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曾冬梅,邓云华, 2
(1.邵阳学院 外语系,湖南 邵阳 422000;2.湖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红楼梦》中的三向心智解读
邓云华(1964-),女,湖南邵阳人,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英汉对比。
曾冬梅1,邓云华1, 2
(1.邵阳学院 外语系,湖南 邵阳 422000;2.湖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心智解读指的是用来描述我们从隐藏的思想、情感、欲望和意图解释行为的能力,依赖于这种能力,人物角色得以创造和解读。在各种心智解读模式中,三向心智解读最为常见。本文从三向心智解读入手重新解读《红楼梦》人物,发现《红楼梦》中人物的三向心智解读可分为公式化三向心智解读、主题三向心智解读和非三向三向心智解读三种模式,并且进一步指出《红楼梦》或者18世纪叙事三角形式的最基本特点就是多样性:使用公式化三角的文本、以主题构建三角的文本、使用非严格意义上的三角的文本以及使用三角增加哲学以及美学观点的修辞吸引力的文本共存。
三向心智解读;小说叙事;多样性
心智理论作为认知理论的一个分支,主要以人类的脑、心智和行为为研究对象, 考察不同群体在理解、注意, 以及解读自我和他人意图,以及模拟他人经验的能力,其研究方法呈跨学科研究趋势。作为心智理论最基本、最重要的部分,心智解读能力被哲学家们称为大众心理能力,哲学家们致力于这种能力的本质和起源研究,比较心理学家则探索心智解读能力的演变,临床心理学家强调孤独症患者往往存在心智解读能力的缺陷,人类学家则认为关于心智解读的种种猜想同文化息息相关。近年来,心智理论被运用到文学作品的分析与解读。Lisa Zunshine(2006)运用心智理论分析了Richardson 的《克拉丽莎》、 Dostoyevski的《罪与罚》以及Austen 的《 傲慢与偏见》。[1,2]文学作品中往往包含了丰富的人物角色,情景以及他们各式各样的处境,所以心智理论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为了阅读和理解文学作品的重要理论视角。本文将从三向心智解读入手,重新解读《红楼梦》。
心智解读是用来描述我们从隐藏的思想、情感、欲望和意图解释行为的能力。[3]我们总是在归因他人和自身的心理状态。如我们看到有人伸手去拿水,我们就会认为他渴了。我们的归因常常会不正确(这个人伸手去拿水可能有其它原因),但心智解读是我们构建和操纵社会环境的默认方式。当心智能力受损时,如孤独症和精神分裂症患者心智能力不同程度受损,就会引起沟通失败。我们心智解读的认知顺应性是杂乱的、贪婪的、前瞻性的,作为发展和运用的条件,这些顺应性呼吁与他人的直接互动。换句话说,人类的心智解读能力如此重要,我们的心智能力也随时准备行动,把我们每一个行动都置于强大的社会认知监督之下。[4]12
那么我们不得不问,现实生活和小说叙事中多少层级的心理状态是我们比较喜欢的?首先让我们看看R.I.M.Dunbar, N.D.C.Duncan 和Danniel Nettle的关于《自由形成的谈话群组的大小和构建》的研究。他们研究表明:在自发的互动中,任何大小的社会群体通常都会分裂成更小的谈话群体。这样的谈话圈子通常只有四人或更少,只有在极少数正式的环境中才会超过这个限制。[5]401因此,在聚会上,当四个人在谈话时,如果有第五个人加入,那么这个谈话圈子马上就会分裂成包含两人和三人的两个相对独立的谈话单位。这个观察暗示着我们在同一时间追踪四人心智有困难。如果我们任其自然,我们就会想方设法地设计能超过那个界限的社会环境。Dunbar和他的同事在相关研究中发现,我们在处理四重以及更高级别的心理状态时,我们的理解力会急剧下降60%。在生活谈话和小说叙事环境中,这种递归式的心理嵌入模式对我们的认知处理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对于一大群人的小说构建,我们看看作者是如何处理心智数量的问题,如50人、100人、1000人。很显然,这样的心智数量超过了我们的认知舒适度。作者通常有几种方法处理这样的挑战。有时作者用三四个突出人物代表一大群人,这些代言人充分收集大多数人的各种各样的观点,有时作者把一大群人描绘成一个心智齐声呐喊或者抱怨,这就让他们以统一的大众心理跟两人或者三人互动,这样心智数量就可以控制在四人的舒适度范围内。
三重,不超过四重的心理状态模式是我们的认知舒适度范围。而有趣的事情常常发生在第三重。从古至今,作者就喜欢这种心理状态模式。换句话说,我们的大多数文化就发生在这个层级的心理状态中。似乎三个主体之间(不管有多少实质的人数参与)的相互作用是我们哲学、具象艺术和小说叙事的永恒主题。实际上,根据认知文学批评家Blakey Vermeule的观点,小说中涉及到第三重心理解读的时刻,往往是最文学的时刻,因此更呼吁强大的批判性监督。[6]214
无论认知进化心理学家还是认知文化批评家的解释,他们必需处理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三向认知解读时的认知满意度的最终原因和直接原因之间的关系。如果我们寻找最终因果关系,我们现如今的偏好可以追溯到我们进化的过去,比如在更新世时期成功进行三向心智解读是我们社会生存的必要手段。作为一个不断出现的认知挑战,三向心智解读影响着我们心智解读顺应性的发展,这就意味着我们本能的意识到自己很成功地进行了三重心理状态嵌入模式时,我们就会对自己感到特别的满意,即使社会场景显得很不自然。如果寻找直接原因,我们三向心智解读的假想表征是我们生活中的一个社会挑战。小说叙事中的三向心智解读很值得我们关注,因为它会提供我们现实生活中心智解读不稳定性的清晰版本,这就是说,在小说中,你清楚知道X是怎么想Y的,但在现实生活中,你不得不满足于对他人心理状态不完美的猜测。[7]但无论何种解释,直接原因必须跟最终原因相结合,也就是说,我们对小说三向心智解读的广泛兴趣不仅依赖于我们的进化史,而且也依赖于我们心智顺应性的日常操作。考虑到三向心智解读在我们社会生活中的重要性以及小说叙事和心智解读紧密接触的两个因素,我们不得不认为所有文化和历史时期,都会有三个主体参与的心智解读的情节。
作为中国古典小说经典的《红楼梦》,其三向心智解读更是不胜枚举。
(一)公式化三向心智解读
三向心智解读最典型的的模式就是一个人观察两个相爱的恋人。在18世纪小说中,这种一个观察者和两个恋人的心智三角无处不在,而且至今为止,这种形式就没有变化过,所以我们可以把这种三向心智解读称之为公式化三向心智解读。
林黛玉与贾宝玉的爱情纠葛是小说的主线。两人之间频繁的心智解读,把所有的怨、痴、嗔一览无遗地展现在第三者或者一群人面前。在第二十九章中,两人因为清虚观张道士给宝玉提亲之事闹别扭。“别人不知道我的心还可恕,难道你就不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宝玉认为“黛玉应该明白他的心里眼里只有黛玉”,但黛玉的“你怕挡了你的好姻缘”的话语让宝玉认定“黛玉不知道宝玉的心里眼里只有她”。[8]197这是一个典型的嵌入式三重心智状态模式:“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为第一重;“黛玉应该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黛玉她”为第二重;“我错以为你应该知道我的心里眼里只有黛玉你了”为第三重。
同样嗔痴的黛玉在想:“你心里自然有我,虽有‘金玉相对’之说,你岂是重这邪说不重人的。我便时常提这‘金玉’的事,你只管了然自若无闻,方见得是待我重,而无毫发私心了。 怎么我只一提‘金玉’的事,你就着急,可知你心里时时有‘金玉’,见我一提,你又怕我多心,故意着急,安心哄我。”[8]197这里黛玉的嵌入式三重心智状态模式也很明显:“黛玉喜欢宝玉所以很在乎‘金玉相对’之说”为第一重;“宝玉应该知道黛玉喜欢他所以很在乎‘金玉相对’之说”为第二重;“黛玉认为宝玉应该知道黛玉喜欢他所以很在乎‘金玉相对’之说”为第三重。
林黛玉与贾宝玉丰富的心智互动被叙述者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你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我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都只用假意,如此两假相逢,终有一真。”叙述者料定这两人之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事,“那求近之心,反弄成疏远之意了”。[8]197
(二)主题三向心智解读(被关注的施恩惠)
在《红楼梦》第六章中, 刘姥姥上门告贷的段落可谓小说中最出彩的部分之一。刘姥姥忐忑、紧张、迫切的形象被描述的栩栩如生,而王熙凤虐待式施惠者的形象更是被刻画的入木三分。对于乡下老太太来访的目的,老于世故的王熙凤当然心知肚明。刘姥姥见王熙凤时连忙“拜了数拜”,熙凤问话时“未语先飞红了脸”,正欲告贷时,蓉哥闯进来,刘姥姥更是“坐不是,立不是,藏没处藏”。[8]43本文作者在《心智解读与〈红楼梦〉中人物的具身透明性》中指出,贫困告急,羞于启齿的刘姥姥在凤姐眼里是透明的。[9]通过刘姥姥的身体语言,王熙凤正享受着对刘姥姥的心智解读。而迫切、忐忑的刘姥姥也在谨慎小心地解读着熙凤。当熙凤让她晚饭后再说,便觉得有些希望,“心神方定”。但到最后熙凤打算资助时还先告艰难:“外头看着这里轰轰烈烈,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8]44让刘姥姥心里突突,以为没有。由于权力和地位的不平衡注定了王熙凤与刘姥姥之间心智解读互动的不平衡。在刘姥姥眼里,王熙凤的心理状态是隐藏的,而刘姥姥的一举一动在凤姐那是完全透明的。当然,王熙凤与刘姥姥之间失衡的心智解读较量被周瑞家的看在眼里。她深知王熙凤的精于算计与爱慕虚荣,也清楚刘姥姥的难为情和忐忑。当周瑞家的报告了老夫人,回来带话,说有什么跟凤姐说都是一样的,可刘姥姥羞于开口,只道:“也没甚说的,不过是过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8]42周瑞家的忙给刘姥姥递眼色,刘姥姥这才表明了来意。
施惠者、受惠者、观察者三者围绕施舍主题进行的心智解读,就叫做主题三向心智解读。分析这种被关注的施舍的情节,我们可以推测具有移情和善行的小说故事会跟情感表征产生共鸣。社会历史的发展挑战单纯的施舍救济行为,从而把施舍重新变成一个具有很大吸引力的有争议的话题。这个情节中的心理嵌入模式,即由不同程度共同意识引发的心智三角,让这种被关注的施舍更具有认知意义,增加他们的叙述吸引力。
以心智三角为特征的小说叙述可以让读者认识到,参与这种小说叙事中的心理状态的归因,他们就可以学到一些关于慈善捐助的政治。对社会相关性的了解能促进对这些捐赠施舍的认知构建。
(三)非三向三向心智解读
弗洛伊德的自我、超我以及本我就是驱使一个人行为的三种心理状态。从认知角度看,这个理论如此有影响力的一个原因就是,它把三向心智模式放入多样化的文化语境,使许多的解释成为可能。
在第三十二章中,宝玉正同湘云谈经济一事,宝玉说:“林妹妹不会说这样混账话,若说这话,我也和他生分了”。这让黛玉又悲又喜:喜的是,宝玉果然是知己;悲的是,父母早逝,虽有铭心刻骨之言,无人为我主张”。[8]215第四十五章,黛玉躺在床上感念宝钗有母兄。“听见窗外竹梢蕉叶之上,雨声淅沥,清寒透幕,不觉又滴下泪来”。[8]310中国传统一直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有母兄,自然有人替她做主。现实中的林黛玉以及林黛玉假想的有母兄的自己,在清寒雨夜切切私语。作为黛玉的贴身丫鬟,紫鹃当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很清楚黛玉内心的担忧和期盼。在第五十七章,紫鹃指出,替黛玉愁了这几年了,又没个父母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劝她乘老太太健在时,赶快找一知心人。
现实中的林黛玉、林黛玉假想的有母兄的自己以及紫鹃构成了非严格意义上的心智解读的三个主体。这种心智解读就叫做非三向三向心智解读。这种心智解读的存在就意味着,那些想要避免三向心智解读的作者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那就是第三个心智总会悄然潜入。
具体的社会语境吸引着我们的认知顺应性,并由此塑造文化表征的历史以及随之而来的我们对历史的思考。小说叙述的认知描述是如此的丰富多彩,以至于我们无法指定任何一种心智解读三角为最基础的心智三角。如果我们一定要指出《红楼梦》或者18世纪叙事三角形式的最基本特点的话,那就是多样性:使用公式化三角的文本、以主题构建三角的文本、使用非严格意义上的三角的文本以及使用三角增加哲学以及美学观点的修辞吸引力的文本共存。文化历史学家对18世纪这种高速发展的媒介进行了具体的认知评论,那就是萌芽的资本主义经济给它的消费者提供了多途径的心智解读顺应性,心智解读的虚幻表征的主题构建无处不在。18世纪的文化遗产就是心智解读多样性的遗产。
[1] Zunshine, Lisa. Why We Read Fiction: Theory of Mind and the Novel[M]. Columbus: The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2006.
[2] Zunshihe, Lisa“Storyworlds and Groups”,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Cultural Studies[M], ed. Lisa Zunshine.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2010:176-192.
[3] Baron-cohen, Simon. Mindblindness: An Essay on Autism and Theory of Mind[M]. Cambridge MA: MIT Press,1995.
[4] Bering, Jesse M. “The Existential Theory of Mind”.Review of General Psychology 6.1(2002):3-24.
[5] Stiller, James, Daniel Nettle, and Robin Dunbar.“The Small World of Shakespeare’s Plays” [J]. Human Nature, 2004(14):397-408.
[6] Vermeule, Blakey. “Machiavellian Narratives.”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Cultural Studies[M], ed. Lisa Zunshine.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2010.
[7] Palmer, Alan. “The Middlemarch Mind: Intermental Thought in the Novel” [J]. Style, 2006,39(4): 427-439.
[8] 曹雪芹,高 鹗.红楼梦[M].长沙:岳麓书社,2001.
[9] 曾冬梅.心智解读与《红楼梦》中人物的具身透明性[J].南通大学学报,2016(6).
TheThree-wayMindreadinginTheStoryoftheStone
ZENG Dongmei1, DENG Yunhua1, 2
(1.The English Department of Shaoyang University, Shaoyang 422000, China;2. Foreign Studies College,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81, China)
Mind-reading refers to our ability to explain behavior in terms of underlying thoughts, feelings, desires and intentions. Due to the ability, the characters are created and interpreted. Since the three-way mindreading is the most common one among all the mindreading patterns, the paper is designed to reinterpret the characters ofTheStoryoftheStone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ree-way mindreading. The three-way mindreading ofTheStoryoftheStonecan be classified as formulaic triangulations, topical triangulations and non-three-way triangulations. The basic feature ofTheStoryoftheStoneor the eighteenth-century pattern of narrative triangulation should be precisely this variety. That is, the coexistence of texts that use formulaic triangulations, those that resist triangulations, those that build their triangulations around topical issue, and those that deploy triangulations to increase the rhetorical appeal of their philosophic and aesthetic arguments.
three-way mindreading; fictional narratives; diversity
I207.411
A
1671-1181(2017)03-0051-04
2017-03-24
国家留学基金资助(201408430102);2014年湖南省教育厅优秀青年项目 “《红楼梦》中人物对话的言语行为分析”(14B162);2014年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言语行为理论视阈下的《红楼梦》翻译研究”(14WLH39)。
曾冬梅(1975-),女,湖南邵阳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认知叙事学、《红楼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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