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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渊冲“三X”翻译思想间的关联性研究1

时间:2024-06-19

叶 露,袁斌业

(广西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桂林541006)

许渊冲(1921-)是我国著名的文学翻译家,号称“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1]。这种“狂妄”的自我肯定源自其七十年来在文学翻译上的辛勤付出,丰富独特的翻译实践经验使得这一称号实至名归,同时也成为孕育其翻译理论的摇篮。关于翻译,尤其是文学翻译,许渊冲有着深刻的见解,其先后提出了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目的论等[2],可谓建树颇丰。其理论精华可概括为“美化之艺术,创优似竞赛”。不难发现,许渊冲提出的文学翻译理论自成体系,具有全方位、多维度等特点,且不同翻译思想间存在关联性。

一、许渊冲翻译思想研究动态

许渊冲的翻译思想独特繁多,是中国传统译论体系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自然也引起了国内学者的广泛关注。张智中详尽地梳理了许渊冲提出的翻译思想,总结了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特征,并从不同角度分析许渊冲英译古诗的特点,为进一步解读许渊冲翻译思想奠定了坚实基础[2]87-93。覃江华和许钧[3-4]从家学渊源、师承关系、学术谱系、同行交流等角度,对许渊冲翻译思想的学术渊源进行考证和梳理,有助于探寻建构中国文化外译理论的经验,并继承和发扬学术精神。汪庆华[5]从生态翻译学理论视角诠释了许渊冲的诗词翻译思想与翻译实践,基于生态视角解读翻译过程和翻译行为,为深入挖掘许渊冲翻译理论拓宽新视野。庞学峰[6]借用解构主义理论对许渊冲的翻译思想进行解读,发现其与解构主义语言观之间存在契合与互证关系。另有部分学者从文化传播的角度,关注其外译作品对文化传播的重大影响,如张西平[7]和祝一舒[8]站在跨文化交流的高度,探讨许渊冲在翻译过程中的文化意识、文化自信及文化立场,有助于全面分析其翻译观。贾洪伟[9]从翻译符号学的角度分析许渊冲翻译理论存在的问题,认为其译论有一定程度的结构主义色彩,且主观性较强,不利于把握。以上学者的研究中不乏洞见,但从翻译思想间的关联性着手的研究鲜有发现。基于目前许渊冲翻译思想的研究现状,本文试图从翻译思想本身出发,力图分析许渊冲提出的各类翻译思想间的联系,以期探究其翻译思想的隐形内涵及内在逻辑。

二、许渊冲翻译思想的“三位性”

张智中[2]87-91在其著作《许渊冲与翻译艺术》中总结了许渊冲文学翻译理论的十三个特征,即:平易性、传统性、实践性、应用性、唯美性、艺术性、创造性、竞赛性、文学性、三位性、梯队性、系统性和终结性。其中,“三位性”的提法新颖独到,耐人寻味。所谓“三位性”,指的是许渊冲在表述或论证某些翻译思想时惯用“三位一体”的方式,从三个不同的方面或层次对某一现象展开讨论并做出概括[2]90。仔细梳理许渊冲提出的翻译思想,不难发现,许多思想与“三”联系颇深,如:三美论、三美补论、三似论、三化论、三之论、三确论、三用论、三势论、三个标准、忠实的三个方面、通顺的三个程度,以及其最为人熟知的“三字经”——信、达、优。这些翻译思想的形成和提出无一例外体现了许渊冲脑海中强烈的“三分”意识,这种设计并非巧合,而应是许渊冲精密考虑的结果。此外,这种表述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严复关于翻译标准提出的“三字经”——信、达、雅,可见其在一定程度上延续了翻译理论“三字经”的传统风格,实现了由严复之“信、达、雅”到林语堂之“信、顺、美”到刘重德之“信、达、切”,再到许渊冲之“信、达、优”的不断发展。总体而言,许渊冲在其翻译思想形成过程中将“三位一体”思维模式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从而形成了许氏译论的独特风格——“三X”翻译思想,即具有“三位性”的翻译思想。

三、许渊冲“三X”翻译思想间的关联性

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任何事物之间都存在联系”。作为同一位翻译大家的思维产物,许渊冲提出的各翻译思想间存在这样或那样的联系,这是毋庸置疑的。本研究发现,许渊冲翻译思想间存在四类关联性,包括立体多维、定一而发、一脉相承和梯度对应。

(一)立体多维

许渊冲翻译思想中“三X”法则的适用对象涉及翻译哲学的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和目的论,足可见其系统性[10]。正因如此,许渊冲的“三X”翻译思想可用于解读翻译的方方面面。

首先,本体论是许渊冲对翻译学的认识,翻译学是求真还是求美?何者主?何者次?主要思想包括三美论、三美补论、三确论和三用论,起初,“三美”指翻译(尤其是翻译诗歌)时,要传达原文的意美、音美、形美,许渊冲后来针对文学翻译对三美论进一步补充,提出了“三美补论”,将“把原文美转化为译文美、一国之美转化为世界之美”纳入其中[2]58。对于翻译的标准中涉及的忠实与通顺,许渊冲提出了见解:三确论和三用论。“三确”是对于忠实翻译做出的三种层次的要求,用于描述译文忠实于原文的三种程度,包括明确、正确和精确,其中明确是最低要求,精确是最高要求[2]59。“三用”是对于通顺的译文在形式上的要求,包括通用、连用和惯用[1]30,具体而言,“通用”强调译文应为译语所属民族的通用语,主要用于限定词汇选择,“连用”指用词方面保证上下、前后连贯、一致,侧重于词的搭配,“惯用”则兼指词汇本身和词的搭配使用,主张用法上不宜另辟蹊径,采用常见用法即可。

认识论指的是许渊冲本人对于文学翻译的认识,包括三势论、三似论和三似新论。“三势论”是其对于原语和译语两种语言间关系的认识,包括劣势、均势和优势。该认识论强调基于共同的内容,分析不同文化中的表达方式,以改变劣势、争取均势,并最大限度地发挥优势[2]68。“三似论”是对于原文和译文做出的评估,包括意似、音似和形似,判断的根据为原文内容以多大程度传达[2]69。“意似”指尽可能完整地传达原文的内容,不宜出现多译、漏译或错译的情况。“形似”的判断依据为形美,判断译文在形美方面是否与原文相似,“音似”有两重含义,一指用韵密度,尤指诗歌翻译中每“行诗”句中“韵”的频次和分布情况,二指翻译时选用的词语是否能巧妙与原文所用词语发音相近。相比之下,“音似”这一评估标准常常限于诗歌翻译,难以用于评估其他文体的翻译。在此基础上,许渊冲提出了与三美相对应的“三似新论”,包括形似、意似和神似。“神似”的提法与傅雷的“神似”相近,关注于译文与原文在内容或精神上的相似度。

方法论指的是实现翻译目的应采取的翻译方法,“三化论”是许渊冲翻译哲学方法论的核心,包括浅化、等化和深化。浅化法旨在把晦涩深奥的原文翻译成通俗直白的语言,可采用一般化、抽象化、减词、合二为一等手段;等化法涉及灵活对等、词形转换、正说、反说、主动、被动等方法;深化法可将译文深刻化,甚至于超过原文,常见的深化方式包括特殊化、具体化、加词、一分为二等[2]75。

目的论呈现了翻译所要达到的目标,亦可看作是译文所能及的境界[2]84-85,许渊冲将此总结为“三之”:知之、好之与乐之。“知之”是最低境界,表明译文能让读者领会原文的意思,这是基于理解层面;“好之”是较高境界,指的是译文能让读者产生情感上的共鸣,从而喜欢译文,这是基于传情层面;而“乐之”是文学翻译的最高境界,译文能同时让读者和译者感到愉悦,译者乐此不疲,读者享受浸泡在译文中的欢乐,这是基于欣赏层面。

除了以上经典的核心四论外,许渊冲“三X”翻译思想中还涉及忠实的三个方面、通顺的三个程度,以及翻译标准“三字经”,这些可作为许渊冲翻译思想成形的指南。众多翻译思想同属一个空间,但又存在于不同维度,共同构成一套系统,系统设置完整而强大,是许渊冲打磨七十余载的成果,如图1。

图1 许渊冲“三X”翻译思想系统

(二)定一而发

许渊冲的翻译思想基于“一分为三”的思维模式,“一分为三”是一种世界观。道家推崇的宇宙生成论认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同样地,许渊冲的翻译思想源于一个中心,亦可称之为核心,这一核心即为“美”。许渊冲提出的诸多翻译思想正是基于该核心,向不同维度发散。

在家庭氛围的熏陶下,许渊冲对于美有着执着的追求与向往,他曾提到,其母的礼乐教育影响了他对“音美”的看重,其父崇尚的“整洁有序”成为他翻译力求形美标准的原动力[3]。在许渊冲看来,翻译文学是把一个国家创造的美转化为世界的美,是一种为全世界创造美的艺术[11]。此外,他认为译诗的主要目的在于使人能分享诗人美的感情,还作了一首小诗,抒发其对人生与美的热爱[2]42,如下:

To live is but to love,

To love beauty above

All;to love is to give

All to make beauty live.

从这首诗中很容易感受到许渊冲对“美”的热忱,他那颗热烈的“爱美”之心时刻跳动着,通过思维介质向外传送着他对于翻译与美的独到见解。受到鲁迅在《自文字之文章》中“三美”的启发,许渊冲认为这一原则可用于译诗,因而提出三美论,三美论也是许渊冲提出的第一个翻译新论[1]73。在文学翻译中,必要条件是“真”,而充分条件是“美”[4],文学翻译应跳出仅仅“求真”的圈子,向着“求美”发展,这样才能享受翻译过程中的乐趣。

出于对翻译标准的思考,许渊冲提出了优化论,认为文学译文应使用最好的译语表达方式。“优”的概念加入到“信”和“达”之中,构成了与严复有着相似论调的许氏“翻译标准三字经”——信、达、优,这也是其众多翻译思想的精髓。“信、达、优”中延续了“信”与“达”的含义,而“优”是关于翻译标准的新观点,即发挥译语优势。前两字的关注点在于译文的对与错,而后者则注重译文的优与劣,是新翻译思想的重点所在。

文学翻译可看作是一种模仿,译者力图模仿原文,在译文中传达出高度一致的内容和内涵,这一过程对相似性的要求极高,因而许渊冲提出了“三似论”,观察可知,意似、音似、形似与三美论中的意美、音美、形美同归而殊途,“三似”为“三美”的基础,只有当译文在意、音、形方面与原文相似,译文才能传达出与之对应的美。要实现三似与三美的良好效果,需借助方法论作为指导,继而“三化论”顺势而出,随之产出的还有“创补失论”,“超导论”和“克隆论”等方法论,这些思想涵盖数学、物理学、生物学等学科内理念,有助于人们理解抽象的文学翻译是如何运作的,具有创新性和跨学科性,值得推崇和学习。

许渊冲翻译思想的形成是从一到多的过程,定于一个中心,同时也具有发散性,这充分说明了这位翻译大家的思维活跃性,也从侧面反映了其学识渊博、乐于思考、善于联想的优秀学术特质。

(三)一脉相承

由于个人性格、家庭氛围和所受教育等方面的影响[3],许渊冲继承和发展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思维模式,既受到中国传统儒家思想、道家思想的影响,又吸收了鲁迅、林语堂和朱光潜等文人的美学思想,还沿用了中国风格的语言表达习惯,在严复、刘重德、钱钟书及傅雷等人的译论基础上,生发出一系列经典的翻译思想。

1978年,许渊冲受到毛泽东《论十大关系》的启发,思考并梳理了《翻译中的十大关系》,阐明了翻译中的主要矛盾,即原文的内容与译文形式之间的矛盾,成为翻译中的矛盾论[1]1。同年,他出版了《毛泽东诗词选》的英法译本,并在序言部分提出了“三美论”的雏形。许渊冲“三美论”翻译思想的最初源头当属毛泽东思想,而后是鲁迅的“三美论”[1]73和林语堂的“五美论”,而朱光潜的文艺理论和美学思想同样起到良好的催化作用[12]。1981年,其对翻译的标准提出自己的见解,把严复的“信、达、雅”发展为“信、达、优”,认为文学翻译的第三个标准是发挥译语的优势。1982年,其对第三个标准进行专项分析,提出了优化论[1]2。从翻译标准“三字经”到优化论,其翻译思想不断发展完善,一气呵成。在陈源的“三似”和傅雷的“重神似而不重形似”思想的影响下,许氏“三似论”应运而生,且思想更具解释力[3]。在钱钟书的“化境说”启迪下,许渊冲的翻译方法“三化论”得以提出。此外,许渊冲对于翻译目的论的思考源自孔子的《论语·雍也》,“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知之、好之、乐之即为翻译目的“三之论”。由此可见,许渊冲翻译思想是对中国特色思想、中国传统译论和儒家思想的一种继承和发扬。

不仅如此,许渊冲几乎将其每个翻译思想“一分为三”[13],这符合中国自古以来就崇尚的中庸之道,是其对中国传统思想继承的又一印证。其提出的“三X论”要么涉及层次和程度的变化,要么体现分析的不同维度。第一种情况下的思想里隐藏着一个量的连线[14],量的两端都是抽象的极端值A和B,最高或最低,最深或最浅,而在两端之间有一个中间阶段,这个中间阶段常常被视作是“妥协”的过渡阶段,具有“非A非B”的特征,例如浅化、等化、深化,明确、正确、精确,知之、好之、乐之以及劣势、均势、优势等,“三化”“三确”“三之”“三势”均涉及层次和程度的变化,依次递进关系。第二种情况下,许渊冲认为三个层次足以解释翻译现象,如意美、音美和形美,意似、音似和形似、通用、连用和惯用,“三美”“三似”和“三用”“三美”和“三似”分别从内容、形式、音韵三方面对原文和译文做出评估,“三用”对通顺译文在形式上提出要求。三个方面构成三角互证关系。三角的稳定性也预示着三个方面的分析足以支撑起翻译思想的框架,结合其翻译实践的证明,自然可得出具有“三位性”的系列翻译思想。此外,许渊冲在描述其翻译思想时严控语言表达方式,坚持使用“中国风格”的语言,这体现了他的文艺审美倾向和强烈的中国文化本位意识。

(四)梯度对应

许渊冲的翻译思想存在着内在逻辑,每种思想都具有层次,而思想间的层次存在对应(映射)关系,或一对一或多对一。整体上看,许渊冲的不同翻译思想呈梯度分布,且不同思想间的层次关系倾向于正相关,这种逻辑关系在“三X”思想间最为明显。正如上文所言,“三X论”中涉及程度的变化,常常是由一般到特殊,由普通到优秀,例如,“三确”与“三化”间的关系表现为正相关,明确的翻译借助浅化,正确的翻译依赖于等化,而精确的翻译则归功于深化[2]59,可得出关系图2。

图2 三确论与三化论的对应关系

图2 所示,三确论与三化论间的对应关系呈正相关,换言之,译者所选翻译方法的简易程度影响着译文呈现的效果。译者对于原文的思考愈深入,使用的翻译方法愈深化,所呈现的译文愈贴合原文,翻译愈精确。

例1:故国三千里,

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

双泪落君前。——张祜《何满子》

Bynner英译:

A lady of the palace these twenty years,

She has lived here a thousand miles from her home……

Yet ask her for this song and,with the first few words of it,

See how she tries to hold back her tears.许渊冲英译:Home-sick a thousand miles away,

Shut in the palace twenty years.

Singing the dying swan’s sweet lay,

Oh,how can she hold back her tears.[1]83-84

对比Bynner与许渊冲的翻译,可发现两者对于“何满子”的处理大有不同。按照许渊冲的理论,Bynner的翻译方法为浅化法,其将带有典故的特定词汇“何满子”一般化处理为“this song”,即将一首带有特殊含义的歌简单译为“这首歌”。此译法仅可保证译文“明确”,确保读者认识到“何满子”是一类歌曲。许渊冲将“何满子”译为“the dying swan’s sweet lay”,用含有同样内涵的“天鹅临死前的绝唱”向目标语读者诠释了“何满子”背后的深意。根据《乐府诗集》,唐朝开元年间,沧州歌者何满子因犯罪被判死刑,临刑前,其以一首悲怆的歌曲进献朝廷望能免刑,结果却并不如意[1]84。后来,此曲因悲怆凄凉为天下所知,后人称此曲为“断肠曲”。许渊冲以“the dying swan’s sweet lay”表示“断肠曲”可谓精确,以天鹅临终时美妙的绝唱表示伤心欲绝的苦楚,“sweet”一词以乐衬哀,倍增其哀,几乎完美地将诗中宫人内心的痛苦与悲怆淋漓尽致地传达。若采用等化法,将“何满子”直译为人名,并在其后加注,虽可实现译文的“正确”,却不能传达原诗的“意美”。可见,浅化的翻译仅能达到明确的层次,等化的翻译尚可保证译文的正确性,而精确的译文需要深化法才能得以实现。

同样地,“三势”“三似新论”“三化”和“三之”这四种翻译思想也存在正相关的关系。一般而言,要改变目标语的劣势地位,可用浅化的翻译方法,达到意似的效果,确保读者理解源语的意思,使人知之。例如,许渊冲对李清照的《夏日绝句》中“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翻译是Think of Xiang Yu who’d not survive,His men whose blood for him was shed[1]172。“不肯过江东”是中国文化里有,而英语文化里不存在的表达,若将此句英译,须得改变英语的劣势。许渊冲深知项羽因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而“不肯过江东”的故事,用浅化的方法,以“不愿苟且偷安”表示“不肯过江东”,能够达到意似的效果,可以让目标读者初步了解“不肯过江东”的意思,即为使读者“知之”。而为了在两种语言间争取均势,常采用等化法,达到意似又形似的效果,使读者好之,例如,许渊冲翻译“无风不起浪”时找到了英语文化中与之意似又形似的表达“无火不生烟”,即“There is no smoke without fire”[1]175。此译法在中英文间找到了平衡点,取得均势,在保证读者“知之”的基础上,还能让读者“乐之”,发现语言间转换的美。若要发挥译语的优势,则可用深化法,达到神似的效果,以实现文学翻译的最高境界,即乐之[1]169,综上可得出关系图3。

图3 三势、三似新论、三化与三之的对应关系

除了明显的梯度对应关系外,有些思想间的关系属于无规律性对应。“三美论”与“三似论”在具体内容上仅有一字之差,三美为意美、音美、形美,三似为意似、音似、形似,因而二者看似是一一对应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三美与三似间的逻辑关系远比看上去复杂。“美”属于深层次的描述,而“似”则是表层结构的体现。许渊冲在翻译实践中发现,翻译中的“意似”和“意美”基本是一致的,但有时也会产生矛盾,有时即使译文与原文意义相似,有时却难以传达原文的意美[1]109。

例2:菡萏香销翠叶残,

西风愁起绿波间。

还与韶光共憔悴,

不堪看。——李璟《浣溪沙》

许渊冲英译:

The lotus flowers fade with blue-black leaves decayed,

Sadly the western wind ripples the water green

Just as time wrinkles a face fair.How can it bear

To be seen?

如果将“还与韶光共憔悴”译为“languish with time”,虽可称得上“意似”,但丢失了原文语境中的拟人效果,达不到“意美”。许渊冲译为“Just as time wrinkles a face fair”,“wrinkle”一词表明“时光让人皮肤褶皱、面容憔悴”这一含义,译文形象生动,使“time”人格化,与原诗中“憔悴的韶光”兼顾意似与意美。

此外,“音似”并非“音美”的绝对必要条件,即传达“音美”不一定要求“音似”。许渊冲的李璟《浣溪沙》英译本能够证明此观点,原诗第一、三、四行押韵(/an/),而英译本是第二、四行押韵(/in/),第一、三行押内韵(/eid/和/er/),此英译未能与原诗“音似”,但却能达到“音美”的效果,可见“音似”与“音美”并非是绝对的共生关系。形似指译文的字数长度与原文相似,而衡量形美的标准是行数长短和对仗工整与否。许渊冲在翻译诗歌时,常常采用加词法,以实现主语对主语、谓语对谓语及状语对状语,达到“形美”的效果,而一旦加词,“形似”便难以保证,可见“形似”与“形美”有时是难以共存的。

四、结语

纵观中国翻译理论发展历程,能够对翻译提出一系列成系统的思想的翻译家寥寥无几,而许渊冲能根据其丰富的翻译实践经验,总结出框架比较完整、逻辑比较严密、指导价值较强的翻译思想,实属不易,这对于中国翻译思想体系的建构而言是一个有重要意义的创举。关于运用许渊冲翻译思想指导翻译实践的研究很多,但针对许渊冲翻译思想本体展开的研究则相对较少。本文从许渊冲翻译思想的内在逻辑出发,分析了许渊冲翻译思想的“三位性”特征,尝试探析各翻译思想间的关联性,将特点总结为立体多维、定一而发、一脉相承和梯度对应。一方面,分析许渊冲等翻译界重要影响人物的翻译思想关联性有助于深刻理解翻译思想的内涵,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为建构翻译学科话语体系贡献绵薄之力。另一方面,分析翻译思想本体可探讨每种思想的适用范围,进而不断丰富完善理论体系,以更好地指导翻译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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