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进军》:一部新历史主义的小说文本

时间：2024-06-19

苏丽靖,任芳

(1.天津农学院,天津300384;2.燕山大学里仁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4)

埃德加·劳伦斯·多克特罗(Edgar Lawrence Doctorow),是当代美国著名的小说家之一。《大进军》(The March)是作者在2005年出版的作品,一经发表,就荣获福克纳小说奖,得到了评论界的高度评价。美国作家约翰·厄普代克在《纽约客》上撰文称《大进军》“非常精彩……多克托罗以充满悲悼的怜悯之心,和气势磅礴、明快简洁的文笔,带领我们见识了许多奇迹与悲哀、恐怖与喜剧的时刻”。

《大进军》以谢尔曼将军指挥南北战争最后一年(1865年)这一真实的历史事件为基础,结合虚构的人物情节而展开。小说由三部分构成:佐治亚、南卡罗来纳、北卡罗来纳。这是一部融合了历史与虚构的新历史主义小说文本。

一、新历史主义的内涵

新历史主义,有的评论家称之为文化诗学,20世纪70、80年代在美国兴起。“首先使用这个标签的是美国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英文系教授斯蒂芬·葛林伯雷。他在1982年《文类》杂志的一期专刊的前言中打出了‘新历史主义’的旗号。”[1](P1)

新历史主义直接反对的是传统的“旧历史主义”的学术研究。传统的文学评论家在分析某一文学作品时,总是“假定作品的语境和历史背景是真实的,有文学作品本身无法达到的具体性。文学研究的任务就是试图再现作者的原意、他的世界观、当时的文化背景,因此这些学者把研究重点放在版本、校注和探讨社会政治实况上”[1](P4)。这种研究方法遭到了美国历史学家、康奈尔大学教授多米尼克·拉普卡勒(Dominick LaCapra)的指责。他认为,在这样的历史主义研究中,对本文“不加分析的阅读和阐释方法成为绕过本文的迂回路,变成根本不认真阅读本文的借口”[1](P5)。新历史主义者认为,历史叙事是指叙事作为“语言人工品”,是“语言虚构”,“历史的语言虚构形式同文学上的语言虚构有许多相同的地方”[2](P161)。这就是说,历史的虚构成分和叙事方式同文学上使用的方法几乎是一样的,它们同属一个符号系统。历史也是“编织情节”,“从时间顺序表中取出事实,然后把它们作为特殊情节结构而进行编码,这同福莱所说的一般‘虚构’的方式一模一样”[1](P163)。在新历史主义的主将和代表人物之一海登·怀特看来,历史有其本来之面貌,不过这个面目就像一堆“素材”,历史不是一种,不同人对于素材的理解和解读使历史呈现出多种面目。人们只选择自己认同的独特的经过阐释的历史,谁也不敢说自己获得的历史就是历史唯一的真实的面目。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的关系问题上,多克特罗认为:“历史写作也是一种创作。我不认为任何一个专业历史学家敢说他获得了客观真实。”[3](P188)“所谓的客观历史只是一种永远不可能达到的理想。”[4](P91)在多克特罗看来,小说中的事实是编造的、歪曲的,小说中历史事实的选取是为小说的虚构提供依据的。新历史主义小说打破了文学和史学的界限,文本不是被动地反映历史,而是参与了历史的塑造和建构过程。

《大进军》就是这样一部新历史主义小说。在小说中,多克特罗运用不同的、历史上确有其人的真实名字做为叙述者,来全面瓦解单一和权威的历史。这部小说是美国南北内战一段真实历史的反映。历史上的威廉·特库赛·谢尔曼是美国南北战争中联邦军将领,以“魔鬼”著称,以火烧和“向海洋进军”闻名。在战争期间,谢尔曼忠诚地执行陆军总司令格兰特下达的命令,对南方进行了不计后果的、毁灭性的摧毁和打击。他率领军队以势如破竹之势攻占了亚特兰大,并且下令火烧整个城市。随后,大军又继续向大海进军,向南卡罗来纳挺进,杀到海港城市萨凡纳,轻而易举地攻下了南卡罗来纳首府哥伦比亚,并摧毁了一切铁路、桥梁,踏平了一座座庄园,席卷了大量财产。紧接着,大军又乘胜追击,继续前行,攻克了北卡罗来纳。南方邦联统帅罗伯特·李被迫投降,南北战争结束。多克特罗以这段历史为依托,再加上虚构的人物和情节,让历史人物与虚构人物一起会面、活动,构成一幅庞大恢宏的战争场面,力图让读者对当时的历史、社会、文化、政治体制等感同身受。小说再现了当时的战争场景:“费耶特维尔的兵工厂所在地,在那儿士兵们正在破坏房屋建筑,并且放火焚烧。…几个班的士兵推着破城槌猛撞一堵堵砖墙,十二或十四支骡马队把房子的基础拖拉着离开原位,人群聚集在周围旁观着,不得不时时向后退,以避开冲腾的火焰和到处飞舞的大块火团。”[5](P219)多克特罗通过自己的想象和文学功底,通过对士兵残暴、野蛮的战争行为的描写,渲染了战争的无情,引发读者思索。

二、宏大叙事与小型叙事

传统的历史观念注重单一的、整体的历史,是一元化的历史。新历史主义主张历史的多样性,宏大的集体史转为细碎的个人史,“大叙事”(利奥塔)变成小言论,独自高歌演变为“众声喧哗”(巴赫金)[6](P115)。由围绕着大人物、大事件的历史 (History)变成了围绕众多小人物的多样化的历史 (histories),这是对宏大叙事的解构和颠覆。《大进军》中,处在中心的是被白人奴隶主约翰·詹姆森抛弃的私生女珀尔、谢尔曼部队的粮秣征集指挥官克拉克、开小差的南方军士兵威尔和阿里、谢尔曼部队中技艺高超的上校军医雷德·萨特里厄斯、大法官的女儿埃米莉·汤普森、好色贪吃、骁勇善战的北方骑兵军军长基尔帕特里克、珀尔的同父异母兄弟杰米、白人摄影师卡尔普等,共同构成了一幅庞大的画卷。小人物的个人经历和感觉构成事件的中心、历史的主体。对谢尔曼将军的塑造也是通过小人物的叙述反映出来。如珀尔眼中的谢尔曼根本不像个军人,军上衣落满尘土,衣扣半开,一条手绢系在他的脖子上,戴着一顶破旧的帽子,叼一个雪茄屁股,而谢尔曼喜怒无常的性格也让他的下属蒂克暗中瞧不起,但他又是一位得到士兵爱戴的“比利大叔”。他是一位有血有肉的人,有爱有恨,有同情心。在得知对手的儿子战死后,他写信给对手,表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