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赵晓梅
(贵州工业职业技术学院 社科部,贵州 贵阳 550008)
依依乡愁,浓浓乡韵
——评潘年英散文集《我的雪天》的文学风格
赵晓梅
(贵州工业职业技术学院 社科部,贵州 贵阳 550008)
[摘 要]潘年英的散文集《我的雪天》没有宏大叙事,而是透过现象看本质,对传统文化、民族文化进行了深刻反思。纵观作者的创作脉络,他的作品抒写了对传统文化的眷恋,对民族文化消失的忧伤以及由此带来的失落感和拯救民族优秀传统文化、重构精神家园的情怀,具有很高的文学审美价值。
[关键词]潘年英;《我的雪天》;散文;乡愁
[DOI]10.16261/j.cnki.cn43-1370/z.2016.03.016
侗族作家潘年英1980年毕业于贵州民族大学中文系。读大学时他就开始了文学创作,出版了一系列耐人寻味的人类学著作和文学作品,用人类学和文学完美合璧地筑起了一座亮丽的精神家园。八、九十年代以后,他写出了一系列带有个性化特征的文学作品,丰富了我省文学创作园地。1993年,潘年英推出了他的散文集《我的雪天》,同年被中国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成为侗族文坛最年轻的实力派作家。单从这本作家早期的散文集我们不仅能读到作者优美的文字,更可以了解作家隐藏于文字背后的风骨和气质,以及人品、学识和为人处事之道。同时作品也有力地关照了目前“乡土文学”热切地通过各种不同体载来表达乡土社会的现代渴望,进而依托现代性价值对乡土伦理做出批判性审视。本文将回归文本,解读潘年英作品自身的审美价值和现实意义。
《我的雪天》收录了潘年英80年代末90年代初发表的散文共48篇,包括38篇散文和10篇书评,分别安排在“你在故乡”、“无边往事”、“我的雪天”、“棕榈花”和“文选”等五个章节中中,除“文选”外,大多数文章都在抒写乡村生活。他钟情于乡土,对自己的生命之源,有一种本能的追忆与眷恋。这主要表现为三个方面:
(一)对故乡的描写,基本上贯穿文集始终
作家用大量篇章表达了自己对家乡的怀念。这里有对故乡的山、水的纯粹描写:《古城镇远》、《落魂天生桥》、《南泉山寻梦》等,也有通过记人写事渗透着两种情怀,一是对逝去的、永不再来的生活方式的怀想,二是不融于城市生活成为城市边缘人的惆怅。“有时候牛能够自己回家,不用人吆喝不用人赶,慢慢走过田坎,慢慢吃田坎上的青草。”[1]3作家用一种慢拍的方式表达了一种对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方式的留念,是一种不为城市快节奏生活所影响的隐逸生活,舒缓而又唯美。《戒酒三令》作家在吃酒与戒酒之间,将朋友情抒写得温馨亲密,一家三代与酒之缘,作者写得意兴盎然。这一节状物叙事无不渗透了作者对故乡的眷恋和无限惆怅之情。“我决心去找你,……我想你就在附近不远了。“[1]75这一节仍然是对家乡故园和儿时生活的追忆。但并不是单纯地重复上一节,而是深入地进行文化反思。在反思中告诉我们,由于市场经济,城镇化建设等种种原因,原来的乡村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宁静的乡村世界已经在逐渐消失。那种原始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牧歌般的田园风情,只留下了一脉相承的记忆。
而今随着外来文化的侵扰,农村实质上已经颓败,维系几千年的文化遭遇断层式坍塌,人们的思想观念正在发生变化。农民通过各种方式游走于城乡之间(或读书、或务工等),作者以一个从乡村走出来的知识分子的视角,到传统乡村文化中找寻自己的精神归宿,已无法实现。“我的雪天,其实是美丽的遁迤,是孤独无助的情绪。它来乡村,面对茫然自遥远的故乡,来自苦难的童年和久已失传的神话……”[1]77只有对它的深情呼唤,却再也回不去了。“而后我打点了行装,要到山那边去。……据说那里住着许许多多的人。”[1]78离开乡村,面对茫然无知的山外世界。在我转过身去朝着整个乡村辞别的时候,我的心突然间莫名其妙地“心悸起来”。对未知世界的焦虑和恐慌实际上就是对城市生活的陌生感,这是与生俱来的。正如他的小说《连年家书》中所写:“你从小在哪儿出生,在哪儿长大,你就习惯于那个环境、和乡下人在城市总是表现出不适应一样,城市人在乡下也会表现出另一种不适应。”[2]94文集中作者对故乡山、水、人的描写,没有纠缠于城乡对立,也没有明确自己的文化立场,而是以一种不动声色的姿态对其进行细腻描绘,通过对不同的生活方式、生活观念的描写以及对故乡深深追忆,来揭示由此而带来的精神和心理视野的潜在冲突。
(二)对往事的追忆,彰显浓浓亲情
《文集》里融入了对父母兄弟妻子等亲人与朋友的描写,栩栩如生,情真意切。在城市情感慢慢淹没在钢筋混凝土中,越来越走向冷漠时,亲情仍然是乡村社会伦理文化的核心,包括左邻右舍建立在相同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轨道上的相濡以沫。伴随着对亲情的描写,乡愁依然是作者乐于表达的内容。《外婆》描写了外婆的精明能干以及岁月这把无形的刀在她身上留下的印痕。《父亲和他的酒友》中近乎魔咒的预言无不真切自然,感人至深。尤其在《无边往事》里,作者描写了自己的初婚生活以及刚工作时的工作状态。这里既有惊喜又有痛苦,既有遗憾又有怀念。更多的是一种无奈。是对五味人生,生命定数的妥协。《想你,儿子》描述了与娜的相遇、相知、相恋到结婚,似乎是缘份天注定。西江、苗寨,共同的志趣一切如此完美。然而这也抵挡不了现实的残酷和诱惑终于走向离婚。作者对离婚以后自己的心理描写和情感反思是如此沉重!
(三)对传统文化的思索以及人生的反思
《文集》中作者摹山状水,描绘人物,无不渗透着对生命的思考,在叙事写人中也有对现实人生的反思。中国是传统的农业社会,直至20世纪80年代在改革开放的市场经济下才完成了现代转型。对乡土,作者有难予割舍的深情。对带有深厚历史感的乡村的依恋之情实际上是“千古文人的共性”。[2]94人总是在痛苦、无助和徘徊时回忆家乡,“乡愁”已成为了一种文化。乡土的历史、文化是乡土的根,文化所在。是现代审美观点关照农耕文化的存在。时至今日,身处工业时代、后工业时代,“乡愁”也由生命的乡愁转向文化的乡愁。已成为对传统生存的痛感和忧思。作者的家乡在黔东南,在贵州普通人印象中,她一直还是一块未被现代文明浸润的蛮荒之地。但随着我国现代化进程的不断深入,黔东南也迅速走向了世界,在描写侗族“大歌”的文章中,作者描述了听到大歌以后的心理:“我忘了采访,忘了拍照,我悄悄躲在一边,掩面而泣。说不清那时究竟是一种什么心理,我直感到大歌音乐的旋律仿佛就是古老祖先的一股血液流经我的身体,使我的灵魂为之柔软,为之颤栗。当大歌深沉浑厚的旋律飞扬起来的时候,我总是禁不住泪水涟涟,眼前一片迷蒙混沌如雾……”[1]21这种对侗族大歌的顶礼膜拜尤如汉族先民的图腾崇拜,使大歌成为了侗族的一种标志、向心力和力量的象征。而侗族大歌中对“和谐”的追求也是中国各民族的共同追求。“我在水中飞翔,而鱼群在天上看我了。”[1]105这看似颠倒的场景,却蕴含着深深的对民族文化、传统文化的精神守望和拷问,期盼和希望。《忧伤的太阳》用诗一般的语言及形式讲述了侗家的由来。这里有太多的不舍和无可奈何,注定他们将成为城市的边缘人,既不属于乡村也不融入城市,成为寄人篱下的人。文字中充满忧伤的语气,使我们不仅了解了侗家的渊源、文化,也能觉出少数民族文化与汉民族文化的矛盾与冲撞,以及在文化撞击中所留下的文化自卑与文化守卫。《最后的晚餐》反映了对城市文化的对抗与对乡村文化的守卫。《神钩》在叙述鱼钩制作人的往事中,传达了一种对传统文化的守护和热爱。“我的收藏品,就是这样的一些东西,……我就是在收藏意义。而这意义不正是对家乡、对乡土的留念吗?是对本土文化的一种保护?”[1]131潘年英的作品里有对民族文化的深深眷恋,也有对传统文化的深深思索及对文化的反思。“村人说,焕是活活饿死的……”[1]18其实,焕的死,不是别的,而是因为懒。他对于传统生活的眷恋,其血液中流淌的民族血液,与现实的困惑碰撞融合,形成焦虑与忧伤一起跃动的旋律,使其完成了自己理想中的田园追忆。“乡土”一直作为文化母题存在。五四以来,由于历史的因袭,一直受到现当代作家的普遍关注。他们寄情山水,歌咏乡情,剖析积弊。这一精神传统直至现在仍能听到真切的回声。及至家园感一再丧失的当下,相当一部分作家始终不停地走在精神还乡的路上。这既是作家的一种文人的智性漂泊,也是作家积极把握现实生活,冷静思考终极存在的努力。[3]
本散文集以《我的雪天》为题,作者没有停留在对小事情的抒情上,而是透过现象看本质,对传统文化、民族文化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这本散文集,没有宏大叙事,都在记叙自己生活中的琐事,小情小绪,在温柔平缓叙事中寄予自己的思索与期盼。《花祭》、《车祭》、《心祭》等这些都是生活中的平凡事,他写得十分生活化,细腻、真挚。在悠悠往事追忆中完成了自己对社会、人生的思考。正如梁实秋所言:“散文的美,不在乎你能写出多少旁征博引的故事穿插,亦不在多少典丽的辞句,而在能把心中的情思干干净净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散文的美,美在适当。”[4]23《花祭》写了自己从种花的起缘到花朵枯萎的全过程,寄予了作者对生活的思考。“我独自站在这些残存的花树前,与其说是凭吊和祭祀往昔的绿叶,还不如说是追思和缅怀过去的光阴。”[1]53潘年英的散文总有一种悠悠的伤感。这大概与他的出身与生活经历有关吧。《心祭》讲述了作者二十七岁生日对往昔的追思,特别是对三年家庭生活的追忆,让人断肠。《车祭》则是讲述自己三辆自行车丢失的过程。写得幽默诙谐,耐人寻味。潘年英的作品渗透了对生命的叩问,对人生的哲理性思考。读之让人感同身受,热泪盈眶。这一线索贯穿作品始终。作家用语言形象地反映了生活,也饱含了他的感情世界和审美评价。
纵观全书,我们最能感受到的是作者那无处不在的在外漂泊的游子的心愿和期盼,真情流露,个性鲜明。“门外的太阳明晃晃地照耀着,晨雾已经散去,山间是一片鲜而透明的绿色,青青的秧子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群胡鸭也正从那田埂上长长地走过,然后叽叽嘎嘎地拥进秧田里去,消失在闪亮的朝霞和翠绿之中……母亲把它们赶开了……”[1]95好一幅宁静的农家生活图景,满含作者深情。正是因为远离才充满深情。“有声的小雪粒不过是一道序曲,接下来的便是无声而潇洒的漫天飞雪,而这无声,又是更强烈的有声——纷纷扬扬的朵朵雪花,从容地从天而降,一如浩荡的军乐,猛烈地敲击着沉寂的土地,并深深地撼动人的心灵。”[1]75如诗如画的语言,透着隐隐的伤感与忧伤。那是疲惫的人内心的呐喊。他的作品总有一种魅力吸引你一口气读完,文字直白、深情、语调亲切感人,娓娓道来,与读者之间可以达到自然融通,亲密无间的状态。“手攀青青藤蔓,脚踏花街石级,我又走在黎平南泉山的古道上了。”[1]92“有一座高山……那就是使我为之耳聋的雷公山;有一个寨子……那就是我的灵魂为之日夜牵念的著名苗寨——西江。”[1]94作者不管写景还是叙事,没有华丽的词藻,读来却亲切感人,动人心魄,作者直抒胸臆,引领读者进入故事,将一个个他自己耳熟能祥的故事,说与大家分享并寄予深深的意味。正如王铭铭给他《在田野中自觉》一书中作序所说:“潘年英将他的故园想像成‘人类疲惫心灵的最后家园’,他的很多文章表达了他对他的家园的爱,是这个噪杂世界的心灵残存。我欣赏这种深摯的故乡之恋,也希望借这个机会表达对它的向往。”[2]93潘年英的作品依托土地,俯身于土地,大地也以丰硕的果实回报他。
潘年英驾驭汉语书写技艺十分娴熟,文集各章节的导语用诗写作,提纲挈领,言简意赅,充满了诗情画意。“那时节,也是春天,万物竞艳野花野朵开得遍山遍野。那是一个下午,阳光而风止树静的下午。”[1]92(《心中的绿荫》)本集中作家的书写无方言、俚语,无本民族语言,完全使用汉语书写。他完成了一个民族作家在书写话语与本土文化之间的探索。
作家以“我的雪天”作为总主题,是别具匠心的。在这一标题下的一组文章才最能表达作者对生命、人生的思考。其它文章在叙事方式上只采用了传统的叙事抒情的结构。而这一章却有例外。《我的雪天》采用了隐喻与复沓的方式。“这是我的雪天么,这就是我的雪天么?哦,不是的。我的雪天是……”[1]75全篇文章四段文字使用这样的句型在复沓中完成对雪天的礼赞,层层递增,情感浓烈。也暗示了对遥远故乡的追忆,一种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想起来,那仿佛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绵绵的小雨一直困扰着整整一个季节。……终于天晴了……而后我打点了行装,要到山那边去,据说那里住着许多人。”[1]78对故乡小雨时节的怀恋,暗含浓浓忧思以及对山外面世界的莫名恐惧纠结其中。《遥远的月亮》更是对同样遥远的故乡的深深眷恋。“哦,那是我记忆中的最后一个月夜,就在那一夜里,月亮滑落山谷,从此再也没有挣扎起来。多少年之后,我沦为城里的一个公民,月亮就离我更加遥远了。……无意间仰头望天,觉得这月亮好生面善。但是,我在哪里见过呢?”[1]80字词之间有一种淡淡的忧伤,那是一种城乡冲突之后的对心灵的抚慰。作家在表现对生存、生活的思考以及对民族文化的反思时,大量使用隐喻、象征的手法,让这种拷问更加深沉、凝重。也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和失落。
当前,对于潘年英的研究,大多教学者着眼于人类学视野下的作家书写,然而纵观作者的创作脉络,他的作品本身具有很高的文学审美价值。他的作品抒写了对传统文化的眷恋,对民族文化消失的忧伤,更抒发了由此带来的失落感以及拯救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而重构精神家园的情怀。
(责任编辑 远 扬)
[参考文献]
[1]潘年英.我的雪天[M].贵阳:贵阳人民出版社,1993.
[2]杨仪均.狂野的孤独行吟[J].凯里学院学报,2014(5):93-95.
[3]张艳梅.墙对一种存在状态的深度开掘[J].文学教育,2009(4):57-59.
[4]汪文顶.现代散文学初探[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8.
[文献标识码][中国分类号]I267 A
[文章编号]1671-5454(2016)03-0058-04
[收稿日期]2016-04-17
[作者简介]赵晓梅(1971-),女,江苏南京人,贵州工业职业技术学院社科部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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