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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通天塔》的镜头语言

时间:2024-06-19

王智莉

(河北北方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北 张家口 075000)

2007年的奥斯卡最佳导演颇具安慰性质地颁给了《无间行者》的导演马丁·斯科塞斯,当年呼声最高,普遍被认为实力最强劲的,当数年轻的墨西哥裔导演亚历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的《通天塔》(

Babel

,2006)。尽管遭遇了奥斯卡上的失意,但是《通天塔》在其他各大影展上斩获颇丰。

伊纳里多早年从事广告拍摄,这一段经历深刻地影响了他后来的电影创作。自《爱情是狗娘》(2000)在威尼斯一鸣惊人后,伊纳里多在美国赢得了人们的瞩目。伊纳里多有着极具辨识度的艺术风格,《通天塔》不仅延续了他在《爱情是狗娘》和《21克》(2003)之中的叙事结构和主题,也继承了他在镜头语言上的自我风格化。可以说,在美国电影产业已经高度商业化和工业化的今天,伊纳里多在个人风格上(包括叙事模式和镜头形式)的独树一帜,有意成为前所未有的“那一个”,是极为大胆的。但他也确实在一部部电影的成功中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电影风格体系。对于这部让伊纳里多从“新秀”成为站稳脚跟的名导的《通天塔》,我们有必要对其镜头语言上的“伊纳里多化”进行一定的探析。

一、《通天塔》的后现代视觉风格与表现主义

伊纳里多本身是一个非常重视叙事的导演,甚至可以说,在叙事上较为中规中矩的《鸟人》(2014)和《荒野猎人》(2015)之前,伊纳里多是一个热衷于玩弄叙事技巧的导演。但是对故事的重视并不意味着伊纳里多忽视了对于“感觉”的营造。尽管我们不能简单地将其归于“后现代导演”,但是在他的镜头语言中确实有着大量的属于后现代的落寞情怀,以及带有表现主义色彩的风格。这一点在讲述日本故事线时体现得尤为明显。

(一)后现代

在《通天塔》中,日本女孩千惠子居住于繁华的东京,父亲久久治郎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然而作为一位听力障碍者,千惠子的内心是充满痛苦的,因此在她的人际交往中,总是出现常人难以经历的隔膜、诡异或疏离,普通观众也很难在一开始就理解她的离奇行为,如对裁判竖中指,勾引牙医被赶出诊所,在吃饭时脱下内裤并掀起裙子吓唬那些因为她耳聋而没有和她继续交往的男生,在约了间宫侦探上门后脱下了自己全部衣服等。伊纳里多频繁地表现东京纸醉金迷、光怪陆离的一面,如呼啸而过的轻轨、路边的霓虹灯等,以衬托千惠子内心的荒芜。在人来人往、繁华无比的银座路口,千惠子是高度孤独的,她无法与镜头中出现的任何一个人顺利地交流。而在千惠子用威士忌送服了有致幻作用的药物,跟随朋友一起去舞厅跳舞时,这是千惠子难得的,看起来与健全人并无二致地进行情绪释放的时刻,舞厅灯红酒绿,光影变化极其绚烂刺目,对于听不到声音的千惠子来说,这就足以让她陷入迷狂。然而就在跳跃的人潮之中,千惠子看到了自己心仪的男生拥抱了自己的朋友,此刻魅惑的,代表了喧嚣的舞厅光线依然不断照亮着千惠子的脸,然而她的面孔已蒙上一层阴霾。伊纳里多有意让人感受到东京这一现代都市的灯红酒绿,而家境优渥、长相漂亮的千惠子在其中并非没有尝试过尽情放纵,但她最终也无法医治自己内心的累累创伤。

(二)表现主义

表现主义体现在电影中,主要有三个特征:一个是对于人物的内心,表现主义有着高度关切,并且往往将人物向着极端方面塑造;二是在形式上,有着夸张的追求,甚至不惜背离常理,做出近乎扭曲的变形;三则是对于故事的主题,影像往往做出的是阴郁化的沉淀。而这三点,都体现在了伊纳里多的《通天塔》里。电影关注人物复杂、脆弱的内心世界,当人物处于非常态的情绪中时,布景往往也是非常态的(但这无损于场景的合理性),这使得电影在外在表现上有着非常明显的形式感魅力,各种光影与色彩的加入,也不断唤起观众思考电影的深意。在《通天塔》中的日本故事的拍摄中,伊纳里多和摄影师受两位日本摄影师浅焦点作品的启发,有意识地几乎全部使用浅景深摄影。不难发现,电影在叙述千惠子的故事时,往往都给予千惠子近景或特写,而将背景全部进行虚化与柔和处理。于是观众可以看到,无论千惠子是悲是喜,她似乎都是抽离于这个属于健全人的社会的,外部的热闹是千惠子很难也不愿意去接触的。这样一来,千惠子颇为极端的叛逆心理就得到了较好的展现。在大量镜头中,千惠子的脸是观众唯一能看清楚的内容,而背景则是抽象的,这意味着千惠子在丧失听力的情况下,活在一个极为自我的世界中。

二、《通天塔》与视觉隐喻

《通天塔》本身就是具有暗示性和宗教隐喻的。在《圣经·创世纪》中记叙了人类建造通天巨塔的浩大工程因为人类的语言在一夕之间被上帝打乱而宣告夭折的故事。在电影中,伊纳里多讲述了四个故事,涉及了12个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个体,通过他们遭遇的酸甜苦辣,让观众看到无法顺利沟通(包括语言和文化背景相同的人,都有可能无法走进对方的心灵,千惠子母亲的自杀暗示的就是这一点)对于人类的重大伤害。人是渴望能够得到彼此的理解与信任的,但是这种理想状态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就犹如通天塔想靠近的那片浩瀚天空,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电影中全部看似偶然的不幸,其实都是必然的。

在镜头语言上,伊纳里多也充分运用了具有暗示性的表达。

(一)静态画面

在静态画面中,各类造型因素在镜头之内的组织与分布是电影主创们高度重视的,伊纳里多就擅长制造出有意味的画面效果。如在摩洛哥线上,苏珊在被直升机送往医院得到救治后,一直疲于奔命、高度紧张,浑身都是血迹和汗水的理查德终于有个机会打电话回家,当他听到儿子麦克在兴高采烈地说上学发生的事情,靠在墙上偷偷流下眼泪。此时镜头是倾斜的,墙壁以及人物背后的建筑线条都有明显的歪斜。这暗示的是在异国他乡遭逢剧变的理查德在这短短的几天之中人生已经失去了平衡,他疲惫不堪,心力交瘁,同时还要在孩子面前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二)视角变动

在电影的结尾,赤身裸体的千惠子站在家里的阳台上,久久治郎走进家门将她搂在怀里,千惠子开始了无声的啜泣。尽管两人没有说话,但是这是他们的心灵在整部影片之中靠得最近的一次。此时伊纳里多逐渐拉远视角,让千惠子的身体逐渐隐没在黑色的夜空之中。随着视角的拉远,远处高楼大厦一扇扇窗口的灯光仿佛构成了星辰,随后伊纳里多给出了字幕:“献给我的孩子,最暗的夜,最亮的星。”这一视角是制作者的视线,它包含着伊纳里多的某种主观态度。随着视角的拉远,人物不再是画面的主体,一切在这部电影中曾经出现的卑微、痛苦、沮丧等,都已看不清,都已经为静寂的夜空所取代。伊纳里多用这一视角上的变动以及字幕来给予观众希望,即尽管现实是沉重的,人们依然无法彻底解决彼此的沟通与信任问题,但是即使是在最暗的夜,都向世人昭示着明亮的星星,人不应该因为通天塔的倒塌而放弃生活的希望。

(三)渲染镜头

渲染镜头即空镜头,即人物较少或没有的环境镜头,一般情况下,一部影片中的渲染镜头保持在5%~10%之间。渲染镜头的作用是交代一种特定的情绪或场景。在《通天塔》中,渲染镜头并不多,但都具有不可忽视的隐喻性。如在墨西哥线的叙事中,婚礼结束之后有一个渲染镜头,婚礼现场放着红色和白色的椅子,上方则是白色条幅。之前不断出现的有关婚礼的,代表了喜庆的大红色有被给人造成凄凉之感的白色取代之势。这暗示着在一场所有人兴奋异常的婚礼之后,即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个空镜头为接下来墨西哥保姆阿米莉亚带着黛比和麦克两个小孩子在边境沙漠里失去方向,九死一生的困境,以及阿米莉亚被美国拒绝入境的结局埋下了伏笔。

三、《通天塔》中的影像符号

电影语言是具有符号学意义的,由于电影的镜头和“格”并不能作为表意时最小的符号单位,因此在读解镜头,辨析其中出现的物品是否为符号时,有必要将其内涵与外延联系起来。“电影符号学认为,电影符号的意指应该由电影符号的‘内涵’与‘外延’来构建;电影符号的‘内涵’包含万象,一千个读者所给予的解读会产生一千个不同的含蓄意指,‘外延’一词来表述这个无限的集合更为恰当。”可以说,相对于镜头的视角、聚焦等,符号要为观众所领悟是要更难的,但在掌握了具体符号的内涵和外延之后,观众对电影的认识将更为深刻。而从电影主创的角度来说,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在电影作品的创作过程中合理地运用符号学原理,能够使得影片细节更为细致和出彩,情节的铺排更具有结构性,对传达影片主题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同时也能更容易引起观众情感上的共鸣”。

在《通天塔》中,枪就是贯穿全片的一个重要影像符号。涉及枪起源的日本故事也是电影的四段命运之中在揭示沟通障碍这一问题上最极端的一个。千惠子的父亲久久治郎因为妻子的饮弹自尽而前去非洲打猎以治愈心灵的伤痛,而可以想象的是,在这段打猎过程中,他没有带上自己的女儿。对于母亲的自杀,父女从来就没有进行过有效的沟通。久久治郎将枪送给了当地的摩洛哥导游,随后导游将枪卖给了当地的牧羊人,直接导致少年约瑟夫用这把原是为驱赶豺狼的枪打伤了美国游客。最后约瑟夫的哥哥也在警察的围捕之下死于枪战。如果不是因为兄弟俩带着猎枪,警察也不会因为出于紧张而对他们采取这样荷枪实弹的严密包围。而在千惠子的家中,她也正是因为间宫侦探上门调查枪的来源才认识了对方,并在间宫侦探面前袒露了自己的身体和悲哀。枪的出现是科技发展带来的结果,它在电影中成为一个有关悲剧的负面符号,它带给所有人以烦恼和安全感的缺乏,如果说语言指向人与人之间的和解与合作,那么枪指向的就是人类的分裂与战争。电影中镜头多次显示,千惠子家中的墙壁上悬挂着各种猎物的头颅,当久久治郎在摩洛哥用枪对准动物时,他和动物之间的压倒性优势地位,实际上和通天塔故事中上帝随意改变人类语言的主宰力是一样的。电影对人类在欲望等方面有所反思的希望,通过猎枪这一符号性极强的道具表现了出来。

科学技术在影像创作上的不断进步,以及观众在对大量影片的接受中欣赏趣味的发展,都呼唤着电影人们进行形式上的创新。一味地恪守旧有的、保守的镜头语言已经不再被认为在调动观众情感,震撼观众心灵上具有优势。而具有冲击力、时空体验感以及个人风格的镜头语言,则很容易帮助观众进入剧情,以及对导演留下深刻的印象。

对于自我风格化运作的坚持,不断地在镜头语言上进行探索,在让观众接受一个个故事的同时,又得到丰富的视觉效果的刺激,这应该说是伊纳里多能够在商业和艺术上取得双赢的重要原因之一。从对《通天塔》中大量富有深意的镜头语言的分析就不难发现这一点。尽管伊纳里多的个人风格是不易模仿的,并非所有在影像上用力者都能在好莱坞找到一条生存之路,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于镜头的重视态度以及具体的镜头语言修辞对其他电影人来说是没有启示和借鉴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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