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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申平动物小小说的民间色彩

时间:2024-06-19

肖向明,郑娜珠

(惠州学院 中文系, 广东 惠州 516007)

申平,国家一级作家、广东省文学院签约作家、惠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小小说学会会长。近年来申平的小小说在读者中具有非凡的影响,尤其申平的动物小小说集——《野兽列车》是中国首部以动物为对象的小小说作品集。动物小小说的故事性、趣味性、启发性极强,受到了广大读者的喜爱。

目前学术界对申平的动物小小说给予高度的关注,对申平动物小小说中的主题思想、动物形象、叙事艺术、美学风格等作了一些研究。然而遗憾的是,学术界对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体现的民间文化缺乏深入系统的研究。而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体现的民间文化丰富而深刻,浓郁的民间色彩和地域特征为申平的动物小小说增加了亮点。

一、申平动物小小说中的民间“故事”

在申平的作品中,动物小小说写得非常成功,小小说评论家雪弟称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为“小小说百花园里的一朵奇葩”。申平在小小说中给人们建造了一个动物王国,这个动物王国里有人们自己的现实观照,精彩、触动人心。在他的动物小小说里运用了大量的民间故事,小小说名家杨晓敏、冯辉等评论申平的小小说带有浓郁的民间色彩。就笔者来说,阅读申平的动物小小说觉得里面的故事许多来自民间,趣味性很强,这跟作者的兴趣爱好和生活经历有很大的关系。申平在《我怎样写小小说》中说道:“我这个人从小就喜欢听故事,讲故事。无论多长的故事,只要我听上一遍或看上一遍,我就能讲得绘声绘色。在一群孩子中,我是故事大王,连大人都让我唬得一愣一愣的”[1]191。笔者对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的民间故事进行整理,发现里面的故事大致分为童话、民间传说和寓言。

(一)童话

童话在民间故事里最富有艺术魅力,格外引人入胜。这类故事幻想色彩十分浓厚,以丰富的想象力及虚构为手段,表现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理想和愿望。在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作家善于利用民间的童话素材,将一些人们耳熟能详的童话运用到动物小小说的创作中。如动物故事、宝物故事。作家用故事揭开动物的神秘面纱,内容单纯,善恶分明,一篇篇独具民间色彩的动物小小说展现在读者面前。

动物故事是我国民间流传的童话故事的类型之一。这类故事以人格化的动物、植物或其他自然物为主人公编织故事、展开情节,借助这些形象间接地表现人类的社会生活与情感。在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将动物拟人,用动物来反观人类,描写的对象有虎、羊、马、牛、猫、狗、驼、狼、猪、鼬,狐,蛇、熊、兔、鱼、虫、鼠、鸟、鸡、豹以及各种怪兽。在我国的民间故事中,动物故事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动物故事以描绘奇特有趣的动物世界来吸引人们,这个动物世界并非动物自然生态的再现,而是对人类生活的折射。它们“形似”动物世界,却“神似”人间百态,成为两个世界的巧妙融合,并由此寄寓丰富而深刻的社会人生哲理。[2]33申平在以动物为对象的小小说中添加读者熟悉的动物故事,这些故事中,人与动物的纠葛构成了有趣的情节,在人与动物的交锋中突出了动物人性的一面,内涵深邃,读起来发人深思。在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有母狼复仇(《白狼》),有猛虎报恩(《恩仇记(三题)》),还有白狗自掘坟墓(《白狗精》)······在这些故事中动物们除了具有本来的生活习性外,还具有人类的复杂性格,他们既是动物又不是动物,既不是人又是人。作者运用拟人的手法,将具有人的情感、人的信仰的动物呈现在读者眼前,在“形似”和“神似”之间施展艺术智慧,为动物小小说增添意味深长的魅力。

宝物故事是我国民间流传的童话故事的另一类型,在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作家模仿童话故事中宝物故事的类型,创作出具有宝物故事原型的小小说,《兽兽镜》就是典型的例子。这一类型的动物小小说与我国民间的幻想故事有相似之处,所谓幻想故事并非构造的虚幻境界,而是驰骋想象,将神奇因素引入普通民众生活,编织闪耀奇光异彩的美妙故事[2]37。《兽兽镜》中选取的故事场景就是民众的普通生活场景,故事中那个神奇的宝物——镜子,是民众日常生活的用具,这面镜子能看到人类的本相。小小说的主人公任灵偶然拾得名为兽兽镜的镜子,在镜子中任灵看到了妈妈是狐狸,爸爸是大灰狼还有身边的同学、老师的本相都是动物。这面神奇的镜子让任灵震惊了,也让任灵明白,人与动物本是一家,大家都是动物就应该相互爱护,保护动物也是保护人类自己。这面神奇的兽兽镜实际上是作家美好愿望的幻化之物,作者借助镜子这一幻化之物来做象征性的反映,使平凡的生活散发出奇异的光芒,表达了作者对生活本质的认识和解读,使得小小说具有哲理的意味。

(二)民间传说

王晓峰在《北方的申平——关于他的动物小小说》一文认为申平动物小小说的原型“经常有民间传说的因素,是民间智慧、民间文化的载体”[1]81。在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一些民间传说成为作者的写作素材,这些素材是民间流传甚广的传说故事,作者选取的传说是人们熟悉、喜闻乐见的故事,而且这些传说大部分是跟动物有关系的。

民间有“狐狸精”、“黄鼠狼精”、“蛇精”等的传说,在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也可以看到这些传说的影子。《狐心》这篇小小说讲述了徐老四的女儿目睹活挖狐心的残忍行为后就一病不起,老嚷着被扒了心,最后惨死,人们把这离奇的事件解释为狐仙附体。徐老四痛失爱女,悔恨不已,然而一切为时已晚。《兽戏》、《通灵》讲的是黄鼠狼的故事,前者能够组团唱戏,后者能够启动收音机,欣赏音乐并跟着音乐起舞。《白蛇》中讲到父亲铲断了传说中的龙子龙孙——白蛇,被邻居王大忽悠吓唬,说是会倒大霉的。之后父亲病后老说腰疼、脖子疼,这些部位都是父亲铲白蛇的部位,最后父亲被吓死。这些传说带有许多神秘的色彩,对传说的解释也因人而异,但民间传说的价值和地位在民间是占有重要地位的。民间传说以其独特的价值受到民众的广泛重视,美国民族志学家费特曼曾指出:“传说对于有文字和没文字的社会同样重要。它呈现出一个社会的精神特质或存在方式。文化群体常常用传说在一代代之间传达重要的文化价值和教训。传说通常利用熟悉的环境和与当地背景相关的人物,但是故事本身是虚构的。在这层薄薄的表层后面有另一层含义,那层揭示故事的潜在价值”[3]61。作者在动物小小说中设计了相应的场景,有民间环境,有普通老百姓,这些特定的环境和代表性的人物使得民间传说与作品完美结合。民间传说固有的道德理念和民族精神与作品的主题思想融合在一起,引导着人们去恶从善,给予人们巨大的心理能量和精神力量。

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除了可以看到以上有关动物的民间传说外,还可以看到一些神奇人物传说的原型以及地方的风俗传说。《草龙》这篇小小说中,可以找到民间故事中一些传奇人物的故事原型,小小说中老马倌口中所说的草龙是天降大火蛋诞生的,这与民间真龙转世,文曲星下凡的传说有相似之处。小小说中出现了这类传说的原型,给小小说增添了神秘色彩。地方风俗传说在《人威》中提到古老而神秘的祭山活动。这些具有地方特色的风俗习惯充满着乡土气息,更增添动物小小说浓郁的民间色彩。动物世界对于人们来讲本身就有一层神秘色彩,这些民间传说在动物小小说中出现,可谓是锦上添花。

(三)寓言

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寓言故事占有一定的数量,寓言通过一个故事作为比喻来说明道理,使得抽象难懂的道理得以形象化的体现。在小小说的大家族中,有一类接近于寓言体的小说,或者说汲取了寓言艺术某些艺术营养而形成的别具一格的小说,不妨称之为寓言体小说。[4]169申平动物小小说中有部分作品是属于寓言体小说,这些寓言体小说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已有的民间寓言基础上的续写或是改编,另一种是虚构性的寓言故事也称为现代寓言。

《叶公好龙(二题)》这篇小小说就属于在已有的民间寓言基础上续写的故事。申平根据《叶公好龙》的结尾展开丰富的想象,续写了精彩的叶公好龙的新故事,也称“故事新编”。故事中叶公的表里不一被放大,叶公的虚伪、贪婪,在真龙的试探下原形毕露。作者用寓言的形式辛辣地讽刺了叶公之流的无耻,深刻地揭露了人类自私的一面。《黔之虎》同样也属于“故事新编”,作者给吃掉黔之驴的老虎续写一个有趣的故事,故事因驴而起,也由驴结束。《叶公好龙(二题)》、《黔之虎》作为寓言体小说,保存了一般寓言的特性,它们都是借助故事,寓托着深刻的道理,有劝喻、讽刺的意味,有着振聋发聩的警示作用。

除了《叶公好龙(二题)》这一类的“故事新编”,还有一种是虚构性的寓言故事,如《猫虎新传》、《包公与猫》、《王中王》、《野兽列车》等。这些寓言短小精悍,截取的是生活的一个片段情节或场面,动物和生物在寓言中反衬了人的品质,小小说通过寓言故事反观了人类现实社会中种种丑恶现象,对这些现象进行批判,使人们在小故事中获得大道理。

二、小小说的民间文化内在构建

以上的论述中,可以发现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的民间“故事”众多且与动物小小说融为一体,不可分割。民间故事经过千锤百炼,形成了完整的故事情节,经典的人物形象,所要表达的主题思想也一目了然。申平利用在民间收集的资源,将民间故事运用到动物小小说创作中,对动物小小说的内容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笔者尝试从小小说的人物形象、故事情节以及主题这三方面解析民间文化在申平动物小小说中的功能与用意。

(一)塑造富有世俗悲剧的人物形象

人物,是小说的核心。在小说中,作家创造出千姿百态的人物画廊,呈现出各种不同的人物形态。微型小说中的人物,也是千姿百态,丰富多彩的。[4]126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塑造的人物性格多样,形态各异,他塑造的一批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极具民间气派,这些人物大多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角色。他们的身份大多是生活在小山村的农民或是草原上的牧民,他们身上有着中国农民的淳朴善良,也有农民的自私愚昧。拘于小小说的篇幅,小小说的人物往往是只求神似和特写,不求面面俱到。在一个个仪态鲜活的农民形象中,申平更多地把自己的情感、体验、思索融合在农民的命运之中,在短小的尺幅中演出了一幕幕乡村世俗的悲剧。

申平动物小小说中的人物悲剧有各种各样的导火线。他们有的是因为身份,有的是由于性格,还有的是因为某些外在因素。申平在塑造这些人物时,民间文化对塑造人物形象却起着关键作用。这些民间文化有民间信仰、民间故事等,《杀牛》这篇小小说中就涉及民间对牛的信仰。中国是个农业大国,有着几千年的农业发展历史,在农业发展过程中,牛对中国农民来讲有着重要的地位。“中国落后的农业文明培养了农民对牛的深厚情感;从文化角度而言,牛在中国农民心中多少具有了图腾的意义。”[1]46而《杀牛》这篇小小说中,农民们却要手刃耕牛过中秋。杀牛将要背着缺德的恶名,人们在杀牛和吃牛间犹豫不决。当然,牛并没有因为人们的犹豫而逃脱被杀的命运,牛的生命终结在一个叫魏老八的富农手里。魏老八杀牛是在生产队长和众人的恐吓下进行的,他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他的被动和任人宰割全因他的富农身份。人们咬住富农这个字眼,将所有的邪恶和不堪都强加在他身上,因此杀牛这样缺大德的事当然要由魏老八来干,还非干不可。作者巧妙地设计杀牛这一事件,毫无保留地将中国农民的“劣根性”揭露出来。通过前后对比,从人们不敢杀牛发展到咬住魏老八不放、逼他杀牛,饱食牛肉后又痛斥魏老八杀牛的残忍。这一系列的变化揭露了人的伪善和残忍,农民的狡猾和愚昧,也从侧面反映了魏老八处于弱势的悲哀和无助,人物形象的悲剧色彩浓烈。类似于魏老八这样的人物在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还有许多,这些人大多生活在传统重负的阴影中,在精神和肉体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对在农村长大的申平来讲,小小说中的这类人物有着家乡父老乡亲的影子,家乡的乡土人情固然是作者怀念的,但作家对家乡人民的生存状况流露出更多的是忧郁不满和无可奈何。

(二)充满传奇的故事情节

小小说除了要写活一个有特点的人物,写好一则传奇的故事也是非常关键的。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一个个精彩的故事引人入胜、扣人心弦。他的动物小小说充满传奇性的故事情节。作者将离奇有趣的民间故事运用到小小说情节的构造上,为动物小小说的传奇色彩增添了光彩。民间故事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人们对来自民间的文学有一种自身的认同感。申平是一位来自民间的作家,他善于采集民间资源,将民间故事运用到动物小小说创作中,“他的小说情节从民间故事和中国古典小说中汲取营养”[1]98,创作出许多脍炙人口的篇章。

小小说情节单纯,每多单线发展,一线贯通,头绪不繁,枝蔓不多,脉络清楚,但其线索并非直线推进,常呈曲线发展。正如我国古代崔念陵云:“有磨皆好事,无曲不文星”[4]119。申平的动物小小说的故事情节有单一和曲折对立统一的特点。他的单一是因为其作品往往选取一个具体的事件,说曲折是因为小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跌宕起伏,复杂多变。能使作品的故事情节在单一中丰富和多变,作者选取的传奇性故事发挥了关键作用。这些传奇故事有民间的故事也有地方特色的故事新闻。《狼精》这篇小小说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小说中狼精的传说首先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和恐慌,先声夺人,为故事的发展作了铺垫。接下来狼患的发生,公社建立的打狼队与狼来了场生死较量,这传说中的狼精出现在狼的队伍中。在打狼队与狼精的交战中,狼两次中枪依旧能够成功反扑,狼精果真是名不虚传呀!故事接下来的发展令人瞠目结舌,狼精设计爬到车里误踩油门和车子一起坠入深谷而死。人无法战胜这个狡猾的狼精,倒是狼精在无意中了结了自己。《狼精》这篇小小说中,有许多的不可思议,狼精这个传说是关键点,故事交代了传说中的狼精无所不能,当传说的狼精出现在人们面前时,人们见识了狼精的狡猾与可怕,与狼精的战斗也是一波三折,惊险万分。狼精的民间传说为这篇小小说的故事情节发展提供了切入点,在大起大落,大开大合中倏然而去,使得整篇小小说的情节在单纯的鲜明性和丰富的复杂性中得到统一。

(三)民间文化深化小小说的主题

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的人物,情节与民间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作为一个在民间文化形态中成长的作家,对民间的生活了如指掌,对民间文化有其独特的思考。在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传达的是一种人与动物息息相关,期盼和谐相处的主题。在人与动物的故事中,民间文化以象征和暗喻的方式存在于小小说的文本中,传达了作者内心的是非观念及理想追求。这些民间文化经过作家的艺术加工,呈现给读者的是全新的风貌,与动物小小说的主题相得益彰,凸显了小小说的主题,使得小小说的主题更加深刻。

申平动物小小说的主题借助各种动物离奇的故事,动物与人的复杂关系来传达。这些故事中添加了民间传说的因素,闪烁着民间智慧的光辉。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有知恩图报、因果报应、万物有灵等的观念。这些在字面上抽象难懂的观念在民间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它以一种心理能量和精神力量存在于人与自然的斗争中,在人与人、人与动物的交往中起着规范、暗示、约束的作用。像《狼涎》、《狐心》、《兽戏》、《通灵》这些小小说中里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引领着人们弃恶从善,帮助人们寻找迷失的心。民间传说中的狼是残忍没有人性的,《狼涎》中的温温却战胜了邪恶,一心护主,狼虽复杂,知恩图报却在它的复杂性中脱颖而出,反衬了人的自私和残忍。狐狸这种神奇的动物,在民间传说中它拥有超自然的力量,在《狐心》这片小小说中,狐狸遭到人类残忍屠杀,人类因此遭受一劫,这就是民间的因果报应观。《兽戏》、《通灵》也借助民间对黄鼠狼的一些传说,揭示了万物有灵,人类不可能是唯一的主宰者的思想。这些从远古遗传而来的文化传说随着人类对自然的进一步认识,很多现象已经能够用科学来解释,所谓的报应观念、灵性说显得愚昧和落后。其实不然,这些看似愚昧落后的东西包含着人类社会中的道德规范和对人性的美好希冀,正如王晓峰在《北方的申平——关于他的动物小小说》一文中说道:“其实在民间传说,意即这些动物小小说里,如果从现代化角度去认识,这些有关人的伦理、人的品行、人的命运的种种认识,也许是极为超前的,并且具有现代性的,也是民间的自我教育、自我规范、自我审美的最有效的方式”[1]82。作者借助民间中已被人们接受的观念,融入动物小小说的创作中,体现了深刻的人文隐喻和深刻的生活哲理,深化了小小说的主题,将作者的和谐思想上升到一定的高度。

三、小小说的民间文化形式影响

以上论述中,可以看出民间文化在小小说的内在构建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民间文化除了对动物小小说的内在构建有着重要的作用外,其形式对动物小小说的创作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申平的动物小小说独具一格,有其独特的艺术风格,这种艺术风格取材于民间,民间文化给作者带来了无限的灵感,民间的传说、故事,民间的风土人情给作家在创作形式上带来无限的可能。

(一)民间故事式的叙述

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有许多有趣的民间传说、寓言、童话等充当小小说的基本面,这使得申平的动物小小说讲述的故事有头有尾,引人入胜,制造了众多悬念等,在叙述的方式上与一些民间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民间故事是一种集体创作,经过长期的加工和发展,形成一些固定的“结构律则”,民间故事一般经过开端——高潮——收尾这样一个循序渐进的进程,故事完整,有头有尾。在申平的寓言体小小说里,这样的叙述痕迹非常明显。《叶公好龙(二题)》中,作者展开丰富的想象,向读者展示了叶公好龙的新故事。开端引叶公好龙的原故事,在原故事中以真龙好奇叶公为何被自己吓走为讲述点,展开了一段神奇的测心故事。高潮是在龙子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爆发的,这些矛盾在情理之中激发,一切发展得很顺利,作者也给了叶公应有的下场,在惊天动地中平静收场。《熊虎斗》、《猫虎新传》、《王中王》这些寓言体小说也同样具备有头有尾的叙述方式。

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经常可以发现一些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扣人心弦的发展轨迹,悬念颇多,这多少与民间故事的叙事艺术有关。民间故事最吸引人的地方,首先是它的故事情节曲折生动,引人入胜[5]138。至于故事情节的生动性,则主要指它的新奇巧妙而言[5]139。在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不乏这些生动的故事情节和巧妙的构思。《草龙》中,龙驹诞生时作者精心购置的巧合,龙驹诞生前恶劣的天气为龙驹的神奇诞生埋下了伏笔。《寻找大黄马》中,乌力吉看到的两匹马哪个是真正的大黄马,乌力吉该如何选择,这为故事情节的发展制造了一个悬念。故事发展到后面,真假大黄马戏剧性的变化让人措手不及,出人意料的结局又在情理之中。在这些故事情节的构造中,作者除了秉承小小说精巧的艺术追求外,对民间故事的叙述风格也是非常熟悉的,民间故事的叙事风格在艺术上重“写意”而不重“写实”,重“表现”而不重“再现”的手法,对作者小小说的叙事有着深远影响。

(二)平民化的语言

小小说由于篇幅较小,对文字的要求比其他文学种类要高,既要通顺又要追求精炼简洁,而趣味性也在这种文本或雅致或诗化或朴素的过程中得以实现[6]76。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口语语言的数量居多,这些语言直接取自日常生活,生活气息浓厚,具有世俗格调。这些口语语言与作者塑造的人物形象,选取的写作题材相得益彰。听着这些乡野俚语,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跟着作者的脚步,享受浓郁的地域文化色彩,体验深刻的社会人情风貌。

申平是内蒙古人,内蒙古独特的草原文化对申平的影响根深蒂固。在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申平有一部分动物小小说是写草原上的壮美风光,例如《红鬃马》、《草龙》、《狼围》、《寻狼》、《浪漫和恐怖之夜》、《狼财》、《骆驼追》、《草原百灵》等。这些作品中人们见识到了草原动物的卓越风姿,感受到了雄浑、辽远的北方灵魂,还可以感受到草原语言的独特性。在《头羊》这篇小小说中,瘸羊倌的语言很有特色,如“‘妈拉个巴子的这是羊吗?这是外国串,二毛子!’······妈拉个巴子的光显你能”[7]28。这是瘸羊倌骂和平(新疆纯种的细毛公羊)时说的话,采用的是具有地方特色的口语、方言,从瘸羊倌的语言中,可以判断瘸羊倌是一个惯于守旧,恪守传统的人。他忍受不了和平的桀骜不驯,面对和平的挑战,他无可奈何,在行动上无可挑剔,只能在语言上过把瘾。瘸羊倌这一人物形象塑造得非常成功,除了作家运用象征、隐喻等叙事手段外,人物的语言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一个人物的成功刻画,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该角色在各种不同的场合中所用的语言。[8]145瘸羊倌对待和平又是骂又是打,他的语言是粗俗、难听的,读者很容易从中判断出瘸羊倌对和平的态度,在这无理的谩骂中体现了瘸羊倌的狭隘心理。《浪漫和恐怖之夜》所展示的却是不一样的语言魅力,草原姑娘格日勒面对狼围的冷静和机智,驱赶狼群时的勇敢在一瞬间爆发,惊心动魄,荡气回肠。格日勒跟“我”讲好的作战计划后,“格日勒又朝外看了看,‘砰’地一枪射向了半空,随着大喊:捉——噢!我也跟着大叫:捉——噢!”[7]127这两声“捉——噢!”把故事推向了高潮,人物形象瞬间变得高大丰满,作者对格日勒的情感在这两声“捉——噢!”中表现得愈加强烈,作者运用这种语言,从语言层面直接构成了格日勒的形象,令人难以忘怀。这些方言的使用,一来丰满了人物形象,强化了小小说中创作的地域背景,体现了它的民族性,二来使读者感受了一番异域风情。

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除了有独特的草原语言,还有许多极其鲜明的北方语言。前面曾提到过,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塑造了许多底层农民的形象,那些脱口而出的口语、方言出自文化水平低的农民口中,符合现实中农民的形象。在《杀牛》这篇中,老百姓的口语在文中俯拾即是。如“‘操他个妈,没人杀吃个鸟肉!’队长恶狠狠地骂······‘魏老八,你杂种过来!’·····队长劈头便是一句:‘老种,你他妈在那头又算啥帐呢,变天账吧?’······队长的脸涨成猪肝:‘咋?你狗日的不干?你他妈的存心不让咱贫下中农过节呀!大家都过来,批判这驴日的,戴高帽游他的街!’”[7]28这些粗俗的语言出自生产队长之口。这篇小小说的创作背景是在“文革”时期,农村越贫穷的人拥有越多的话语权,而这些人往往是目不识丁,盲目跟风,狐假虎威的人,作者在语言上下功夫,将这类人的丑恶面目掀了个底朝天,在语言上就起到了先声夺人的作用,让人好生厌恶。这些平实精彩的语言是作者在家乡的人民,家乡的事物中长期积累的素材,作家明确自己的民间身份,为民间记录点滴有意义的瞬间。

要之,文学作品中方言的运用,一方面丰富着文学语言的表达形式,另一方面丰富着人们的感受,在文学鉴赏中有股“故乡”的味道。文学语言的生死轮回、纷繁芜杂,断裂和迷茫,只有走在“回家的路上”,才能够欣赏到唯美的深刻。[8]147申平做到了这点,在乡村俚语,民间土话中传达了自身的民间情感。

(三)独特的地域风情

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很多题材取自农村且具有地域性。这些题材很多来源于作家的文化记忆,离不开北方农村这个大环境。王晓峰在《北方的申平——关于他的动物小小说》一文中说道:“这样几乎算是‘胎里’带来的北方文化烙印,或说是民间文化记忆,载负着人的伦理、人的精神生存的价值取向,激发着申平小小说的创作与灵感。”[1]80这个文化烙印使得作家的创作具有独特的地域风情。

在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有着特定地区的自然风貌、风土人情。壮美的草原风光,具有地域性的生产活动,还有人们的情感生活。这些独特的自然景观和风土人情使申平的动物小小显示出鲜明的民间色彩。在星光闪烁,花香隐隐的草原夏夜里,遇上美丽勇敢的蒙古族少女和“我”一起智战狼围;在白雪茫茫,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商人绝处逢生,意外得到一笔狼财。在辽阔壮美的草原中,惊喜无限,从中饱含了作者的向往和赞美之情。在克什克腾旗草原上,人们策马鹏腾,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围堵驱赶藏在地洞里或树丛里的野狼。围狼的场面是浩浩荡荡的,人们策马高呼,眼疾手快,捕猎时情绪高昂,尽展草原儿女的豪迈,崇尚自由的性格。在《刈狼》里,当太阳压山时,高高低低的杂草被石虎子的紫桦钐刀整齐地刈倒,形成了一个个很好看的趟子。住在山区里的小孩在山上捡虎崽,偷偷拿回家养,还有孩子们“占”鸟窝的故事。小小说中描写到的这些生活环境、生活方式、娱乐方式与城市是截然相反的。他们保留了一些原始、传统、自然的元素,在城市生活中是找不到的。生活在现代化的城市中,能够找回这些东西是非常难得的。申平独具慧眼,将这些具有地域性的自然风光和生产生活场景加入动物小小说的创作中,使人们在阅读中了解到广大农村的风貌,在一定程度上增添了小说的民间文化情趣。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申平的动物小小说中,描写了许多有趣的风土人情,小说中人物的情感生活是一个有趣的点。不同地域上的人,生存的环境有不同,生活的方式有不同,思想观念、为人处事方面也不尽相同。草原人爽朗热情,对陌生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面对困难,共同进退。在家庭生活中,夫妻间吵闹、埋怨始终不能冲淡往日的情分,在危难之时还是会想起彼此的好。正如《狼围》中,巴拉根仓面对狼群的围攻,生命遭受威胁时,后悔自己平日的混蛋行为,后悔自己有那么好的老婆都不懂得珍惜,千钧一发时,是妻子救了他,亲情和宽容在人们心中是如此有分量。而在《老人·烟袋和狼》中老马头与李寡妇的感情却是建立在金钱上,没有足够的银两,老马头只能吃闭门羹,在荒山野岭里独自游荡,面对危险时只能独自抵抗。巴拉根仓和老马头截然不同的命运呈现出各地不同的人情观念。在传统的道德观念和人性的复杂中作者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同时作者对人民大众的思维方式和生活状态也有深刻的了解,为读者展示了底层人民的基本生活面貌和道德情感,展现了文本的文化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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