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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儒墨仁利观之比较

时间:2024-06-19

王 涛

(西南大学 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400715)

先秦儒墨仁利观之比较

王 涛

(西南大学 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400715)

春秋时期,社会经历了一场由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型的巨大变革。社会动荡导致思想空前活跃,儒家、墨家成为当时争辩最激烈的两大流派,儒墨两家对立并存一度成为百家争鸣的重心。从最终理想来看,他们都以结束乱世、稳定时局为目标,但所选择的道路却不尽相同。分歧首先表现在他们对“人”的理解上,并由此生发出去,在对“仁”与“利”的具体实践上产生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标准,而这也决定了他们不同的历史命运。

儒家;墨家;阶级;仁与利

1 诞生的背景

钱穆先生将先秦学派区分为两类:“其倾向于贵族化者曰‘儒’,其倾向于平民化者曰‘墨’。儒者偏重政治,墨者偏重民生。法家主庆赏罚,原于儒;道家反朴无治,原于墨。”[1]儒墨两家诞生的不同环境、代表的不同政治立场可以说是造成他们思想主张格格不入、人生追求大相径庭的内在因素。

在孔子生活的年代,社会正处于奴隶制向封建制过渡时期,奴隶制度分崩离析,国家权力失散、朝臣掌权、庶人议政,在孔子看来是“天下无道”“礼崩乐坏”,引起了他对西周“礼义”制度的怀念。孔丘作为奴隶主阶级的思想家,自然以恢复周礼为己任。在对夏、商、周三大时代的历史、文化传承关系的研究中,孔子领悟到了“礼”的“损益”和改革的必要性[2]。更重要的是,他在自然的变化背后,发现了一个比周礼更高的价值存在,他称之为“道”,这成了他所有追求的出发点,奠定了整个儒家哲学的基础。

时代的变化体现在生产力、生活方面,表现为人口大量增加,从事农业手工业的人数增多。伴随着生产技术提高,金属器冶炼开始普及,制造业逐渐发达。奴隶制的瓦解使曾囿于奴隶主的生产者摆脱了束缚,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平民阶层。墨家学派的成员多是一些直接参与手工生产的劳动者,具有“出身于平民,用心于百姓”[3]的天然传统,因此墨家的主张不仅观念上反映出这一阶级的要求,“学术形式更是打上了平民化的烙印”[4]。与生产生活紧密的联系,必然使墨家带有强烈的物质生产功利色彩。作为小生产者,强烈的生存危机感使处于弱势的他们“既要以物质现实的功利为根本基础,同时又强调要互相兼爱,甚至可以为此而牺牲自己”[5]。

2 关于“人”的区别

几乎在同一时期,西方、东方、印度三位伟大的思想家分别开始了关于“人”的认识和探索。中国思想的发展一开始就与西方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欧洲技术发展是认识和控制物质,而中国技术发展是认识和控制心灵[6]。春秋时期,社会发展促进了人思维的进步,人们逐渐摆脱对天地自然肤浅的认识。尤其可贵的是,脱离了过去“神”的权威,开始反思自身的价值,儒墨两家思想就是自我意识觉醒的产物,“天地之性人为贵”(《孝经·圣治章》)充分肯定了人的价值。而这之前,人类行事都是遵循自然在人心中演化出的“神”的意志“率民以事神”(《礼记·表记》),几乎没有自我价值的认识。儒墨两家通过对“人”的反思,都感觉到了人的价值和人的社会属性,但他们的立足点和区分人的标准却不一样。

儒家通常从道德上谈“人”,人本主义是其基本精神。儒家的人本主义将人的理性、人的思考能力、人能动改造自然的能力作为人区别于动物的重要标准,这一标准是以道德为出发点建立起来的,因此道德属性成了儒家人本主义思想的核心价值观。在道德价值观的影响下,道德属性成了儒家赋予“人”的最重要的属性,儒家强调为人的品德,孔子将其定义为“仁义”,在孔子看来,“仁义”是作为一个社会人应尽的义务,是人之为人的意义所在。孟子将“恻隐、羞耻、辞让、是非心”作为仁之四端,是人区别于禽兽的重要标志。此外,儒家还看到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因为人是群居的。荀子在《王制》中谈到人力不及牛,走不及马,但是却能驱使牛马,就是因为“人能群”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荀子还警告道:“人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离,离则弱,弱者不能胜物,故宫室不可得而居也,不可少顷舍礼义之谓也”(《荀子·王制》)。儒家以“和而多力胜物”强调了人的社会性,为要求人们遵守社会规范找到了事实理论支撑。儒家把人复杂的社会关系归结为伦理关系,君臣父子、长幼之序是儒家调和个人与社会、个体与集体矛盾的道德手段。人是群居动物,弱的必须依靠强的生存下去,而这就要求建立起一种等级森严的秩序,只有建立起这样一种纲常秩序,社会才能安定和谐,生活才能稳定。儒家倡导道德修养,以礼来压制个性,使人自觉地服从封建等级制度,达到强调个人价值绝对服从于集体价值的目的。

劳动者出身的墨家自然也注意到了人与动物的区别,但他们的区别标准是建立在劳动基础上的。墨子在《非乐上》中说,鸟兽虫鱼因为有天然的生理器官,有水草等天然食物,可以不劳作而生。但人是不同的,人既没有羽毛、蹄爪,又没有天然水草食物,所以“出力劳动生产才能生存,不出力劳动生产就不能生存”[7]。可以说墨子已经初步认识到劳动作为人的属性区别于动物的重要性。既然墨家把劳动属性定义为人的根本属性,那么对人之为人的要求也必然是从劳动出发的。墨子认为“不与其劳,获其实,以非其所有取之故”(《天志下》),偷了人家的桃李是不仁不义,抢夺人家车马,是更大不仁不义。墨子将道德建立在劳动之上,反映了手工业者的小私有者保护自己的劳动成果的要求,把劳动看成是评价人的道德行为的一个尺度[7]。

儒家区别人和动物,在于人的认知和思维能力,如孟子所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孟子·离娄下》),但人的能动性并没有成为儒家学说的中心,而是被局限在道德精神层面上,冠以“仁”的标准。儒家的人本主义看到了人理性的一面是进步的,但却忽视了人的其他属性,如生产劳动、经济生活。人的社会关系并不仅仅是伦理关系,还有更复杂的生产关系。儒家一向是鄙视劳动的,这与他们奴隶主贵族生活的方式不无关系,如孔子说爱种庄稼的樊迟是没出息的“小人”。正因如此,儒家是难以认识到人与动物的区别是人可以能动改造世界的劳动生产的。墨家本具有植根于劳动的思想基础,但遗憾的是,墨子以为人是因为不及动物天生利器而被迫从事生产劳动,没有认识到人是支配自然而动物只是利用自然,“正是因为人类能生产劳动,所以才逐渐脱离了其他动物完全依靠自然的状态,把自己从别的动物中分别出来。”[7]

3 “仁”的含义与实践

出于对“人”的不同诠释,在指导实现“人”的价值与意义的方法论上,儒墨两家有相当大的不同,“墨家教人控制环境,儒家教人走自我实现的道路”[6]。

人生的意义何在,这是哲学家首先要思考的问题。西方基督教教导人民向上帝祈求幸福洗刷罪恶,古希腊、现代欧洲力求认识自然控制自然,而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却是向内心探索幸福,追求一种内心永恒的安宁。在对人的反思中,孔子将道德品质的高低作为评价一个人的标准,而“仁”就是道德完美的追求目标。在孔子看来,“仁”是人的真性情的流露,是“善”的表现,是人作为社会动物应该去尽的社会义务,而这样一种义务,孔子把它定义为“爱人”,并由发展为“泛爱众而亲仁”(《论语·学而》)。 为父之道就是由爱子之心出发去爱护自己的儿子,为子之道就是由爱父之心出发去爱自己的父亲,对待社会中其他人际关系也应如此,所以孔子所提倡的是人在实际生活中如何达到理想人格的问题。对“仁”的自然追求在孟子那里发展为四端说。孟子主张人性善,并不是说人生下来就是一位圣人,而是说人性之中有善因也有恶因,如果不加以节制,就会从恶,所以他将人的善看作是一个“端”,还要大力培养、发展、完成它。

在“仁”的实践上,孔子提出“克己复礼谓之仁”(《论语·颜渊》)。“仁”是作为一种主体深层的道德意识存在于内心的,而“礼”可以看作是它的外在显现。克己复礼要求人用“礼”战胜自己的欲求,这里的礼,并不是指礼仪、礼节这种粗浅的表现形式,而是指一种自觉的社会行为规范,它是建立在“仁”的基础上,“仁”是其内在的核心。如“不知礼无以立”《论语·尧曰》,“礼”作一种规范,成为人掌握为人处世道理的先决条件。仁的实践还包含了一种为人着想的泛爱观,孔子将“己立立人,己达达人”、“推己及人”这样一种忠恕之道作为“仁”的实践方法去引导人完成对社会的责任和义务。这种实践在孟子那里发展为“亲亲仁民,仁民爱物。”(《孟子·尽心上》)以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一种推己及人的爱。

墨子对儒家“仁”的中心思想并没有异议。墨子自己也经常提到仁义,但含义与儒家略有不同。墨子认为,仁义是“兼爱”的表现,兼爱是爱无差等、不分轻重厚薄、“视人之国如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兼爱·中》),它是游侠出身的墨家的职业道德的自然延伸,提倡的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墨子以此作为出发点,主张互相友爱,不分彼此高低贵贱[8]。但墨家的兼爱是就“爱”本身而言,并不是旨在淡化社会等级差异,兼爱是在“大国小国,大家小家,强弱,众寡,诈愚,贵贱”(《兼爱·下》)中实现,可见墨子是在承认等级差别存在的前提下,提倡“爱”的平等。

以兼爱作为“仁”的标准,其实践是带有功利性质的。但这个功利不是个人利益,而是一种集体的利益。如墨子在《非命》篇中对“兼”与“别”的辨别,就是把“对国家和民众有利”作为最终的衡量标准。对仁人的要求,《兼爱》中说“仁人之事者,必务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墨子以功利主义的论辩证明“兼爱”的原则是完全正确的,仁人以利世除害为宗旨,就必须以“兼爱”作为处世为人的标准[8]。

“墨子认为兼爱之心不可能出于人们的道德自觉,而是对等互报的结果。对等互报的兼爱思想是基于人性同一的认识上。”[9]这就与儒家形成了根本的分歧。儒家认为人顺其善的本性,自然发展出人的品德,而墨家认为兼爱是需要靠利益刺激才能完成的。对儒家来说,他们没必要回答为什么要行仁义,因为这是本应如此的。墨家却必须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他们的答案是“利”的趋势,为此,“墨家求助于超自然和政治的强制力量”[8]。

4 对“利”的态度

儒墨两家的矛盾最后集中在对待“义”与“利”的态度上。“义”“利”矛盾的一个问题就在于判断一个行为的是非善恶,是以行为的效果为标准,还是以行为的动机为标准。认为效果论为标准的,是效果论即功利主义,认为以动机为标准的,是动机论[7]。

儒家认为“义”和“利”是对立的,这个对立有两种意义,一种是物质利益和道德修养的对立,一种是行为的效果和动机的对立。在物质利益和道德修养的对立中,儒家的出发点是“仁”,“义”作为“仁”的一种表现形式代表了一种绝对的道德律,它反映了一个事物应有的样子。在儒家看来,人做自己应当做的,这是道德本身的要求,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儒家常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从义与利的标准严格界分君子与小人,把利与道德对立起来。不仅如此,当义与利相冲突时,儒家主张人应该为维护道德价值而舍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可见,儒家思想中,道德修养是高于物质利益的。在行为的效果和动机方面,孔子认为“放于利而行,多怨”(《论语·里仁》),一个人如果随心所欲会遭来各种怨恨。人性具有动物的一面,难免会表现出各种欲望,所以孔子主张克己复礼,以礼来压制人的欲求,凸显人之为人理性的一面。存理去欲的人是有价值的人,而放纵自己的欲望的人在儒家看来无异于禽兽。孟子认为,人的欲望会使人的善与仁义丧失,只有清心寡欲才有助于修身养性,判断一个人是否有道德,就在于他的欲与理的多寡。

对于儒家重道德轻利益的观点,墨子是不屑一顾的。他在《兼爱》中站在平民的立场上,明确表示“乃若夫少食恶衣,杀身而为名,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难也”。《墨子·兼爱中》认为,儒家没有物质做基础的道德是空谈,同时还论证了自己兼相爱、交相利能够施行于天下的道理,“夫爱人者,人亦从而爱之;利人者,人亦从而利之;恶人者,人亦从而恶之;害人者,人亦从而害之。此何难之有焉?”(《墨子·兼爱中》)墨子所提倡的“利”不是一己私利,而是“天下之利”,它的具体内容是富与庶,前者是物质财富的生产,后者是劳动力的生产。物质财富和人口的增加一直是墨子最关心的问题,在他看来人民的三大巨患乃“饥不得食,寒不得衣,劳不得息”。因此,墨家主张的功利主义绝不等同于传统的功利主义,传统的功利主义代表边沁认为:“社会利益只是一种抽象,是社会成员的个人利益的总和;不能为了抽象而牺牲具体,如果个人利益都被牺牲了,那也就没有什么社会利益。”[10]而墨家所倡导的是一种集体利益,是在兼爱的施行下全天下的利益。如墨家反对兼并战争,就是因为战争不能为多数人带来利益。墨翟把利作为衡量一切事物的价值标准,这是和他重视发展物质生产分不开的。凡是不利于财富积累的,如儒家的礼、乐、厚葬等,都遭到墨家的抨击。但墨家功利主义并非轻“义”而重“利”,实乃在墨家看来“义”和“利”是统一的。《墨子·经上》云:“义,利也。利,所得而喜也。”“墨家把道德原则与天下之利统一起来。”[11]

与儒家把物质欲望当作人性的牵累相比,墨家的主张更符合社会发展的逻辑和规律。每个政权在建立初始都更注重物质文明建设,待稳定积累到一定阶段,才有精力去文饰天下。可惜的是在古代专制社会中,如果实行墨子的主张,任其思想在民间传播,一旦被人民掌握,势必动摇统治者的地位。因此,即使墨家思想有其跨时代的先进性,但他的整体学说、主张却显得不合时宜,与时代的统治环境格格不入。

5 结语

儒墨两家基于不同阶级利益,对“人”做了不同的诠释,对“人”的不同认识,导致了之后一些列的分歧。儒家思想主张向人的内心去寻找生活目标,去实现人生价值,将道德看得高于一切。而之后的墨家,代表底层百姓,一心救大众于战争水火中。由于诞生的特殊背景和劳动的本性使他们的主张都以“物”作为出发点,强调人的劳动实践,因此与儒家相比,墨家具有重实际轻空谈和科学理性的优秀品质。

[1]钱穆.国学概论[M].北京: 商务印书馆,1997:59.

[2]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144.

[3]董英哲.中国科学思想史[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0:79.

[4]袁运开,周瀚光.中国科学思想史(上)[M].合肥: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0:311.

[5]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54

[6]冯友兰.中国哲学小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102,99.

[7]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228~236.

[8]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47 49 65.

[9]匡亚明.墨子评传[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202.

[10]赵敦华.现代西方哲学新编 [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41.

[11]张岱年.中国伦理思想研究[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92.

The Study on the Theory of Humanity and Benefits Between Confucianism and Mohism

WANG Tao
(Modern Chinese Poetry Research Institute,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China)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the community experiencing a transformation from the slavery society to the feudalism.Confucianism and Mohism became the most important of the two schools.Both of them are focus on how to end the chaos and reunification of the country.But they chose the different ways to interpret the humanity and the benefits,and it also determines their totally different destiny.

Confucianism;Mohism;classes;humanity and benefits

I206

A

1674-5787(2010)04-0048-03

2010-06-08

王涛(1985—),男,重庆北碚人,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2008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外文学与文化。

责任编辑 闫桂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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