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动画电影《捉妖记》多元主题研究

赵爱华

(东北电力大学 艺术学院，吉林 吉林 132013)

一、中国真人动画电影与《捉妖记》

顾名思义，真人动画电影是指在传统动画电影的创作中加入“真人”元素，使用CG 技术将二维卡通影像转化为虚拟真实场景，在动画与真人的交互配合中呈现出全新的视觉体验。中国的真人动画电影最初产生发展于20世纪80年代末，在这一阶段CG技术的发展主要体现在高校、研究所的研究上，以清华大学、浙江大学为代表的国家重点大学的计算机科研项目已逐步向CG技术的研发上倾斜。20世纪末期，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拓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计算机在日常生活中逐渐普及，计算机游戏更是在青年一代中迅速普及，这也引发了中国计算机从业人员投身CG动画技术的研发与应用之中，可以说中国CG动画技术最初是在计算机游戏领域得到真正应用与发展的。近年来，受美国、日本等国家的真人动画电影发展的影响，中国动画创作公司也越来越关注动画电影制作过程中的CG技术应用，并借助这一技术推出了独具中国民族特色的真人动画电影，而本文所论及的《捉妖记》就是其中的优秀代表。

真人动画电影《捉妖记》由蓝色星空影业有限公司、北京数字印象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安乐影片有限公司联合出品，许诚毅担任导演，白百何、井柏然担任主演，同时影片还集结了吴君如、曾志伟、姜武等影坛实力派演员联袂出演。《捉妖记》以IMAX 和3D的格式于2015年在全国上映，一经上映便引发了观影热潮，创造并刷新了二百余项票房纪录，在上映半个月的时间中，已取得将近25亿元的票房收入，打破了同期上映的《速度与激情7》30天的内地票房纪录，成为近年来国产真人动画电影乃至国产电影中的佼佼者。《捉妖记》不仅在票房收入方面屡破纪录，还在业界获得了良好的口碑和众多奖项的认可，先后荣获第10届亚洲电影大奖最高票房奖、第18届华鼎奖和第35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导演奖、第16届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影片奖等。影片《捉妖记》讲述了人与妖之间的传奇故事，以男女主人公捉妖、护妖、降妖的活动为主线展现了一段关于成长、关于爱的冒险之旅，同时融入了深刻的对于人性和人类社会的反思。一方面，对于中国真人动画的发展而言，《捉妖记》无疑是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作品，相比于美国、日本而言，中国的CG动画技术以及现代化的动画电影创作均相对滞后，研究《捉妖记》对推动中国真人动画电影的发展具有一定现实意义；另一方面，《捉妖记》自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并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欧美动画的现代化表现风格以凸显丰富的主旨内涵，就影片本身的叙事主题及表现方式而言也很具有研究价值。

二、真人动画电影《捉妖记》中的生态主题

在中国古典文学的长河中，关于妖的故事不胜枚举，人与妖的关系也在不同阶段、不同题材的文艺作品中被反复呈现，从人与妖的关系角度出发，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妖可分为为害人间的恶妖和情真意切的善妖，前者以《西游记》中取经之路上的各色妖怪为代表，这些妖怪是唐僧师徒取经过程中的阻碍，也正是斩妖除魔的过程中，师徒四人的超凡能力与坚韧意志才得以凸显；而后者主要以《聊斋志异》中的女妖为代表，换言之，代表着善的妖主要集中在美艳的女妖身上，这些美艳的女妖因爱上了人类男性而融入人类社会生活之中，不仅拥有超出寻常女子的能力和贤良淑德的个性，还表现出对所爱之人忠贞不渝的美好品质。总的来说，中国传统文艺作品中的恶妖与善妖都具有浓重的人类中心主义色彩，他们或是以反面形象出现，以反衬的方式凸显人类的高尚与美好；或是以依附者的形象出现，对文艺作品中的人类形象塑造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在影片《捉妖记》中，导演许诚毅不仅将真人扮演的人类形象和利用CG技术制造出的动画妖怪形象共同呈现在银幕之上，更具前瞻性和创新性的是这部影片通过奇幻的故事情节呈现了一段打破传统、另辟蹊径的人妖关系。导演许诚毅曾在接受访谈时谈到，早在2009年就开始谋划《捉妖记》的故事框架和主要人设，直到在中国古典名著《山海经》中看到了一则名为“宅妖”的短篇故事后才最终确定了《捉妖记》的基本内容。事实上，《捉妖记》自“宅妖”故事中汲取的并不是故事内容，而是一种“万物有灵”“人妖共存”的思想，而这一反人类中心主义的生态思想内核不仅具有鲜明的普适性和时代性，还淡化了影片妖怪题材的惊悚色彩，在很大程度上扩大了《捉妖记》的受众面。

《捉妖记》的故事开始于新妖王的崛起，自老妖王与新妖王斗法失败后，身怀“龙胎”的老妖后被迫逃入人间，忠心的妖臣虽然竭力保护着未出生的小妖王，却在新妖王的强烈攻势下溃不成军。在老妖后逃亡的过程中，影片通过画外音的方式交代了“捉妖记”的故事背景，事实上，在很久以前人与妖及自然界中的万物生灵都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后来随着人类族群逐渐发展壮大，妖族被驱逐到了偏远边鄙之地，在驱逐妖的过程中，捉妖天师这一行当逐渐兴起，皇宫中还成立了专门的天师堂，而影片中的男主人公正是前任天师堂一品带刀侍卫之子，女主人公则是一名入行不久的“二钱天师”。由于天师的存在，躲入人间的老妖后不仅要躲避新妖王的追杀，还面临着天师们的威胁，处境十分艰难，无奈之下老妖后决定借腹生子，将小妖王托付给善良的男主人公宋天荫，从而开始了这段人妖奇幻之旅。经过一段时间的孕育，小妖王从宋天荫的口中“出生”，一个外形像萝卜的可爱小妖形象呈现在银幕之上，小妖王通体白色，头上长着绿色的绒毛，肢体纤弱灵活，表情丰富，经常发出“胡巴胡巴”的声音，正如女主人公所言，“像个萝卜”。可以说从外在形象上看，胡巴的形象极具突破性，打破了以往或狰狞可怖或美艳妖娆的妖怪形象塑造的局限，胡巴虽然具有吸血的本性和调皮的天性，但并无害人之心，将天荫与小岚视为亲人，可以说《捉妖记》为观众刻画出了一个可亲可爱的小妖形象。

在胡巴之外，《捉妖记》中的大部分妖怪的造型都憨态可掬，这些妖怪虽然行为不拘小节，但却忠诚善良，如拼命保护老妖后和小妖王的竹高、胖莹；为了报答宋戴天的救命之恩而坚持吃素的永宁村“村民”等。相比之下，影片中受新妖王控制的人类则频频露出凶残、贪婪的丑恶嘴脸，在永宁村，为了使“村民”说出老妖后和小妖王的下落，天师用火甲虫杀死“村民”并将剩余“村民”全部关入地狱般的登仙楼；在登仙楼，妖怪成为渴望永生健体的贪婪者的盘中餐，这些故事情节所呈现的人妖性情行为的鲜明对比都指向了对人类“唯我独尊”思想的批判。在《捉妖记》的结局中，虽然天荫、小岚没能和胡巴生活在一起，人与妖的斗争也没有停止，但代表着坚决杀妖的天师罗刚结束了对竹高和胖莹的追捕，被竹高和胖莹善良和友善的性情所打动，帮助他们成功逃离登仙楼天师的魔爪，这一情节设置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人妖和谐共处的开端，同时也描绘出了影片所表达的关于万物和谐共存的生态愿景。

三、真人动画电影《捉妖记》中的成长主题

在透过人与妖的关系批判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并阐释生态主题的同时，影片《捉妖记》还通过真人形象的塑造和CG动画妖怪形象的塑造，阐释了处于不同年龄阶段和不同人生境遇中的个体成长主题。个体的成长属于社会学范畴的问题，是指个体在社会生活中逐渐确立自我意识、进行自我定位，并逐渐形成对他人、环境的认知，从而形成较为固定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在《捉妖记》中，无论是刚刚出生、初识世界的小妖王胡巴，还是已经走向成年的男主人公天荫和女主人公小岚，他们都在人与妖的相处及斗争中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完成了属于自己的成长。

在《捉妖记》中，小妖王胡巴在新妖王的围追堵截中侥幸生还，在阴差阳错之际成为天荫的腹中之子，在出生后便将朝夕相处的天荫与小岚视为“爸爸”和“妈妈”，胡巴与“爸爸”“妈妈”的感情在山洞生活的过程中得到升华。身为妖的胡巴天性顽皮、嗜血，在“爸爸”天荫的耐心教导和“妈妈”小岚的严厉管束下意识到吸食人血是不被人类社会伦理所容纳的行为，更为重要的是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胡巴对“爸爸”“妈妈”的情感逐渐升温，内心对这份亲情的珍视成为胡巴克服吸血天性的决定因素。在身陷登仙楼时，面对强大的新妖王，胡巴并没有因强弱势力的对比而畏惧退缩，也没有因“父母”之前的遗弃而生出怨恨，而是与天荫和小岚共同战斗，在天荫受伤“死亡”后，正是胡巴用鲜血救活了天荫，改写了故事的结局。在影片接近尾声时，胡巴被迫与“爸爸”“妈妈”分开，胡巴也终于完成了在人类社会中的自我定位，学会食素的胡巴也在成长之路上独立迈出了第一步。

影片中的小岚是天师之女，在父亲离开后小岚将人生目标和精神寄托全部置于斩妖除魔之上，已是“二钱天师”的小岚不断收妖，希望早日成为更高级别的天师，在得知登仙楼高价收购小妖王后，更是紧紧地跟在“孕育”小妖王的天荫身边，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带着天荫将胡巴卖给了倒卖妖怪的老板娘。事实上，小岚并不是一个冷血的天师，在遇到善良的天荫和可爱的胡巴后，受多年独行生活所影响的封闭内心被唤醒，无论是在深入虎穴拯救胡巴之时，还是帮助天荫抵挡邪恶天师的攻势之时，小岚都展现出了外刚内柔的个性，寻找到了遗失已久的真正自我。在小岚之外，《捉妖记》中同时成长的还有曾经懦弱的天荫，在影片的前半部分中，天荫始终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物形象，在家中被奶奶称为没用的孙子，在村中被“村民”视为只会缝缝补补的保长，甚至在自己最好的朋友小武及“村民们”被捉走时，懦弱并缺乏主见的天荫都选择了逃避。天荫的改变开始于胡巴，“孕育”胡巴的过程使天荫意识到了身上的责任，同时与小岚的相处也使天荫的内心萌生出了爱的力量。如果说宋家的天师传统是天荫成长的基础，人妖交战是天荫成长的契机，那么胡巴和小岚就是天荫成长的动力，同时小岚和奶奶在一定程度上充当了天荫成长之路上的引路人，在经历了一系列磨难甚至是“死亡”后，天荫终于凭借宋氏宝剑和宋家十段锦打败了邪恶的新妖王，击碎了新妖王试图扰乱世界的阴谋。最终，天荫在小岚和奶奶的鼓励下接过了父辈留下的铜钱，正式成为一名天师，立志斩尽世间邪恶的妖怪，还人与妖一个和谐共生的美好世界。

在《捉妖记》中，胡巴、小岚和天荫的成长是共同完成的，而连接三者的就是真挚的情感，无论是人与人之间，还是人与妖之间，真挚的情感都无疑是个体成长的最强大动力，从这一层面观之，影片也体现出了爱这一电影艺术乃至人类生活中的母题。

四、结 语

在《捉妖记》这部斥资三亿余元、历时七年拍摄而成的精细之作中，生态、成长、亲情、爱情等主题通过新颖的故事题材和先进的制作技术深度呈现在银幕之上，一方面，《捉妖记》自中国古典文学中汲养，在主题呈现方面注重将现实批判性和时代感相融合；另一方面，《捉妖记》借鉴了西方动画电影，尤其真人动画电影创作过程中的先进经验，利用近年来在中国影坛迅猛发展的CG技术将真人与动画两个元素无缝接合，为观众呈现出了一幕耳目一新又内涵丰富的视觉盛宴，这不仅是《捉妖记》电影大获成功的原因，也为中国真人动画电影的发展提供了有益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