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袁小轩
(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 数字媒体学院,广东 深圳 518172)
审美是艺术创作与鉴赏的主观存在,既包括内涵,又兼具形式;正义可以概括地理解为有利于人类社会发展的一切真、善、美等事物,放到民族和时代的文化背景中理解,还包括优秀的民族传统文化、集体主义、爱国主义等。从资金来源、创作主体、作品风格、审美格调等方面来划分,微电影作品种类繁多,新媒体乃至新新媒体技术使得电影这种艺术形式开始在网络渠道、以微缩的作品体量、大众参与的原创形式开始了从草根群体至专业人士的百花齐放。作品繁荣的同时,泥沙俱下亦不可避免,低俗的、色情的、恶搞的内容在网络中纷纷面世,无价值、去精神、找刺激的视频作品在网络中屡有出现,所以,微电影的审美正义尤为重要,因为其超越了微电影创作者个人审美的层面,是从集体、族群、民族,乃至人类社会发展的整体利益出发,确保微电影作为艺术作品能够走好和走远的价值维度。
微电影生于商业环境,并在商业的驱动下绽放。2011年,一部《一触即发》以不过90秒的视觉冲击赋予网民大片般的感官享受,再一部《老男孩》以30分钟的微缩电影形式将上亿人次的网民带入了对青春过往的缅怀情境之中。就是这两部片子拉开了中国的微电影时代序幕,这一年,被业内称为“微电影元年”。之后,微电影便呈现出井喷态势,这其中的主要推手便是商业社会中各种类型的企业。
“性价比”是微电影进入快车道的关键。在很多业内人士看来,微电影从一出生就被贴上了“广告”的标签,比如《一触即发》实质卖的是卡迪拉克,而《老男孩》是为雪佛兰代言。微电影的广告性质也的确被众商家所青睐,因为在他们看来,传统媒体的广告投放费不仅高不可攀,也难有议价空间。微电影的出现,让他们看到的并不只是一线生机,有企业甚至认为这是可以用来颠覆广告业的一个新事物,因为微电影广告的投放费是“零”,而有效达到率几乎是100%。对于传统媒体的广告,观众可以选择性地避开,但是微电影,往往产生于观众的主动收看行为,所以传达效果几近天壤之别。
基于微电影的零投放优势和有效传达效果,越来越多的企业瞄准这一渠道,开始为品牌量身定制微电影。如果说微电影是广告,那么该广告彰显的不是产品功能,而是用品格为品牌代言,力求品牌的人格化。比如支付宝系列微电影,作为阿里巴巴麾下的企业,支付宝为自身定义的品格是:支付宝、知托付!又如百事集团推出的《把乐带回家》系列微电影,自2012年起,该系列每年春节都会推出一部,作品中那些邻里之间的相互守望、陌生人之间的关爱与互助每年都应了春节那股团团圆圆的景,在该系列2016年的猴年版中,六小龄童的一句“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美猴王,当时代造就你的同时,你也创造了时代”愣是让人感到心头满满的正能量!这些微电影在表达着我们日常生活感性体验的同时,亦在构建价值维度的精神追寻,看似在“百姓日用而不知”的细节中带给我们喜怒哀乐的感性愉悦,同时又没放弃作品中精神维度的提升,呈现了大众文化语境中应有的审美正义。以审美正义的立场观照艺术作品,就是要求美的诗性与正义的德性不能分离,放诸以大众文化为表征的各类影视作品中,就是强调其在帮助观众体验感性愉悦的过程中,亦用理性、精神与价值去反馈人类社会,正是因为有着集体、民族、国家等具有人类意义的社群概念存在,审美才不会堕于仅仅满足于个人感官享受和视听快感。
当然,在企业用于品牌宣传的微电影中,我们看到的并不仅仅都是美好或正义。品牌可能折射出企业的精神或是企业家的人格,但是在商言商,应有的正义也可能屈服于消费的力量遭遇滑坡。当下最能反映出这一现象的微电影首先便是各种手机应用中的交友APP,以微电影《莫陌》为例,这部为了交友APP“陌陌”而量身打造的微电影便是以大量的情色镜头来获取点击量,在精神上自贬身价以求得观众的青睐,可以说,《莫陌》已经与美学背道而驰了,各大视频网站的跟帖中对这部微电影也是烂评如潮。此外,微电影《一路摩擦》,是用来推广一款叫“摩擦”的交友APP;微电影《什么叫做爱》更是从片名中直接进行性暗示来营销名为“比邻”的交友APP;另有《橘子水晶酒店》《夫妻游戏》《荣泰按摩椅》等微电影都是以“性”为噱头,进行各种产品的推广。在以商品消费文化为主导的后现代社会体系中,利用“性”来进行包装和营销已然大行其道,上述微电影就是利用了网络监管的漏洞,大张旗鼓地着墨于身体,将欲望等同于美学,它们的共性便是想尽办法将性与艺术拉上关系,这是美学向消费主义屈身与转向的一种表现。在消费社会中,艺术逐渐脱离了贵族化的气息,日益走向大众生活的日常生活范畴,以更感性的方式表达更广大的生命主体的存在状态、体验、感悟,以更多维度体现人文精神及价值意蕴,经典美学的这一转身本来在哲学和实践意义上都有着积极的作用,然而,将消费主义纳入视野的部分艺术实践也已开始逐渐迷失艺术应有之美,审美借“世俗化”之名偏离了正义的轨道。微电影多取材于百姓生活日用的范畴,借大众审美而丢失品格的案例并不鲜见,然而,“如何能够从看似无足轻重的平凡生活中发掘现实存在的神圣性,这才是世俗美学思考的重心所在”。所以,大众审美观照下的微电影需要问问自己:审美的核心应该是什么?美应该沿着怎样的轨道前行?人类的思想史中早已汇集不少关于美的著名论断,如“美是道德的象征”“美学是未来的伦理学”“人是按照美的规律来生产的”,都涉及了美学取向的问题,也意味着审美的核心作用应该是推动人类社会的整体文明和发展;反之,任何以艺术之名进行的粗滥包装,都不可能使观众产生情感共鸣与人性的升华,因为审美于人类而言是一种神性律令般的先验存在,对崇高的追求和价值的追索才是审美感动的基础,是审美正义之于人类情感体会和理性思考的存在。
从表面上看,后现代只是一种文化或艺术的表达形式,然而后现代是随消费时代到来而必然的产物。当科技能力可以将经典艺术广泛复制,并将艺术这一概念覆盖至社会存在的各个消费角落之后,艺术的“神圣”便被“祛魅”了,留下来的是大众的参与,以大众消费的审美和驱动力对艺术解读的一哄而上,导致原居庙堂之高的艺术走向了民间,经典与生活的距离由此被消解,以至于我们衣食住行的各个角度,从经典的审美泛化为大众审美,可以说,这就是艺术之于后现代的最主要特征。然而后现代又是个复杂纷纭的概念,在艺术表达的领域,不同于众多学者将后现代性和后现代主义的意义等同混用,尹鸿将后现代性与后现代主义进行了有益于学术探究的语义厘清: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它们存在一个共性,就是逗趣、恶搞,不过在此基础上,后现代主义还存在一种精神追索、对现代性中荒谬的质问;而后现代性只是纯粹用民间的话语满足低俗的需求,犹如现滑稽、献活宝,充其量就是有些无厘头、出乎意料地搞搞笑。微电影兴于新新媒体,在发展的过程中呈现了纷繁复杂的表现形态,在学界或业界,相当多的微视频都被笼统地称为微电影,其中大多微视频都是恶搞,只是呈现了后现代性的特征,却无法上升至后现代主义的价值反思层面,这种低门槛带来了制作群体的无区别介入,纵使偶有佳作出炉,多数作品却还是不断刷新着后现代表达的无价值底线。近两年出现的《结婚指标》和《红领巾》,放诸后现代视域中,是为数不多的具备价值取向和理性深度的恶搞微电影。
在《结婚指标》中,我们看到的是对于一种有悖人性发展的“社会理性”的反思,这是对精英治理体系的叩问。人被现代性的理性所控制,生活在由“社会精英”为我们规划搭建的社会结构中,在获得各种理性的同时,实则失去了精神的自由和个体的自主性。人的意义只在于是否属于现在文明机器中的一部分,如果脱离了这部机器,人就失去了自身的存在价值,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说明了现代性存在与人性的发展相违背的地方。《结婚指标》即通过恶搞的方式嘲讽了这样一个事实:所谓由理性构建的现代社会未见得是适合人类生存和人性生长的。后现代主义的微电影不仅有着对伪理性的批判,也有着对所谓的崇高的解构。在向歌导演的微电影《红领巾》中,红领巾原有的崇高被一种官僚行为消解了,“烈士的鲜血”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在该片中,红领巾被老师拿来用作唬人的皮,想怎么图解就怎么图解:可以是装腔作势的吓人工具,可以是心虚理亏之下的挡箭牌,还可以是权力寻租的本钱。红领巾该怎么用,全凭老师的“自由裁量权”。于是,红领巾这个一直以来被中国青少年视为图腾般的事物,在这部微电影中被反讽了一把,而值得咀嚼的是,当红领巾作为少年时代的图腾在影片中被消解的那一刻,观影者却又觉得是那么真实,那么深刻,学校就像社会,红领巾就像信仰,信仰本来是鼓舞人的,却也能因别有用心的人为歪曲而失去崇高的意义。
《结婚指标》和《红领巾》都对理性、崇高、规则等现代性的元素进行脱胎换骨似的嘲讽、背离常识的解构,这就是后现代主义的价值取向。它向历来严肃的事物涂鸦,之后却让人觉得涂鸦作品同样不啻为艺术佳作。但是,我们看到的情况是并非所有的恶搞都具有后现代主义的深度,绝大部分的恶搞微电影还只是为了恶搞而搞,意义扁平,旨在逗趣、宣泄、卖弄。比如叫兽易小星以网络恶搞短视频而出名,在其早期的诸如《看不见的女朋友》《小强快跑》等高点击量的作品中,我们看到的只是出乎意料的搞笑、无厘头,谈不上任何精神及价值取向。在技术已将创作与发布门槛统统去掉的当下,众多以草根面貌出现的微电影爱好者,其作品都是以恶搞为标签,因为内容并无色情与暴力,所以在网上可以自由发布,最为隐蔽的是,这一类作品因“草根”之名而从容以“大众文化”自居,其并未意识到作为大众文化的艺术品只是一种审美范畴的转向,是从传统的经典转向消费领域,将日常生活纳入审美视野,愈加重视大众文化中感性之于审美的意义,但作为内核的崇高、理性、价值才是审美追索的不可改变的方向,是审美正义的内涵,因为审美的根本是与人类社会的发展内在关联,作为审美客体的艺术终究“是以其统一的生命力的形式服务于人类的整体”。而太多以微电影自名的网络视频,其内容虽然打着恶搞的旗号,却粗鄙到连“逗趣”这点精神快乐都谈不上,不仅是对人文价值的抛弃,更是一种精神高度的坍塌。这类作品耗费大量社会资源不说,于人类社会的精神层面而言毫无益处,可以说不仅谈不上审美,而且失去了正义的根本方向。
消费社会与后现代的文化现象,本来就是人类社会不断行进中的因与果。不论是从时间的纵向跨度,还是从社会的横向跨度,文化的发展已经证明消费社会在抹平经典艺术与大众文化的鸿沟时,也悄然拉低了前者的崇高、精神、价值与理性。本雅明认为后现代的一大特征就是属于精神、艺术范畴的这些原来只供精英把玩的产品可以大量的复制。而自新媒体乃至新新媒体的技术应用和日益普及后,对于经典艺术的“复制”更是已经变成了草根文化的“原创”,原属高雅的文化已越来越广泛地与市民文化的在世性、平凡性重叠,当其直接切入大众生活领域,强调平常人群具体的感受与经验的同时,那些舍弃崇高、理性与价值的“美学”也趁科技之便而大势扩张,不仅有打着“身体美学”旗号的大肆营销,也有着各种“审丑”的日益泛滥,有些微电影更是以艺术之名,依着“消费”与“后现代”的逻辑,不断触及人类审美正义的方向,将渲染情欲、低俗恶搞、去价值、去精神作为创作旨趣,使之成为种种欲望、无神性指向的视听符号。所以我们看到在那些营销型微电影中,虽然不乏举着中华传统优秀文化的大旗彰显自身品格的作品,同时情色的、扁平的、哗众的、恶搞的内容亦在网上恣意生长,而这对观影者乃至整个社会的精神高度及价值取向都将是负面和消极的。消费社会的发展与繁荣不可避免,经典与通俗、高雅与大众的审美差异可以被抹平,然而,艺术作品中的人文关注与意义思索却不能丢失,因为这才是人类社会发展中的积极因素,是审美正义的方向。
审美正义,这是衡量艺术作品的重要维度,审美在为人类开拓广阔精神愉悦空间的同时,正义维护着艺术繁荣的秩序与方向,具备审美正义的作品,其审美往往是从一个集体、一个民族甚至更广泛的群体利益出发,崇高、纯净、超越等“神性”的元素必然会在其作品当中体现,并用以提升他人的精神境界。正如韦尔施所说的,审美的表面看似是艺术与生活的形式关系,其内核实则是正义所指。所以我们在挖掘微电影等网络视听作品艺术潜力的同时,也应保障其着眼于人类社会应有的正义维度与价值取向。从这个角度来讲,微电影在当下的发展中,特别是技术远远走在监管之前时,微电影虽然丰富了电影艺术的表达内容与形式,同时也存在着走向审美正义反面的可能性。“私人化的审美体验如何激发审美主体的社会实践并保障其伦理正当性?”应该意识到,微电影创作者个体艺术的审美观如果与人类社会的发展向度相背离,那将是人文精神领域付出的一种审美代价,对于百姓日用的大众文化来说尤其如是,既不能在艺术领域故步自封,亦不能毫无底线一味迎合低级趣味。微电影的取材范畴重在百姓日用,这与大众文化本身形成了广泛交集,我们应保留这种天然的微电影文化投射面,给大众带来审美快感的同时,努力使之上升为精神愉悦、价值思考,避免微电影趁着技术的便利而成为消费社会道德滑坡的现实工具,这样,微电影才会被赋予审美正义的内核,从而进入健康的发展轨道,在大众文化中激发广泛的正能量。
如王蒙所言:“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用俗来剪裁一切排斥一切高尚高雅,或者使世俗向低俗再向恶俗方向发展。”在消费社会中,以大众文化为表征的微电影不可避免地会存在低俗平庸和去价值化的现象,然而,“不管愿意与否,艺术必须要人在其中感觉到一种超越的存在”,因为审美的灵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受个体的人所控制的,它是一种超越个体的先验存在,有着“神性”的高度和不可违背性,这是审美正义的内涵,它是从艺术的角度帮助人成为更完美的人类。作为大众文化的表达形式,微电影理应更多交融于市民生活的各种趣味、感受与体验。唯有以正义引导审美,以人类精神的超越性对抗各种在世性的价值虚无、道德滑坡,微电影才能帮助人性的成长与人类文明的进一步繁荣,从而更有价值地前行。
注释:
① 保罗·莱文森在《新新媒介》一书中提出了“新新媒介(体)”的概念,相对于新媒体而言,在新新媒体里,每一个消费者都是生产者是最典型的特征,比如博客是新新媒体的开端,而播客、微信、脸谱、推特等都是当下新新媒体的代表。
② “审美正义”由徐岱在《审美正义论——伦理美学基本问题研究》一书中提出,其中,大众文化、市民生活中审美的“神圣性”、伦理核心、诗性正义,是书中所论述到的核心问题之一。
③ 笔者在《论微电影消费美学中的伦理内核》中对微电影《莫陌》故事及其内容的道德问题有详细论述,该文2014年10月发表于《中国传媒大学学报》,关于网友对该微电影的评论可参见“豆瓣电影:莫陌短评”,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23614055/comments?start=27&limit=-20&sort=new_score,2014-08-16。
④ 康德所言“美是道德的象征”,认为美不是一种形式的表现,大家都对美有一种共同的主观认可,却又难以论证它,因为美是一种超验的、人类道德层面的存在。高尔基指出“美学是未来的伦理学”,这是从伦理的角度观照审美指向,将人的行为价值、品质德性统一在了“美”的观念之中。马克思认为“人是按照美的规律来生产的”,这意味着美的产出和人对美的认识都有一种必然性,也意指美是一种客观存在,与康德所认为的“美”是一种先验的存在有着理解的共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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