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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方言残存的“儿[]”尾

时间:2024-06-19

尹喜清

(邵阳学院 文学院,湖南 邵阳 422000)

洞口县位于湖南西南部,雪峰山东麓,资水上游,东接隆回县,南连武冈市,北靠溆浦县,西南与绥宁县、会同县相邻,西北与洪江市共界。

洞口县境内汉语方言是赣语和湘语,包括县城在内的绝大部分地区属赣语洞绥片,洞口县南部及东南部的黄桥镇、金田乡、杨林乡属湘语娄邵片[1]。本文所说的洞口方言即洞口县境内赣语洞绥片通行的赣语和湘语娄邵片通行的湘语。

洞口方言的“儿”作为单字只出现在书面语中,如“儿子”“女儿”的“儿”读[24]。但在洞口县城关镇、黄桥镇等地的口语中常称呼“女儿”为[man2121]。此外,洞口方言的“猫儿”[mɑu3555](或[mɑu2155])、“哪儿”[la2155]、“囗(1)本字待考。儿这儿”[k2155]、“囗(2)本字待考。儿那儿”[m5555]等词中均有自成音节的鼻辅音[]。本文拟对上述自成音节的鼻辅音[]进行考察并探讨相关问题。

一、洞口方言“女儿”等词的读音及其性质

据学界研究,赣语中只有黎川方言存在丰富的儿尾小称[2]。儿尾在其它方言点中几乎很少看到,只偶尔有个别的残留[3]。和赣语密切相关的湘语对儿尾则未见报道。

(一)洞口方言自成音节的鼻辅音[]

表1 洞口县代表方言点“女儿”等词的读音

(二)洞口方言自成音节的鼻辅音[]的性质

1.汉语方言儿尾的“儿”音[n]的演变过程

2.洞口方言“女儿”“哪(这、那)儿”“猫儿”的读音分析

二、洞口方言儿尾[]的来源

(一)汉语各方言的儿尾[n]

赣东北地区的徽语也存在儿[-n]尾。据颜森的研究,浮梁江村有[-n]尾作名词儿尾的现象。即在开尾或元音韵尾后直接加上[-n],如:歌儿kn|袋儿thn|盖儿kn|奶儿lan|事儿xrn|竹儿tʂun[9](4)本文除了洞口方言和隆回县高坪镇话外,一般不列出声调。。值得注意的是,魏钢强指出徽语婺源县清华镇话的“女儿”读成“女唔”[li],另外还有叔唔小叔子、大姑唔大姑子、小姑唔小姑子等三条词语[6]。跟洞口方言一样,这是一个自成音节的[]尾。婺源县清华镇话的“儿”[]尾仅见于“女儿”等少数词,这和洞口县境内“女儿”等少数词保留自成音节的[]尾现象可以互相印证。据付欣晴、胡松柏的研究,赣东北徽语浮梁县经公桥话的儿尾均是自成音节的[],既可以用于指人,也可以指称物(动物、植物、事物),还可以表示时间和方位。如:女儿y|鸽儿kеi|燕儿i|番椒儿fu~ tsia|角儿kau|簿儿phu|夜下儿ix|舷下儿tix[10]。据赵日新的研究,徽语中心地带屯溪、休宁、黟县、祁门、寿县(部分)儿化的方式是在基本音节的后面收一个[-n]尾,如屯溪方言:索儿son|虾儿xn|鸟儿ion|猫儿mn|燕儿ian。此外,绩溪、建德、遂安(5)遂安县是旧县名,1958年并入淳安县,隶属浙江省。方言的儿化方式是在词语的后面加上自成音节的[]。如绩溪:斤儿tiã|张儿tiõ|把儿po|瓶儿phiã|米儿m;建德:虾儿ho|兔儿thu|桌儿tsu|囡儿no|辫儿piе;遂安:奶儿la|囡儿l|鳝儿i[11]。笔者发现,绩溪、建德、遂安跟上述赣东北地区临近,且在地理上连成一片。

吴语可分为北部吴语和南部吴语。北部吴语基本没有鼻音形式的儿尾,但恰好也是在“囡儿”(女儿)等个别词中保留了读作[]的儿尾[6]。南部吴语的“儿”字单读[],义为儿子。如汤溪方言、金华方言,用于小称时,[]则附到本音韵母的末尾充当韵尾,并且有读[-n]、[-]等情况(前面指出,“儿”音[n]或[]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如磐安话:诗儿ʃi-in|盘儿b-n|鱼儿y-yn。温州话:老鸭儿lo|角落儿ko lo|息娜儿sеi na[8]。需要指出是,南部吴语区的江西省东部上饶地区的上饶、广丰、玉山[8]与江西省东北部的铅山、横峰、弋阳、贵溪、万年、余干、鄱阳等方言点在地域上是连成一片的。

魏钢强根据“女”字作女儿、女孩讲时带“-儿”[-n]尾在赣东北地区的内部差异这一事实,得出“‘女’字带‘-儿’[-n]尾的现象是东来而西渐的”这一论断[6]。由于赣东北部赣语区和东面的徽语区、吴语区相连,所以我们认为赣东北方言的儿尾[-n]来源于徽语、吴语。游汝杰指出:“在各大汉语方言中徽语的形成时代和历史成因最为模糊,研究成果也最少。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即徽语的底子是吴语。从吴语分化的年代下限可能晚至明末。”[12]104这样看来,赣语、徽语的儿尾[-n]均应来源于吴语。

(二)洞口方言的儿尾[]可能来源于吴语

洞口县境内的汉语方言是湘语和赣语。根据罗昕如、李斌的研究,湘语小称的主要方式是“崽”尾,湘语中不存在儿尾[13]。因此我们认为洞口方言残存的儿尾当来自于赣语。据《洞口县志》,洞口县境内23个有志、谱可查的姓氏中,共有21姓是宋元明时期迁入洞口县境内的,其中王、邓、尹、刘、李、萧、张、杨、胡、袁、黄、谢、傅、彭等14姓是明初特别是洪武年间迁入的。移民原籍主要为江西省中西部吉安府诸县,以泰和县最多[14]685-687。因此,我们认为,洞口方言的这一语言现象很可能跟来自宋元明时期江西省中西部吉安地区移民带来的赣语相关。

洞口方言的赣语移民来自江西省中西部的吉安地区。根据目前笔者掌握的材料,吉安地区虽然没有发现有儿尾的残留,但笔者认为宋元明时期的吉安地区应该有这种儿尾,否则洞口方言的儿尾来源就无法解释。不过,与较多地保留了这种儿尾的赣东北地区相比,江西省中西部吉安地区因跟南部吴语区距离相对较远,所以吴语对其影响相对较小。这种儿尾因没有能产性,加上语言社会的使用频率越来越低,所以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

三、洞口县周边地区方言儿尾词的残留

综上,洞口县周边地区方言残存的儿尾词与洞口方言的性质和来源都是相同的。

四、余论

湘西南地区“儿”尾仅残存在“猫儿、女儿、哪儿、□儿这儿、□儿那儿”等少数几个词中,这是值得我们注意的。无独有偶,在高州信宜粤语中,“狗儿、猫儿、牛儿、鸡儿”等少数动物名词后面仍然保留着“儿”尾[19]。在广州话中仅“猫儿”“乞儿”二词残存儿尾[20]28-44。咸宁方言不存在儿化韵,“儿”尾词语在咸宁方言非常罕见,仅有“猫儿”一例[21]154-155。以上各方言中的儿尾为何都基本一致地残存于“猫儿”等极少数词中?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语言的发展受到内因和外因的共同作用,其中地理环境是影响语言发展的重要外因。就洞口方言而言,洞口县移民的主要来源地——江西省中西部吉安地区“女儿”一词已经没有儿尾[-n],但为什么洞口方言仍能保留“女儿”的儿尾[-n]?笔者认为,洞口县所处的湘西南地区特殊的地理环境是重要的原因。湘西南地处湖南省的西南边陲,境内群山阻隔、相对闭塞,这种地理环境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保留古代居民(含古代移民)语言原有的特质,宋元明时期吉安地区移民带来的儿尾依然残存在以洞口县为代表的湘西南地区方言中就是重要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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