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许 瓛
(宁夏大学 人文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劳伦斯·坡林在《美国经典文学研究》一书中将小说分成了两类:“即具有消遣性功能的小说与具有阐释性功能的小说。”[1]消遣性功能小说的目的主要在于娱乐,读者通过阅读此类小说来消磨时光、逃避现实生活的繁琐。而阐释性功能小说的写作是作者企图让读者通过阅读小说作品来扩大和深化对生活的认知,从而更好地进入现实生活,它的目的在于启发读者对人生和世界的理解。不难发现,如今文学外部环境发生巨变。新媒体的快速发展和各类传播途径的高度发达,导致文学与文化逐步走向多元,读者严重分流。图书与文学期刊的生存空间普遍受到挤压,传统文学的价值和生命力受到严峻的挑战。其中,传播途径最为广泛与便捷的网络文学多为了取悦读者而存在,属于消遣性功能小说。这不仅与网络文学的快餐性有关,也与作者的阅历和写作态度息息相关。对于后者,劳伦斯·坡林做了一个生动的比喻:“有一类作者是‘发明者’,他们在创作消遣性小说的时候像魔术师一样,把读者置于前台,能从帽子里抓出兔子。把美丽的女郎一锯两段,以此来取悦观众。而另一类是‘发现者’,他们在创作阐释性小说时,像揭迷者一样,告诉观众兔子是怎样从帽子里抓出,女郎是利用什么原理被锯成两段。他们把观众带到幕后,使大家清除那些迷人的假象。”[2]显然,杨风军颇符合劳伦斯·坡林对于“发现者”的定义。《杨风军短篇小说选》代序中有言:“用批判现实主义手法反映社会形态变化,坚守良知道义。虽说跟名家大家的作品相比,这些文字还有点稚嫩,但之于一个人的成长大有裨益。”[3]杨风军正是通过文字“坚守良知道义”,将读者带到幕后,希望大家从迷人的假象中收获成长。从教师到公务员,从读者到主编,从文学爱好者到作家,一路走来,从“需要一个天涯,用来放逐自己,用来收藏无法言传的流光”,到在漫长的对灵魂的自我建设中为读者挖掘日常生活中封存着的洁净人心的秘籍,他用他的作品诉说着丰富多彩的人生意义,他用他的眼光“洞察着社会的真善美”。
阅读杨风军的小说,便会发现他的小说都很写实,取材都不宏大,通常聚焦于故乡变迁和成长轶事、爱情、婚姻、家庭等日常生活素材,善于从生活的细微处着手,描摹身边人事的点点滴滴与生活轨迹,借以表达内心感受。托尔斯泰说:“作家绝对不要写他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4]我认为这里的“不感兴趣”可理解为不熟悉。这是一个简朴的道理。
社会环境和成长经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作家的思想、感情等等,脱离生活环境很难孕育出优秀的作品。深入生活是一种体验,而文学创作是一种个体性非常强的精神劳动,它崇尚独特的人生体验。杨风军生于西海固乡村,进行文学创作时,会天然地倾向以农村生活为底色,故乡的山水及亲人朋友的喜怒哀乐便成了他文学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储藏室”和“后花园”,他善于将浓厚的乡村及乡村文化的记忆铺叙为让读者怦然心动的乡情乡韵。随时光之流,在顺利地完成从农村到城市的空间交换后,城市的风物和人事也在他的笔下鲜活了起来。文学作品的灵魂往往是作者以真切的生活体验赋予的,杨风军小说的取材几乎都来源于他所经历过的生活和世界,所以他的小说也就显得真实、坦率、客观而且朴素。
无论书写乡村还是描摹城镇,两性关系与情感的探究在作者的创作中占了很大的比重。也许是想要凸显在中西方文化交流多元化变迁的时代,西方文化影响下的婚姻观对中国传统婚姻观和价值观的冲击,以及探求在时代改革变化的过程中,我们怎样才能掌握“男女平等”诉求下两性关系的真正平衡。作者笔下的以城市为背景的两性关系并未全都表现得如乡村情感一般动人与淳朴。《信号窗》中,刘阳费尽心思娶到龚月,却在调任皮革厂办公室主任后,跟一位车间的女工好上了,而这位女工叶梦花已然是一位有丈夫的女人,但她不仅对刘阳这个有妇之夫“明”送秋波,还与其他男人出入舞厅,且并没有作为第三者的自觉,没在龚月这个正室夫人面前示弱不说,还亲自找到龚月家和龚月打起来。像这样有夫之妇与有妇之夫偷情的例子还有《我是一尾鱼》:燕子的丈夫调到省科委,“我”老婆的经常外出给“我”和“燕子”的偷情制造了便利条件,在她家这所“温馨”的“巢穴”中,“我”与“燕子”不顾婚姻的责任放纵缠绵,最终导致“我”与“老婆”协议离婚。《迷失》中,叶凡在凌辉的眼中,经历了从即将绽放的白玫瑰到衣服上有饭粒的过程,而欧阳雪这朵鲜艳的红玫瑰的出现,则更加使凌辉迷失在利欲之中。情爱问题,在五四以来的中国文学中从来不只是两性感情问题,它不仅是一个社会问题,也是一个关涉个体精神情感、价值追求及生命存在形而上和形而下的矛盾交织的问题。在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传统文学中花好月圆的言情式抒写被解构,出现所谓人性本真的粗犷式情爱;90年代中后期以来,那种失落了的诗意情感似乎又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但它却走向了世俗化和平面化,追求的不再是灵魂相契,失去了爱情应有的精神向度和情感深度。杨风军笔下的这几段“婚姻”,在追寻与放弃中摆荡,游走于信任与背叛之间,凸显出破碎与坍塌的形状,正是这个时代爱情、婚姻、家庭生活的世俗化和平面化的体现,杨风军小说也正是从情感、生活、工作三个维度,来折射城镇人的现实处境和情感认知。在书写的过程中,作家并没有将笔墨过多地用在对第三者行为的谴责和批判上,而是借助男女主人公心态变化的细致描摹,立体而真实地表现出在纷繁复杂的物欲社会中男女之间各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男人包二奶,藏小蜜;女人傍大款,找情人”,纠结的情绪充斥着他们的感情世界,男女主人公厌烦实体婚姻,一方面小心虚伪地维护自己的家庭,一方面又寻求放松的偷欢,以此逃离既定生活的枯燥和沉闷。这些现象从本质上揭示出社会变革中,现代性与传统性的冲突。
杨风军并不止于描摹这种畸形的婚姻关系下人们对枯燥沉闷生活的逃离,而是以小说中的人物对现实生活的冷漠和情感、身体的屡屡出轨,越过日常规范的边界,把对婚姻、情感的疑问和思考通过性的诸种面相折射出来,从情与理的相撞、情与欲的纠缠,凝视人的生存乱象和人性内在的精神境况的错位:婚恋自由的观念本身并没有错,且具有相当的进步意义,那么老一辈人的婚姻可以保持稳固,现代人的婚姻却是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原因何在?在改革开放之后,随着中西方文化相互交流,文化的多元化趋势进一步增强,西方的爱情观和婚姻价值理念相继在中国流行,很多人都接纳了西方理念,但是在与中国的婚姻观和价值观相融合时,出现了许多摩擦和问题,其中以现代性和开放性尤为突出,新的婚姻价值理念偏向于无节制地标榜和放大“自由”,从而淡化了婚姻的取向问题和现实归宿问题。人们对婚姻的正确取向较弱,尤其是越来越缺乏对婚姻的责任感,传统的恋爱观念逐渐变得模糊,这使得情爱关系更多遵循的是一种快适伦理原则,是一种感官的欢愉和享乐,充满欲望躁动,讲求实利情感,物欲的享受多过心灵的感知,人们沉沦在肉体和感官的刺激下不能自拔,消费快餐式低俗的情爱关系取代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情感牵念,变幻不定的社会现实,冲击着现实生活中的人们,传统道德观念本身无法维系处在变化之中的社会的精神联系。
同时,西方女权主义思想也冲击着中国传统的婚姻观和价值观。与传统婚姻相比,如今女性在社会和家庭中的地位显著提高,参与家庭决策的话语权比重也相应增加,与此相对的则是男性在家庭中地位的下降及话语权的缺失。无论是刘阳或者是木易,杨风军在描写这些男性角色时都多多少少地采用了“去势模拟”的手法,使男性角色在婚姻生活中丧失了其主导身份,在精神层次和肉体层次上或多或少地贬低了其男性特质。如《信号窗》中刘阳与龚月发生性关系的失败深深打击了刘阳作为男人的自尊,名誉上已属于他的女人又与别的男人发生了性关系,这始终使他感觉到羞辱。《我是一尾鱼》中的木易先是为了讨老婆开心,赶在老婆美容回来前就做好了她爱吃的饭菜,没想到自己完全是自作多情,老婆已在外面吃过饭了;后又从车站把老婆接回家准备和她温存,老婆却拉长了脸,还把挂在床头上面装着结婚照的镜框取下来摔碎了。近年来,网络上“熊嫂子”雷人事迹一经曝光立刻吸引了大批网友的吐槽,有网友针对这一现象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认为“熊嫂子”的出现也是一种男人家庭地位缺失的体现。随着男人在家庭中的地位逐渐被削弱,“熊嫂子”们的气势也越来越嚣张,男人们不再主宰话语权和支配权,女人在家庭的地位和主动权就会越来越高。杨风军追问男人在家庭中的地位,探讨男性的话语权,其实也是对现代婚姻中男性的尊严和价值的质疑。实现男女平等是社会进步的一个重要体现,但在这个变化过程中,我们需要掌握的是一种平衡,真正的平衡才是“平等”的先决条件。远古时期男耕女织的时代已经远去,女性角色在社会中也越发重要,该如何平衡一个家庭中男女分工协调问题是我们需要研究的新的焦点社会问题。
杨风军的婚姻题材创作是有故事性的,也是有深度的。那些破碎与坍塌的婚姻构成的家庭悲剧背后的教训,对当下仍有借鉴意义。如在《迷失》中,叶凡为了使凌辉继续工作,主动下了岗,但下了岗的她却猛然发现爱情其实很经不起现实生活的消磨。也许女性的自主意识和独立精神才是一个女人安身立命最根本的明智选择,这可以缓解女性内心对感情不稳定的恐惧和担忧,依附于感情只能让女性在婚姻生活中患得患失,最终会打破家庭的平衡,导致婚姻的破裂。
对人性的探寻是文学创作永恒的议题,优秀的小说永远都包含着对心灵的不断建设,为人类保存真实的人性经验和生存体验是文学创作的重要目的。小说创作不仅仅是为了满足个人情感的表达,更是要传达作家对于世界的认知,抑或对现实的关注与批判,触及灵魂深处的疼痛并传递人性中的美好情感,以此来引发人们的深层次思考,进而推动人类社会的进步。如果说,“一个作家的风格是他的内心生活的准确标志”[5],那么杨风军在其作品中的“情感”流露,更多时候则是一种精神上的诉求:发现生活中的真善美,在人世的经验中安放人性,用文学滋养灵魂,给人以温暖与阳光,信心与力量。
杨风军的小说正是基于这样的思考而完成的。但是,人性总是受到存在的制约,包括生存条件、社会制度、环境,甚至是物性的制约,它不总是美好的。当整个社会发生重大转型、人们的价值观念开始紊乱、世情也变得异常纷扰,作家此时的小说创作便显示出忧伤情怀和焦虑心态。在写作的过程中,杨风军瞄准当下现实,聚焦社会各种矛盾,他的作品汇聚了政府官员、老板、社会底层等各色人物,试图通过绘制日常生活的画卷,挖掘出现象背后秩序的失衡和人性的变异,触摸社会最敏感的神经中枢,直面这个时代尖锐难解的心灵疑难问题。《里山祭》中为了赌博置亲情于不顾、两次卖女的马二奎,压榨工人、变态虐待兰花的金老板;《陈年旧事》中“会算账”的土豪地主,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盗匪;《老张要出远门了》中不愿“多管闲事”的“我”;《无意为贼》中将“我”过早地推向社会的势利校长,在廉正风下顶风作案的大人物,工程竣工后,卷走民工血汗钱的黑包工;《最后关头》中因贪图享受而功亏一篑,与升迁失之交臂的年轻干部卫东;《故乡人事》中妒忌天宝被村民夸赞有孝心的狗子及将熟好的果子洗劫一空的“逛三”,以及《错过花期的女子》中的队长、《迷失》中的凌辉,在这些人物形象身上,无不表现出人性弱点影响人们日常生活的社会形态,作者把笔触伸进人的意识深处,在空虚的内心世界里,揭示出人性弱点中无意识的趋同欲望,将欲望不断推向出轨、变态、抢劫和对家庭生活的破坏,将人的集体无意识内化为日常人伦生活习惯的价值取向。这是作者对关于生命本体“弱点”的探讨,人性中的“弱点”都是人的一种自然性的体现,而当个体的人逐渐成长,欲望压制在心灵一隅,无限放大,势必受到社会伦理道德、信仰等种种形而上体系的评判,形成人性的混乱和模糊印象。传统道德体系崩坏,新的道德规范遭到践踏,人的集体无意识弥漫在人的灵魂深处和社会的各个角落,导致社会的失序、道德的滑坡和人性的扭曲。而同时,这顽固、可悲的集体无意识成为小说人物的心理结构,这些心理结构,持续影响着人的道德观念和人生追求,注定了理性的迷失。正如《里山祭》中二牛用偷来的金子祭奠亡人的迷茫,《信号窗》中刘阳的占有欲和叶梦花的信号之约,以及《我是一尾鱼》中木易和燕子的“享受每一天”,作者在对人性种种不足的揭露和批判中表现出对社会人生另一面的审视和嘲讽,以期唤醒社会良知的复苏。
面对现实生活的诸多阴暗面,作者在坚守理性,审视黑暗的同时也以人性淳朴善良的光亮深情呼唤灵魂的回归,以达到对人性缺失的救赎。这种救赎对于大千世界来说可能是渺小的,但依然散发出不可忽视的光色,这闪耀人性光色的温情显然是作者内心情感的外化和对道德的深沉思考。《错过花期的女子》中,招弟在好心人和残疾人联合会有心人的帮助下,用勤劳的双手创造了全新的生活,为了使自己三个妹妹有学上、过上幸福的日子,她忘记了自己,错过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花期。在历经坎坷,战胜挫折,超越苦难中,招弟面对苦难不屈的精神力量、追求美好生活的内在热情、坚强的生存意志、乐观的生活态度以及高尚的牺牲精神都为读者提供了人性之光的范本。此外,《老张要出远门了》中江雄的见义勇为,《此情可待成追忆》中粉叶不染尘俗、无须保证无须回报的温情,《你是我今生的幸福》中茹月的善良以及“我”和茹月之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一往情深,这些都是美好人性灵魂的流露,无不于这社会生活深处闪出耀眼的光色。
在描绘外部世界的能力上,小说远远不如电视、照相机,甚至油画。但作家在书写现实社会和人生时,不只满足于客观现实的呈现,更要挖掘人性背后更隐秘的地方。帕慕克指出小说的中心“是一个关于生活的深沉观点或洞见,一个深藏不露的神秘节点。小说创作必须有前瞻性、洞察力和穿透力,必须站得高、看得远,并且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优秀的作品必须有弦外之音,必须让读者在阅读作品之后,感受到超越小说本身以外辽阔的思想与审美空间。优秀的作品应当让读者在享受文学特有的文字感染力的同时,为读者提供新的阅读体验与阅读思考,激发读者思想的飞翔和深化,并体验一种直抵灵魂和生活本质的精神追问。正如音乐家是用优美的乐章思维一样,小说家是用故事来思维,他的人生观、个性由此体现出来”[6]。
杨风军不愿用暴力和邪恶来抵抗现实中的冲突,他的作品也不愿以践踏人性来凸显深刻的含义,他将道德冲突控制在温情的范围内,一方面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道德的脆弱,一方面让读者能在人物苦苦挣扎的生活中看到生命之光的亮色。作家固然叙写了社会中人们在失望情绪中的挣扎与自我体认的困难,但他也开启了一扇人性的灵魂之窗,通过抒写质朴而自然的人性之爱与人性救赎,获得人生真谛和生活意义的体认与顿悟,从而让道德在故事的反转中有了些许期盼。作者围绕着每个人物不同的人生经历,委婉地向读者指出了一条人性灵魂升华之路,这种升华是“把命照看好,把心安顿好,人生即是圆满。把命照看好,就是要保护生命的单纯,珍惜平凡生活;把心安顿好,就是要积累灵魂的财富,注重内在生活”[7],在自然的生活中诗意地栖息,品悟生命的境界,体验生命的美好。
在我看来,这便是他遵从内心情感的明证。他想让读者从他的作品中看到、听到、感受到他领悟的世界,并提供给读者一些实用性的价值思考,从中汲取养分,获得成长与灵魂的安放之所。《老张要出远门了》中江雄目睹过别人因为做好事反被讹的事,但依然上前阻止了那个手持砖头的年轻人。人们常常无奈地说,梦想是美好的,生活是残酷的。法国文学家罗曼·罗兰却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依然热爱生活”[8]。生活有美也有丑,但不能因为丑而全盘否定美。透过层层乌云,依旧能看见那后面的星星。穿过厚厚冰层,仍然能看见那下面的生机。我想,这便是作者想要告诉读者的,遭受过人生的不幸,但仍期待幸福;受到过别人的背叛,但仍勇敢去爱;看见过世间的丑恶,但仍付出善意;最强大不是无畏赴死,也不是破坏,而是从黑暗和死地中坚信自己生命的向上,并为此不断攀爬。
沿着小说叙述的线索细细追踪,我们会清晰地看到,杨风军的小说中处处隐藏着作者颇为独特的艺术心智。至于小说中所承载的精神意蕴,更是让人辗转思考,感悟颇深。作者温厚平和的文字和淳朴家常的叙写信手拈来,从容自若,以平常心写平常事,平静地诉说所见所闻所想所感,在人性中自由穿梭,但平静之中自有惊雷,正如海水,表面平静,海底却是暗流涌动。情景的描摹无不关乎内心的旨归,闪烁着温情、思辨的筋骨。他所有的判断经由那些精心构造的故事形式流露出来,一个个故事背后都隐伏着作者温情的注视。这些故事中对话和叙事转换自如,虽然没有大开大合的情节转换,细腻丰富的人物心理渲染却始终贯穿其中,不论是《里山祭》《艾月的情感困惑》《无意为贼》对社会和人生的独特描绘,还是《信号窗》《我是一尾鱼》对男女的爱情婚姻心理的细腻展现,都能通过人物外表,看到人物的内心世界。在叙事视角的选择上,小说选中大部分故事是以第三人称叙述的,给人以客观真实之感,也有一部分是以“我”的视角展开,虽然“我”作为叙述者的视角受到角色身份的限制,但这种内在式焦点叙述使“我”这个角色不同于小说中的其他角色,使故事中人物更透明,更具矛盾纠葛特性,巧妙地将这种矛盾恰到好处地融入故事情节中,引人入胜之际而颇有反思之深意。
再者,在他的小说中,对人物的命名也颇为用心,女性多以“月”命名:月儿、艾月、吴秋月、龚月、茹月等等。在中西方文化中,人们总是把月亮和女性联系在一起。千变万化的月亮在人们的眼中就像温柔多情的女子,月亮还是一个美的意象,她的美存在于其“形与色”的结合,能触动人的灵魂,激发人的想象。且月亮的阴晴圆缺不也正如小说中这些女性婚姻关系的悲欢离合吗?
在对人物的塑造上,杨风军小说中的人物不是靠技巧编造出来的角色,他们都出自作者自己经过消化了的经验,出自他的知识,出自他的头脑,出自他的内心,出自一切内化在他身上的东西。在构建与世界沟通的方式中,读者眼看模糊的人物形象一点点变清晰,就如同《艾月的情感困惑中》将对江涛相思的煎熬折进一只只粉色的千纸鹤中的是艾月,也是无数同样处于青春期的女孩们。
日本幻冬舍社长见城彻坦言,他曾想试着写小说,在陆续认识了很多作家比如中上健次、三千纲之后,开始意识到自己和他们有多大差别。在他看来,作家“果然是非写小说不可,他们有那种不写小说就没办法得到救赎,莫名所以的特质。似乎不写小说活不下去……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像得了一种疾病,不写小说即没办法对自己交代”[9]。
可能对于杨风军,就如见城彻所说,不写小说,他没法获得内心的安宁,也愧于内心的良知道义,正如他自己在《杨风军短篇小说选》后记中写道:“我努力寻找安放灵魂的地方,直到有一天我爱上了文字,它就像一个法师,让我在浮躁中找到安静,在苦闷中得到快乐。那一刻,我明白读书、写作才是安放灵魂的地方。”[10]一点笔墨疏离描过往,两分情思落地述今意。三寸花笺守道义,徒留轻叹风里藏。艺术最真挚的美便是情感,杨风军的短篇小说编织出一幅幅直击心灵的文学丽景,在真实饱满生动的故事中,倾注慈悲和批判。展开富于温情的批判,是杨风军带给读者的独特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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