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的珠宝与爱情

余驰疆

夏天的故宫很热，暴晒、人多。不过午门展厅倒是个好去处，进院后左转，沿着西侧的阶梯登上城楼。就能看到显眼的“尚之以琼华——始于十八世纪的珍宝艺术展”宣传板。这是由故宫博物院与法国老牌珠宝商尚美巴黎联合举办的展览。

一进入展厅，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偌大的房间没有主灯，黑乎乎的连路都看不清楚，只有星星点点的小射灯，将光打在上百件珠宝展品上，反射出斑斓的光晕。展厅入口正对着的是三幅创作于19世纪初的2米画像。中间的是《身着加冕礼服的拿破仑一世画像》，左右分别为《约瑟芬皇后画像》和《玛丽·露易丝皇后画像》。

事实上，尚美巴黎的创始人马里·艾蒂安·尼铎一生最有名的功绩，就是成为这三位历史名人的御用珠宝设计师：拿破仑登基时手持的宝剑。两位皇后最经典的首饰，都出自他及其后代之手。这次的珠宝展，就是由拿破仑的爱情故事展开的。

这位曾叱咤欧洲的霸主究竟有着怎样的风流韵事？他是个痴情种子还是多情浪子？他的情感与霸业又有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所有的答案。都被记录在了这些恒久流传的珠宝里。

无法丰收的“麦穗皇后”

说起拿破仑的爱情，用现在网上的一句流行语来形容再恰当不过——No ZUO，no die（不作就不会死）。他和约瑟芬的故事在当时可谓惊世骇俗：拿破仑为了与单亲妈妈约瑟芬结婚，抛弃初恋，备受指摘；结婚后，约瑟芬一度风流成性，拿破仑绿帽傍身，恼火了好几年；终了，因约瑟芬没有生育，两人黯然分手。展厅内摆放着不少约瑟芬当年用过的昂贵首饰，都成了这段感情的见证。

其实，在遇见约瑟芬之前，拿破仑也是个纯情的少男，也曾有过“山无棱、天地合”这样琼瑶式的浪漫承诺。他的初恋名叫德茜蕾·欧仁妮。两人相识于1794年的春天。当时。25岁的拿破仑是法国军队里的明星准将，刚刚在攻克土伦的战役中崭露头角，虽然没什么钱，但是前途一片光明。14岁的欧仁妮对他一见倾心，无奈家里嫌拿破仑“矮矬穷”，两人只能私定终身。

家里不同意，聪明的拿破仑就来一招先斩后奏。他在欧仁妮姐姐的婚礼上。向欧仁娓当众求婚，搞得众人皆知，女孩家不得不暂时答应下来，但必须等欧仁妮满16岁才能成婚。就在那时，拿破仑接到去旺代省部队报到的命令，刚有点眉目的爱情不得不暂时搁置。欧仁娓提议让拿破仑退役，用父亲给的钱在乡下过日子，但拿破仑拒绝了，他是有鸿鹄之志的人——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可不是好士兵。就这样，欧仁妮将所有积蓄给了拿破仑。拿破仑也做出了回来之后风光迎娶的承诺。

不过，一入仕途深似海，从此初恋是路人。就在与欧仁妮订下婚约一年多后，拿破仑成功镇压了巴黎的王党叛乱，成为大名鼎鼎的“葡月将军”，受尽追捧。在巴黎的名利场，拿破仑认识了名嫒约瑟芬·博阿尔内——被雅各宾派判处死刑的博阿尔内子爵的风流遗孀，带着两个小娃娃的单亲妈妈。据说拿破仑在这之前还曾向一位贵族女性求婚，可人家嫌他出身不好、身高不够拒绝了。但约瑟芬慧眼识英雄，认定拿破仑必将有一番作为，两人感情迅速升温。

1796年，拿破仑与约瑟芬结婚，欧仁妮心灰意冷，嫁给了拿破仑的手下贝尔纳多特。大婚两天后，拿破仑奉命前往意大利，与约瑟芬开始了断断续续的鸿雁传情。相传拿破仑手下的士兵，常常要冒着生命危险在炮火中送信。倘若这位士兵知道了信件内容，估计会当即晕倒在战场上。

在信上，拿破仑时而是柔情的霸道总裁，“我要紧紧把你搂在怀里，如同赤道下炽热阳光般的热情千万次地亲吻你”；时而是爱撒娇的敏感男孩，“我不爱你，一点儿也不！相反，我讨厌你！要知道，你是个调皮鬼，是个又害羞又冒傻气的灰姑娘。你从来不主动给我写信，你根本不爱你的丈夫……立刻给我写上4页信来，我要满满4页的甜言蜜语”。然而，当拿破仑在前线厮杀时，约瑟芬却总在巴黎与情人幽会，拿破仑一次次被戴上绿帽，又一次次原谅了心爱的妻子。

1799年11月，拿破仑利用“雾月政变”成了法国政坛一把手，并在1804年登基称帝，统治法兰西第一帝国。他找来当年给路易十六的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设计珠宝的尼铎，为自己打造了精美的宝剑，这把“加冕之剑”如今是法国枫丹白露宫的国宝级藏品，这次展览中就被摆放在展览区的中心地带。宝剑上镶嵌着42颗钻石与珠宝，华美无比。在拿破仑时代，宝剑中间还镶嵌着一颗重达140克拉的“摄政王”钻石，是拿破仑从路易十六的皇冠上摘下来的，象征着旧制度王权的延续，也代表拿破仑登基的名正言顺。

登基时，拿破仑佩戴宝剑，从教皇手中抢过皇冠给自己戴上，又不顾教会的重重限制，亲自给约瑟芬行了加冕礼，成就了法国历史上最重要的画面之一。

登基后，拿破仑令尼铎家族为约瑟芬打造了许多珍宝。黄金与红玉髓打造的全套首饰、玛瑙与珍珠制成的凹雕项链，以及孔雀石打造的浮雕宝石首饰，全都价值连城。此次展出的只是一部分，但足以想见拿破仑当年对约瑟芬是如何恩宠有加。

相传约瑟芬皇后非常喜爱麦穗造型，因为麦穗是丰收女神的标志，象征着肥沃的土地和丰富的物产。然而，约瑟芬“多产”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她与拿破仑一直无所出，这让急于拥有帝国接班人的拿破仑灰心不已。1809年，拿破仑与约瑟芬协议离婚，但约瑟芬仍然保留了皇后的头衔。

手链里的“藏头诗”

约瑟芬皇后的“麦穗之梦”没能实现，反倒是她的继承者玛丽·露易丝皇后戴上了麦穗皇冠。在这次出展的冠冕中，最受关注的就是尼铎家族为露易丝打造的麦穗皇冠。这个由金、银、钻石打造的麦穗圈形状的冠冕诞生于1811年，当时拿破仑与露易丝结婚还不到一年。

许多人都把这段婚姻看作一次政治联姻。与约瑟芬离婚后，拿破仑开始在欧洲各国物色新皇后。当时，只有俄罗斯、萨克森、奥地利三国有待字闺中的公主。萨克森国家太小上不了台面，第一轮就被淘汰；俄罗斯皇室爱摆谱，回答漫不经心，拿破仑干脆也就不考虑了；最后只剩下奥地利漂亮又聪明的露易丝公主。当时。奥地利刚刚被法国打败。在拿破仑面前十分谦卑。國王弗兰茨二世明知这次联姻是“一个屈辱的下策”，但也无可奈何。最终，18岁的露易丝“为了国家利益”，远赴法兰西，嫁给了40岁的拿破仑。endprint

不过，拿破仑对这位新皇后也很爱护，隔三差五就赏赐：大婚时，拿破仑送她一条祖母绿项链，这件藏品后被卢浮宫高价购得；婚后一年，玛丽为拿破仑生下儿子。拿破仑马上送了一条价值30多万法郎的项链，上面镶嵌了234颗钻石，拿破仑还将儿子封为“罗马王”，希望他能将法兰西帝国带向当年罗马帝国的辉煌；拿破仑还令尼铎家族做了3条宝石手链，第一条手链上刻着拿破仑的姓名和生日，第二条是露易丝的姓名与生日，第三条则是两人结婚的日期。这种刻着“暗语”的珠宝在19世纪被称为“离合诗珠宝”，颇像中国艺术家在扇面上写的藏头诗，表达了含蓄又缠绵的爱意。这套手链也在这次的珠宝展中展出。

不过，拿破仑还是始终难逃在爱情里“作死”的命运，他与露易丝的婚姻虽然带来了“罗马王”。却也惹怒了俄国皇室。正因为在当年选皇后问题上的矛盾，法俄两国的同盟破裂。1812年，拿破仑入侵俄国失败，一年后反法联盟攻入法国。1814年4月，拿破仑宣布退位，被放逐到了厄尔巴岛。而露易丝则带着昔日的珠宝，领着儿子回到维也纳老家。4个月后下嫁给了她的大臣兼情人。

就在拿破侖退位一个月后，他的第一位皇后约瑟芬去世。拿破仑伤心欲绝，痛哭不已，他说：“约瑟芬是我最亲爱的人，至少她不会抛弃我。”据说拿破仑在临终时，嘴里还念着约瑟芬的名字。

成了情敌的“手下败将”

拿破仑被放逐厄尔巴岛不到一年后，成功复辟称帝。然而，他回到帝位不过百日，欧洲各国又组织起第七次反法同盟，最终导致了彻底终结拿破仑时代的滑铁卢之战。关于这次战役，还有个带着点浪漫色彩的故事。当时，反法联盟的主力之一就是1810年被选为瑞典王储的贝尔纳多特，也就是拿破仑的初恋欧仁妮的丈夫（贝尔纳多特一度与拿破仑称兄道弟。后因为理念不合加入反法阵营）。也许是顾念旧情，欧仁妮随大军到巴黎时，答应法国临时政府去找拿破仑劝降。

在冷清的杜伊勒里宫里，两个昔日情人谈起往事。拿破仑叹息道：“真是不敢置信，贝尔纳多特娶了你，你将成为瑞典皇后，而我却要把宝剑交给你。这一切都是冥冥注定的。”欧仁妮则安慰他：“这不过是巧合而已。”

就这样，拿破仑在欧仁妮的劝说下接过了自己的第二个放逐令。也在一声叹息中向临时政府交出了曾经风光无限的加冕之剑。

1821年5月5日，拿破仑死于圣赫勒拿岛，当时已成为瑞典皇后的欧仁妮出版了回忆录《我与拿破仑》，一度成为欧洲大陆上最畅销的皇室秘史。而那把加冕之剑上的“摄政王”钻石，也随着动荡的法国政局，辗转飘零，从临时政府手中流落到复辟的波旁王朝，成了查理十世王冠上最耀眼的星星。1852年，成为法兰西第二帝国皇帝的拿破仑三世，也就是拿破仑一世的侄子，在巴黎迎娶皇后，“摄政王”钻石又成了皇后冠冕上的装饰。这位皇后的名字，恰好也叫做欧仁妮。

如今，这颗钻石静静躺在法国卢浮宫里，用最耀眼的光芒，讲述着这几段和拿破仑相关的曲折、浪漫又波谲云诡的爱情故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