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王小燕
从生态哲学的角度看,生态书写以卢梭、达尔文、海德格尔等人的生态思想为指导,以生态整体主义为核心,反映人与内在自然和外在自然的和谐统一,实现生态的整体和谐。“把生态问题纳入文学研究,是人类面对自然生态危机、人性危机,寻求和谐、健康、持续发展之路的伟大举措。”[1]生态书写从本质上说是对自然生态的描绘与展现,作家通过大自然抒发种种感悟与思考,19世纪浪漫主义文学以创作“自然”为主题,呈现本真、和谐的生态世界。
18世纪后期英国工业革命开始,工业化的扩张与科学技术的发展使人类诗意地生存于自然的状态遭到破坏,他们为了眼前的物质利益而不惜一切代价破坏生态自然系统,因而失去了美好的生态环境,也失去了诗意的精神家园。面对这种种社会现实,19世纪浪漫主义者内心的生态冲动在其创作中表现出来,他们把大自然作为自己的精神家园进行书写,批判工业革命的罪恶,倡导自然生态和谐,展现出自然的原初性特质、生态和谐美以及生态整体美。
自然的原初性强调自然的“自然化”,在整个世界中未经人化的自然之美占据主导地位,这是生态整体观的重要体现。19世纪浪漫主义文学所展现的田园与荒野充分体现出生态自然原初性的纯真与古朴。19世纪浪漫主义作家在创作时让自己的内心沉浸在荒野与田园的世界,体悟自然生态之美,寻找文学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统一,实现诗意的栖居。
19世纪浪漫主义作家将荒野视为写作的前提条件,以自己的运思展现生态自然的本性。美国浪漫主义作家梭罗在其散文《漫步》中说:“世界保存在荒野之中”。[2]他认为,生活是充满野性的,在文学中正是那野性的东西吸引着我们。浪漫主义作家霍桑的小说《红字》是以荒原为背景而创作的生态小说,在远离文明的荒野世界里,或许这一荒野森林才是生机盎然的大自然真正的诗意风采。森林作为未被开发的自然荒野,大自然超凡的野性与灵气在作者笔下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显然这部小说所表现的是自然原初的本性。
19世纪浪漫主义作家钟爱富有乡土自然气息的田园生活,在他们的创作中,在生态整体主义关照下散发出原初自然蕴含的田园气息,透露着对工业化与城市文明的厌恶与批判,表达出对田园自然的赞美与向往。
1798年,浪漫主义者柯勒律治与华兹华斯在合作的《抒情歌谣集》中,华兹华斯指出:“诗歌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3],诗人表达的是乡村人民纯朴、自然的情感。华兹华斯选择远离城市的田园生活作为诗歌创作的题材,在其作品中展现出的“孤独的流云”、“孤寂的收割人”等形象,都表现出诗人对乡土田园式的生态自然的赞美。在诗歌《孤独的割麦者》中,诗人以自然清新的文笔把物质化的自然书写为富有感情的活的自然,勾勒出高原峡谷,辽阔田野,麦浪翻滚,年轻的姑娘在田野里一边割麦一边劳动,这诗意化的田园风光表现出诗人对生态自然的无比热爱与向往。
19世纪法国浪漫主义女作家乔治·桑指出:“社会愈无耻、愈腐败”,对田园生活的各种幻梦就“变得愈是纯洁,愈是热情。”[4]乔治·桑善于美化现实社会的丑陋,以理想主义的眼光看待富有生命力的大自然,森林、田野、小桥、流水等原始纯净的风景经过她的描绘,显得独具魅力与诗意。她以生动纯朴的笔触创作《魔沼》、《小法岱特》等田园小说讴歌田园风光的美好、农民的纯朴、人与自然的和谐,构筑了诗意的生态世界,在文学创作中体现生态自然之美。
生态自然在19世纪浪漫主义作家的笔下所呈现出原初性的特质,荒野自然与田园自然的画面令人向往。
伽德洛维奇从肯定、全面的审美角度看整个自然生态系统都是完美的,和谐的,所以他主张“自然全美”。从生态哲学的角度看,这个时期的浪漫主义作家以“自然”为主题,书写自然美好与完满的内蕴,他们的作品体现出对自然美的肯定,展现出自然的和谐与完善。
和谐既包括整个自然界的和谐,也包括人与自然的和谐。海德格尔提出人与世界、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天人合一”生态思想,人栖居于大地之上,应该以诗意的眼光看待自然,以全部的激情热爱自然,实现人与自然生态的和谐共处。
卡莱尔说:“诗篇是人与自然和谐结合的产物。”[5]很多文学作品都具有自然的特性,“自然”通过诗人与作家的心灵与情感展现出来,真正伟大的作品都包含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内容。19世纪浪漫主义作家在创作的过程中感受生态和谐,并使自己融入到和谐生态之中。他们以生动形象的语言展现出对自然的爱,这从侧面体现出诗人与作家渴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理想。
英国“湖畔派”三诗人华兹华斯、柯勒律治和骚塞的创作大多都展现出自然的和谐。诗人的肉体和灵魂潜心于无穷的生态自然之中,在写作时,与自然融为一体,构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诗意画面。华兹华斯的《水仙花》《露西》组诗,柯勒律治的《忽必烈汗》《古舟子咏》,骚塞的《书斋咏怀》等一系列作品淋漓尽致地描绘了生态自然的和谐美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状态令人向往。
美国浪漫主义诗人惠特曼在《冬天的足迹很快将在这里败绩》一诗中,书写在冬天即将过去、春天已经来临的地球上,人和各种动物、植物一起复苏、生长。大自然充满生机,从而对人的情感与精神产生深刻影响,充分体现出自然全美的生态思想。在诗人眼中,生态自然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人以自己身体的各种感官去感应自然的美,整个自然生态系统处于美好和谐的状态。
完善是自然全美观念的表现之一。中古格言云:“美与完善是同一的”。[6]完善的自然不是物质的,是内在的,诗人与作家通常有敏锐的眼力和深邃的思想,他们善于发现自然的美,并把自然的生命力、自然的完善通过文字表达出来。
雪莱的诗歌《西风颂》中,西风、秋叶、天空、海洋、大地、流云、水、火等诸多来自于大自然的意象完美结合,反映出自然的内在力量,也表现出诗人的强烈情感。诗人以生动的笔触饱含激情地书写具有创造力和灵魂的秋风,并表现出自然力量的完善。雪莱对大自然情有独钟,他的诗歌洋溢着浓厚的浪漫主义精神,他善于书写自然的美好,将无限的情感融汇于完善的自然之中,创造出诗意的生态世界。
在浪漫主义作家眼中,自然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他们热爱全美的生态自然。正如勃兰兑斯所说:“对于大自然的爱好,在19世纪初期像巨大的波涛似地席卷了欧洲。”[7]19世纪浪漫主义作家以“自然”作为创作的主题,在他们笔下,生态自然是宁静的、和谐的、完善的。
自然是有机联系的整体,在自然的整个生态系统中,万物的众多生命是融为一体的。从古希腊开始的早期思想中就指出自然是生长着的有机整体,自然万物相互联系,从而形成生命的整体。从生态整体主义的视角看,人类应遵循自然规律,保持生态平衡,热爱自然这一有机生命体。
卡洛琳·麦茜特认为,“19世纪早期的浪漫主义反对科学革命和启蒙运动的机械论,回到有机论思想,认为一种有生命力的、有活力的基质把整个造物结合在一起。”[8]浪漫主义作家通过“自然”主题,呈现出自然生态系统的整体统一。华兹华斯认为,自然界是一个运动变化的、有生命的整体,万事万物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相互影响。在生态整体主义看来,立足于联系与整体观探析19世纪浪漫主义的作家笔下的“自然”研究其创作的生态观念与情感表达。
整个世界是具有联系性的,宇宙万物相互沟通与交流,生态系统中各个相互联系的部分构成一个完整而稳定的生命共同体。作家在创作中,全身心投入于大自然之中时对生态自然有一种天然的亲缘关系,从而与自然万物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
19世纪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就个体生命与整体生命的关系提出相互联系的观点,他在以“自然”为主题的创作中,体现出“生态整体观”的思想。他认为,一方面自然界的每一个事物都是大自然这个有机整体的一部分,另一方面,自我这一个体不断地融入与他者的联系之中,在相互联系的过程中他们才会形成健康的整体。
“对每一自然的形体,岩石、水果或花朵
甚至是覆盖在路上的凌乱的石块,
我赋予它们生命,我看到它们的情感,
把它们同其他情感联系起来。”[9]
华兹华斯在创作中融入自然生命,他从个体自我与岩石、水果、花朵甚至石块等自然事物的相互联系中看到生命存在的意义,而正是这种联系才使个体有了意义。自然界的花草树木、日月星辰都是相互联系的整体,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只有真正与宇宙万物建立联系才能实现个体生命的意义,成为完整的有机体。诗人在写作过程中,书写富有生命力的相互联系的自然世界,人类也只有如诗人创作中所期许的那样尊重相互联系的自然万物,与自然和谐相处,才能真正实现生态自然的美好。
生态自然所追求的是生态整体的和谐,海德格尔“大地与天空的亲密性之整体”的哲学观念所倡导的生态系统整体和谐统一的思想与浪漫主义作家所呈现的整体观思想相一致。
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约翰·克莱尔是天生的自然歌者,他在写作过程中忘情地融入于自然。《瞬间阵雨》通过对阵雨来临前后的情境的细致观察,书写自然生态的一片祥和。在诗人笔下自然界中各种休戚相关的万事万物所构成的有机整体充满了生机与活力,阵雨来临之前乌云密布,蜜蜂嗡嗡叫着急回窝,诗人和朋友们朝着蜜蜂飞行的方向跑,四周的各种昆虫也往草丛赶。诗人此时此刻全身心投入到自然之中,所以诗人笔下的自然生态系统是充满活力的有机整体,自然与人共同构成了这一生态系统的整体性。
人与自然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济慈在其书信写作中写道:“记得我过去是多么喜欢金翅雀、大山雀、小鲤鱼、穴鼠、斑背虫、雅罗鱼、雄鲑鱼等,以及灌木与溪流中的全部种族,但它们肯定在林子里和水中过得更为自在……因此我已开始在石楠树下散步。”[10]济慈对自然是敏感的,他热爱着自然界的一切事物,陶醉于人与自然相融共生的世界,人与植物、动物共同构成有机的整体,读着作家如此悠然自得的文字,能生发出整个生态系统的活力,展现生态系统的相互交融与浑然一体,呈现出生态整体之美。
综观19世纪浪漫主义文学的自然生态书写异彩纷呈,身处纷繁复杂的21世纪,从生态哲学的审美视角探究浪漫主义文学中的生态美,理解其中蕴含的自然原初性、生态和谐之美以及生态整体之美,对当今社会以及作家的创作提供精神的呼唤与灵魂的指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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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曹葆华.古典文艺理论译丛[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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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波]符· 塔达基维奇.西方美学概念史[M].褚朔雄译.北京:学苑出版社,1990:165-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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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美]卡洛琳· 麦茜特.自然之死[M].吴国盛,等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111.
[9] 威廉·华兹华斯.华兹华斯诗歌精选[M].杨德豫译,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0:124.
[10] [英]济慈.济慈书信集[M].傅修延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2: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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