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朵云

嵇振颉

她叫陈媛，是个不幸的孩子。一岁多时，被确诊为先天性脑瘫。母亲本想将她抛弃，但奶奶死活不答应。为了照顾陈媛，奶奶提前两年退休，带着她四处求医。几年后，病情无任何好转。到了上学的年纪，也没有学校肯接收她。奶奶只得在家里弄了间小教室，里面有黑板和桌椅。因为生理缺陷，一个简单的汉字陈媛要认几十遍、上百遍，可奶奶依旧不厌其烦。

教室并不是陈媛唯一的学习场所，奶奶时常背着她来到野外，教她读书识字。洁白的云朵，伴着阵阵微风，在湛蓝的天空中缓缓飘动。奶奶指着云彩问陈媛：“媛媛，你看云像什么？”陈媛嘟哝着小嘴说：“像奶奶的脸。”奶奶呵呵笑着。

陈媛一天天长大，奶奶日渐苍老，愈发力不从心。有一次，奶奶背着她来到山上。山路崎岖、坡度很陡，奶奶不小心被藤蔓绊倒。祖孙俩都滚下了山，有奶奶护着，陈媛只受了轻伤，而奶奶却崴了脚，疼得额头上直冒汗珠。陈媛被吓哭了，奶奶为她擦拭眼泪：“别哭，奶奶肯定能带你回去。”说完，奶奶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绢，包扎在受伤的脚踝处。那脚踝，肿得像个馒头。奶奶仿佛使出全身的力气，这才极其勉强站起来。每走一步，脚就像刀割一样疼，她一直忍着。

这次严重受伤后，奶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老了，不可能照顾孙女一辈子，一定要培养她的自理能力。奶奶开始对陈媛进行机能训练，一开始，陈媛还有抗拒心理，使出哭鼻子这招，希望让奶奶心软下来。奶奶识破了这些小伎俩：“媛媛，以后你肯定会明白奶奶的苦心。奶奶现在可以爱你、照顾你，但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在奶奶的鼓励下，陈媛硬着头皮挑战生理极限，两年的汗水和血水，陈媛终于能自己走路，还学会了骑自行车。

空闲时，陈媛喜欢趴在窗子上仰望天空，那一朵朵云，像极了奶奶的脸，和蔼可亲。眼前的诗情画意，让陈媛文思泉涌。她把这些话写下来，变成一首首小诗。她对奶奶说：“我希望能成为诗人或作家。”奶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鼓励孙女的这个想法，拿着陈媛的作品向别人请教。有了“高人”的指导，陈媛的写作水平突飞猛进。

写作是一件孤独的事，陈媛却不是独自行走在这条路上。每当她在纸上奋笔疾书时，奶奶就在她身边，一直到她搁笔那一刻。她对陈媛说：“媛媛，奶奶老了，不中用了，可以偷懒休息，你却不行，你一定要坚持下去。”陈媛不忍心让奶奶失望，使劲地点点头。

直到有一天，陈媛再也听不到奶奶亲切的呼唤声。奶奶下葬后，陈媛呆呆地望着天空。天上的云，仿佛化作奶奶的面容。

通過坚持不懈的努力，陈媛考上了大学，圆了大学梦。刚拿到通知书，陈媛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奶奶的墓地。这是奶奶多年的心愿，今天终于实现了。可是，奶奶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天。凝望着墓碑上奶奶的遗照，陈媛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回家后，心中的那个呼唤，越来越强烈。我要为奶奶写本书，把这些年她陪我走过的心路历程都写下来。于是，陈媛开始了这部《云上的奶奶》的写作。为了尽早让这部作品问世，陈媛常常一天写作十多个小时。这样的强度，换做普通人也很难承受，更遑论身体有残缺的陈媛，她被确诊为肌张力叠加综合症。父母劝她，身体最要紧，写作的事，以后再说吧。陈媛却没有放弃。

只过了几个月，陈媛病情出现了恶化。她双腿瘫痪，只能坐在轮椅上，只剩下左手的食指可以活动。她就用这根唯一能活动的手指，使劲敲击键盘。手指上磨出了血泡，破裂、化脓，又痒又疼，她咬牙坚持。终于《云上的奶奶》完稿，同年7月正式出版发行。短短两个月，销量达到图书销售网站前20名。

“媛媛，如果有天奶奶离开了人世，你别怕也别哭，那是奶奶变成了天上的云，在天上看着媛媛。”在陈媛的记忆中，永远飘着奶奶这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