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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饰“物语”——论《帕梅拉》里的博弈

时间:2024-06-19

服饰“物语”
——论《帕梅拉》里的博弈

刘堃

(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摘要:服饰的作用在《帕梅拉》里不容小觑。帕梅拉和B先生先后策略性地进行服饰展示,使得博弈之势明朗。三个衣服包裹的对峙将博弈推向高潮。围绕着服饰实质上进行着美德之爱和情欲之爱的交锋。

关键词:《帕梅拉》;塞缪尔·理查逊;服饰;物语;博弈

中图分类号:I207.4

作者简介:刘堃(1973—),女,武汉大学外语语言文学学院英文系讲师,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英语系博士,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文学和文化研究。

doi:10.16401/j.cnki.ysxb.1003-6873.2015.01.020

塞缪尔·理查逊(Samuel Richardson)和他的《帕梅拉》(Pamela)是英国文学史上的里程碑。这位18世纪的印刷商于1740年写作发表了处女作——书信体小说《帕梅拉》,顿时洛阳纸贵、名动英伦。该书是英国小说史上的第一本畅销小说,被尊为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英国现代小说[1]。理查逊也因此被视为英国现代小说的真正奠基人[2]。不过,这位“小说之父”似乎也难以摆脱“影响的焦虑”,抹煞文本的互文属性。他认为“自己发明了一种全新的小说形式,完全独立于以前的文学;然而,在小说《帕梅拉》中,他的那个品德高尚的女佣在历经痛苦和磨难后最终与她的主人结了婚。这一故事情节让人轻而易举就看出是出自童话故事的原型”[3]。他继承了言情的引诱小说的情节框架,使之和兴盛一时的说教文学融合,让代表美德的帕梅拉最终收获了世俗的和精神的双重奖赏,把旧式引诱故事成功地改写成备受欢迎的新灰姑娘神话[4]。借助物证水晶鞋灰姑娘成功由麻雀变凤凰。从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到雍容华贵、仪态万方;从处境堪怜的孤苦女子到万人仰慕的宫廷王妃,服饰最直观有力地诠释了灰姑娘的境遇沉浮和人生荣辱。如此凸显服饰并非没有根据,“因为在西方,社会地位最细微的上升都要反映在服装上”[5]。显然,在此类故事里,服饰是文本中一种不可忽视的非言语语言(nonverbal language),有着丰富的言说功用,本文称之为服饰的“物语”。

在以“绅士文化”闻名于世的英国,服饰彰显身份和地位的作用在世界范围内更加突出。这个国家“就其本质而言是个贵族社会。它的社会生活中的无形的等级观念十分令人吃惊”[6]。无形的等级观念和有形的、被称为“人的皮肤的延伸”[7]159的服饰,二者自然联姻、相得益彰。早至16世纪,英国尊卑有序的着装习俗就开始形成[8]。政府出面以法令形式对彰显财富、地位的服饰加以规范管制。这些法令列出不同的社会等级,明确指出每个等级可以穿戴哪些颜色、质地的服饰,不能穿戴哪些颜色、质地的服饰[9]。由此看来,遵循抑或违背本阶层的服饰规范显然隐含着装人的某种诉求,着装因而可以成为一种策略。如同“法国革命时期新颖而朴素的衣服对封建阶级所发出的信息是一篇政治鼓动的宣言书”[7]160-161,女仆帕梅拉在面对主人B先生以华丽服饰为诱饵的种种引诱时,她对自己服饰的选择和坚持,是驳斥登徒子的辛辣檄文,是誓死捍卫自身贞洁的激昂宣言书。

B先生和帕梅拉之间的诱惑与反诱惑、追求与拒斥追求,其实质就是一场博弈。身为贵族的主人和底层贫女的女仆,二者的地位云泥之别,体现于着装规范方面更是泾渭分明、迥然有异。这种差异却被博弈的双方先后有意加以利用,成为一种非言语的策略,与文本中的对话以及书信、日记等口头和书面语言(verbal language)一起,构建博弈局面,影响博弈结果。本文试图从服饰角度对《帕梅拉》中的种种博弈进行解读。文章认为,帕梅拉和B先生各自通过服装展示,使得博弈态势首次明朗;帕梅拉分拣而成的三个衣服包裹,将博弈引向高潮;这种粗布衣衫与华装丽服之间的博弈,正是美德之爱和情欲之爱交锋的外显。灰姑娘最终美德得报,缔结美满婚姻。博弈双方最终走向了某种程度上的统一。

一、服装展示间的博弈

服饰几乎和帕梅拉命运的跌宕起伏始终休戚相关。小说一开始,尊贵的老妇人东家去世,专事唱歌跳舞取悦老妇人的宠幸女仆帕梅拉正于去留之间伤神。开心的是少东家B先生继续聘用了她,为的就是今后负责料理他的亚麻布衣服[10]1。帕梅拉由是成为B先生的私人服装管理师。心怀感恩的帕梅拉由此开始步步陷入新主人藉服饰为主要诱饵布下的种种圈套。从第六封信开始,服饰开始“发言”。B先生开始对帕梅拉进行首次试探——把已故母亲的一套精致丝绸衣服、六件汗衫、六条精致的围巾、三条麻纱白葛围裙、四条荷兰麻布围裙都给了帕梅拉[10]8。为避免帕梅拉生疑,谨慎周详的B先生也同时送了些衣物给女管家杰维斯太太。如此一来,帕梅拉果然难察其意,没产生任何警觉,只觉得这些东西对身为女仆的自己来讲过于奢华[10]8。紧接着,B先生又二次单独赠衣,专门把帕梅拉召唤到老夫人的小内室,亲自挑选,给了她“两条滚有佛兰德花边的头巾、三双缎面鞋子、几条花色缎带和几个蝴蝶结、四双精致的白纱长袜、三双丝质长袜、还有两副华美的紧身褡”[10]9。借口是“漂亮的姑娘都是要穿鞋子和长袜的[10]9”。赠衣意图较第一次暧昧,这使得帕梅拉局促不安,开始猜想主人意图。在父母警告下,戒备心理开始产生。接下来,B先生偷信,引起帕梅拉的反感。紧接着凉亭事件让帕梅拉彻底明确B先生的图谋不轨,意识到自己有失贞风险,至此开始高度警觉,进入一级戒备。萌生退归父母身边之意,但愿能重新穿上灰褐色的土布衣服和其他简陋朴实的衣服[10]15!

接下来,为回家所做的一系列准备主要就是围绕着服饰进行的。意识到将要从贵族家的女仆恢复成穷人家女儿的身份,服饰是否得体成为帕梅拉要操心的大事:

但我在这里身上穿的衣服没有一件是适合我今后境况的;因为你们可怜的女儿现在穿戴着丝质的女睡衣、绸缎的衬裙、麻纱白葛布的头巾、镶有花边的荷兰亚麻布鞋子(这些都是老夫人的服装),这看起来像什么呀!过不了多久这些都是该脱掉的过时衣服了,我怎么还会考虑穿它们呢!要是穿上这些衣服,人们就会议论说(因为穷人是跟富人一样妒忌的),“你看,安德鲁斯老婆子的女儿从富裕人家那里回来了!她穿得多么花里花哨呀!她的衣着打扮跟她可怜父母亲的境况是多么不般配呀!”[10]34

这里,华丽服饰和褐色布衣显然已成对立之势,所以准备“一套更适合今后处境的衣服”成为帕梅拉离开B先生宅邸前的当务之急。至此,服饰已成为一种宣言、一面旗帜,清楚表明她的“不如归去”之心。

精心的服饰准备显然还只是序曲,选择正确时机穿上这种“宣言式”服饰郑重出场才至关重要。“以前我也有过盼望穿新衣服的时候,但从没有像现在盼望得如此强烈。”[10]35穿衣在这里被渲染成一种隆重的仪式。帕梅拉浓墨重彩书写了自己恍若新生的亮相:

我吃完午饭以后上楼去,把自己锁在我的小房间里。我在那里用新服装把自己好好地穿着打扮起来;我戴上那顶紧包在头顶的普通便帽,但在帽子上系了个绿色的蝴蝶结;我穿上那件简朴的长外衣和衬裙,又穿上一双朴素的皮鞋,不过他们说这种皮是西班牙皮;我戴上一条平纹细布领布和一个黑色丝质的项圈,代替我夫人给我的法国项圈;我又把耳环从耳朵上取下来;当我把一切都穿着打扮完毕以后,我把系有两条绿色带子的草帽拿在手里,然后对着镜子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自己,得意得像什么似的。说实话,我在这一生中从没有这样喜欢过我自己[10]45。

等她走下楼来,女仆没能认出她来,以为她是某位贵妇,屈膝行礼。就连至交杰维斯太太都没能即刻认出她来,惊叹“帕梅拉,你完全变了个形状!”[10]46“啊,我真是惊奇极了,我必须坐下来。这一切是什么意思呢?”[10]46正因如此,杰维斯太太坚持要形象焕然一新的帕梅拉去面见B先生,因为主人也好奇本府里那位“穿得又漂亮又干净的姑娘”是谁。B先生对于穿上新装的帕梅拉的反应更是将服饰在这里的神奇作用高度戏剧化了。“你是谁家漂亮的姑娘呀?我想你大概是帕梅拉的妹妹吧,你非常像她;这么清洁,这么干净,这么漂亮!啊,孩子,你远远胜过你的姐姐帕梅拉!”[10]47显然,无论B先生是否有意如此发挥,服饰在这里的功用着实让人过目难忘。干净整洁的布衣钗裙,和绫罗绸缎的华装丽服形成鲜明对比,表征着人物对自我身份地位的明确认知。尽管寒酸,粗布衣衫难掩帕梅拉的美丽,甚至更能衬托出她不卑不亢、珍视自身贞操的美好操行。难怪B先生都不禁感叹:“你穿上那套新衣服时,就更可爱了,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像你那种可爱的模样。它使我们大家都大吃一惊!”[10]52帕梅拉对粗布服饰的青睐和欣赏,更有力地反衬出她对B先生所赠的华丽服饰的冷淡和轻视。如此高招,让引诱者的诱饵轻易失去功效。难怪接下来B先生恼羞成怒,他斥责帕梅拉“你是在跟谁玩鬼把戏?我已下过决心,不再注意你,不再让你得到这份荣幸了,于是你就不得不乔装打扮来引诱我;但是你却又装模作样,假装成一个伪君子,就像你本人那样——”[10]47“你穿这套服装是想要闹什么乱子闯什么祸?”[10]48显然,B先生领会了这里的服饰之语。帕梅拉通过服饰清楚表明了自我立场,这不啻是宣告B先生服饰诱惑策略的惨败。

由此可见,服装展示在这里有无比神奇的言说功用。或许正是受到帕梅拉更换服饰改换形象的启发,B先生紧接着也别有用心地炮制了一次“时装秀”。不久后他专门把一套豪华的服装带回家,这可是一套非同小可的服装!是他打算在国王下一个诞辰时到宫廷里去穿的服装。他将被授予勋爵的称号,乡亲们将为此进行庆贺;他把这套服装带回家来,并试穿了它。[10]58这里,他带回这套服装的动机颇含深意,更值得玩味的是,他为何在把这套服装脱下之前,会刻意派人把女仆帕梅拉找去,单独征询这个“灰姑娘”对此服装的看法?“帕梅拉”,他说,“你穿上你自己的服装是这么整洁,这么漂亮,因此你一定能对我们的服装做出很好的评价。这套服装做得怎么样?我穿着合适吗?”[10]58然而,帕梅拉的反应是:“这是件多么无聊的事情!”[10]58尽管看到“他穿着绣满花边的背心,看上去仪表堂堂,很有气派”[10]58,但帕梅拉推脱自己不会评价,拒绝发表任何评论。显然,主人B先生如此咄咄逼人地展示他象征着权势、财富和地位的华贵服饰,聪明的帕梅拉自然不难解读其中蕴含的服饰语言。她明智地选择三缄其口,这是对B先生的最有力反击。作为皮肤的延伸,服饰是社会生活中自我界定的重要手段[7]159,显然,帕梅拉和B先生在展示服饰的过程中,将两种截然不同的自我界定鲜明地呈现出来了,从而使得双方的博弈态势首次明朗。

二、衣服包裹之间的博弈

综上所述,B先生和帕梅拉如同博弈的双方,在诱惑和反诱惑的较量中将服饰变成了一种攻守策略,服饰的选择和展示都蕴含丰富的“物语”。在回家的前夜收拾包裹之际,帕梅拉更是将此种策略发挥到了极致,使得博弈之态抵达高潮。为表自己决意清白离去,帕梅拉把自己所有的衣服和亚麻布制品分装到三个包裹里,请管家杰维斯太太充当B先生的代理,一一过目。这里,有几个问题非常值得推敲。同样都是贵族的华丽服饰,帕梅拉为什么要刻意把老夫人赠送的服饰和B先生所送服饰区别开来,分装在两个包裹里?并且她为什么还刻意把夫人赠送的衣服编为包裹1,B先生送的衣服编为包裹2,自己的衣服编为包裹3?她为何如此编序?稍加斟酌,我们不难发现,包裹在这里隐含着非常丰富的服饰物语,包裹之间已形构出某种形式的博弈。从包裹3到包裹1实际象征着一个从低到高的金字塔式的社会阶梯:最下面的包裹3代表卑微的社会底层,最上面的包裹1代表社会顶层的贵族。任何底层人物想要提升地位就必须经历从3攀爬至1的历程。小说中帕梅拉的身份颇为微妙,她原本来自包裹3代表的社会底层,但由于老妇人的调教和宠幸,她实际的服饰定位于包裹1所代表的上层社会。老妇人的谢世意味着帕梅拉必须重新自我定位。B先生的包裹2就代表着在这种特殊时刻出现的种种诱惑。帕梅拉要么从顶层1直接退回到底层3;要么就是寄身于1和3间的中间层2,从而可以继续享有上层社会的宝马香车、华衣丽服。而这往往意味着她要以贞洁为代价,沦落风尘。这种选择显然为贞洁自持的帕梅拉所不齿。正是在此抉择的关口,帕梅拉特意把老妇人所赠华贵服饰单独存放,称之为包裹1,这是尊贵的包裹,代表着灰姑娘难以实现的最高梦想;她把B先生所赠服饰单独包成一包,称之为包裹2,视其为“邪恶的包裹”[10]69。因为它横亘在1和3之间,代表着让底层女孩为之沉沦的种种诱惑;包裹3,这个“可怜的帕梅拉的包裹;跟另外两个包裹比较起来,这是个小包裹”[10]68。尽管寒酸卑微,但它代表清白纯洁、品行完美,所以得到帕梅拉的无限珍爱,被帕梅拉称为“亲爱的包裹”[10]69。在书信中,帕梅拉对包裹1和包裹2里的服饰介绍匆匆数语、几笔带过,但对包裹3里的件件服饰却如数家珍、悉数列来,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白布睡衣、缝了弗兰德斯毛料里面的裙子、系了绿带子的草帽、一块苏格兰布、四件汗衫和两双鞋子、两条棉布围巾,两双长袜,针织露指长手套、法兰绒新裙子、几块印花布和丝绸的碎片[10]68。对于帕梅拉来说,包裹3是她的美德证书,已成为某种具有人格化特征的符号:

我亲爱的第三个包裹,请到我的怀抱中来吧!你是我贫穷的伴侣和我贞洁的见证人;如果我丧失那个贞洁的资格,那么就让我永远得不到你里面所包含的一块碎布,因为我将永远不配得到它,而我希望贞洁将永远是我生命所引以自豪的东西。我相信,当我去世的时候,它将成为我最大的安慰,那时候全世界的财富与虚荣,将比乞丐所能穿的最低劣的破布更值得鄙视[10]69。

帕梅拉毅然放弃包裹1和2,只愿带走清白挣来的包裹3,这是她所能发出的最响亮的宣言。恰如管家杰维斯太太所言:“你要留下这些东西一件不带走,那么毫无疑问,这将是你可能作出的最大对抗。我必须让主人知道你做的事情,不让他知道是不行的。”[10]69面对主人B先生的屡次不轨之举,处于弱势地位的帕梅拉曾无奈感叹:“我除了用语言来表达我的想法外还能做什么呢?我对破坏我贞洁的每一次企图除了用强烈的语言来表露我内心深处的深恶痛绝外,还能用其他什么语言吗?”[10]203而实际上,聪明的帕梅拉巧妙运用了服饰物语,进行了最有视觉冲击力和颠覆力的反抗,服饰在这里成了某种形式上的战斗武器。

当然,包裹1和2没有远离帕梅拉。当帕梅拉的美德终于经受住了种种考验,感化了风流公子B先生,收获美满姻缘之后,“灰姑娘”终于成功地享有了包裹1和2,将三个包裹融为一体:“我在一个幸福的时刻,占有了我那两个包裹,我希望它们现已归我所有了[10]286。对包裹的区分、选择和最终占有实际上已变成灰姑娘改变身份的一种仪式,博弈双方在包裹的统一中走向统一。

三、美德之爱和情欲之爱的博弈

由上可知,服饰已成为一种非常重要的文本语言,成为B先生和帕梅拉之间诱惑与拒绝诱惑的重要符码。实际上,服饰因其对财富和地位的表征,也往往最能直观体现美德之爱和情欲之爱间的博弈。在帕梅拉生活的18世纪,奢侈被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而这种被赋予了贵族特征的奢侈主要是由那些在男人享受悠闲时出现的让人愉悦的职业女伴——妓女推动的。18世纪因而被视为妓女的时代。在17—18世纪的巴黎或伦敦这样的文化中心,在合法配偶之外养一个文雅的情妇,或者用情妇取代合法配偶是最时髦的事情。情妇现象带动了经济尤其是华丽服饰等奢侈品的发展[11]116-119。大仲马笔下的茶花女,其服饰之华丽、生活之奢侈足以让人一窥欧洲当时的社会风貌。

可见,18世纪,金钱正在开始显示自己的威力,金钱对世事的征服无所不在[11]16。不难推测,在如此崇尚物质享受的时代里,出身寒微的帕梅拉们身处诱惑的海洋,随时都可能成为上层社会满足情欲的玩物,随时都有沦为妓女的风险。难怪帕梅拉会如此感叹:我们现在是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啊!因为现在女人拒绝男人,比女人依从男人,正成为更为奇异的事情了[10]60。贞洁自持在如此时世里实在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美德;与之相对,身为贵族、英俊富有的B先生们也更可能逐社会之流俗,不受任何法律和道德的约束、肆无忌惮地沉沦于情欲之中。

正是从社会背景层面来说,帕梅拉和B先生之间围绕着服饰的博弈,实际也正体现了美德之爱和情欲之爱的博弈。B先生为满足自己的情欲,一心一意引诱帕梅拉,想要将其变成自己的情妇,开出的条件颇有诱惑力:一包金子、四套华美的衣服、戒指、耳环,外加一个庄园;并给帕梅拉父母每年五十英镑的生活费;而且,一年结束后可能会跟帕梅拉结婚[10]225。甚至三分之二的田产也可给她[10]187。但是,帕梅拉深知:“贞洁对我是十分宝贵的,就好比我有很高贵的身份一样。”[10]207她“把清白正派看得比生命还重要”[10]20,宁愿安心乐意地靠黑面包和清水生活,也不愿“成为一个由他供养起来的卑鄙女人,有吃有穿,不为生活操心”[10]126。她清楚地知道沦为情妇意味着什么: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其实,不过就是为了一对钻石耳环,一颗独粒宝石,一个项链,一个戴在手指上的钻石戒指,这些我佩戴起来都是不适当的;我如果穿上这些衣服,那只会使每个看到过我以前贫穷状况的人觉得更加可笑,特别是当他们知道我是以怎样卑鄙的条件来换取这些衣服时就更是如此。因此我有什么必要要这些东西呢?[10]193

正是基于对美德的无比珍爱,帕梅拉非常坚定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亲爱的第三个包裹,我将再一次把你紧紧抱在怀中。”[10]70

如果说帕梅拉义无反顾坚持从包裹1退回包裹3彰显了她对贞洁美德的执着追求,那么B先生千方百计屡次以服饰财富为诱饵,竟至于不惜屈尊降格,不顾身份,从包裹1降至包裹3,穿上女仆的服装,男扮女装,为的就是能爬上帕梅拉的床,这种跨越身份、颠覆性别的着装则入木三分地揭示了他对情欲之爱的痴迷。B先生假扮成女仆南,这在贵族享有着装特权,服饰法令条款分明的英国,实在是有悖常规。由此可以想见,B先生几被情欲之火毁掉了理智。至此,美德之爱和情欲之爱的对峙尖锐异常。帕梅拉义正词严地控诉这“邪恶的主人”[10]54,“先生,让我问您,这跟您华美的衣服和主人的地位相称吗?”[10]59

当然,美德之爱终究具有更大的救赎功能。帕梅拉“高尚的心灵与无怨的贞洁”终于使得“这位亲爱的人,过去曾经是她贞洁不规矩的袭击者,现在成了她贞洁和善、宽厚的保护者与奖赏者了”[10]321。幸福的婚姻让B先生的灵魂开始了忏悔:“我过去放荡不羁,寻欢作乐,我现在打心眼里是多么看不起那些胡作非为!从贞洁的爱情中会产生出多么真正的快乐啊!”[10]334至此,B先生的B终于实现了从Bad到Best的转化。

布罗代尔曾断言,“一部服装史提出所有的问题:原料、工艺、成本、文化固定性、时装、社会等级制度”[5]367。足见服饰所能承载的丰富内涵!塞缪尔·理查逊身为一个男性作家,在《帕梅拉》这部书信体小说中刻意花费不小的篇幅和笔力聚焦服饰,尤其是女性的华贵衣饰和朴素女装两相对比鲜明,这绝非为展示而展示的可有可无的背景铺垫。相反,充分运用服饰物语,构建矛盾冲突,推动情节发展,以便能深刻具体分析双方博弈,刻画人物,凸显美德,从而达到针砭时弊、教化读者的目的,这正是作者独具匠心之所在。由此看来,法国启蒙运动思想家狄德罗在他的《理查森赞》一书中,把这位“小说之父”与摩西、荷马和索福克勒斯并列,称赞他深刻洞察人的心灵活动[10]译序4,显然是颇有见地的评价。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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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nverbal Language of Costumes: on the Game in Pamela

LIU Ku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 Wuhan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72, China)

Abstract:Costumes play a very critical role in Pamela. The game between Pamela and Mr. B is presented conspicuously through the strategic display of their costumes. The three parcels sorted by Pamela push the game up to its climax. It is essentially a game between love of lust and love of virtue, revealed through the nonverbal language of costumes.

Keywords:Pamela; Samuel Richardson; costumes; nonverbal language; game

〔责任编辑:朱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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