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 张梦媛
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国际威望的显著增长和国际地位的不断上升,世界性的“汉语热”方兴未艾,对外汉语教学越来越重要。对外汉语是对非汉语母语的海外华裔后代及外国人进行的汉语教学。在拼音文字语言环境中成长的海外华裔后代及外国人,转而学习以象形文字为主体的汉语有很大的困难。这种困难不仅来自语言环境的变迁、语言习惯的变化,也来自思维方式的转换和社会文化的阻隔。要保证对外汉语教育的质量和效率,不仅要关注教学中的语言因素,同时也要强化教学中的文化因素,实现二者的有效结合。
文化语言学从文学的角度对语言规律进行研究,强调语言教学与文化的密切关系。
美国语言学家萨丕尔在 《语言论》一书中指出:“语言背后是有东西的,语言不能脱离文化而存在”[1]。语言是人从社会文化中获得的一种能力。语言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现象,是文化的基本形式,是构建社会文化整体的符号系统。语言的真正价值,就是为了揭示隐藏在语言形式、结构、使用和变化背后的文化内涵。每一种语言都与它所植根的文化土壤密切相连。离开了语言所依附的文化土壤,就难以充分理解语言本身,文化对语言的制约是显而易见的。正因为此,学习语言不能脱离其植根的文化土壤。
语言既是思维的载体,也是文化的载体。从语言中可折析出社会文化的内涵。语言学家莱昂斯认为:“语言是打开文化宝库的钥匙。”[2]文化形式可以分为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两大类。物质文化的继承、传播,必须依靠语言系统才能完成;非物质文化的继承、传播,只能通过口授言教获得,其本身就是语言系统中不可分割的部分。所以,要了解一个社会的文化,就必须学习、掌握这个社会的语言。
语言和文化相互影响、相互依存、相互促进。从形式逻辑的范畴来看,文化和语言是整体和部分的属种关系,一个社会的语言是该社会文化的一个方面。从辩证逻辑的范畴来看,文化和语言的关系相当于形式和内容的关系。语言的发展与人类文化的进程相生相伴,相互依存,相辅相成。文化是国家之魂,既是立国的基石,也是语言表达的内容。
正因为语言与文化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单纯的教授汉语语言,既不能满足学习者的求知欲望,也难以提高学习效率,只有把二者有机结合起来,才能实现对外汉语的有效教学。
对外汉语教学需要文化的诠释,已经成为共识。然而,对外汉语教育的基本性质毕竟是对外国人的汉语教学,而不是中华文化的教学。使学习者正确学习、掌握汉语,始终是对外汉语教学的主要目标。如何在对外汉语教学中掌握语言教学和文化教学的“度”,使两者有机地结合,是对外汉语教学必须认真思考的问题。
要在有限的汉语教学时间内发挥文化因素的最大效用,就必须对文化因素进行建构。此前,曾有诸多学者进行过思考,归结起来,有两种基本观点:一是两元文化建构(文化因素和文化知识)[3],二是三层次文化建构(语言的文化因素、基本国情和文化背景知识、专门性文化知识)[4]。
我们认为,上述两种观点有其理论意义,但从教学的实践来看,做这样的分类未免过于学究气了。从市场学的角度分析,对外汉语教学这种“产品”,只有符合学习者的学习 “需要”,才能获得最佳的市场效果。因此,对外汉语教学文化因素的建构,必须适合特定学习者的学习“需要”,才能获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对外汉语教学是一个多元的教学体系,应根据不同学习者的需求,选择最适合的文化因素进行教学。只要是汉语教学需要的文化因素,不管它是什么类别的文化内容,都可以教,都应该教。
根据对外汉语教学的内容和学习者的需要,对外汉语教学中文化的建构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
汉语本身包含的文化内涵是对外汉语教学中必须讲授的内容,它们隐含在语法系统、词汇系统和语用系统之中。缺少相应的文化教学,就不能有效地达到语言教学的目的,因此,这些文化因素是语言教学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根据教学要求,围绕语法、语义和语用三大语言要素建构的文化内容,可以称为狭义的文化因素建构。
1.语法系统的文化内涵
语法包括汉字的读音、结构,以及汉字在语句中的序位与句法结构。
“声”“韵”“调”是汉语语音系统的特点。汉字有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四种读音。相同的读音可以表示不同的汉字,同一个字也可能有不同的读音。这种语音特点的形成,显然和文化因素相关。解读这些文化因素可以加深学习者对汉字的认识。汉字的“韵”,可以使语言获得音乐感与节奏感,加强语言的感染力。当汉字组成诗词歌赋等文学艺术形式时,汉字的“韵味”可以使交际者产生心理愉悦感。汉语的“调”是指交际者通过对音调高低、轻重、时值长短的控制,获得抑扬顿挫的效果,以表达交际者的心理情感。这种心理情感是受文化制约的。
汉字结构也能反映文化的影响。很多汉字由形声法构成,它们非常相似,例如“嫁”“稼”“傢”“镓”几个字,记忆时容易搞错。可是当学习者掌握了汉字结构的文化意义后,就能有效地辨析这些汉字了。汉字在语句中的序位与句法结构,也是由文化习惯决定的。了解这些文化习惯,汉字在语句中的序位与句法结构就一目了然了。
2.语义系统的文化内涵
语义是指词汇的含义(基本含义和引申含义)。词汇是最能传递社会文化精神的语言部分。这是因为词汇的产生和发展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例如 “羊”、“祥”谐音,用以代表吉祥,“三阳开泰”的语义就是美好祝愿;“蝠”表示有福气;“龟”、“鹤”“南山”“松柏”表示长寿;“鹿”表示有官运;“牡丹”象征富贵;“松竹梅”并称“岁寒三友”,用以表达不畏强暴,坚贞不屈的精神……不了解词汇文化层面的语义,就很难正确使用它们。
汉语中有很多使用频率很高的成语(例如“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杯弓蛇影”“围魏救赵”“狐假虎威”等)、喻意歇后语(“大海里捞针——无处寻”“快刀切豆腐——两面光”等)、谐音歇后语(“旗杆顶上绑鸡毛——好大的胆子”“窗户上吹喇叭——名声在外”等)、谚语(“众人拾柴火焰高”“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等)、格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满招损,谦受益”等)、俗语(“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近水楼台先得月”等),句式匀称,音调和谐,可以使语言表达形象逼真、生动活泼、具体通俗、饶有风趣,给人留下鲜明、深刻的印象。如果不清楚蕴含在这些词汇中的中华文化,就不可能理解这些词汇的语义。
那些由文学艺术作品凝练而形成的词汇,更有着深刻的文化烙印。它们可以形成特殊的意象性词汇和意境性词汇。意象性词汇是语言使用者用语言表达的对物象与情意融和的感受、心情和体会;意境性词汇是语言使用者在意象烘托的氛围中自我升华所达到的一种精神境界。语言的接收者只有完全理解语言使用者对物象与情意融和的感受、心情和体会,才能产生出与语言使用者相同或者相似的意象和意境。对外汉语教学如果不诠释这些词汇的文化意义,学习者就不会产生相应的意象和意境,也就不可能体会到汉语特有的意象美和意境美。例如“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通过对月的描写,引发出思亲、离愁的心理状态;“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寒蝉凄切,对长亭晚”等意境,使“长亭”一词在中华文化中形成了特殊的“定格”……凡此种种,没有中华文化的铺垫,学习者永远无法理解这些词句的精髓。
3.语用系统的文化内涵
语用是指语言在不同语境中的使用和理解。同样的语言,在不同的语境所表达的语义,无论是字面意义、蕴涵意义,还是语言的交际效果,都有可能不同。
语境不但包括语言交际的时间、地点、气氛,而且包括语言交际的话题、语言的前后连接(上下文)、交际者间的文化沟通程度和心理状态等。语境直接影响人们对语言的理解和使用。离开具体的语境,既有“对牛弹琴”的无奈,也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尴尬,从而造成交际困难。外国人对汉语的语境显然并不熟悉。他们即使汉字读音标准,掌握了一定量的词汇和语法规则,在一些特殊的语境中,也并不能正确理解语言进行有效的交际。
例如,“后生”这个词的基本词义是“后来出生的人”。它不分男女、不论年龄,只要比说话者后出生的人,都可以被说话者称为“后生”。如果加上年代的限制,例如现在人们常说的“80后生”“90后生”“00后生”,就表示是某个年代以后出生的人。但在我国几千年的文化发展中,对不同语境中的 “后生”一词形成了不同的理解。在《诗·商颂·殷武》中有句:“寿考且宁,以保我后生”,这里的“后生”泛指后嗣、子孙,没有性别之分。而《墨子·非儒下》中曰:“夫为弟子后生,其师,必脩其言,法其行”,在这里,“后生”与“先生”对应,词义由“弟”转化为学生。在《孙子·九地》中有名句:“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在此语境中,“后生”是军事学的一个作战原则——绝地逢生。清朝岭南爱国诗人黄遵宪曾亲笔书写过一首客家山歌:“人人要结后生缘,侬要今生结眼前。一十二时不离别,郎行郎坐总随肩”,这里“后生”的词义是与“今生”相对的“来世”(来生),表达客家女对现实幸福爱情的向往。如此等等,充分说明,对语言的理解总是伴随着对特定文化语境的理解,也正因为此,在对外汉语教学中,语言的传授必须结合其中所蕴含的文化进行。
语言教学中的文化因素不仅包括语言本身所蕴含的文化内涵,也包括语言之外的社会背景、教学条件等方面的文化因素,从这些方面入手进行的文化建构称为广义的文化建构。
1.不同生源母语文化背景下的文化建构
不同学习者的母语文化与中华文化之间交流、沟通是不同的。来自汉语文化辐射圈学习者的母语文化,与中华文化有比较密切的联系,学习者对中华文化比较熟悉,有些汉语的文化内容就可以略讲或不讲,以提高教学时间的利用率;来自非汉语文化辐射圈学习者的母语文化,与中华文化有较大的差别,学习者对中华文化比较陌生,汉语文化因素的讲授就应该通俗化、精准化。
2.对外汉语教学层次性条件下的文化建构
任何学习都是渐进的积累过程。学习汉语的外国人,也必然要经历从低级到高级的循序渐进过程。低级层次的汉语教学目标是提高学习者的语言能力;中级层次的汉语教学目标是提高学习者的语言交际能力;高级层次的汉语教学目标是提高学习者的社会文化能力。这就必须对不同学习阶段的学习者进行相应的文化因素建构。
3.对外汉语教学专门化条件下的文化建构
学习者学习汉语的目的和需求各不相同,对外汉语教学也必须要有不同的课程类型与之适应。除了适合普通汉语学习者的文化因素建构外,还需要对各种汉语专门技能或知识的教学进行文化因素的建构,例如中医学汉语课程的文化因素建构,应以中医文化为主要的教学内容。要以这种差异化的文化因素建构来满足不同学习者的需要。
4.对外汉语教学不同年龄条件下的文化建构
不同年龄段的学习者,在思维能力、理解能力、语言接受能力以及社会阅历方面是不同的。要提高对外汉语的教学效果,就必须根据不同年龄段学习者的学习特点进行文化因素的建构。特别是当某个学习群体中存在着不同年龄段的学习者时,这种文化因素差异化的建构尤其重要。
5.对外汉语教学民族性条件下的文化建构
中国有56个民族,不同的民族在汉民族文化的大背景下,又具有不同的文化渊源和文化特质,形成很多文化亚种。在对外汉语教学文化因素的建构中,必须有针对性地进行民族文化、区域文化因素的建构。
6.对外汉语教学文化分类条件下的文化建构
中华文化历史悠久,内容丰富。在对外汉语教学文化因素的建构中,不应贪大求全。可以根据不同的文化分类,例如物态文化、心态文化、酒文化、茶文化、礼仪文化等不同的类别,有重点地进行建构。
对外汉语教学文化因素建构的主要目标是帮助学习者学好汉语,但同时,对外汉语教学也是进行中华文化对外传播的重要途径。在对外汉语教学中渗透文化内涵,既是汉语教学的需要,也是传播中华文化的重要方式,对弘扬中国文化有着积极的意义。
在文化背景阻隔的作用下,学习者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后,会出现焦虑、厌倦,甚至恐惧的心理现象[5]。这就是“文化休克”现象。对外汉语教学文化因素的建构,必须有助于提高学习者的学习积极性,帮助他们顺利度过“文化休克”期。
不同的文化体系各有所长,应该取长补短、相互借鉴、相互学习。因此,在建构对外汉语教学文化因素时,要注意平等对待学习者的母语文化体系。对母语文化知识比较丰富的学习者来说,单向的中华文化灌输可能并不符合他们的学习特点,中华文化和母语文化的双向互动,可能更容易引起他们的情感共鸣和学习兴趣。
对那些母语文化水平比较高的学习者来说,他们学习汉语的目的,并不只是会讲汉语,更不是为了成为“地道的中国人”。他们将会成为中外之间的文化使者。这些学习者的最高境界是:建立一个学习者特有的、能贯通母体文化和中华文化的新的文化体系。因此,在对外汉语教学文化因素的建构中,要特别注意突出两种文化之间共同点和差异点的比较。
中华文化是一个发展的概念。它不只是故纸堆中的历史沉积,更应该是当代中国人的精神风貌和创新成就的概括。对外汉语教学文化因素的建构,必须吸纳当代中国社会文化建设的成就,让世界人民更全面、更深入地了解当代中国。
[1][美]萨丕尔.陆卓元.语言论:言语研究导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3-4.
[2][英]莱昂斯.理论语言学导论[M].北京:外文出版社,1968,125.
[3]张英.对外汉语文化因素与文化知识教学研究[J].汉语学习,2006,(06).
[4]刘珣.对外汉语教育学引论[M].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7,67-98.
[5]朱苏静.来华留学生在跨文化交际中的“文化休克”和“文化适应”[J].教育教学论坛,20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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