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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雅克·阿诺法国导演与蒙古狼的浪漫故事

时间:2024-06-19

采访/贾玉蕾 翻译整理/刘曦

一部电影可以有不同的导演执导,但《狼图腾》,只有让-雅克·阿诺能拍。官方的说法是,他执导的“法国电影风格更适合中国人的口味,并且不是那么商业化”,阿诺导演自己的说法是,“我与这个故事有共鸣。”按照我们的解读,是他对人与自然多年的审视,让他有能力将这样一个苍茫辽阔的故事在银幕上演。

面对面采访时,这位满头银发精力旺盛的老人的所讲都是围绕蒙古狼:从阅读小说开始,就为了美丽的草原和狼群心潮澎湃;为了让观众与草原狼有更真实的接触,这个“非技术控”导演选择了3D实景拍摄;而他与封面上那只狼王的情感——更像是两位首领间的情谊,凝结了信任与合作的力量。然而他述说这一切的方式,又让你强烈感觉到,尽管这么多年,导演更多地待在全世界那些能够吸引他的地方,而不是自己的家乡——法国,但骨子里,他仍是个典型的法国人。

跟随我们的文字,开启一场法国导演与蒙古狼的浪漫之旅。

PART ONE——狼

“导演自己就像一只狼,当他拍起片子的时候,所有的视线和聚焦点都投入到拍摄当中的时候,那种眼神非常像狼。”

——主演窦骁

在导演助理的描述中,阿诺很像一头狼。除了工作时喜欢沉思外,大部分时间他像个小孩,经常躺在草地上叼着根草想事情,或者跟小演员一起闹,看人家拿假胡子玩,他也要一根。阿诺喜欢和大自然接触,夏天在怀柔基地拍摄,他都愿意坐在户外吃饭,晒得黑黑的。他说有阳光有树有风,比坐在房间里更快乐。而拍摄中的阿诺就像他的摄影师说的那样,永远冒险,永远在前,让他们想一直跟着他,无论去哪里。

《电影》:小说的主人公是陈阵,拍成电影后,大家似乎把注意力都放在狼身上,他们两个到底谁是影片的主角?

阿诺:他们共同分享这部电影,这是陈阵和小狼的故事。冯绍峰是人物中的主角,幼狼是狼中的主角,当然冯绍峰在片中出现的时间更多些。让我来总结这部电影,它是一部关于一个年轻人和幼狼的故事。

《电影》:很多读者看完小说后都说完全没有了对狼的偏见和恐惧。您在拍完电影后,对狼的认识又有什么不同?

阿诺:对狼我没有任何偏见,但我认为人类应该对狼保持畏惧之感,因为狼在与人竞争。它们是世界上唯一可以组成一个群体来对抗人类的物种。狼群是一个社会,人类也由社会构成,这就是为什么狗会怕狼。蒙古狼机警,对羊群、人类和马保持警惕,一小群人仍有可能被狼群袭击。这部小说以及这部电影,就是要更多地了解狼是怎么想的,了解它们的视角,让你与它们产生共鸣,来了解狼族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物种。

《电影》:据说您推掉《少年派》的导演工作,是因为觉得无法把人和一头老虎放在一条船上实拍,但是什么让您觉得可以将人与一群真实的狼放在草原上拍呢?

阿诺:这两个非常不同。当你拍摄非常危险的动物,比如在一条小船上拍老虎,它是极其有力量的,唯一的方式就是像李安那样用CGI拍摄,而不是与它真正接触。推掉《少年派》的另一个原因是,那时刚完成《虎兄虎弟》的拍摄,再拍摄一部关于老虎的电影对我来说不是个好选择。《狼图腾》是关于大自然、关于真实的蒙古狼的故事,从接触小说开始我就无法想象在这样一部电影里使用CGI。正如姜戎(小说《狼图腾》的作者)养大幼狼一样,陈阵饲养的也是幼狼,因此没有那么危险,在陈阵与狼有实际接触的场景,我们也必须使用CGI。我非常认同李安为拍摄电影做的那些工作,但这是两个本质上不同的电影项目。

《电影》:据说蒙古狼每工作一小时就要休息,是这样吗?

阿诺:它们就像小孩子,对事物的专注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然后就开始变得烦躁厌倦,所有野生动物都这样。狼在心理上非常独立,这也是它们的魅力之处。它们是王,为自己做决定。对拍摄,它们只会配合十分钟,并且三天之内不会再配合。因此拍摄前不得不做好几个小时的准备,你的最佳机会只有一个镜头。然而我又必须让你在《狼图腾》中看到的蒙古狼,无论活动、情感都是真实的,这也是我将姜戎小说的主题传达到银幕上的唯一方式。

《电影》:狼无法驯服,那在拍摄过程中有没有失控的场面出现?

阿诺:我们所有的场景都是在事先圈好跟墙一样高的栅栏里拍摄的,更像是在军营,有带刺的铁丝网围着,狼是翻不过去。狼也会打洞,所以我们在地底下也布置了屏障。但栅栏又不是连贯的,有些会被山丘阻断,所以拍摄就要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其实从拍摄第一天起,我最担心的就是把狼丢了。一匹逃跑的狼,即使是被人类养大,它也会袭击羊群,也有可能被牧民杀死。幸运的是,我们一只也没丢过。

《电影》:电影一共训练了多少匹狼?

阿诺:我的驯兽师训练了70匹,它们被分成三组,在开拍电影前两年开始训练,最终我们用了其中的35匹。虽然说是“训练”,但你知道狼是不可能被驯服的。它们只是可以与摄影机和人熟悉起来,而没受过训练的狼会跑开,会躲藏。但我们的狼依然保持了野生动物的属性,你不能触碰,更不能给它们洗澡,否则会立马咬你。只有一匹狼例外,是我的朋友,还有一匹是驯兽师的朋友,我们俩可以碰这两匹。很奇怪,是吧?

《电影》: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匹狼的情景吗?

阿诺:当我第一次见到那些狼的时候,它们还小,狼群中的头狼走过来围着我绕圈,非常离奇。为什么是我?我不知道。它走过来,我抚摸了它,因为我知道那是个表示友好的动作。它立刻舔了我几下,印象非常深刻。它知道我是我们那个团队的领头,它也是它们那个群体的领头。很明显,它想说,我们的团队应该成为朋友。从那天起,每当我去探望,它都会舔我,并且一次比一次时间长。这是摄制组导演和头狼间的一种令人惊奇的关系,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拍摄的最后一天。它非常热情,会一直舔5到10分钟,我穿上外套,把眼镜交给助理,他带着纸巾和水,整个摄制组就等着。如果没有这个过程,我们无法工作。你躲起来,狼就不配合,到处嗅着,因为知道你就在附近。这种关系连我的驯兽师都很吃惊,虽然现在那匹狼跟他也很友好,很信任他。但那时候,只有我可以接近,我觉得那匹狼本能上认为我是它们中的一员。

《电影》:驯兽师把这些狼都带走了,您有没有考虑收养这匹狼?

阿诺:不,我没有养狼的条件,我住在巴黎,虽然在乡村也有房子,但我无法像他那样,在加拿大,蒙古狼每天都会在野外奔跑。如果带它回家,对它来说太可怕了,会像被监禁一样。不过我计划在做完宣传工作后去看望我的狼。

PART TWO——人

“我最爱的是整本书的主题。这本书让我兴奋之处,是通过来自北京的年轻学生的视角,去发现蒙古族文化的智慧、蒙古族人民的魅力。从中我得知蒙古族人的善战得益于对狼群的模仿。”

——让-雅克·阿诺

1967年,姜戎被从北京送到内蒙古,遇到了他的小狼。阿诺也在同一年从法国巴黎被送到非洲中西部的喀麦隆。从不了解到彻底爱上了那个地方,阿诺与姜戎走过相似的道路。所以,从读小说开始,导演就对这个故事产生强烈的共鸣,因为这种共鸣,他在拍摄中把自己化作影片中的陈阵、小狼和所有那些人。他甚至相信,如果他是小狼也会这样做。

《电影》:谈一下您和姜戎的故事吧?

阿诺:我第一次去蒙古草原就是跟他一起,那也是他第二次回蒙古。我们走5分钟,他会让车停下来,指给我看一些植物,告诉我这种羊特别喜欢吃,但不能让羊吃太多,对它们的胃不好。可能走了5英里,他会说这片地是新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这非常吸引人。他会激动地指给我看他捕获小狼的地点,我们一起找到那个洞,这是非常好的介绍方式。姜戎很博学,喜爱19世纪的法国文学,熟悉法国前印象画派的画作。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美好得令人感动。姜戎为我展示了许多小说中没有的场景,电影里的某些场景正是那时他给我的灵感。这部电影受到我所喜爱的小说和我所尊重的作者的启发。

《电影》:这本小说是属于姜戎的回忆,您是如何把这种个人化的叙述变成自己的故事?

阿诺:我已经拍过好几部根据著名小说改编的电影,一些读者会说电影中怎么少了一两个小说中的场景?其实少的不是一两个,是许多个。我会增加人物,夸张描写一些元素,根据自己的读解拍电影。对我来说,拍摄这部电影很美好的一部分,是试着让观众理解我们离开其它物种就无法生存这一道理。小说的主题就是电影的主题,也是我想拍这部电影的原因,我想去分享的理念。我没有按照小说每一个细节来拍,希望给观众一些惊喜,还有那些没有读过小说的人。在国外,许多人不知道这部小说,但电影将被全世界观众看到。

《电影》:您选择改编的这些小说是不是因为和您个人经历紧密相关?

阿诺:对一部作品的重新解读肯定都与自己的亲身经历相关,我创作的每一部电影都是关于我自己、关于我的经历。即便我描写的是一个穴居人,或一个年轻法国女人爱上一个中国男人,我都站在角色的背后,将他们与我的个人经历相关,表现我对一些事物的读解。除了通过这种方式将我的所思所想传达给你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它方式。为此,我必须去认同一些东西,我必须成为姜戎,成为那匹小狼,成为那个蒙古女人,成为所有那些角色,我根据自己相信的东西去指导他们,就好像我是他们一样。甚至那匹小狼的行为,都是我的化身,如果我是一匹狼,我就会那样做。这是我选择呈现给观众的东西。

《电影》:剧本是由三个编剧共同完成的,编剧间是如何分工的?

阿诺:其实是由四名编剧完成的,我监督了整个过程。在法国,我与合作伙伴共同完成剧本的结构拟写。中国著名编剧芦苇被邀请来写剧本的第二稿,这对我非常重要,他和姜戎一样,被下放到农村许多年。我真的很需要有过这样经历的人参与到电影中,以确保我拍出来的东西符合中国人的理解方式。在那以后,我对剧本做了第三次的润饰。按照好莱坞的传统,当剧本完成后,要送到另一位编剧——我的一位澳大利亚朋友手里,不同的视角会帮助剧本改进。所以我们有四位编剧。

《电影》:我曾经跟一位年轻的中国导演聊过改编小说的问题,他都是自己写剧本,因为他觉得改编剧本很难。您对改编剧本有什么建议?

阿诺:历史上那些非常棒的电影,它们的故事通常都来自于话剧或书。当我从阅读中得到灵感时,能感觉到一部电影已经大致成形。很幸运,我的第一部电影是我自己写的,还获得了奥斯卡。《兵临城下》也来自真实故事,《虎兄虎弟》也是我自己写的。但你不能给自己设置陷阱——总是自己写故事。作家和导演不同,很少有人做一个好作家同时也是一个好导演,伍迪·艾伦是一个。作为导演,即使最初的想法来自于一本书或一部话剧,又有什么关系?《象人》(The Elephant Man)来源于戏剧,但现在人们甚至都不记得它原本是出戏剧。而《狼图腾》,小说是有关美丽的蒙古草原和狼群,有关如何平衡人与自然的关系,这样的主题,向来是我的心头所爱,这些都让我激情澎湃,让我必须把它拍成电影。

《电影》:冯绍峰和窦骁都没有出演过这种类似的角色,他们有什么素质让您觉得他们能够胜任呢?

阿诺:我见到他们那一刻就喜欢上了他们,我认为他们有魅力,看上去很聪明,拥有充满智慧的眼睛。决定之前,我只见过他们三次,但我相信自己的内心。电影拍完后,也证明了他们的天分。相比相信票房号召力,我更喜欢挑选适合角色的演员,并让他们成名,而不是用一些名演员来让人们记住我的电影。《情人》里的珍·玛奇,在那之前没有拍过任何电影,梁家辉在欧洲也不知名。但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的表演。中国有许多很棒的演员,我希望在中国能够再拍一部电影,用这些很好的演员们。这是一段令人感动的经历,是我的荣幸。

PART THREE——环境

狼,无法选择如何生存,人,可以选择如何生活。

在《狼图腾》小说原著中,由于当年的滥捕及对环境的过度开发,最终导致狼群被赶出自己赖以生存的草原,小说的结尾是:来自内蒙古草原漫天沙尘暴遮蔽了北京的天空……在这次专访中,导演并没有提到自己为影片“环保”所做的努力。但实际上,影片拍摄的过程也是将小说的主题和导演意图贯彻始终:为了保护这片土地不在拍摄期间遭到破坏,导演带头不坐车,剧组成员每天花费半小时到一小时步行爬山前往取景地。运送拍摄设备也尽量不动用车辆,采用“人扛马驮”的原始方式。不仅如此,剧组还专门在地面铺上木板,以避免压坏草皮。

而那些“狼演员”也被经济并不富裕的驯兽师安德鲁·辛普森带回了加拿大,在广袤的草原上过着幸福的生活,Happy Ending……

《电影》:3D实景拍摄很难吗?

阿诺:拍摄3D时的困难在于,两台机器间有面倾斜放置的镜子,狼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会害怕,但想有好的3D效果,就必须离摄影机很近,对狼来说很难。冬天的镜子很容易被雪水、雨水覆盖,为保持干燥,四个人用风枪在镜头前一直吹,声音大到狼都不敢靠近。狼马大战那场戏我们拍了七个星期,真马、真狼、真夜景、真暴风雪。夜间拍摄很难、低温拍摄很难、动物拍摄很难,将这三者放在一起,是我拍过最难的一场戏。

《电影》:小说中有许多惊心动魄的场景,但对电影来说就很难拍,比如说狼把羊赶到大雪窝里。这样的画面您是怎样处理的呢?

阿诺:小说中的一些场景对大银幕来说暴力等级太高,太血腥,我会选择减少。一些太危险的场景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拍好,但很高兴地说,我们做到了,我们有非常宏大的场景,虽然我喜欢真实场景,但也要确保动物们不受到伤害。

《电影》:遇到可能会让动物受伤的镜头怎么办?

阿诺:会使用一些拍摄技巧。比如狼在猎杀马的时候,一般会先咬住马尾,马失去重心之后,会和狼一起摔在地上。我们拍摄时,会装一个假的马尾放在马背上,并把马放在小拖车上。这样狼抓住假马尾后,马不会摔倒受伤。同样,马被咬住也会扬蹄反抗,为了不伤害花重金从小豢养的狼,会用假马腿等道具。这些镜头很短,观众看不出来,后期特效只占了影片的2%左右。大自然赋予你的美比那些人工特效做的要好几百倍。

《电影》:电影中环保的主题放到现在的中国很合适,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的?

阿诺:读小说前,我也像许多西方人一样,对中国有点偏见,觉得这里对环保漠不关心。我认为,多年来读到的最能体现环保意识的书,是这本中国人写的在中国获得巨大成功的小说。我觉得这真是太棒了!如果中国不去关注环境问题,世界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我来到这里,身边的每一个人,制片人和他的妻子,姜戎和他的妻子,都很关注对野生动物的保护,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洗脑。我对中国的成见是错误的,中国将成为保护环境的领军力量,虽然现在的北京会有些呼吸困难,我知道你们正在做一些相关的工作来改善这一点。我很荣幸,能参与到今日中国的环保事业。

《电影》:拍摄前您花了一年时间学习中国文化,都包含哪些方面?

阿诺:对我来说,了解陈阵这个人物非常容易。我们都是来自首都的年轻人,在陈阵那个年龄,我去了非洲。我们都被不同民族的文化震惊了,同时又爱上了那里的人。所以我要做的是更多地了解草原游牧文化,前后有20次来到内蒙古大草原,跟研究蒙古狼的专家谈蒙古的音乐,谈蒙古的手工制品,谈游牧民族如何受到狼的攻击。还有那些关于17世纪蒙古历史的书对我帮助很大,我还交了一些蒙古朋友。第一次去草原我和姜戎一起在那里待了三个星期,他向我介绍了许多不同领域的专家,从那以后,至少有两位专家每天在片场对每一个拍摄细节给我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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