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农民工题材电影的“中国梦”主题

张权生

(贵州民族大学 传媒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一、农民工题材电影的中国梦主题

近代以来，中国人民萌生了富国强兵的热切愿望，梦想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中国梦就是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的远大理想。“中国梦是民族的梦，也是每个中国人的梦。……中国梦归根到底是人民的梦，必须紧紧依靠人民来实现，必须不断为人民造福。”

农民工题材电影，简称农民工电影，是指以农民工为主人公、以务工生活为主要内容、表现农民工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的电影。农民工电影，表述了丰富的中国梦内涵。《黄山来的姑娘》作为第一部农民工电影，开启了表述中国梦的思维习惯。第一个镜头：北京钟楼上，时钟指向8点整，敲钟8响。最后一个镜头：北京钟楼上，时钟指向12点整，敲钟12响。首尾这两个镜头产生了隐喻意义：我们的祖国蒸蒸日上，到处充满朝气。

农民工对幸福生活的不懈追求，成为农民工电影表述中国梦的逻辑起点。农民工的梦想是中国梦的组成部分。“这个国家的梦想和我们每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而我们每个人具体的梦想也才是‘中国梦’的真切的展开。”改革开放激发了老百姓对国家富强的美好想象。农民工以辛勤的劳动，改善了生存条件，提升了幸福指数，客观上有利于国家富强、民族振兴。

二、农民工电影的中国梦表述

“判断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能仅仅依据它的思想表述、它的理论阐释，而不去考虑其艺术呈现。”农民工电影借助生动的故事叙述和灵活的影像语言，深刻表述了中国梦内涵。农民工电影表述的中国梦，可分为物质文明梦和精神文明梦两个方面。物质文明梦，就是农民工的致富梦。精神文明梦，包括农民工的安全梦、家和梦、求学梦、诚信梦、公正法治梦。作为物质文明梦和精神文明梦的综合，市民梦成为农民工最热切的期盼。

(一)物质文明梦

农民工电影表述的物质文明梦，就是农民工的致富梦。一些农民外出打工，解决了温饱问题并逐步走向小康。

生存需求是马斯洛所谓的最基本的需求。改善吃饭、穿衣、住宅、医疗等生存条件，成为人们首要的考虑。农业的附加值较低，农民工转而依靠工商业、服务业来实现发财致富的梦想。影片《特区打工妹》中，杏子、彩云、金凤等一批姑娘，告别边远农村，来到深圳的合资企业打工，实现了“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便可衣锦还乡”的美梦。收入的增加让她们开始享受自己的劳动果实。影片《秋月》中，秋月兴办了一家编织工艺厂。产品远销国外，利润非常丰厚。秋月迅速摆脱了贫穷。一些勇于创业的农民工，大胆开拓，内抓管理，外树形象，促使企业兴旺发达。这些“老板”成为市场经济的弄潮儿，迅速发财致富。例如《碗儿》中的碗儿，《农民工》中的大成，《信义兄弟》中的水林等。他们是农民工的楷模，是富民政策催放的幸福之花。

不管是外出打工的“散兵游勇”，还是以家庭为基础的个体户，或是开办企业的“老板”，他们经济水平的快速提高，都源于对贫穷落后的强烈不满。鲁迅说：“不满是向上的车轮，能够载着不自满的人类，向人道前进。多有不自满的人的种族，永远前进，永远有希望。”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久。发财致富的老百姓越来越多，国家的整体实力才会迅速增长。国家强盛是建立在百姓富裕的基础上的，富民才是强国的现实意义之所在。我们的国家为每一个人提供了公平竞争的平台、奋发向上的环境、开拓创新的动力。寻常百姓只要能够勤奋劳动、踏实工作、诚信经营，就可以实现发财致富的美梦。农民工发财致富的经历阐释了中国梦内涵。

(二)精神文明梦

在物质生活改善之后，农民工必定梦想改善精神生活，以提高幸福指数，具体内容包括五个方面：

1.安全梦。安全需求是马斯洛所谓的第二需求。在物质生活改善以后，人们将会关注劳动安全、职业安全、生活的稳定程度等。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

农民工电影高度关注安全生产。因为，农民工经常从事十分危险的劳动，矿井、矿山、机器、爆炸、火灾等经常造成工伤事故，群死群伤也很常见。农民工电影从人性角度出发，呼吁众生平等，重视生命的价值。影片《人命关天》，以冲天大火烧死几百人的惨痛镜头控诉了草菅人命的滔天罪行。一些私企老板只顾榨取农民工的血汗，却置安全措施于不顾。影片《酸枣坡》以玉枝的悲惨身世控诉了煤矿对幸福家庭的摧毁作用，强烈呼吁实行安全生产。

安全保障重在预防，要及时排查隐患，以确保长久安全。影片《人命关天》中，陈天雄克服重重阻力，开展安全生产大检查。影片《酸枣坡》中，全生大义灭亲，责令哥哥虎生整改煤窑。安全生产无小事，安全生产才是百姓之福。

2.家和梦。家和万事兴，这是中华民族的光荣传统。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家庭和睦有利于社会的稳定。改革开放以来，现代化程度越来越高，家庭备受冲击，不稳定的因素增多，导致婚姻危机、养老危机、婆媳关系危机等。因此，家庭观念淡薄的现代社会中，家庭建设、家风振兴弥足珍贵。

农民工电影表述了婚姻家庭美满的梦想。农民单身外出打工，长期承受性饥饿之苦，因而移情别恋现象经常发生。影片《骚动的乡风》，外出打工的立福移情别恋，对妻子柳月冷淡。“小三”插足，也将影响家庭的正常生活。影片《天注定》的小玉，变成老板的“小三”，以致被暴打。私生子被抛弃在街头，人伦尽失。影片《夺子》中，小男孩九儿就是被亲生母亲遗弃的。农民工电影继承了传统文化的基因，主张稳定的婚姻家庭关系，反思现代社会对婚姻家庭带来的负面影响，批判了其不稳定因素。因此，农民工电影设置了婚姻家庭美满的结局，以满足观众对婚姻稳定家庭幸福的美好想象。《骚动的乡风》的结尾，立福终于站到柳月的身旁，再续前缘。《夺子》中，九儿终于得到亲生母亲的关爱。《三峡好人》中的韩三明，找到分别多年的妻子，决定挣钱来把妻子带回。传统的家庭观念在农民工电影中得以继承。

婆媳关系是影响家庭和睦的重要因素之一。现代家庭的婆婆失去了对媳妇的绝对支配权，婆媳倾向于平等关系。影片《儿子、媳妇和老娘》是一部家庭伦理片，其价值观念得到亚洲地区观众的广泛认同，在2010年第12届平壤国际电影节上荣获了评委会大奖和最受观众喜爱电影奖。媳妇刘艳艳失去理智，反对婆婆偏爱小儿子晓川，也为15万元抚恤费的分配问题大吵大闹。婆婆丁凤妹为了给晓川筹措一万元钱而进城当保姆；处处忍让以利家庭和睦。律师齐华斡旋家庭关系，终于使哥嫂兄弟重归于好，重新孝敬娘亲。这部影片以小孩朗诵《弟子规》的镜头为结尾，表达了借传统文化以调节家庭关系的旨归。

农民工电影还关注老有所养问题。农民外出打工，留下了“空巢老人”孤苦伶仃。影片《空巢里的孩子》《拉钩》等表达了关注老人的意愿。养老不仅是家庭问题，也是社会问题。现代社会在养老方面需要周密规划，精心组织，统筹安排，需要倾注更多的爱心，才利于社会和谐。

3.求学梦。农民工电影从两个方面表述了求学梦。第一，农民工的求学梦。为了提高劳动技能，农民工需要不断学习，及时充电，才能适应工作需要。影片《特区打工妹》中的杏子，坚持上工人夜校，后来成为中层管理人员。农民工的文化基础很薄弱，加强学习是农民工增长本领的重要法宝。古人贵“朝闻夕死”，学习不分先后，任何时候都不晚。影片《碗儿》中的文盲碗儿，在北京开办一家餐馆后发财致富。她竟然去了北京一所小学读一年级。知识将开辟人生新境界，给农民工带来新机遇。有些农民工做一行爱一行，爱一行就钻研一行，最终成为某个方面的专家。影片《梦想就在身边》中的大东，在建筑行业做电器安装，边做边学，在业余时间潜心研究，最终承包了“鸟巢”的电气安装工程，成为农民工的翘楚。农民工电影告诉人们一个道理：知识改变命运，唯有不辍学习者才能创造美好的未来。第二，农民工子弟的求学梦，包括留守儿童的求学梦和流动儿童的求学梦。农民工子弟只有认真学习增长才干，才能抗拒底层的复制。然而，农民工忙于打工，没有时间照管子弟，也很难为子弟改善学习条件，所以，农民工子弟的学习状况堪忧。影片《留守孩子》《守护》《不想长高的孩子》等，呼吁为留守儿童创办寄宿制学校、看护中心等组织，照管留守儿童，让他们抓紧时间努力学习；并且为留守儿童提供心理疏导，加强心理健康教育。影片《同一片蓝天》《我坚强的小船》《石榴的滋味》《爸爸的三轮车》等，呼吁为进城农民工子弟提供平等的教育条件、公平的竞争环境，让进城农民工子弟茁壮成长。农民工子弟是祖国的花朵，也是民族的希望。因此，国家需要破除利益固化的体制机制性障碍，排忧解难，关注农民工子弟的教育问题。

4.诚信梦。诚信缺失成为当今中国严重的社会问题之一。不诚信对国家、社会已经造成巨大危害，而且将继续危害人类。因此，决不能让诚信缺失恶化为社会毒瘤。

农民工电影向观众讲述了关于诚信的故事，深情呼唤诚信的复归。在建筑行业拖欠农民工工资成为常态的大背景下，影片《信义兄弟》喊出了“今生不欠来生债，新年不欠旧年薪”。孙水林坚守这一承诺20多年如一日。腊月廿六，孙水林凑了20多万元，连夜赶回准备给老乡发放工资，不料，路遇车祸，车毁人亡。弟弟孙东林料理了后事，在大年三十把现金发到农民工手中。这是生命的承诺。这部影片荣获了第12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这部影片根据真人真事改编而成，诚信行为感人至深，将发挥良好的道德示范作用。影片《落叶归根》阐明了“诚信无戏言”的道理。老赵在工地上对刘全有说：“你死了，我就送你回家。”这本是一句戏言。不料，刘全有果真死在工地上。老赵果真背上刘全有的尸体，送他回家。影片对种种不诚信的行径进行戏谑地批判：工地老板赔偿给刘全有的5000元钱，竟全是假币；老赵帮人推车以便搭乘顺风车，车子发动以后却扬长而去；野味店没有明码标价却乱坑顾客……这些人的背信弃义与老赵的恪守诚信形成了巨大反差。

5.公正、法治梦。农民进入城市打工，其身份很尴尬，生活在城市却不能享受市民待遇。影片《生命的承诺》中的杜养富，排队参加招工活动，却被拒绝，因为工商局规定拥有城市户口的人才能参加招工。因为农村户籍，农民工不能享受与城市人同等的权利。城市社会产生了排斥力，形成社会不公，以致农民工及其子弟受到种种歧视。为了推进社会公正，城市社会进行了改革，给予农民工及其子弟新市民待遇。城乡一体化正在稳步推进，有利于社会公正。

拖欠农民工工资仍然时有发生，依靠法律维护农民工权益仍然任重道远。影片《吴大款包工记》《不许抢劫》《回家》等演绎了暴力讨薪、静坐讨薪、依法讨薪的艰难历程。只有诉诸法律手段，才有利于长治久安。但是，农民工在知法用法方面明显处于弱势。因此，农民工电影呼吁法律界人士对农民工伸出援助之手，以维护农民工的正当权益。

(三)市民梦

市民梦是农民工的最高理想，是物质文明梦与精神文明梦的交集。只有具备一定物质基础的农民工才能转化为市民。农民工转变为市民后，将会逐步培育现代思想观念，精神面貌将会大为改观。国家政策引导农民工转变为市民，市民梦集中体现了中国梦的内涵。

农民工电影讲述了农民工成功人士的励志打拼故事，令人振奋。影片《农民工》中的大成、邱茂盛，《天堂凹》中的德宝、雪梅，《所有梦想都开花》中的林芳，《梦想就在身边》中的大东等，都实现了人生的出彩。他们善于思考问题，有理想，有恒心，勤奋学习，踏实工作，艰苦奋斗，打拼了多年，终于成就了一番事业。他们在城市买房定居，成为市民，实现了身份转变。他们的成功经验，将激励千百万后来者努力拼搏，创新创业，为国家建设做出更大贡献。

解决农民工问题的重要办法就是农民工的市民化。中国的常住人口城市化率在2016年还只有57.4%。中国的城市化率在2030年左右将达到70%。中国的城市化主要表现为大城市化，要高度警惕“城市病”。

三、农民工电影表述中国梦存在的问题

农民工电影表述中国梦，尚存在三个问题：

1.苦难叙事。一些农民工电影，极力渲染农民工的生存苦难，并以农民工的苦难作为向社会抗争的资本，以博取观众同情的眼泪。影片《扁担·姑娘》中的高平，穷困潦倒，交不起房租，还卷入打架斗殴之中，整天被人追杀。阮红依靠歌舞厅求生。歌舞厅被警察查封，阮红一贫如洗，终日游荡在街头巷尾。影片《不要欺负人》中的欧阳皇钧，家庭贫寒，母亲多病，被迫辍学打工。他整天忙碌却收入可怜，还要遭受同寝室的流氓欺负，忍气吞声。燕子姐遭到这伙流氓轮奸，欧阳一气之下杀死了这三个流氓，自己最终被枪决。影片《泥鳅也是鱼》中，男女泥鳅在北京建筑工地上打工，劳苦终日却生活艰辛。男泥鳅凄惨地病死在医院的长椅上。女泥鳅带着两个女儿冒着漫天风雪离开了伤心之城。影片《上车，走吧》《一诺千金》等，主人公都生活在无边的黑暗中，遭受城市人的欺负，生活状况很糟糕。这些影片，苦难浸透了每一个细胞；主人公意志消沉，前途暗淡，缺乏征服苦难的勇气最终被苦难吞噬，让观众看不到生之希望、动之力量。“让我们看到更多的是生活中的冰冷和疼痛、叹息与麻木，而那些呼唤爱、表现美，看取光明、引人向善的具有正面精神价值的力量，能给人希望与振奋的暖色调作品却难得一见。”

农民工电影的叙事不能止于苦难。电影叙事需要正视苦难，更需要克服苦难；需要让观众体验苦涩，更需要让观众体验信心的坚定、行动的果敢、生活的希望、成功的喜悦。好莱坞电影表述美国梦，往往诉诸英雄形象的塑造。银幕上的美国英雄，也曾遭遇肢体残损，也曾陷入暗算诬陷，也曾经历九死一生；但是，他们具有远大的梦想、坚强的意志、雷厉的行动，因而，能够征服苦难，以胜利的喜悦鼓舞观众为实现美国梦而奋斗。这些方法是值得借鉴的。

2.无聊的喜剧化。“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奥威尔式的——文化成为一个监狱，另一种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一些农民工电影进行无聊的喜剧化，销蚀了矛盾和问题，借机逃避现实。影片《高兴》，根据贾平凹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清除了小说中的悲情成分。小说中的孟夷纯蹲过监狱，影片却让她励志打拼，并与刘高兴相恋。小说中的五富暴尸街头，命运凄惨，影片却让他死而复生，整天乐呵呵。小说中的刘高兴生活贫困，游走在城乡的边缘，影片却让他搞发明创造，自制一架飞机翱翔在西安古城的上空，摇身一变成为万众仰视的“人上人”。影片《老五的奥斯卡》中，王老五是送水工，向海云求婚却因为贫穷遭到海云父亲的阻拦。但是，影片让王老五树立了宏伟志向：写剧本，冲进奥斯卡。更加想入非非的是，影片让老五充当亿万家产的继承者，并且举办了声势浩大的超级新娘选秀活动。这是一部向周星驰致敬的后现代无厘头喜剧片。

并非一切故事都可以喜剧化。“正如狂欢节相信任何东西都可以转化为幽默是错误的一样。轮奸或奥斯维辛集中营就没有一点喜剧性可言”。恶搞农民工的底层生活，这样的创作态度是否真诚？

3.缺乏人性深度，很难实现精神的超越。除了《良知》《租期》等少数影片之外，大部分农民工电影，以全知视角切入农民工的外在生活，很少深入农民工的内心世界，常常缺乏人性深度，很难达成精神的超越。这就使得农民工电影表述中国梦大多呈现为“单向度”。然而，人性是电影题材的宝库，深掘人性是电影艺术成熟的表现。农民工生活同样具有深厚的心理学内涵和丰富的人性内涵等待着编导去挖掘。农民工电影创作不能老是停留在表现农民工外在生活的层面上，也可以从内视角切入农民工心理的裂变、灵魂的拷打、内心的煎熬。因此，今后的农民工电影创作需要大胆进行人性开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