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李加涛
(江苏理工学院艺术设计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1)
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有言:“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故工画者多善书。”这段画论说明了中国画最重视的就是用笔。而关于用笔,南齐谢赫在“六法”中称之为“骨法用笔”,实际上,骨法用笔就是指书法用笔,传统中国画“书画同源”的本质特点。
由于中国画的笔墨表现与中国书法有着同一本源的联系,使得传统写意画家在水墨创作中,无法回避书法对笔墨的影响,因此,画史上优秀的写意画家,在书法艺术上也往往有同样高度的造诣。
作为传统中国画家的刘海粟,精通古今、学贯中西,无论是在中国画、西画,还是在书法方面都有极深的研究,对现代美术发展具有重要的影响。在刘海粟的传世作品中,可以找到其大量款识题跋和独立的书法作品,其书法具有显著的几个特点。
刘海粟作为近现代的传统写意画家之一,他碑、帖兼学,涉猎极广,远追秦汉,近师明清诸家,钟情于大篆。
刘海粟九岁始学颜柳,从其晚年作品中,能够看到颜、柳书体笔法的影响。例如八十六时所书唐代张继的诗作《枫桥夜泊》中,“火”“姑”“山”等字,起笔、收笔以及字形结体之中,皆有颜、柳的笔法特征。青年时期的刘海粟结识了康有为,书法上师法康氏,在其早期山水作品《言子墓图》的题款书法中,可以看到其字形和笔法中的康氏意味。刘海粟又习《石门颂》、《石门铭》,还临习《散氏盘》、《毛公鼎》,研究汉魏碑刻,使其后期的书法线条中沉淀出雄浑挺健的高古品质。[1]
刘海粟成熟时期的书法碑帖兼得,除了深受大篆影响,又参入张旭、米芾等诸家笔意,笔法上逐渐由方变圆,结体上也方圆并用。从刘海粟的草书作品陶渊明诗《归去来辞》长卷以及行书《临群玉堂帖》中,可以看到其受张旭、米芾等书家影响的笔法,笔法方圆兼备,雄厚圆浑的线条之外,兼有潇洒飞逸的意趣。我们从这些遗墨中能看出其书学路子正统,具古法而无旁门左道,勤勉好学且又有良师教导,逐渐达到纯任自然、不事姿媚、酣畅淋漓的书法风貌,这与当今一些画家旁门左道的书学之路不可相提并论。[2]
作为大写意画家,刘海粟学书并非各家一概都学,而是根据自己所需所好来加以选择的。从刘海粟学书的主要范围来看,选取的碑帖范本基本都是以古拙雄强为主,在临书时的具体结字和笔法上,亦取其雄厚壮丽之长,而舍其纤弱秀美之处。例如其临米芾作品《临群玉堂帖》中,字形、笔划俨如刀刻一般气力雄强,笔画瘦劲而气势开张,书写中行笔流畅、恣意张扬,尽显豪爽奔放的大家气势。
刘海粟对篆书学习颇多,长年临习,除了其自身比较重视对篆书的学习,康有为也建议他由颜书而入魏碑并学钟鼎大篆。在其所临《散氏盘铭》中有跋曰:“学书必从篆入,余近写毛公鼎,好习散氏盘……”,又见《毛公鼎铭》中记“……余十三四岁时学篆书,十六岁至上海后兹事遂废。今老矣,偶于废书簏中捡得毛公鼎旧拓,信手临写,不复有相可得,宁计其工拙耶?”可以得知其从幼年开始习篆,虽有“兹事遂废”的说辞,但人到老年也在坚持临习。在刘海粟绘画中篆书笔法的运用更为突出,其写意花鸟画气势雄浑,笔法上多是中锋用线,线条饱含古篆的苍茫浑厚意趣,与其临习《散氏盘》、《毛公鼎》等篆书作品中的用笔如出一辙。[3]
相比较而言,刘海粟后期书法不刻意追求笔划的细节,而重神气骨力,并非通过单个字的修饰来寻找书法的美感,而是通过整体的形态、布局来体现个人的审美追求的。有人认为,这是雄浑有余而细腻不足,大意是说其书法缺乏笔画提按转折的变化。实际上,正是这种书法表现,才最融入刘海粟大写意作品的整体画面,与之相协调而浑然一体。况且,传统写意画家的书法本来就是作为绘画构图之一,不可以过于精致而喧宾夺主。因此,传统大写意画家在学书的时候,通常都会适当弱化纯技术性的笔法推敲,偏重于整体的美感处理,强调笔上的骨气和书写性,从而养成劲健雄强、水墨淋漓的笔墨气息。
相比较,专业书家擅长将字的结构、笔划写得尽善尽美,从而使整幅作品达到精妙绝伦。有不少书法家也因此陷入“做”的境地之中,提按转折之中都是刻意修饰的线条,从而缺少自然的书写意趣,往往笔法愈加精妙,整体作品就越显得匠气。这主要是因为在经历了系统严谨的书法训练之后,容易变得中规中矩,创作中又过于拘谨而缺乏书写的畅意,也难有刘海粟那样尽情挥洒笔墨的魄力。[4]
刘海粟的书法艺术是不断演变出新的历程,其不同时期的书法面貌也不一样,从取法诸家到逐渐脱去诸家面貌,是颇为曲折的,也是非常不易的。尤其是其认识到康有为书法观念的不足之后,并能逐渐摆脱康氏书风的影响、继续探寻书法风格的精神,常人难以企及。
对线条要求较高,不仅追求笔力的强健,还要求线条有厚度、有质感,即是“六法”中说的“骨法”。作画线条中的骨法用笔,多是指中锋的笔法,虽然中国画中也常见侧锋用笔的线条,但仍是侧中寓正,并非一味侧锋。
刘海粟的写意画和书法作品之中,最常见的就是中锋用笔,这是其受吴昌硕绘画追求金石气的用笔影响,也是其长年临学大篆的必然结果。当然,刘海粟书法也有是用笔偏方的,例如作品《临群玉堂帖》中,向背变化极其丰富,笔迹上斩钉截铁、毫不迟疑,结体字形和局部用笔都有很多偏方,这与其常见作品中行笔缓慢而肥厚浑圆的中锋用笔略有不同。在其草书作品《归去来辞》中也能看到其方圆并用的用笔,但是整体还是偏圆笔的中锋。
刘海粟的写意画受海派吴昌硕等笔法影响较多,书法受康有为影响学碑较深,加上自己长年学篆,线条有古拙意味。这种古拙也是由中锋线条和运笔习惯养成的,他作画和写字时大多笔速缓慢,行笔稳健,力求浑厚雄健笔意,即便在墨色枯竭之处也能逼尽残墨、力透纸背,写出的线条似钢筋铁骨,有“锥划沙”“屋漏痕”之势,气力十足。
作为传统写意画家,苦心孤诣于画面的位置经营、形体结构、穿插布势的处理,势必会影响到其书法的结构经营和位置摆布。观看刘海粟的书法,结构上灵活多变,尤其是在写意画面中的书法题款,行列的安排上参差错落,布局与画面主体呼应变化、融为一体,线条一任自然、非常贯气。
中国画之用笔与书法息息相关,元朝的书画家赵子昂有论画诗曰:“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于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方知书画本来同”,即说绘画中的多种笔墨形态与书法的笔法是相通的。[5]虽然绘画中的结构、造型与书法中的提按转折有不同之处,但两者是可以相互影响的。书法对绘画的作用,多体现于线条的笔法之中,而绘画对书法的影响,则是体现在章法布局和墨色的变化之上了。
作为传统写意画家的刘海粟,其书法和绘画之间也是相互作用的,书法成就了其绘画中的强健雄浑的线条,而绘画给予其书法以笔墨趣味。在刘海粟的书法作品中,我们可以见到丰富的墨色运用,从焦墨、浓墨到重墨、淡墨以及涨墨、枯墨都一应俱全。观其书法,与观其写意山水、花鸟画无异,墨色浓淡相宜,气韵生动,好似有层峦叠嶂,也有潺潺流水、薄雾轻纱,起伏跌宕,富有水墨韵味。这种墨色韵味,往往是在习画之人的书法中才能见到,也是在写意画家的书法艺术常见特色。
除了墨色的运用之外,绘画中自然天真的率意,也在海粟老人的书法中得到了体现。刘海粟的绘画作品,很多都是写生绘制的,写生之中培养出来的捕捉生气、不假修饰的率真,也展现于其书法线条的挥洒之中。其书法作品中的线条,看不到丝毫修饰感,系一鼓作气的书写,不计工拙,笔意畅达无阻,追求线条的书写情绪变化,从而传达出一种率意的情调。晚年的刘海粟人书俱老,早年的稚嫩书生气和性格的棱角也随岁月的沉淀而逐渐隐去,在苍茫雄浑的线条之间流露出一股天真平淡的气息,让人回味无穷。
传统中国画创作的艺术高度,除了受制于造型的艺术处理之外,更多的就是凭借线条的表现力,而锤炼线条的最好方法就是勤习书法。一代大师刘海粟的书法艺术及其学书的历程,对当今的诸多中国画家而言,是非常有借鉴价值的。刘海粟书法上的艺术成就与他的绘画一样,会随着历史的变迁,能得到世人越来越的瞩目。
[1]封钰.论刘海粟的书法艺术[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2009(3):155-157.
[2]徐燕.试论刘海粟书艺个性的形成[J].书法世界,2004(12):32-35.
[3]周积寅.中国画论大辞典[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
[4]刘海粟.刘海粟书画集[M].台北:国立历史博物馆,民国81年出版.
[5]周积寅,金建荣.刘海粟谈艺录[M].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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