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邓玉莲
[摘要]文章主要从四个方面论述黄咏梅小说的创作特色:第一,她坚守当代性的写作立场,叙述底廛人物的卑微平凡的生存困境与梦想坚持的矛盾,体现女作家的悲天悯人的温柔情怀,第二,别具一格的单一性的叙事策略。第三,诗性话语的表达。通过意象与比喻等抒情的修辞策略,诗化地书写苦难。第四,地域性色彩浓厚。
[关键词]当代性。单一性,诗性,地域性
黄咏梅小说以其特有的话语方式,在广西“70”后女性小说作家群中独树一帜。她用单纯而健康的诗性语言,叙述底层人物的卑微平凡的生存困境与梦想坚持的矛盾,在悲剧性的结局中体现女作家的悲天悯人的温柔情怀。她把目光投向社会底层,体现作家应有的社会责任感、精神在场与艺术的自觉。她小说中的人物,都是理想与现实产生冲突,于是在坚忍的梦想追求中无奈地走向失败。特别是对底层女性形象的描绘,作者擅长用细腻的笔法,逼真地刻画人物的心理,挖掘人物的精神内涵,探寻人的生存意义和价值。诗性话语与平静从容的叙事,再加上她的粤语方言俗语的娴熟巧妙的运用,构成了黄咏梅特有的小说风格。她在努力地建构自己独有的一套触及现实、表达内心的新的话语系统。
一、当代性的写作立场
当代性不是一个时间词汇,而是指当下的生存境遇,以及作家对这种生存境遇的价值反应。一个有使命感的作家,有义务记录下我们这代人是怎么生存的,并体验到当下现实与我们的生存盼望之间的冲突所造成的切肤之痛,这就是当代性。日常性与当代性的区别是:一个写生活,一个写生存,一个写情感,一个写精神。黄咏梅小说关注的是后者。她叙述故事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展示生活与情感,也不是为了炫耀写作技巧,而是关注当代都市中的底层人物的生存境况以及挖掘他们的身上潜在的精神力量,困苦的现实压不住内心的梦想,梦想是他们顽强地生活下去的理由和精神支柱。《负一层》的阿甘,她要在现实中寻找像死去的张国荣一样的爱人,不切现实的行为有点可笑,但她的内在精神是有力量的,是令读者震撼的。在黄咏梅的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她对当代现实的关怀:首先,她找到当下人类与当下现实的冲突点,人物的卑微低下的地位与放飞的理想构成冲突,这是她的写作基础。其次,使这种冲突的内在化,从而实现现实与存在的对话。她关注的不是事件的冲突或人物关系的冲突,而是人物内在的精神冲突。要将冲突引向内在化,就要求作家在理想人格中有至善、美和追求盼望的观念。只有这样,作家对人类生存悲剧的洞察,才不会在情感、道德、思想上解释原因,而是找到存在论的答案。只有存在的命题是本源的,是每个时代都经久不息的。是人性的本质。这种新的话语精神是黄咏梅小说魅力所在。
二、单一性——别具一格的叙事策略
1独特的取材方式与叙述视角
首先是作者的眼光投向残缺的人或残缺的人生。《把梦想喂肥》的“我妈”是腿残之人,其人生因梦想的破灭而残缺,《负一层》的阿甘,在生活中找不到心中的白马王子。三十多岁仍然独身,阿甘的人生也是残缺的。《草暖》中的陈草暖,爸妈离异,长相普通,性格随和,全副身心放在家庭和老公身上,表面看来身体健全,家庭幸福,但时刻担心老公出轨,依附心理较强,缺乏精神的独立,因此,在精神层面上,她是残缺的。小说在残缺美的追求中,体现人生的崇高与悲壮。探究人类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其次是在同一篇小说中,总是保持同一种视角。借一人的眼睛来看世界。较少的视觉转换,使小说保持视角的统一性和整体性。《单双》中的“我”是作品中的人物。通过“我”的视角去写廖强一家人,由于父母感情的淡漠,家庭缺少温暖。《把梦想喂肥》通过“我”的视角写“我妈”,加强故事的真实感。《负一层》和《草暖》则以第三人称限制叙事。第一、第三人称的限制叙事视角的选择是与她的抒情性笔调是相一致的。
2简洁的故事线条与近似“扁平”的人物形象
黄咏梅较喜欢采用单线型的故事叙述方式,以一人一事贯穿线索的布局技巧,故事简洁却有一种内在的精神力量支撑。她往往是开门见山地讲故事,很少有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铺垫描写,社会环境是通过人物活动去展现。她故意淡化情节,小说重在展示人物的心灵镜像,她把丰富的想象、优美的抒情笔调巧妙地贯注在带悲剧色彩的故事之中,也内在于人物的内心世界里。小说的人物关系也很单纯,写家庭关系、朋友关系、同事关系。每一篇小说就写一到两种关系。《把梦想喂肥》写“我妈”的奋斗史,主要写她与同行的关系。《负一层》通过阿甘的情感历程,写异性关系。《单双》写家庭关系,夫妻、父子、母子关系的冲突。《草暖》写夫妻关系。妻子的情感起伏依附在丈夫身上。这样的单纯化的小说结构,读者容易读,容易理解。比较适合快节奏的当代社会以及忙碌的都市人。它又不同于快餐文化。快餐文化只是迎合大众低俗趣味,满足感官欲望,黄咏梅小说则是重在精神启迪与情感共鸣,这是她所坚守的小说创作的审美立场。
如果按照福斯特从性格的角度对故事巾的人物区分“扁平”与“圆形”的话,黄咏梅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则近似“扁平”人物。所谓“扁平”人物是指形象特征比较单一、给人印象鲜明强烈的人物。而“圆形”人物则是指形象特征比较复杂、内涵丰富,读者往往难以简单概括的人物。“黄咏梅小说中的人物,具备了“形象特征单一、给人印象强烈”的扁平人物特征,但同时又具备了人物心理的丰富性,它超出了现代批评家所认同的“扁平”人物的范畴。因此,我们只能用。近似扁平人物”去描述。如《把梦想喂肥》中,“我妈”的泼辣、坚忍、执著、乐观的性格特征是贯穿始终的,她不断地喂肥自己的梦想,她的内心世界异常丰富,阿甘的性格孤僻、内向,却耽于幻想;草暖的性情随和、容易满足。但她的心灵也在微妙地起伏。作者对这些人物描写,只用白描手法,三言两语概括他们的特征,动作、对话描写都很简洁,心理描写却非常细腻丰富。明显看出作者的轻情节,重人物的内心镜像的塑造的叙事取向。这也可以看做是黄咏梅对“扁平”人物的一种富有创意的塑造。
三、诗性话语的表达
从少年诗人成长起来的黄咏梅,她的小说往往有着诗一般的意境和丰富朦胧的意象。在她的抒情修辞策略中,意象与比喻是最常用的方法。在《把梦想喂肥》中,“我妈”的梦想“如同马千秋讲课的时候经常画出来的那条小鱼,我妈的梦想被一点一点地喂肥了之后,居然就会走路了。说得准确些,这条鱼更像是蝌蚪,逐渐长出了腿,一条又一条,最后,竟然就懂得蹦跶了。”这里,把“梦想”这个抽象的东西比喻成“鱼”与“蝌蚪”这样具体可感的动物,非常新颖生动,充满着诗趣。又如《单双》里,用诗一般的语言描写父子关系“结果,我和廖小强被廖强暴打了一顿后,被罚跪在天台上的月光里。廖小强跪在月光里还对他的塑料小人依依不舍,一直在按它的肚子。我在廖小强的身边,跪成一棵长满了枝丫的天线,
只要稍微摇晃一下,脑子里就立刻下满了雪花,在月光下,泛着耀眼的银光,哗哗啦啦的一大片银光掉到地上的响声,我的全身也随着战栗起来。”作者把父子关系的紧张,用充满着诗意的笔调去写,父亲要把自己的儿子从九层楼上扔下去,这么残忍的事情,作者却用平静的语调叙述,并且努力地诗化它。作者所营造的意境:泛着耀限的银光的月光、墙上的我与廖强的对峙的影子,满是枝丫的天线。充满着阴谋与杀机,给人一种诡异、恐怖、寒冷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把苦难诗意化,体现黄咏梅的悲天悯人的精神取向和话语方式。又如:“那个百舸争流的时代过去了,留给这个城市的,是一些美人迟暮的伤害。重山包围下的小城,爬起山坡来就比同时期的城市都呆滞和缓慢,就像一个打惯水战的老兵要在陆战上取胜的困难。……陆地拥挤了,河道像一个妇人松弛的发肤,流淌是多余的运动。”(《骑楼》)作者在这里用感伤的抒情笔调,抒情与叙述、议论相结合,运用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形象生动地描述了这座城市曾经的辉煌和如夸的呆滞与迟缓,一种淡淡的哀伤令人感动。又如:“阿甘的问号。也这样天天挂到了天上,那悬而未决的一个小点,总是沿着问号的流线体,滑了下来,继续成全阿甘明天要挂上去的问号。”(《负一层》)阿甘把问号挂在天空,这个想象很奇特,对表达阿甘的内心的寂寞、孤独和冷清,起到很好的作用。把“挂问号”与“挂烧鹅”作比,比喻新颖、生动。把人物悲凉的心境诗意化,作者对阿甘的同情跃然纸上。
在黄咏梅的小说里,这样的诗性话语几乎每一篇都有,这跟她早年喜欢写诗有密切关系,因此,在她最初尝试写小说,也还未脱诗性思维,诗性思维也让她的小说独具个性色彩和艺术魅力。最为难得的是。她将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的辛酸与梦想用诗一般的语言表达出来,为小人物的苦难人生抹上一层温暖的亮色。
四、地域性——粤方言及俗语的娴熟使用与岭南文化特色
黄咏梅生长在离广州只有四个多小时路程的广西梧州,语言与生活习惯与广州很相近,而且她又在广州工作多年,因此,她对粤方言及俚语、俗语的运用可谓随手拈来,出神入化。可贵的是,对粤方言及俗语的运用,她很节制,只在小说需要的关键之处,偶尔使用,却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最有代表性的是《草暖》。草暖这个人就是这一点比较合适当老婆,整个人就像她整天挂在嘴边的那个口头禅一样——‘是但啦。只要有人征求她任何意见,结果别人总会得到她这句话,刚开始别人以为草暖有教养谦让别人抓主意,久而久之就发现草暖真的是很‘是但。在广州话方言里,‘是但就是‘随意的意思。”简单一句粤语口头禅“是但啦”,陈草暖的随和性格跃然纸上,传神又简洁。又如:《勾肩搭背》里的。米饭班主”,原指能给自己带来生活收入保障的雇主或客户,这里指代丈夫,意为女人嫁了人,就有依靠了,衣食无忧了。又如:“最紧要那啖汤”。是这里人的口头禅。要知道,这啖汤融汇了多少精华,田螺的、配料的、火候的、时光的……汤的味道成为衡量众多田螺档的唯一标准。(《骑楼》)“啖”是“一口”的意思。吃田螺、喝汤是岭南特有的饮食文化。岭南人爱喝汤,是跟亚热带季风气候有关。黄咏梅在她的小说中,运用方言俗语,很注意掌握“度”,既不滥用,也不炫耀,一切从人物塑造、情节发展需要出发,语言符合人物的个性、身份,粤方言俚语的熟练准确恰当地使用,不仅使小说形象生动,通俗易懂,而且具有独特的岭南的地域文化色彩。
综上所述,黄咏梅在她的小说创作中,努力地构建自己的话语系统:当代性的写作立场,使她能用独特的视角和单纯而健康的诗性语言,叙述都市的底层人物的卑微平凡的生存困境与梦想坚持的矛盾,并在悲剧性的结局中体现她的悲天悯人的温柔情怀。简洁的故事线条和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以及丰富的人物心灵镜像,构成她小说的主要特色。而诗性的话语和粤方言俗语的恰当娴熟的运用,为小说增添了温暖的亮色和岭南的地域文化色彩。这种新的话语精神正是黄咏梅小说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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