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张 红 元明松 (大连民族大学,辽宁 大连 116001)
青春热血和人生励志电影既是日本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日本现代社会不可或缺的精神补给品和文化产物。励志电影对日本人具有强烈的精神疗愈作用,尤其在近几年的日本社会当中,励志电影更成为日本人对抗经济不景气的生活压力的力量源泉。日本电影《百元之恋》是一部非主流的另类励志电影,是一部关于失败者的赞歌。影片独辟蹊径地采用另类的失败者视角,通过一子的“废柴女性形象”表现了与社会脱节、几乎被社会和家人放弃的失败者如何寻找生活的勇气和自我价值,一子从一个彻底的失败者到重新振作开始新生活,向生活和自己发起挑战,一子寻找生活的力量和生活的希望的决心让人为之动容,影片有着深入人心的情感力量,极具人文关怀和审美价值。
日本电影向来以小格局和私人化著称,关注日本人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平衡已成为日本电影的艺术自觉之一。相对于更为宏大的家国情怀和叙事,日本电影将关注点更为集中在“人”这个国家社会的基本组成单位上。在日本电影当中,有些时候对于人性和人的个体本身的关注度过高,让观众常常会忽略了包容人的整个大环境,无论是社会环境还是文化环境。然而,正是由于社会环境和文化环境的协同作用,才造就了现代日本人的性格。
日本电影和世界其他国家的电影艺术一样,都深受社会文化的影响,社会文化是日本电影选题创作的风向标。众所周知,日本现代社会长久以来都呈现出一种“高压状态”,日本人的工作、生活压力巨大,他们在繁重的工作和紧张的精神的双重压迫下艰难生存,这种“社会高压”也催生出多种多样的文化形态,御宅文化、疗愈文化、废柴文化等都是现代日本人处于“高压状态”的真实写照。在日本电影当中,这些伴随着“社会高压”孕育而生的文化形态也融入创作中,成为主要表现的文化形态,对应着这些文化形态的群体也成为日本电影主要表现的对象。
日本导演武正晴执导的《百元之恋》是一部非主流的励志片。安藤樱饰演的一子是一名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她一事无成,从来没有工作过,仍然依靠母亲的养育生活。一子是一名彻彻底底的宅女、“废柴女性”,她整天蜗居在家,穿着睡衣玩游戏,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走出自己的房间,甚至会直接穿着睡衣去百元店超市购物。一子长时间宅在家里,早已经与这个社会脱节,她不善于与人交流,完全忽视母亲和妹妹二三子的念叨,我行我素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一子这样一名“废柴女性”无疑是将影片的叙事视角带入了日本社会底层人群,这样的废柴一族是被社会抛弃的对象,没有工作经验、工作能力和与人沟通的能力,当他们惊慌地看着自己房间之外的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无比惶恐和不解地审视着他们。
影片十分真实地呈现了日本现代社会的阴暗角落、一些不被人们注意到的灰色地带,以及一些几乎被社会抛弃的边缘人。一子打工的百元商店与人们认知的日本超市完全不同,没有日式服务的周到热情,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店员和空旷的店铺,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当一子在灯红酒绿的闹市中被猥琐的男同事重击一拳昏厥过去,随后被带到情人旅馆,猥琐的男同事向虚弱的一子求爱,当他听到一子依然是处女时,虚伪的求爱立刻转变为粗暴的强奸,人性的黑暗和扭曲伴随着一子痛苦的号叫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子生活的世界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的,她眼中仅有的有温度的场景是拳击手狩野在比赛结束时,与对手互相拍打肩膀的细节。毫无疑问,一子是一个失败者,她在生活中接触的人也似乎都是失败者,成功离他们似乎遥不可及。一子的失败在日本现代社会是普遍而类似的,现代的都市人随时随地都在经历着失败,导演武正晴想要将这种具有普适性的“失败”勾勒成一种“失败文化”,透过一子的人生经历呈现在镜头画面中。
电影《百元之恋》是一部另类的励志片,导演武正晴打破了励志片的叙事定律——胜利者的失败和失败者的胜利,将失败者的失败赋予了震撼人心的力量,反其道而行之地构建了一个逆向的思维逻辑。正因为影片是关于“失败者的失败”的故事,赋予了影片强烈的现实色彩,好莱坞大片中的个人英雄主义和成功学并不具备普世意义,失败才是人生的常态,如果足够幸运,经过若干个失败才会迎来成功。一子对生活的反抗和努力让人为之热血沸腾,而一子在拼尽全力努力后的失败亦让人为之动容。
一子代表的御宅族、废柴族,长大成人后依然要母亲赚钱养育,一子甚至依然像个孩子一样被母亲念叨要去坚持看牙医。刚刚离婚的妹妹二三子也回到了家里帮助母亲经营快餐店,二三子见不惯一子的废柴生活状态,二人口角不断,直到有一天二人大打出手,一子赌气离开了家,人生第一次独自在外生活。御宅文化是日本现代社会文化中的重要组成,互联网的极速发展为御宅族脱离社会、封闭自己提供了条件,御宅族可以足不出户就能很好地生存下去。然而,一子不仅是御宅族,她还是彻底的废柴联盟成员,32岁仍然是处女的她没有与社会和人沟通的能力,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工作过,没有离开过快餐店楼上的这个家,没有离开过母亲的庇佑,一子的失败者生活在镜头中赤裸裸地呈现出来。一子离家出走后,在打工的百元商店遭遇了抑郁、冷血的店长,猥琐、唠叨的男同事,疯疯癫癫的经常来拿过期食品的女人……眼前的世界并没有一丝温暖,只有每次路过拳击俱乐部时,一子透过窗口望见的坚持练习拳击的男人能给予她对生活的好奇和憧憬。然而,等待她的只有猥琐男同事的强奸以及同样是失败者的渣男男友的劈腿和抛弃。
在经历了人生的诸多第一次和不堪以后,一子执着地开始了自己的拳击训练,她的目标是有朝一日能够登台参加一次正式比赛。经过几个月的密集训练,一子从虚弱无力地出拳到快速有力地出拳,从疲态尽显地跳绳到轻盈敏捷地跳绳,一子逐渐从一个体态臃肿的废柴女性转变为身体精瘦的女拳击手,观众见证了一子的转变和进步,让人为之热血沸腾。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拳击训练,一子终于能够上台比赛了,当聚光灯照向一子,她有生之年第一次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成为他人眼中“万众瞩目的明星”。初次挑战职业拳手的一子,在一次次被击倒后又一次次爬起来,当她终于打出一记漂亮的左勾拳以后,比赛依然以失败告终。
虽然一子最终还是失败了,没能赢得自己为之付出、期待已久的首场比赛,她在狩野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口中不断喊着“想赢”。比赛场上的失败已经不能单纯地界定一子的输赢,对她自己、妹妹、母亲、狩野和观众而言,她已经成功了,她告别了无能的、废柴的自己,重新获得了生活的希望和勇气。
安藤樱饰演的一子是一个32岁的“废柴女性”,行为邋遢、身材臃肿、眼神呆滞,她会穿着睡衣睡觉、吃饭,也会穿着睡衣直接出门去超市买零食。除了一头披散的长发之外,一子身上几乎没有女性的柔美特征。一子在32岁这一年依然是处女之身,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没有过社会经验的一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玩拳击类的电子游戏。一子懒惰,除了吃饭、睡觉、打游戏之外,其他事情都提不起兴致,不会帮母亲打扫家里、到快餐店帮忙,唯一能支撑她外出的只有去百元商店买零食。至此,一子已然彻底颠覆了传统的日本女性或是现代日本都市女性形象,无异于一个“怪胎”一般的存在。
《百元之恋》最成功的是塑造了一子这个“废柴”女性形象,并让观众亲眼见证了她的个人转变——由内而外的蜕变。一子在受到妹妹二三子犀利的羞辱后,与二三子扭打在一起,但是缺乏运动的一子体态臃肿、笨拙,根本无法对二三子造成任何伤害。这也成为一子第一次离开家独自在外生活的契机和导火索。毫无社会经验的一子应聘了自己常年光顾的百元商店的夜班店员职位,开始了她的独立生活。恰恰是这个百元商店拉近了一子与她暗恋的拳击手狩野之间的距离。被店员称作“香蕉男”的狩野每次来店里只买香蕉,“香蕉男”狩野看穿了一子对自己的暗恋,单纯的一子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希望得到狩野的爱。而店里猥琐的男同事觊觎一子的肉体,不断地示爱,企图占有一子的肉体。最终一子在狩野的拳击生涯告别赛后,被猥琐的男同事强奸,而性情麻木的“废柴女”一子被强暴后,待男同事熟睡以后,平静地穿好衣服并打电话报警,第二天不断地嘟囔着“疼”,像平常一样去上班。阴差阳错之下,一子与狩野开始了同居生活,然而还没开始的爱情在狩野与豆腐女的出轨中落幕。从家里出走的一子,经历了一系列的事件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影片《百元之恋》费尽心思地描绘了一子破碎不堪的废柴人生,重点并非故事的结尾一子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个人价值,而是在于一子如何从“废柴人生”中觉醒,从困境中走出,并找到人生的出路。经历了被羞辱、被强奸、被抛弃的一子,从心底回响出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越来越大、振聋发聩——“想赢”。一子面对如此惨淡、残破不堪的身体和人生,内心想着“哪怕能赢一次也好”,决心练习拳击并参加一次正式比赛。
一子学习拳击的过程无疑是影片的亮点和高潮部分,她从精神到肉体经历了一系列惊人的变化,她不再懒惰,每天坚持到拳击俱乐部训练,她不再臃肿、呆滞,随着身体的消瘦、步伐的轻盈、训练强度的增加,画面中迎来了一个全新的一子。蜕变后的一子眼神明亮、身体精瘦,有悖于传统日本女性低眉顺目、温柔可人的形象,她变得无比坚毅、刚强、有力量,甚至有些男性化。当一子站上狩野曾经战斗过的擂台时,影片对女性主义的表达诉求昭然若揭。一子用坚强的意志和倔强的性格淬炼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最终站在这个擂台上,也表明了一子与狩野两性关系的平等。比赛的结果是一子输了,她与狩野同样都是失败者,彻底实现了平等。
因此,一子并非常规的女权者形象,她代表着一类特殊的日本现代都市女性,她们相貌平平,经常与失败打交道,丑陋的男性出于生理本能而垂涎她们的身体,社会大众则用大众审美标准去批评她们。一子代表的这类女性在生活几近绝望之时,能够突破自己的性格壁垒,挑战自己的能力极限,向自己如一潭死水的人生、男性和日本社会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使出全身力气挥出自己的拳头。一子的形象蜕变是一种关于新时代日本女性的全新的审美,褪去了女性的肉体审美,对女性的精神审美更符合时代文化的发展。
一子代表了处于日本高压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一子对生活的抗争也代表了所有平凡小人物的抗争。一子的人生投射了日本现代社会的边缘文化,一边警醒着世人多给予社会边缘群体人文关怀,一边也在发掘这些人的精神亮点获取审美价值。电影《百元之恋》是日本现代社会文化的产物,反常规的叙事模式颠覆了好莱坞植入各国的“美国文化成功学”和“英雄意识”。影片结尾,一子并没有取得拳击比赛的胜利,但已然是自己人生的胜利者,她拼尽全力挥出的左勾拳既是她对比赛的奋力一击,也是对自己人生的一击。当观众见证了如此没有希望的人生能够获得新生,其中蕴含的力量是无比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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