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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中超越象征的文化记忆

时间:2024-06-19

李 静 (湖北汽车工业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北 十堰 442002)

电影文化是文化记忆的一种重要媒介,它也是集体记忆的一种表现形式。在记忆文化的语境中,它和其他文化文本一样可以满足两个基本功能:记忆形成和记忆反思。借助于对现实和过去的叙述,它积极地参与记忆文化的形成。

近年来的电影对文化记忆与象征的探索趋于臻化,越来越多的电影将文本中的文化记忆以现实化、可视化的形式表现出来,通过文化存储的记忆的积累来进行“昨日重现”,统治人们的回忆并引导其视角。电影《香水》试图用奇妙的镜头语言叙述制香天才格雷诺耶传奇的一生,他因为残酷的生活而心理扭曲,杀害12位少女(电影改编的人数)萃取至高无上的香水来替代自己的“人味儿”。影片在塑造格雷诺耶孤独寂寞到变态的人物形象的过程中,娴熟地运用大量象征符号,指向人们在20世纪上半叶希特勒独裁专政的历史时期。

一、象征符号的意义分析

影片用瑰丽的影像语言来捕捉一场嗅觉盛宴,情节怪诞离奇,描述了诞生在香气之都巴黎的天才怪杰格雷诺耶痛苦的经历:出生就被随意抛弃在污秽的鱼市场;被贪财老妇收养;被卖给制革匠并在那里像牛马一样干活;转入制香领域为香水商工作;徒步远行荒山穴居;学习制香期间杀害少女萃取香气;被判处死刑却利用香水死里逃生;返回巴黎被人分尸吃掉。这些镜头将恐怖、悬疑、美女、血腥生动逼真地呈现在观众面前,扣人心弦,在艺术市场和商业市场上都大受欢迎,获得如潮好评。

影片中的各种象征符号令观者印象至深,如香水、暴力、集会、少女,暗含在这个荒唐故事中,等待发掘和采撷。“香水”为什么对格雷诺耶影响居伟?它代表的是身份与认可。格雷诺耶出身底层,天赋异禀,但是被排斥孤立,本能地产生孤独感,想要得到群体的认可。他认为,气味代表着周围的一切,代表着生存的痕迹,辨识气味象征着格雷诺耶探索世界的过程。影片中有一个画面,他透过一只死老鼠的气味闻到了皮毛之下涌动的充满生命力的蛆虫的味道,这表示格雷诺耶具有惊人的洞察力,但他不会说话,没有受到教育,也没能塑造出符合大众的道德观念和价值体系,所以他不择手段地制造极致的香气,为了得到世人的拥趸。拥有绝香就是拥有身份和权力的象征,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格雷诺耶追逐的是权力。

与这一点呼应的还有影片中的暴力、集会、少女,这三者都是权力的象征。暴力与权力向来是一对孪生兄弟,任何运用象征暴力的权力,都会将它所特有的象征力量加诸其权力关系上。格雷诺耶为了制造令人迷醉的香水,疯狂暴力地杀害了12个女孩,而且他每次杀完人都把尸体送回原处,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他从没觉得自己是在杀人,只是把东西弄出来再放回去而已,就如收拾玩具一般。这种离开了人性的暴力,只是追逐权力的过程而已。而集会,可以说是构建权力的重要仪式。大卫·科泽(David I.Kertzer)认为,借助象征体系人类才能选择、简化并理解认识繁复的经验世界。“仪式的形式能够帮助政权辨识反对者或者摧毁这些反对者的自尊心。”影片中的高潮是格拉斯刑场上的万人交媾。民众集会本来是要观看处决他,“形塑”公众审判的权力,结果成为行刑台上他振臂一呼,万众狂热跟随的滑稽背景,权力的更迭被完成。杀人犯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盲目的群众被荒唐的异香所控制,对罪恶顶礼膜拜。这让人很容易联想到纳粹时期,集会最终转变为对帝国的效忠表现,反对者违心服从恐怖手段,造成行为和心理的失调,产生了被迫与纳粹合谋的羞耻烙印。集会建立的独裁形象,吸引狂热的追随者与归附者,并通过压倒性的情绪氛围同化异见者。少女作为权力的牺牲品,通常是一种权力的附加值,拥有权力就可能拥有美少女,但是在影片中却呈现出相反的顺序,少女作为通往权力的垫脚石,她们的天真与纯洁都被无情地忽略,奇香这种常人很难注意到的特性却被这个根本不通人情的“异类”所捕捉,从而成为他求取社会认可的通行证,作为构建群体认可、形成一致性以及争夺突出形象的手段。

在影片中这些文化符号共同构成了站在生命力驱使的对题:天才与凡人、暴力与反抗、纯洁与邪恶。这些象征符号既是对社会现实无情的刻画,也是被极端自卑所激发的心理映照。弗洛伊德的门徒琼斯强调:“只有被压抑的才是被象征了的;也只有被压抑的才需要被象征。”

二、荒诞欲望中隐含的文化意蕴

欲望是影片中贯穿始终的主题,众人的欲望是渴望嗅到世界上最美好的气味,格雷诺耶的欲望是利用嗅觉天分创造香水的极致,从而得到世人的崇拜与认可。但是他的荒诞之处在于剥夺其他个体的生命而毫无感觉,充斥着欲望和对欲望的迷恋。主角格雷诺耶是他自己生命的探索者,他的肉体为社会中的一个个体,但是内心无处安放,全是不安,没有人的气味,恐自己不为社会所接受。这即是二战前后人与社会对立的形象。他纠结于对这个世界的爱与恨,他的欲望就是要获得人味儿,是一种渴求大众承认的欲望;而且他认为,被承认就是拥有驾驭大众的权力,香水就是他为欲望服务的工具。他要造出驾驭所有人灵魂的香水,然而大众的灵魂全被欲望所累,所以他的香水必是能够激荡欲念、满足欲望之物。他制作的绝香在刑场上满足的纯粹是肉欲,这种欲望驱使的人味儿究竟能保有多久?

从这种荒唐的欲望出发,观众发现,其中的两种隐喻都与存在主义哲学密切相关。其一是个体与社会的对立,两者之间的对立意味着他们的分离,格雷诺耶从社会中的群体中分离出去,发现自己没有归属,失去自我的后果就是不停地追寻自我。这也是内心荒谬感产生的前提。他所代表的不通伦理规则、价值观念与传统社会不同的形象正如加缪的《局外人》一样,“根本就没有灵魂,对于人性,对于人心中的道德原则,都是一窍不通”。

其次,个体的荒谬与死亡意识,这也是许多存在主义哲学家关注的问题。格雷诺耶从出生起就处在一种令人厌恶与作呕旳环境中,充满混乱和荒谬。巴黎那臭气熏天的鱼市场、香水作坊中混乱的工作场地,都充满着可怕的人味儿,不同于大自然里纯洁的空气。他感到不习惯,康塔尔山中摆脱世俗的荒僻山洞才会让他得到精神快感,再也闻不到任何令他敏感的人味儿。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他有一种荒谬感,是一种非理性的心理状态。绝世香水的创作者却置身于腐烂污秽的环境;能辨识所有气味的天才自己却不具备任何气味;让人失去理智的顶级香料制成却要以剥夺少女鲜活的生命作为代价。这瓶以牺牲12个少女完成的香水却具有激发人类内心欲望的能力,讽刺的是这种原始欲望正是人类生命的起源。这个荒谬的世界只能让人的内心产生荒谬的感受。所以影片的末尾安排了认为生命毫无意义的男主角浪漫而令人毛骨悚然的自杀结局。这似乎和加缪提出的问题一样,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

同时,他对死亡的淡漠令人动容,包括对他人的和对自己的。他杀害的少女,他根本不在乎她们的脸、她们的身体,只是站在背后放肆地吸入她们的香味,掐死她们,不让香味跑掉一分一毫。他对自己同样并不在意,回到他出生的那个可怕的地方,把他费尽心力造出的香水喷洒在自己身上,吸引一群流浪汉前来包围他并且分食他。他梦寐以求的就是让别人爱自己,但等他成功地用香气俘虏了人们时,他觉得难以忍受,因为他本人并不爱这些人。他在欲望之爱中永远也不能得到满足,恐怕只有在憎恨之中才能找到。他想放弃自己内心的想法,抛弃自己,从别人那里得到对于他真正的感情,但是希望最终落空了。这种绝望心理使得他陷入不安和恐惧,想要从窒息中逃出去,死亡就是他荒谬世界的终结和解脱。

三、作为记忆文化的社会功能

影片中的天才怪杰格雷诺耶倾注了导演巨大的精力,生动鲜活的画面、丰富奇特的想象力、深邃的思想含义以及美妙绝伦的“嗅觉”都使得观众可以通过屏幕来体察。同时,在唯美的画面中流露出对香水杀手不自觉的同情,将谋杀与制香的过程拍摄得肮脏恐怖却又纯洁浪漫,正如他在采访中说的那样:“每个人都被自己的欲望困扰,我们接受到的信息也在让我们不断地反思内心的需要。”

通过聚斯金德的书写和提克威的演绎,可以发现,这个故事明显有借古喻今的意图。在象征化的语言和符号背后,其矛头指向冷漠世界的剥削者,并影射仇视人类,想利用欲望征服人类的极端人物希特勒,但他们的最终的结局是失败。这一部分可以作为文化记忆保存下来。

希特勒煽动大众的欲望,发动他的“种族灭绝战争”,这对德国甚至全世界不仅造成了物质上的极大损害,也对文化界摧残巨大。这部影片中这样把文化记忆与战争创伤巧妙联系起来,极少涉及事实本身,更多的是在现存的记忆框架内进行评价和扩展,无疑使得记忆在影视文化范畴内找到了一席之地。关于欲望、血腥的回忆本身不应承受禁忌和限制,当它们被拉回到文化记忆中时,也能为禁忌领域的逐渐消解并过渡到交流做出贡献。只有当每一段创伤回忆都能被讲述并得到耐心倾听的机会时,那些不确定的仇恨和暴力才能有效中止。

整部作品可以看作是香水杀手的回忆录,是在生平记忆框架下存在的个体回忆,它是以“象征转化”的过程作为基础的。阿莱达·阿斯曼在《记忆空间》一书中对文化记忆在文化中的表现形式进行了深入研究。她认为:“戏剧中的人物都是回忆。”这里就指通过叙述形式和文学模式,才能将前叙事和未成形的经历和事件加以象征、归类、解释,并最终使其能够引起回忆。这个虚构的人物的前叙事指的是什么?通过观者的内心发酵不言而喻,荒唐也是令人唏嘘的真实。影片的高潮是行刑场的覆变。格雷诺耶只用了一滴恶之香,集会的群体就改变了对他的憎恶,遗忘了他杀人的罪行,怀着不可抑制的激情表达对他的爱慕;恨不得生噬其骨的受害者之父,亲吻着他的手并忏悔,将他当作自己的爱子;和每一个在场的观众一样,主教随波逐流,全民都加入了这场爱欲狂欢。令人瞠目的转折极富戏剧性,彻底背离了伦理与秩序,每个人都沉溺在罪恶浇灌的香水所激发的感性欲念中,道德的神圣完全处于下风,这个场景形成的巨大落差将观影人引入了特殊的回忆之中。除此之外,影片作为德国超现实影像的代表作品,深刻的意义并不仅仅存在于寓言中,而且存在于它用于表达的幻觉经验中。蛊惑人心的香水源自原始意象的幻觉经验,集会是追寻自我认证又放弃自我的象征表达。通过历史比较,就会发现《香水》作为当代文化的典型样本意义。影片离奇和荒诞的结构、变态的情节构成深刻的寓意和象征。电影使用倒叙的表述框架保持着完整的故事形态,借助于变形的艺术造型来塑造内心的孤寂、个体与群体之间的相互恐惧;用戏剧化手法来嘲讽人性的伪善,传达对社会历史、对人性的认知。所以,可以说影像本身即可看作带有某种超现实色彩的寓言式文本,它完成了从写实重返到写虚,从看似美好的虚假世界转向丑陋的现实世界的突兀转变。

影片中的主人公格雷诺耶自身缺乏人的气味,也可看作是他欲望的缺失。为了弥补这种缺失,他对于香水产生特殊的推崇,即对于爱的膜拜,也是他最深的欲望。同时,他也是参透人类欲望的高手,妄图操纵欲望,成为超越上帝的存在,这种荒谬的错误不只是发生在奇幻剧里,也发生在真实的世界中,值得我们回味和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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