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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构式

时间:2024-06-19

贾 娟

(复旦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学院,上海 200000)

也谈“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构式

贾 娟

(复旦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学院,上海 200000)

“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结构属于何种构式一直是学术界争论的话题之一。本文以替换分析的方法,以四个句子为基本,分别用程度副词如“狠狠地”、“上”、“个”以及由它们组合产生的词组替换掉结构中的“他/它”,探究“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构式的性质。结果表明以上替换词(词组)与“他/它”的作用相当,都表情感的抒发;“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归属于“动词+数量词(名词)”大范畴下,“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 动词+上+数量词(名词)”、“动词+个+数量词(名词)”属于平行子范畴,属于主观量构式;替换分析也表明“动词+他/它”已变成黏着结构,只是相当于动词的作用而已,因此“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应属于动补宾结构,换句话说即单宾构式,而非双宾构式。

“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他/它;主观量构式;单宾构式

“动词+它/他+数量词(名词)”构式是属于何种范畴的构式?单宾?双宾?还是其他?目前语法学界对此并未达成统一认识。徐杰以“打碎了他四个杯子”为例,以语义同指关系为切入点分析了句法结构,认为这是双宾语句式;[1]刘乃仲则对此提出疑问,认为“打碎了他四个杯子”只是单宾结构而已。理由是在双宾结构中,动词与两个宾语都是动宾关系。例如:“给他书”可解释为“给他”、“给书”。而“打碎了他四个杯子”不可作此解释。[2]陆俭明以“吃(了)他三个苹果”为例,利用语义指向分析方法,以“总共”、“一共”一类副词在语义指向上其指向的数量成分不能再受限制性定语(包括表示领属关系的定语)的修饰为由,认为 “吃(了)他三个苹果”为双宾结构。[3]熊学亮从认知和构式语法的角度分析认为“动词+它/他+数量词(名词)”是动补宾结构。[4]本文作者受几位学者的启发,以替换分析法入手,试图探究“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构式的性质,到底归为双宾,单宾还是动补宾?

一、替换分析

陆俭明[5]在“他”后加数量词的讲解上,曾给出以下例子:

(1)我要能唱,我一定也唱他几段京戏。

(2)今年冬天要看他几场电影。

(3)什么时候空了,我来陪你逛它几个大商场,帮你挑几件称心的衣服。

(4)老天爷要能连下它三天雨就好了。

我们将以上例句中的“他/它”去除,看句子的语用效果是否一致。

(1’)我要能唱,我一定也唱几段京戏。

(2’)今年冬天要看几场电影。

(3’)什么时候空了,我来陪你逛几个大商场,帮你挑几件称心的衣服。

(4’)老天爷要能连下三天雨就好了。

显然,去除了“他/它”之后的例句,语句虽然合格,但其语用效果与原句相差甚远,让人感觉丢失了交际中的某种情感。在“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结构中,学者普遍认为 “他/它”是无指或虚指的,不能去掉。一旦去掉,就丢失了此结构所拥有的“构式义”,此构式义并非由“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三个构件的语义相加所得,而是超越了这三个组件的语义,是此结构 “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具有的意义,熊学亮(2007)将此称之为宣泄情感义。此结构的构式义让人们在交际中获得了“1+1>2”的效果。[6]

在以上例子中,学术界还对“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结构中必须带有数量短语达成共识,否则不符合汉语语言习惯,不能成句。[3],[7],[8]因此“数目短语”[5]53-76在该结构中是必不可少,极其重要的。当然动词作为句子的“心脏”,在此结构中必须存在,这也不言自明。通过对“他/它”的去除,我们发现去除后影响句子的语用效果。那么“他/它”既然无法从此结构中去除,那是否可用其他词语代替仍旧能凸显该结构的“构式义”,产生相似的语用效果?如果可以,那么是否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他/它”可以等同于替换词语,或“他/它“与替换词语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系?我们的假设是如果替换词语带来的语用效果与带有“他/它”的效果几乎等同,那么我们可以从这些词语上清晰地看出“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构式的属性(双宾?单宾?还是其他?)。

(一)副词替换 根据对北京大学数据库中出现“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结构的语句的观察,该结构多出现在口头表达的句子中。刘辰诞[9]认为虚指“他/它”强调了施事的一种意愿。“他”的存在凸显了施事对某个事件进行作为的“有意”特征,由此施事的意愿得到体现或加强。这些句子可以通过在动词前放“要”、“想”、“希望”等情态动词来体现这种意愿。以下例句(5’)、(7’)、(8’)中“要”的出现,恰巧体现了这一点。即使有些句子中不出现这些情态动词,也暗含着这些情态动词的表意愿的意思,因此“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结构,多表达事件的未然性。“他/它”由于表达的是一种强烈的意愿,我们可以根据语境需要通过其他程度副词如“狠狠地”、“猛猛地”、“痛痛快快地”、“扎扎实实”等地等来替换,看语句是否仍然通顺,站得住。

(5’)我要能唱,我一定也狠狠地唱几段京戏。

(6’)今年冬天要安安心心地看几场电影。

(7’) 什么时候空了,我来陪你痛痛快快地逛几个大商场,帮你挑几件称心的衣服。

(8’) 老天爷要能猛猛地连下三天雨就好了。

由程度副词替换可见,以上句子与带“他/它”的语用效果基本吻合,语句也符合习惯,站得住。

我们看在保留“他/它”的基础上,再添加以上副词,句子会怎样呢?

(9’)我要能唱,我一定也狠狠地唱他几段京戏。

(10’)今年冬天要安安心心地看他几场电影。

(11’) 什么时候空了,我来陪你痛痛快快地逛它几个大商场,帮你挑几件称心的衣服。

(12’)老天爷要能猛猛地连下它三天雨就好了。

句子依然可行,语用效果与原句相当。“狠狠地唱几段京戏”表达了说话人很想唱京戏的意愿,但由于自己不能唱,所以“唱京戏”才是我要能唱,能做的事情就好了。因为自己不具备唱京戏的条件,所以说话人才通过“狠狠地”表达出自己强烈的愿望。“狠狠地”副词表达出了“唱京戏”这个行为的对说话者的困难和异常。(6’、 (7’) 、(8’)三句中的“安安心心地“、”痛痛快快地“、“猛猛地”也是同样道理。由此可见替换掉“他/它”的这些副词,能够体现出原句所表达的“构式义”,即:“意欲实施的行为的异常性和难得性”[4],这种异常和难得通过数量短语更加强化。由此可见,在“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结构中,“他/它”所起到的作用相当于程度副词起到的作用。二者的不同可能取决于受说话者身份、教育程度、说话的场合等因素。再看(9’)、(10’)、(11’)、(12’)四句,句中均保留了“他/它”,并再添加副词以上副词,句子成立,句子表意愿的程度却更大,意欲实施的行为也更难得和异常。由此我们得出:

①“他/它”≈副词(如狠狠地、安安心心地、痛痛快快地等,依语境而定)

“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 ≈“副词+动词+数量词(名词)”

(二)“上”的替换 由于“上”来源于动词,语义上有“达到”的含义,也表程度,因此我们尝试用“上”替代“他/它”:

(13’)我要能唱,我一定也唱上几段京戏。

(14’)今年冬天要看上几场电影。

(15’) 什么时候空了,我来陪你逛上几个大商场,帮你挑几件称心的衣服。

(16’) 老天爷要能连下上三天雨就好了。

替换后句子通顺,讲得通。也能体现出说话者的意愿和想要实施的动作的困难和异常。由此:

② “他/它”≈“上”

“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 ≈“动词+上+数量词(名词)”

(三)“个”的替换 朱德熙曾研究“个”放在形容词前表示程度。例如玩个痛快、吃个过瘾、忙个臭死等。[10]我们也尝试用“个”替换“他/它”。

(17’)﹡我要能唱,我一定也唱个几段京戏。

(18’)﹡今年冬天要看个几场电影。

(19’) ﹡什么时候空了,我来陪你逛个几个大商场,帮你挑几件称心的衣服。

(20’)老天爷要能连下个三天雨就好了。

由于“个”来源于名量词,表示单数。替换后,“个”与(17’)、(18’)、(19’)句中的“几”矛盾,所以句子不成立;如果动词后的数量短语不用“几”表示约数,换成表示确数的其他数字怎样?例如:来个三斤牛肉。喝个半斤二锅头等,也是表示未然事件,表意愿。因此动词后用确数时,可用“个”替代;再假设动词后的数量短语不是约数,也不是大于一的确数,就是“一”的话呢?例如:我要能唱,我一定也唱他一场京戏。句子也表达了意愿和程度。但不能用“个“替换”掉“他”,因为,“个”与后面的“一”重复,违反了语言的经济原则。

这就是为什么 (20’) 中“个”后有“三天”,句子仍然是站得住的。再细读此句,不难感觉到,“连下个”是一个语流,再切分的话,“下个”是一个语素,这也符合语言习惯。

那么用“下个”可以替换掉“他”吗?结果也是否定的。所以由于“个”和“下个”不能替换所有出现“他”的“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结构,“个”≠“他/它”,替换不成功。

(四)“上”、“他/它”、“个”的各种组合形式的替换 上面分析表明“下个”不能替换所有“他/它”出现的结构,那“上个”呢?

(21’)我要能唱,我一定也唱上个几段京戏。

(22’)今年冬天要看上个几场电影。

(23’) 什么时候空了,我来陪你逛上个几个大商场,帮你挑几件称心的衣服。

(24’) 老天爷要能连下上个三天雨就好了。

替换表明,句子符合习惯,阅读通顺,交流可行。

那么用“他个”替换呢?

(25’)我要能唱,我一定也唱他个几段京戏。

(26’)今年冬天要看他个几场电影。

(27’) 什么时候空了,我来陪你逛他个几个大商场,帮你挑几件称心的衣服。

(28’) 老天爷要能连下他个三天雨就好了。

句子也是可行站得住的。

那么用“上他”替换呢?

(29’)我要能唱,我一定也唱上他几段京戏。

(30’)今年冬天要看上他几场电影。

(31’) 什么时候空了,我来陪你逛上他几个大商场,帮你挑几件称心的衣服。

(32’) 老天爷要能连下上他三天雨就好了。

句子仍然可行站得住的。

那用“上他个”替换呢?

(29’)我要能唱,我一定也唱上他个几段京戏。

(30’)今年冬天要看上他个几场电影。

(31’)什么时候空了,我来陪你逛上他个几个大商场,帮你挑几件称心的衣服。

(32’)老天爷要能连下上他个三天雨就好了。

句子同样可行。在②的基础上,以上各组合形式替换“他/它”后可得出:

② “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 ≈“动词+上+数量词(名词)”

③“动词+他/它+个+数量词(名词)”

≈“动词+上+个+数量词(名词)”

≈“动词+上+他/它+数量词(名词)”

≈“动词+上+他/它+个+数量词(名词)”

二、讨论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知“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是一个表意愿的结构。其“构式义”是说话者对感到困难或异常的行为的情感抒发。构式义是通过“他/它”的使用将信息焦点从“名词”上聚集到“数量词”上,从而压制出说话者情感宣泄的构式义。由此可见,“数量词”为本结构的焦点。再由于本结构体现了说话者意愿的表达,因此带有主观性;主观性不仅可以通过“他/它”体现,更为重要的是“数量词”也得以彰显,这样的数量词我们称之为“主观数量词”,与之对应的是“客观数量词”。在此结构中,“主观数量词”是由于“动词+他/它”制约而来,因此“他/它”被称为主观量标志。[11]同理可推出“上”、“个”以及由“上”、“他”、“个”组成的其他组合,也都称之为主观量标志,、他们所在的结构(“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动词+上+数量词(名词)”、“动词+个+数量词(名词)”、“动词+他/它+个+数量词(名词)”、“动词+上+个+数量词(名词)”、“动词+上+他/它+数量词(名词)”、“动词+上+他/它+个+数量词(名词)”)也可被称之为主观量构式。所有这些都是“动词+数量词(名词)”的子范畴。

总范畴动词+数量词(名词)次范畴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动词+上+数量词(名词)动词+个+数量词(名词)子范畴动词+他/它+个+数量词(名词)动词+上+个+数量词(名词)动词+上+他/它+数量词(名词)动词+上+他/它+个+数量词(名词)

那么这种主观量构式最终是属于双宾构式还是单宾构式呢?回过头来我们来看公式:

①“他/它”≈副词(如狠狠地、安安心心地、痛痛快快地等,依语境而定)

“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 ≈“副词+动词+数量词(名词)”。这个公式在很大程度上告诉我们,“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是动补宾构式,换句话说是单宾构式的一种。即“唱”得是“几段京戏”,“看”得是“几场电影”,“逛”得是“几个大商场”,“下”得是“三天雨”。“他/它”在句中起到的只是强调凸显情感的作用。

按照陆丙甫“轨层结构”[8]45-80分析的话,由于受短时记忆的影响,理解句子的组块动态过程中,任何时刻脑之中所记住的离散块数量不会超过七块左右。以“我一定也唱他几段京戏”为例,可书写如下:

我一定也唱他几段京戏

1 2 2 3 4 5 6 6 7 7 1

“他”虽然和“几段京戏”紧挨着,但“他”不可能作“唱”的宾语,“唱”得不是“他”而是“几段京戏”。虽然“他”有领属于“几段京戏”的可能,但根据语境,“他”表示的是意愿和情感的发泄,因此“他”不应与“几段京戏”组合,而应与“唱”组合,组成了“唱他”,广言之即“V+他”变成了一种黏着结构,后面一定跟数量短语。“V+他”只是相当于“V”的作用而已。所以“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应属于单宾构式,而非双宾构式。

三、结论

通过替换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结构中的“他/它”与程度副词的作用相当,该结构划归为单宾结构较为妥当。另外,我们还得出包括“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结构在内的其他结构如“动词+他/它+数量词(名词)”、“ 动词+上+数量词(名词)”、“动词+个+数量词(名词)”、 子范畴“动词+他/它+个+数量词(名词)”、“动词+上+个+数量词(名词)”、“动词+上+他/它+数量词(名词)”、“动词+上+他/它+个+数量词(名词)”都属于主观量构式,属于单宾构式。

[1]徐杰.语义上的同指关系和句法上的双宾语构式—兼复刘乃仲先生[J]. 中国语文,2004(4)302-313.

[2]刘乃仲.关于《“打碎了他四个杯子”与约束原则》一文的几点疑问[J]. 中国语文,2001(6)555-557.

[3]陆俭明.再谈“吃了他三个苹果”一类结构的性质[J].中国语文, 2002(4)317-325.

[4]熊学亮.论V+他/它+N的构式义[J]. 英语研究,2006(2)1-5.

[5]陆俭明.现代汉语语法研究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53-76.

[6]Goldberg, A. E. Constructions at Work: the Nature of Generalization in Language[M]. Oxford: OUP, 2006:35-50.

[7]袁毓林.无指代词“他”的句法语义功能[C]//语法研究与探索(12).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105-116.

[8]陆丙甫.核心推倒句法[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5:45-80.

[9]刘辰诞.“界”与有界化[J].外语学刊,2007(2)53-58.

[10]朱德熙.语法讲义[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7-26.

[11]董淑慧,宋春芝.汉语主观性主观量框式结构研究[M]. 湖南出版社,2013:262-275.

责任编辑 张吉兵

2016-09-26

10.3969/j.issn.1003-8078.2017.01.17

贾娟(1980-),女,江苏沛县人,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讲师,博士。

H146

A

1003-8078(2017)01-007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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