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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人文社整理本的成功与不足

时间:2024-06-19

徐复岭

摘要:新出的《醒世姻缘传》人民文学出版社整理本,充分吸收了自亚东本以来的校点成果和学术界数十年来对该书语言等方面的研究成果,后出转精,在标点、校勘、注释等方面取得很大成功,但也存有一些失误和不足,有待改进和提高。

关键词:醒世姻缘传;人文社整理本;成功与不足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识码:A

上世纪30年代初,汪乃刚整理的长篇白话小说《醒世姻缘传》(简称《醒》)新式标点本由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发行,开创了采用现代手段整理《醒》书的先河。至80年代初,齐鲁书社、上海古籍出版社、中州古籍出版社先后出版了《醒》书的点校本或校注本,使该书的整理水平大大提高了一步,其中黄肃秋校注的上海古籍出版社本(简称“上古本”)校工精良,注释详细,影响最大。其后全国十数家出版社纷起效尤,也都出版了《醒》的整理本,但多为效益驱使而辗转相因,匆促而就,鲜有超出上古本之右者。进入本世纪后,中华书局、人民文学出版社先后推出了分别由李国庆和袁世硕、邹宗良整理的《醒》书校注本,标志着该书整理工作提高到一个新水平。特别是2015年6月出版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整理本(简称“人文本”),充分吸收了自亚东本以来的校点成果和学术界数十年来对该书词语、语法、文字校勘等方面的研究成果,精心打造,后出转精,堪称是《醒》书目前比较好的一个整理本。

人文本的成功之处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选用的底本较好。选取一个理想的底本是做好古籍整理工作的基础和前提。《醒》人文本选用清同德堂本(简称“同本”)为工作底本,它虽不是目前见到的最早的版本,但也算较早的版本,是流行面最广的刻本,而且版本内容基本无残缺,字迹较清晰,便于使用。人文本又以上古本(它以亚东本为底本,参校了周氏藏本等八种刻本)、中华书局本(它以现存最早的大连图书馆藏本为底本)等作为参校本,这便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底本不是最早版本带来的某些缺憾与不足。

二是考虑到此前的整理本改订文字多不出校记、不便于研究者使用的情况,人文本保存了底本中的许多俗写字、借字(包括方言借字)、异体字、避讳字等,并在注文中做出适当说明或交代(如某字为某字的俗写字或借字等等)。这样做既便于一般读者阅读,又保留了旧刻本的文字原貌,为研究者特别是语言文字研究者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三是通过认真校勘,订正了底本或其他版本中的一些长期流传下来的错讹文字。例如人文本第四十九回写季春江“说他儿子赌钱吃酒,近日又添上养了婆娘,凡事经他不得”(665页)。其中“经他不得”同本作“轻他不得”,人文本认为“轻”“经”二字“因形近而讹”,故将“轻他不得”改为“经他不得”,甚妥。比较“经他不得”上古本作“托他不得”、齐鲁本作“轻托他不得”,后二者臆改和臆增文字的嫌疑十分明显,远不如人文本处理得当。再如人文本第三十回说计氏若不是遇见执法的好官,“不惟你这命没人偿你的,还几乎弄一顿板子放在你爷和哥哥的臀上”(400页)。其中“你爷和哥哥”同本原作“你爷爷哥哥”(亚东、上古、齐鲁诸本皆与同本相同),人文本“据文意”改为“你爷和哥哥”,改得好。因为文中“臀上”几乎挨板子的是计氏的父亲计都和哥哥计巴拉,而“父亲”一词在《醒》中称作“爷”(为山东方言词),不称“爷爷”(祖父才称“爷爷”),同本等作“你爷爷哥哥”显然乖违原著文意。

四是纠正了旧整理本的一些标点失误,使全书标点更为准确、合理,更贴近原著文意。最为典型的例子是,《醒》中有一个经常用于句尾的山东方言特有的语气助词“可”,自亚东本以来所有的整理本将与这个“可”有关的句子几乎没有标点对的。例如:

(1)要是光我,可我死活受你的。我全是为只有一个娘,怕被你气杀了,叫娘躲了你出来。(第四十四回)

(2)这事跷蹊!他那里买的?别要有甚么来历不明带累着咱,可再不只怕把赵杏川的皮袄偷了来,也是有的。(第六十七回)

这是自亚东本以来所有旧整理本的标点。人文本将“可”提到前一分句句尾,两例有关部分分别改标为:“要是光我可,我死活受你的。”(589页)“别要有甚么来历不明带累着咱可。再不,只怕把赵杏川的皮袄偷了来,也是有的。”(897页)这样标点才符合山东方言的实际和《醒》书原意。旧整理本全书存有与语助词“可”有关的标点失误多达五六十处,人文本基本上都一一纠正了过来。关于这点,笔者二十二年前即著文指出,其后也有别的人陆续指出 ① ,但在《醒》书整理中一直没有得到体现和反映,此类标点错误一仍其旧。这次人文本率先吸纳学界研究成果,弃旧立新,其功不可没矣。

五是在前人注释的基础上,重点对明清时期的典章制度、词语典故和方言词语进行了注释,尤其是“对书中山东方言的注释下了较多的功夫”,形成了“本书整理的特色之一”(人文本“前言”)。以第三十三回的“观风”“丢把”“追节”“仔敢”“不怎么的”等词语为例,旧整理本多未出注,人文本则分别注为:“观风——学道或地方官到任时出题课试生员,叫做‘观风。”“丢把——就是丢。把,语助辞,无义。”“追节——定亲之后,男方逢节序向女方馈送礼物,叫做‘追节。”“仔敢——山东方言。只要敢。”“不怎么的——山东方言。不怎么样,意思是也好不到哪里去。的,音dí。”注释简洁明了,对读者阅读原著极有帮助。

古代小说整理涉及诸多方面,是一项艰巨复杂而又特别细致的工作,如果稍不留神,就会留下遗憾。《醒》书人文整理本在点校、注释等方面取得很大成功的同时,也不免存有一些失误和不足。

先说标点失误。例如:

(3)你爷儿两个明早且不要来,等我有人去唤你,方来接我。(第九回,122页 ② )

(4)我只为他拦我拦,我罚他替我牵着驴跑够三十里地。要不是刘嫂子的话紧,我足足的叫他跑个来回,只管叫他跑细了腿。(第六十九回,917页)

这是人文本的标点,亚东、上古、齐鲁诸本等标点与此完全相同。据此标点,上例“等我有人去唤你”句法不通,句意不明;若在“等我”后点断,全句豁然贯通。下例将“话紧”视作一词十分牽强,实际应将其断作两处:“要不是刘嫂子的话,紧我足足的叫他跑个来回……”其中“紧”用同“尽”(jǐn),表示让某人或某一动作尽先,有“任由、听凭”的意思,该词在北方话中常用。

点误往往跟失校或误解词义有关。例如:

(5)麻中桂问说:“如今来在那里?怎么还不差人接进衙来?慢慢打发饭钱不迟,何必先送银子出去?”老婆道:“呸!这合你说忽哩!送二两银子与他,就打发他起身;接他进衙里来,你还打发得他去哩?”(第二十七回,364页)

其中“说忽”人文本注为“说诳语,开玩笑”,释义乖违文意,因为文中“老婆”说的也就是她要做的,并没有半点戏言。之所以有此注释错误,乃因压根儿不存在“说忽”一词,其中“忽”实为“总(總、緫、惣)”的形误,它与其后的“哩”构成“总哩”一词。“总哩”即“总里”(“哩”用同“里”,书中多见),副词,意为打总儿、一次性地,当断属后句。故文中“老婆”所说的话当校点为:“呸!这合你说,总里(忽哩)送二两银子与他,就打发他起身;接他进衙里来,你还打发得他去哩?”亚东、上古、齐鲁诸本,标点、文字同误。

再说校勘失误。例如:

(6)[晁住]买了一顶翠绿鹦哥色的万字头巾,还恐不十分齐整,又到金箔胡同买了廿帖升底金,送到东江米巷销金铺内,销得转枝莲煞也好看,把与晁大官人戴。(第六回,79页)

同本以及亚东、上古、齐鲁诸本“廿”皆作“甘”,人文本之所以改“甘”为“廿”,乃错认“廿帖”即“20帖”的数量词组,“升底金”是被它修饰限制的名词中心语(但它究竟为何物却令人费解)。愚以为此处“甘帖升”是“底金”(金属饰品的内里部分)这种商品品牌名(可能真有其名,也可能是作者虚拟的),谐音“甘贴送”,即俗话所说的“倒贴”。这样解释也与文意完全相合:辛辣地嘲讽晁大官人被戴绿帽子,将老婆倒贴给下人晁住鬼混。此例底本和各参校本本来不误(其中上古本还有注释),人文本反而改错了。

(7)晁亲家没正经!你老本本等另娶个正经亲家婆,叫他出来随人情当家理纪的。(第十一回,147页)

人文本视“老本本等”为一词,并出注,实乃大误。“老”应从上,“你老”为一词,指上文“晁亲家”;“本本等”当为“本本等等”脱一“等”字。“本本等等”乃形容词“本等”的重叠形式,意为本本分分、规规矩矩。人文本此例之误盖照搬同本所致,上古、齐鲁二本皆未有脱文,惜人文本未认真参校。

(8)晁大舍出完了丧,谢完了祇,带领了仆从,出到雍山庄上看人收麦。(第十九回,251页)

祇,同本以及上古本、齐鲁本均作“纸”。谢纸,即谢孝,指殡葬后丧主到送来奠仪或前来烧纸吊唁的人家行礼致谢。第十九回是写晁源办完父丧后向亲朋好友谢孝,故改成“谢完了纸”才合情理。如是“谢祇”,而“祇”通常读作qí,作地神解,“谢祇”则成了拜谢地神,于此似乎不伦。人文本云此处系“据上文校改”,其实上文即第十八回同本作“谢了祇”,祇,音zhǐ,借作“纸”,“谢了祇”即“谢了纸”;而上古、齐鲁二本均径作“谢了纸”。《醒》第六十一回还有一例:“我还早到家去打点拜帖,好早出去谢纸,你自去叫他算罢。”(811页)此处人文本不误。

(9)郭大将军发在锦衣卫勘问,得了本揭做得义正辞严,理直气壮,仅仅问了“遣戍”。(第八十四回,1118页)

人文本“得了”出注:“山东方言。多亏了。”然而这并不符合山东方言实际。其实这里“得了”乃是“得亏”的形误。得亏,即亏了、幸亏,明清白话文献中多见。同本以及上古、齐鲁等本同误。

经过校勘改过之后的文字,当然要以是否通顺、信达为第一要务,但也不可忽视语言文字的风格特征。即校勘改过后的用字用词,要尽量与原著用字遣词的习惯和语言风格相吻合。前文谈到人文本校勘成功之处时举到了第三十回将“你爷爷哥哥”改作“你爷和哥哥”,认为人文本这样改了后才切合原著文意,改得好。但如果更严格地要求,此处连词“和”宜改用“合”字,因为如此便不单与原著文意吻合而已,还能与《醒》书原著连词“和”多写作“合”的用字特征相符。

不妨多看几个这方面的例子:

(10)我乜早知道咱户里还有七爷这几位,我不排门去告助?(第五十三回,712页)

乜,同本及上古、齐鲁诸本本来作“也”,人文本改“也”作“乜”,是因为它认为“乜”是“山东方言中的近指,等于说‘这”(712页注释语)。我们姑且不去推究如此改动是否真的通顺,仅就用字特征来说便与原著不合。《醒》中是用了“乜”字,但只是出现在合成词“乜斜”(也作“乜谢、乜泄”等)中,表示指代的词(包括近指、远指等)都没有写作“乜”的(《聊斋俚曲》中倒常写作“乜”),这里出来个指代词“乜”,显得突兀特别,背离了原著的用字风格。窃以为原文中的“也”大概是“要”的方言借音字,“要”即“要是”,假设之词。

(11)有如此等事?咱那媳妇不是善茬儿,容他做这个?我信不过及!(第七回,91页)

人文本“信不过及”依从同本,而上古、齐鲁二本皆作“信不过”,视“及”为衍文。愚按“信不过及”不为辞,固不可取;“信不过”虽文通字顺,然亦不合《醒》书用词习惯。宜校改为“信不及”,视“过”为衍文。“信不及”与“信不过”同义,《醒》全书中“信不及”共用到6次(不包括本例),而“信不过”一次也未出现,可见改为“信不及”更符合原著的语言风格。

(12a)自此一日两餐上供,再不敢怠慢,再也不敢要处置那计老父子。(第十一回,151页)

(12b)一日,又到了计家,计都父子俱恰不在,那伍小川就要把计巴拉的娘子拿出去见官监比。(又,152页)

例中“计老父子”和“计都父子”中间同本都有一个“的”字,作“计老的父子”和“计都的父子”。人文本的删改看起来很通顺,很符合现代话词语的组合规律,但却忽视了在明清白话文中至少在《醒》书中的另外一种词语组合格式。那就是“的”可以用在表示个体的名词和包含该个体在内的集合名词之间,组成“个体名词+‘的+集合名词”形式的同位词组。除以上两处例子外,《醒》中用例尚有:“那道士的师徒”(第二十六回,350页)、“狄員外的夫妇”(第七十六回,1012页)、“这晁夫人的母子”(第九十回,1194页)等等。通盘考虑《醒》书的这一构造词语的风格特征,人文本第十一回两处的删改看来是有失轻率。

最后说说注释失误问题。

整理者对方言词语的注释用力最殷,但仍有不少方言词语注释失误。例如:

(13)袁万里家盖房,他一个乡宦家,少什么木头?他(指晁大官人)没的奉承他,送他二十根大松梁!(注释:没的——山东方言,十分,极力地。第九回,127页)

“没的”是明清时期冀鲁方言中很常用到的一个词,仅副词用法就不止一种,这里则是表示事情的发生不合常情或出乎意外,大体相当于“反而”“反倒”。人文本注释显系随文释义,不可取。

(14)他打仔和我说誓:“我要没吃了你的豆腐,这颡子眼长碗大的疔疮;你要没让我吃小豆腐,你嘴上也长碗大的疔疮!”(注释:打仔——山东济南一带方言,打算、准备。第四十九回,662页)

(15)管他依不依,咱合他说声去。他就不依,没的有打罪骂罪么?丁仔缘法凑巧,也是不可知的事。咱去来。(注释:丁仔——注定。第七十五回,999页)

“打仔”的确是山东方言词,但不是人文本所注的“打算、准备”义(事实上“誓”已经说出,何来“打算、准备”),而是一个表示”但只、只是”意义的范围副词,它应该是由”但只“音变而来。下例“丁仔”实乃“打仔”的形误,仍是表示限定范围的“但只、只是”义,人文本失校,并误释为“注定” ① 。

另如第六十四回“几可里”,人文本释为“日常、平常”(849页),实际意思是“几乎”,今山东中北部方言有此语,有的地区说成“几阔里”。第二十二回“齐头子”,人文本释为“不分曲直、你我一齐”(297页),实际应是“从头里、起头里”的意思,齐、子,分别是“起”“里”的方言音变。

整理者还往往误将非方言词语当成方言词语来解释,结果出了纰漏。如第三十五回“攒出”,人文本注释为“山东方言,钻出”(476页),其实此处“攒”音cuán,用其“聚集、聚拢”的本义,属通语词,训为“钻出”不妥,更谈不上是山东方言。又如第九十八回“棘茨”,人文本注释为:“山东方言,棘刺。亦称‘棘子‘棘棵子。带刺的酸枣棵,农家多插植墙头防人越墙。”(1299页)解释颇为详尽,可惜这里只给出了“棘茨”中头一个字即“棘”的意义,而后一个字“茨”的意义并未涉及。原来“茨”意为蒺藜,“棘茨”即为荆棘、蒺藜,非止“棘子”而已。从构词角度看,“棘茨”(茨,音cí)是联合式,“棘子”(子,音zi,轻声)是附加式;从语体色彩看,“棘茨”属书面语形式的通语词语,“棘子”是方言词:整理者在这两方面都混淆了它们的不同。

有些词语是由于不熟悉旧时的民风民俗或生活习惯而致注释失误。例如:

(16)[计氏自缢身亡后,]晁大官被计家的人们采打了一顿,也有好几分吃重,起不来,也没打门幡。(注释:打门幡——门幡,就是门旗,军营门前立的旗子。这里是说没有走出来在门前闲站的意思。第九回,129页)

此释甚误。“打门幡”实指丧主门前吊挂起用白布或白纸做成的旗幡,表示家里有丧事。本书第五十七回写晁无晏死后,晁夫人“叫人替他入了殓,挂了桶门幡,叫了六个和尚念了一日经”(767页),《金瓶梅词话》(以下简称《金》)第六十六回写西门庆追荐李瓶儿也在“大门首”“挂起长幡”,其中“挂门幡”“挂长幡”也就是“打门幡”,都是关乎丧事的民间习俗,与“军营”或“门前闲站”毫无关联。

(17)往河边下了船,船头上烧了纸,抛了神福,犒赏了船上人的酒饭。(注释:神福——刊印在纸上的崇福夫人即天妃神像,在开船时祭烧。第十四回,197页)

此释亦不确。“神福”确有祭神所用的印有神像(但未必就是天妃)的纸即纸马之义。但此处并不是指神像纸或纸马,而是指献给神灵的祭品,其中“福”指福物、供品。这从文中说“抛了神福”(将福物抛向水中或地上,以示请神灵享用)而不说“烧了神福”也可看出。《二刻拍案惊奇》卷二:“直待诸戏尽完,赛神礼毕,大众齐散,止留下主会几个父老,亭中同分神福,享其祭余,尽醉方休。”其中“神福”也是指福物、祭品,而非神像纸马;“同分神福”则指共同分享祭祀剩下的福物。《金》第五十三回:“伯爵便道:‘便是,你今日猪羊上庙,福物盛得十分的,小弟又在此,怎的不散福?西门庆道:‘也说得有理。唤琴童:‘去请谢爹来同享。”其中“散福”也即《二刻》中的“同分神福”,都是说的分享祭品。

(18)晁夫人也没合眼,撞了明钟。只见晁梁已来门外敲门,晁夫人叫人与他开了门,晁夫人说:“这们早起待怎么?你在我脚头再睡会子。”(注释:撞了明钟——失眠,彻夜未眠。第四十九回,655页)

旧时佛寺中晨撞钟、暮击鼓以报时,“明钟”即晨钟,一般在凌晨敲响。人文本释为“失眠”毫无根据。又,标点亦不妥,例中头一个逗号和头一个句号应对调一下位置才好(上古本标点不误)。

有些注释失误是由于错认假借或音变造成的。例如:

(19)若在路上大吃大用,嫖两夜,若在铺子里卖些低银,走了眼卖块假银子,这就不的了。(注释:就不的——损失补不回来。就,“救”的借字。第二十五回,343页)

这里其实没有什么借字,“就”用的是它最常见的意义,即“便”;“不的”意为不合适、不地道、不够好,其中“的”读dí,而不是de。这一用法的“不的”明清作品中常见,例如《金》第十三回:“嫂子这里分付,早辰一面出门,将的军去,将的军来,在下不敢不铭心刻骨,同哥一答里来家。非独嫂子耽心,显的在下干事不的了。”其中“不的”即用此义。

(20)[权奶奶]拉着郭总兵死嘬……[戴奶奶]也拉着郭总兵死嘬……两个老婆把个郭总兵拉的像五车子争的一般。(注释:嘬(chuài)——“拽”的音变。第八十七回,1157页)

“嘬”有chuài 和zuō两读。此处“嘬”与其说是“拽(zhuài)”的音变,莫若说是“撮(zuǒ)”的借音字或误刻更合常理。“嘬(zuō)”跟“撮(zuǒ))”读音、字形都十分接近,辗转借用或误刻的可能性较大。“撮(zuǒ)”可表示揪、拉扯,这在《醒》乃至《金》中均有用例:“[晁住]一邊把那囚妇撮着胸脯的衣裳,往珍哥床上一推。”(《醒》第四十三回)“武二番过脸来,用手撮住他衣领。”(《金》第九回)此字明清小说中也写作“捽”。

有的释误是由于望文生义所致。例如:

(21)你另叫人合他说罢,我合白姑子极划不来。年时我往他庵里走走,他往外捻我,叫我臭骂了一顿,到如今我见了他连话也不和他说句。(注释:划不来——即合不来,不能在一起相处。第六十三回,844页)

注者看来是把此处“划”当成了合算、划算之“划”,实乃大错。此处“划”乃“话”的借音字,作动词“谈、说”解,“话不来”即说不来、谈不拢。《醒》中别处也作“话不来”,如第八十三回:“四位上司你拿得定都是好性儿?三位合你好,只一位合你话不来,就要受他的气!”(1096页)书中还有其反义词“话的来”。

另如第十九回“志门”,注为“门前树立的贞节牌坊”(255页),实际“志门”就是贞节牌坊,不一定立在“门前”,它所以称“门”,乃因其形似之故。第四十四回“使数的人”,注为:“在使唤、支使之数的人。指丫鬟养娘、家人夫妻之类。”(592页)“使数”意即使唤、支使,注释中“之数”当系望文生训,如一定要解释这个“数”字,窃以为它是“属”的借字,意为统属、役属。《聊斋俚曲·增补幸云曲》第十四回,妓院的婊子讥诮装扮成穷军汉的正德皇帝“还不如宝客王龙使数的小厮和家人”,其中“使数”也是支使、役使义。

有的释误则是由于断词不当所致。例如:

(22)罢,我趁明快往家去,明日来回奶奶的话。(注释:明快——山东方言,天色尚亮。第五十五回,736页)

例中“趁明快往家去”应读作“趁明/快往家去”,“趁明”即趁天还亮着、还没有黑下来的意思。这里“明快”不是一个词。

其他如:第八回“熟鸭子般”,注为“形容丫头仆妇膀阔腰圆、丰肥胖壮的样子”(104页),实应为(像)驯养得很熟化的鸭子一般,表示非常顺从听话。第十一回“药头”,注为“药物,中药。山东方言也称‘药头子,取其量少而价格昂贵之意”(154页),实际指人参,因中医开药方时往往将贵重的人参作头一味药,故名。该词上古本已作出正确解释,不知注者为何未加采纳。第八十三回“漫墩嘴”,注為“等于说不要不高兴。漫,同‘慢。墩嘴,努嘴、不高兴的样子”(1102页),其实“漫墩嘴”是不要说嘴、别耍嘴皮子的意思,其中“漫”为副词,莫、休要也,“墩嘴”即说嘴、强辩。

上边我们举例性地谈的这些意见,很难说都是对的,仅是对整理者提供参考而已。我们相信,整理者定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日后会把一个更臻精善完美的《醒》书整理本奉献给广大读者。

(责任编辑:李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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