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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方言研究理念与方法的新突破——评《语言接触与湘西南苗瑶平话调查研究》

时间:2024-06-19

贡贵训

(湖南科技学院 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 湖南 永州 425199)

中国历来有汉语方言研究的传统,从扬雄的《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算起,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1]。在历史的长河中,历代学者焚膏继晷,成就斐然。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中国的现代方言学研究进入新的时期,学者们开始采用更加科学的方法和手段对汉语方言进行大规模的调查研究。由于研究旨趣使然,汉语方言研究者一直专注于方言本身,认为方言是一个“同质”的系统。人们在调查某地方言时,通常选取一个理想的发音人作为某个方言的代表,而对该方言中不同个体的差异却视而不见;同时认为方言的演变是同质结构自身发展的结果,而不关注导致语言变化的外部因素[2]。事实上,“语言接触”也是语言演变的重要推动力量,传统汉语方言研究忽略掉的可能正是语言演变的重要线索。因此,在方言研究中重视语言接触、采用更加科学的研究方法就显得尤为重要。胡萍教授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结题成果《语言接触与湘西南苗瑶平话调查研究》[3](以下简称“《语言接触》”)恰好就是这样一部著作。其凭借独特的学术视角、丰富的语言材料和科学的研究方法,为我们呈现了一幅多彩的湘西南语言生活图景。

该书共八章外加三个附录,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导言,主要介绍湘西南的自然、地理情况和语言分布概况;第二部分是第二、三、四、五、六章以及附录,是对苗瑶平话语音、词汇、语法系统的平面描写;第三部分是第七、八两章,主要从语言接触的角度讨论其他语言(方言)对苗瑶平话语言结构和语言功能的影响。这种结构布局,既使苗瑶平话本体的描写与研究得到充分的保证,又可以让语言接触的讨论有的放矢。总的来说,该书有以下四个方面的特色:

一、独特的学术视角

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都不能孤立存在,总要和其他民族发生或多或少的接触。语言的接触则是不同民族、不同社团的人接触的重要方面。“语言同质论”虽给语言研究带来了操作上的便利,但不管“言语”的差别则丢弃了语言的本质。有学者已经充分认识到“接触”在汉语方言形成中的重要性,认为不同语言或方言之间的接触和影响是语言历时发展过程中的常态,汉语方言形成的历史过程中不存在不受其他因素干扰的、长时间独立发展的现象。因此,单一语言系统内部历时的发展不能解释汉语方言形成事实,而汉语与非汉语以及不同地区方言之间的接触与影响在汉语方言形成的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4]。这个观点是符合汉语方言形成实际的。《语言接触》一书所研究的对象在地理分布上包括了湖南的城步、绥宁、新宁和广西的龙胜、资源,这一地区人口构成复杂,语言(方言)种类繁多且系属不明。因此,采用传统的汉语方言研究方法应对如此复杂的局面恐怕难以奏效。作者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并果断采用语言接触理论作指导,详细分析了语言接触对苗瑶平话的语言结构产生的影响。作者认为,在长期与汉族打交道的过程中,湘西南苗瑶族群众逐渐放弃土著语而转用汉语,但原语言的某些特点以“底层”的形式保留。如“一”和几个词语的读音,多平调的现象、远指代词的特殊语序;茶江“街上话”语音和词汇的“杂糅”特点等,这些都是语言接触视角下的新发现。

二、科学的研究方法

科学的研究方法是得出正确结论的前提。布龙菲尔德指出,没有一个言语社团曾经是完全统一的;在社会语言学视野中,语言只能以言语变异的形式存在,而言语中的各种变异又和语言系统以外的某些因素有着规律性的联系。虽然方言学和社会语言学都关注语言存在的实际表现和语言的变异,但前者更关注各方言在历史上的联系,而后者更关心的是共时层面的语言变异以及导致变异的社会因素。观念的不同导致研究方法的差异:方言学研究是定性的,而社会语言学是定量的,后者倾向用抽样调查的方法来广泛地收集语料。

在研究方法上,该书融合了传统方言学与社会语言学二者的优长。在采用传统的方言学方法对湘西南苗瑶平话的语言本体进行调查研究的同时,还综合运用了社会语言学的抽样调查、数理统计、配对变实验等方法,既全面细致地描写了苗瑶平话的语言面貌,又深入分析了语言接触所造成的复杂丰富的语言变异、语言兼用和转用的现象,同时用实证方法对苗瑶平话的语言生活、语言活力进行了大量的问卷调查、入户采访及量化评估。如对绥宁关峡苗族乡茶江村村民的语言生活状况进行的研究中,在一个自然村发放了300多份问卷,详细分析了茶江村村民的语言能力、平话的使用场域及语言态度,用数字说话,得出的结论科学、客观,令人信服。

三、丰富的语言材料

丰富而可靠的语言材料是得出科学结论的基础。材料丰富是该书的又一特点,主要表现有二:一是对湘西南苗瑶平话的调查研究涉及范围广;二是对具体方言点的调查内容翔实。

胡萍教授不是第一个研究这一带方言的学者,李蓝[5]早在2004年就比较深入地探讨了城步青衣苗人话,但研究的对象比较单一。与之相比,《语言接触》涉及的范围更广,其研究范围不仅在湘西南,还有部分方言点在相邻的广西境内;研究对象更多,包括绥宁的关峡,城步的羊石、兰蓉和五团,新宁的麻林,龙胜的牛头等六个地方的方言。从调查的内容看,该书将苗瑶平话的语音、词汇、语法三个方面都做了系统描写。语音部分描写了六个方言点的声韵调系统,是对方言语音的平面描写;同时又把声母、韵母、声调与中古音进行比较,属于历时的比较。词汇部分先是归纳了苗瑶平话词汇的特点,然后指出苗瑶平话内部五个点的一致性和差异性。同时,也关注了词汇的新老派差异问题。为展示苗瑶平话的独特性,作者还将其与新宁县城的金石话、城步县城的儒林话进行了比较。语法部分在词法部分分析了动物性别语素、名词后缀、代词系统、否定词、结构助词,在句法部分关注了体貌、处置句、双宾句、比较句、疑问句等句式。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本书的附录部分收录了湘西南苗瑶平话六个方言代表点的1 600个字音、1 583条词语和107条语法例句,为方言研究者提供了可供查阅的资料。

四、独到的学术见解

由于观察的视角独特,又采用了科学的研究方法,再加上作者掌握了丰富的一手材料,得出科学的结论也就顺理成章。《语言接触》用事实说话,论证严密,独到的见解随处可见。比如该书认为湘西南苗瑶平话的基本面貌已是汉语,但语言使用者的主体是苗族(以青衣苗为主,但也含少数瑶族群众),语言的深层还保留了一些苗瑶语成分,是当地苗族在长期与汉民族接触过程中逐渐放弃母语转用汉语的结果,修正了李蓝“青衣苗人话是一种从苗语演变而来的汉语方言”[5]的观点。在分析了古精知庄章组今读类型后,认为精知二庄与知三章两分型与南方方言如湘赣语中常见的精知庄章分合类型比较一致,三分型在汉语方言中比较少见,其语音在分合演变之中既有存古的现象,也有来自壮侗语影响而产生的音变。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进,人口流动及其他因素使得汉语方言变得越来越不“纯粹”,传统方言学“字本位调查法”无法很好地处理来自外部的“异质成分”,而这恰是社会语言学的强项。《语言接触》一书顺应了这种变化需求,实现了田野调查法和社会语言学调查法的完美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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