可贵。尤其是扎克在短暂情绪失控后迸发出的巨大热情，让“励志”这一主题得到了深化与升华。其次，“成长”同样是青春片所关注的主题，影片不仅仅展示了扎克本人的成长，同样没有忽略扎克身边的亲友和爱人。随着扎克病情的一步步发展，他们渐渐接受现实，并在此基础之上，达成了与悲剧命运的和解及精神上的成长。影片中的人物，坦然接受命运的馈赠，无论是幸运还是不幸，并尽力让剩余的人生焕发夺目的光彩，留下永恒的作品与珍贵的回忆。最后，影片通过画面、台词、音乐等多种呈现方式，令通感的力量成倍增长，真正做到了跨越文化语境，突破语言障碍，使观众感知到影片中人物角色的悲喜，并为之深深动容。

(一)画面的通感力量

《云上情歌》在画面上形成了首尾呼应的闭环。影片开场，伴随着主角扎克的旁白，镜头从天空和云朵上慢慢移动到现实世界的街道上。到了影片的末尾，镜头同样从天空中象征着扎克的“Z”字型云朵上慢慢移动到现实世界。只是，开场时镜头里拄着双拐努力前行的扎克，片尾时已不在这个世界上。这种呼应，放大了生命逝去的空寂感与命运的无常感，而镜头中扎克亲友的笑脸，又赋予影片坚强的品格与乐观的精神力量。

作为一部带有传记性质的影片，《云上情歌》并没有记录主角扎克的大部分生平，而是介绍了他离世前的那段时光。因此，影片不同于普通的剧情片或青春片，而是选择在开场就向观众揭露了残酷的现实——主角扎克是一个罹患癌症四年多，经历过二十多轮化疗的年轻人。镜头跟随着夜色中扎克跛行的双脚和拐杖，随着他的脚步走进了热闹的表演大厅，跟随他的背影，看他与不同的人打着招呼。影片通过视听语言在第一时间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并引发他们强烈的好奇心——这是一个怎样的年轻人？

除此之外，影片对于细节的还原同样可圈可点。主角扎克经历过二十多轮的化疗，在药物的刺激下，头发掉光，甚至连眉毛也掉光了。影片并没有为了保持主角帅气的形象而保留眉毛，也没有忽视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细节。精心还原的场景与细节，势必为影片增添更多的可信性，也使角色形象愈发真实，令情感的共鸣更加深刻强烈。

影片中诸如此类的细节比比皆是。与扎克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莎拉在病房里陪伴他，在扎克的要求下，莎拉边弹边唱自己写的新歌，背景中的男子和着拍子轻轻点头，用手指一下下敲着椅子扶手，沉浸在音乐带来的美妙氛围之中。这一瞬间，音乐无疑在画面内与画面外同时构建了情感的场域，令在场的观众与影片中的角色同时享受音乐所带来的治愈力量。

扎克接受紧急手术后，再次返回校园。上课铃声响起时，同龄的孩子们有的打着哈欠，有的依然在和朋友侃侃而谈，这种生动自然、随处可见的校园场景，对于此刻已经得知时日无多的扎克来说，是无比奢侈的。在举止随意，甚至有些散漫的同学们中间，光头且架着拐杖的扎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悲剧命运映衬着周围人的平静生活，其巨大的反差带来了令人不忍直视的痛苦。凡此种种，《云上情歌》对于细节的还原，使影片的画面真实可信，对于片中人的境遇自然感同身受。

(二)语言的通感力量

影片有不少旁白，配合画面，诉说扎克的内心。“大多数青少年都觉得自己老无敌了，不是超人那种无敌，是那种让你认为明天才是个开始追求梦想的好时机。”《云上情歌》以这样一句话，于影片开场便触发了年轻观众的共鸣，甚至会心一笑。当你认为明天必然到来的时候，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扎克无疑是乐观而又幽默的，他的很多台词都带有温暖的力量，稀释了他的病痛所带来的晦暗。影片中他的老师，同样是一位睿智而幽默的长者。当同学们开始填写大学申请书的时候，这位老师提出了一个问题：“你想要怎样度过你那未知而又珍贵的人生。”扎克的同学们懵懵懂懂，其中很多人可能并不了解人生的珍贵。而此刻最了解人生珍贵的扎克，未来的人生却已经变成了“已知”。何其强烈的对比与讽刺，语言的力量再次浮现，身处全知视角的观众们，在感受到扎克被命运裹挟的无力感之余，也会由衷庆幸自己的人生尚且“未知”，那么，这个问题便从替影片中的扎克思考，转变为替自己思考，巧妙地再次抛给观众。

“如今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这是扎克第一次在影片中露出沮丧的神情，对命运发出不甘的疑问。母亲给了扎克安慰，在亲人、朋友与爱人的鼓励下，扎克通过影片的后半段给出了属于他的答案：用自己的生命和全部力量，带给他人快乐。与此同时，随着影片的推进，观众也或多或少在心中给出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三)音乐的通感力量

扎克经历短暂的挣扎与沮丧，最终找到了破茧而出的方式——音乐，放之四海皆准的慰藉魂的方式。叔本华认为，“一切艺术都希望达到音乐的状态”。艺术是无声的语言，也是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通过旋律与画面，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群同样能达成心灵的共鸣。

电影中扎克所创作的歌曲

Clouds

，正是现实中男主角的原型——扎克·索比赫为亲友创作的歌曲，拥有超过两亿的下载量。《云上情歌》的英文片名，正是

Clouds

。影片通过对通感的熟练运用，结合画面、语言与音乐所带来的通感力量，使观众沉浸于影片的情境之中，伴随着一段段用情至深的音乐，进而体会影片主角扎克的命运起伏。

二、真实：残酷的震撼

《云上情歌》进行到16分钟的时候，就迎来了真实而痛苦的问题——“How long？”尽管医生曾断定扎克已经痊愈，可意外却总会不期而至。细心的母亲发现扎克咳嗽声音异常，强行带他去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是癌症晚期导致的肺萎缩，他随时有可能因为肺萎缩而心脏骤停。当扎克在病床上询问医生，他还能活多久，是否能活到毕业的时候。医生没有办法回答。这种直面残酷命运的画面与无法给出答案的问题，是最真实的残酷震撼。

当片尾字幕出现的时候，加入了现实中扎克·索比赫的真实生活场景，他和朋友的弹奏与演唱，和亲友之间的温馨互动，提示这部影片并非虚构，而是来自一个真实存在的年轻人的遭遇，再次给银幕前的观众带来直观的心灵冲击。

当然，《云上情歌》并非无懈可击，影片主要围绕扎克与亲友的精神成长，叙事空间多数在医院、家庭与校园，一定程度上淡化了社会现实与困境。主角最大的困难是精神与情感上的焦虑与痛苦，这在一定程度上稀释了影片的深度与力度，但并不妨碍它成为一部相对比较优秀的青春励志题材电影。当一部影片在情感上找到了共鸣的角度，便产生了震撼心灵的力度。

“有些人认为理所当然的，是其他人需要为之奋斗的。相信我，我是个斗士。”镜头凝视扎克年轻而富有朝气的面孔，然后随着扎克转身而运动至另一侧，以背景中舞蹈的演员们为衬，给这个不幸却坚强的少年打上了温情的光。语言、画面与音乐，此刻在影片中浑然一体，真实、残酷，又隽永、温柔。14岁被诊断出绝症，18岁离世，活着的时候，扎克尽自己所能给周围的人带来快乐。他短暂而灿烂的青春，以一首歌的方式为人所铭记，而影片中提出的所有问题，都在等待观众给出答案。人们是否真的拥有明天，没有人会知道，所以，应该如何度过呢？

青春励志电影所触发的情感共鸣，以及真实事件改编所带来的震撼，正是这一类型电影一直以来为人们所喜爱的原因。《云上情歌》对真实事件的改编、情感的处理、细节的把握，以及对通感的运用，都值得借鉴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