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程 莹 (南昌航空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 330063)
在关于文本形象的阐释过程中,人物往往被试图抽象并且归类为某一种具有群体特征的人物原型,这种原型普遍存在,具有大量的文本的支撑,在众多的题材相似、思想相近的文本中,通过特征的归类,评论者在具体文本找到并且论述出这种形象的内在隐喻。在欧美众多的文本创作中,这种人物形象原型层出不穷,在这些繁多的形象之中最具有代表性同时也最具有影响力的,是欧美作家笔下的出走者和旅行者的形象群体。这两种形象的出现,应该追溯到早期西方的离乡观念之中,尤其是美国的迁移观念。这种迁移对文化观念的影响具体举例来说,比如进入到二战期间,战争和政治的因素导致了一次大规模的人口迁移,这些迁移者之中不乏许多优秀的文本创作者,在不同文化和审美的共同作用下,这其中的一部分作家将自我的迁移经历投射到了文本之中,形成了丰富的人物群像和独特的客居心理,在众多的作家观念之中都缺少一种最终的皈依,促使他们在战后开始创作漂泊和空虚的文本作品。
国别的迁移塑造了多样的文化融合。而聚焦于某一国内或者某一相似文化圈的环境之中,也同样不难发现迁移所带来的文化反思。在美国、中国等国土面积较大、文化与周边国家差异较大的国家中,国内的迁移同样可以带来文化的思考。而到了西欧等国土面积相对小、国家文化差异不明显的国家,国际的迁移也会带来类似于国内迁移的效果。或者说,这种迁移不仅仅应该指的是地理环境的客观空间的变化,更重要的是文化空间的变化,这种变化深刻地影响了文本创作者对于社会和文化的理解,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文本当中的人物。
当然在文本中形成的这些在不同空间内不断迁移的人物形象,并不是仅仅通过文本创作者这一个文本外部因素产生的。对于文本中的人物而言,创作者的心理因素和对自我生活的表达只是一个或然的要素,真正对于人物而言的是创作者无意当中所透露出来的社会心理和意识形态,这种潜意识的映射最终促使文本生成了若干个在不同文化空间当中移动的角色,这些人物既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来自作者有意识的和社会整体心理无意识的影响,最终形成了这种脱离原有环境进入到新的社会环境中并且与新的环境发生关系的叙事过程。这种文本在整个东西方文学历史当中屡见不鲜。就文本当中的主人公而言,有比如二战以后的迷惘的一代《麦田里的守望者》《在路上》,就文本的创作者而言的最近也同样有石黑一雄、海外华人文学一部分的文本创作。这些文本当中的人物共同形成了脱离空间寻找自我意义的人物群像[1],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当属旅行者和出走者这两种人物群像。
作为具有代表性的文本形象,旅行者和出走者这两种身份,或者更进一步来说,这两种人物一直存在于世界范围内的文本创作中。在电影文本这种艺术形式出现以前,文字文本当中的这些形象一直是艺术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针对这两种迁移的人物形象,具体分析他们的特点不难发现这两种形象塑造的联系与区别。
将这两种文本当中的经典形象放置在一起,是因为这两种形象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作为广泛存在于不同文本之间的形象,这两种人物通常情况下都满足空间迁移的这个条件。在叙事中这些人物不可避免地在文本中穿越了许多客观的文化环境,在不同的文化或者物质空间内发生位移,并且伴随着这种位移,叙事和人物都在发生变化,最终产生了对叙事和人物的影响[2]。换言之,这些人物的成立在一定意义上依靠与空间的改变和文化的重新融合,他们在确认这些空间的意义时,成为相对于原来的旧有空间的他者,并且从某种意义上看,这种他者的身份时而会困扰着人物的文化选择,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也正是因为这种文化空间他者的存在,出走者和旅行者也就具备了更加深刻的文化意义。这种意义通过不同空间对人物的反复塑造最终得以实现,也就是说对于这两种人物形象而言,进行比较的先决条件是这两种形象都因为空间的变化而产生了文化意义,而两者对待空间的态度和相应的心理诉求才是他们之间存在的差异。
对于出走者来说,空间的迁移体现在一种主动或者被动的放逐行为,人物通常因为对当前或者就故事时间而言的从前所在的空间产生不满,进而希望借助脱离当前空间找到更加符合自我想象和自我认知的新的空间,从而达到自我的满足和解放。按照出走者的角度来理解他出走的原因和目的,出走者往往聚焦于从一个原有的旧空间走向一个新的、符合出走者对新空间想象的环境中,也就是说,出走者的目的在于寻找新的空间,他与旧有空间的关系是断裂的。吊诡的是,不论出走者如何在心理层面上抗拒旧有空间的文化意义和影响,他所寻找的所谓的新的空间,依旧是以原有的空间为最终的参考对象,也就是说对于出走者而言,新的空间或者与旧有空间相类似,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夸大了旧有空间中无法满足人物某些需求的特征;或者需要完全与旧有空间保持截然相反,轻微的类似和雷同都不会成为符合出走者心理的应许之地。
但是旅行者的形象则与这种形象有着一定程度的内在差异。对于旅行者而言,离开原有的文化和物质空间并不是一种主动或者被动的放逐行为,而是由于旅行者自我的目的。他主动离开原有的活动空间,以某一种具有文化融合特质的心理动因进行一段时间内的空间迁移。而作为旅行者进行空间迁移的重要因素是寻找理想的文化形态或者近距离观察其他的空间文化样态。最终旅行者会选择回到原始的空间中,将所见的文化和对新空间的理解融合进入原始空间之中,并且对原始的旧有空间进行塑造,从而达到自我和解的状态。
从以上的论述来看,出走者和旅行者之间的最显著区别在于这两种形象对旧有空间和新的空间之间的理解和态度。前者处于自我放逐的目的,不会回到旧有的空间或者相似的空间样态之中,而是当寻找到符合其期待的理想空间之后,就会以此作为自我的生活空间。而后者则会最终回到相对固定的旧有空间或者与出发的空间样态一致的空间之中。
在《叶落无痕》的这部电影之中,父亲与女儿这两种人物形象与上述的两种人物形象实际上是一一对应的。从文本的意义上来看,通过对关于人物活动的空间和叙事的分析,不难发现有诸多的相关文本细节可以佐证这两种形象在文本中的建立。
作为出走者的父亲实际上具有十分明显的文本特征。这个人物在文本之中罹患战后应激心理创伤,并且在影片一开始文本创作者就告知观众这个人物刚刚经历丧妻。电影文本并没有详细介绍这对父女居住在森立公园的原因,而是在电影文本开始不久,通过这对父女被发现并且带回正常的社会环境之后,解释了他们试图离开正常秩序下的社会环境的尝试和心理。
对于这位父亲而言,居住于社会,或者说居住于由人类组成的空间环境之中,是一种变相的折磨。他讨厌被提问,他对自我生活的细节和内心的想法尤其脆弱和敏感。他擅长生活在野外,并且只有在生活很难继续维持的情况下,或者说这种生活的难以为继是更多由于女儿的正常生活需求的情况下,他才会主动回到城市生活空间中寻求物质上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不试图与同样遭受战后心理创伤折磨的同类人取得关于生活上的沟通,即使这些有着相同境遇的人物同样离群索居,生活在相对隔绝于城市生活的野外。虽然父亲认可或者尝试理解女儿回到普通的生活空间之中,但是他一直试图拒绝这个事实的发生。在他居住在农场中的时候,他同样难以适应这种相对疏远与普通社会的空间,当他受伤居住在由旅行房车组成的村落中时,他同样拒绝融入这个社会空间之中,最终选择了走入森林的最深处,彻底摆脱人类社会空间的影响。这种出走实现了一种自我的放逐,他所试图离开的旧有空间,并不是一种特定的专属于城市或者现代文明的社会空间,而是一切与人类社会有关的空间形式,他的最终归宿是彻底远离人类社会空间的自然空间。
与父亲的选择和人物特点截然不同的是女儿对生活空间的选择。对于这对父女而言,原有的空间样态所指涉的并不是某一种具体的生活当中的客观环境,而是接近于文化空间。这种空间在电影文本当中并没有详细的源头,或者说文本当中并没有在一开始就讲述这两种人物是从何种空间当中脱离出来的,文本创作者没有尝试塑造一个原有的空间形式,而是在文本的叙事过程当中逐渐阐述原有空间与人物之间的不适应的特点,从而说明这对父女脱离原有空间的原因。
如果仅仅是从女儿的角度上来看,她是被动地被带到了隔绝于城市和正常社会生活的空间之中,对于原有空间的认识,从心理上来说她对原有社会的接受相对而言更加开放,也更加具有自我的立场。在文本开始讨论父女两人对于居住于野外的原因上看,女儿对于生活空间的选择在一定程度上更加依赖于父亲的选择心理,在农场居住时,她也更尊重父亲的意见。但是这也不意味着她能完全理解父亲的空间选择原因,在与父亲再一次逃离的过程中,她逐渐萌发并且确立了自我的认识,对于穿梭于不同空间之中的理解从依附于父亲的选择,进一步成长为独立选择生活空间的人物形象。对于自我生活空间的选择,文本当中已经明确表达了回归原始空间的诉求,正如上文提到的,这种原始空间的回归不是回到父女离开的原来在城市的居住地,而是由人所构成的、与人迹罕至的自然空间不同的社会空间。
文本在逐渐深化作为出走者的父亲和作为逐渐自我觉醒的旅行者的女儿这两种形象时,是通过这两种形象在不同的空间形式中不断穿梭,在不断脱离空间,并且不断进入新的空间之中的描述过程中,最终叙述两种形象面临空间选择的差异。这种差异首先是建立在两个人物对自然社会生活的理解上,虽然女儿为了父亲做出了很多努力,也做出了很多让步,但是通过电影文本的叙述不难看出,女儿对社会当中善意的构成表现出的并不是排斥,而是一种亲近的态度。此时的女儿由于父亲的选择遮蔽,认为在森林中的生活空间,才是正常的生活空间。但是居住在农场中让女儿认识到了与旧有生活空间的联系,逐渐促使她走出父亲的话语,迎来了自我对生活空间的判断和选择。电影文本当中提到,女儿发现了父亲珍藏起来的文件,说明了父亲所遭受的心理创伤,以及父亲做出离开社会的这个选择的原因。这又一次促使女儿明白这种迁移并不是一种正常的选择,而是一种病态的逃离。在父亲受伤之后,他们来到了由房车组成的远离城市的村落,两个人也在这个空间内最终做出了选择留在不同空间内生活的尝试,对于女儿来说,父亲的全能逐渐消失,来自他的话语也被逐渐剥离,女儿认识到了自我对社会性生活空间的追求和认同,但是她的社会性空间的理解也逐渐受到她在新空间生活的影响,她更加追求和认同相对于城市社会空间边缘化的社会空间,但从本质上来看,她依旧追求她所出发的空间,并且一直在试图回归其中。
从父亲的角度上来讲,在这部电影文本中,罹患战后应激创伤的父亲同时扮演着社会性的角色,为了女儿他在尝试彻底脱离社会空间的同时,又经常无奈地回到由人构成的社会当中,但是他的自我一直在要求他彻底脱离社会空间的限制,由于对女儿的感情,他尚能够接受与女儿生活。但是当他意识到女儿的成长,并且发现女儿逐渐寻找到了真正的生活诉求,他就彻底决定进入自我的理想乡,与他所不满或者说一直试图逃离的社会空间彻底决裂。作为一个逃离现代社会空间的出走者,与女儿的被动迁移不同,他的出走是一种主动的自我放逐,甚至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对新的理想空间的追求。通过这种追求在文本的结尾他完成了自我的表达,成为一种当代社会的一个侧面的心理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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