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范睿嘉
(浙江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310058)
叙述的情节化
——以东坞山村文化研究报告为例
范睿嘉
(浙江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310058)
以浙江省富阳市东坞山村文化研究报告为例,说明叙述的情节化及情节化在文化研究中的作用。情节化作为一种文本写作手法,能留给读者解读和思考的空间。
叙述;叙述研究;情节;情节化
情节(plot)一词是人们在读小说或研究一部小说首先要关注的一个问题。emplot一词是个生造词,常被翻译为情节化。该词由历史学家海登·怀特(Hayden White)生造,用于历史学上。它也被用于现今很热门的叙述研究领域。本文将探讨叙述研究中的情节化。
Narrative,中文可翻译为叙述或叙事。人们常把它和讲故事(story-telling)一词联系或等同。但在不同的研究领域它有不同的含义。现今在许多研究领域,研究者将叙述(讲故事)作为一种研究方法来做研究。在人文社科研究领域,研究者也越来越注重聆听被研究者的故事,并将这些故事进行重新叙述。所以有“人文学科的叙述转向”(narrative turn in human and social sciences)这么一说。
在文学中,叙述指的是以散文或是诗歌形式来讲述的故事,它包含故事、人物及人物的所讲和所做。[1]叙述根据不同的视角,可分为第一人称叙述和第三人称叙述。“讲故事”或“叙述”不仅在文学领域中使用,在其它领域也有广泛应用,如历史学、人类学、教育学、地理学、心理学等领域。
将叙述运用于历史学领域且有较大影响的学者是海登·怀特。他认为历史就是历史学家的叙述。过去发生的事情经过历史学家的叙述和编撰便成为了历史,历史没有真实性可言,它是包含了历史学家意识形态的文学创作。在人类学领域,很多学者也将叙述作为一种研究方法来做研究。他们在选定的研究地点,深入采访,聆听被采访者的故事,再将故事叙述出来。叙述也被应用于心理学,并衍生出叙述心理学(narrative psychology)这门学科。西奥多·萨宾(Theodore R.Sarbin)就是叙述心理学的创始者,他主张把故事作为了解人的行为的一种方法。在教育领域,琼·克兰迪宁(D.Jean Clandinin)和迈克尔·康纳利(F.Michael Connelly)开始了在教育领域的叙述研究。二人在合写的书名为《叙事探究:质的研究中的经验和故事》一书中,通过讲述自己以及其他学者做教师叙事研究的经历,让读者明白了什么叫叙述和叙述研究。[2]叙述也被运用在地理学,特别是人文地理学领域。代表学者有段义孚(Yi-Fu Tuan),斯蒂芬 ·多曼斯(Stephan Dormans)等。段义孚认为一个地方经过叙述后是会被改变的,这种改变不是一种物理上的改变,而是通过语言来改变人们对这个地方的认识。[3]本文举例的东坞山文化研究报告就是对东坞山进行的一个叙述。报告作者写作的初衷就是期望报告中的语言和叙述会给这个小山村带来一定的变化。
情节通常用在小说或戏剧中,指作品所提供的特定艺术描写的环境中,由于人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和人与环境间的矛盾冲突,而产生的一系列生活事件发生、发展、直至解决的整个过程。它通常由一组或若干组具体的生活事件组成,在一条基本情节线索的统领下包括许许多多的细节。小说故事中的矛盾冲突是形成情节的基础,也是推动情节发展的动力,冲突双方的人物性格,则直接决定了情节进展的趋向。小说情节发展一般分为:开端、发展、高潮、结局。[4]
情节化与上面所说的情节有所关联但有区别。情节化一词由历史学家海登·怀特生造。他在名为《作为文学虚构的历史文本》的文章中第一次提出情节化(emplotment)这个词。该词指将各种历史事件作为组成部分通过故事情节串连起来,编撰成故事。在怀特看来,情节化是一种“操作”(operation)。[5]这与小说情节的安排类似,但情节化中没有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等概念,它没有一个线索来贯穿故事的始终。
本文讨论的情节化主要是叙述研究中的情节化。在叙述研究中,文本的情节化主要指事件的选择和安排。当我们讲故事时,我们会有选择地讲什么而不讲什么或者是怎么讲。作为故事的组成部分的内容是由讲故事的人选择的。讲故事的人不但选择故事的内容,他同时也安排着故事里各部分内容的顺序。这样的安排就会暗含或体现各部分内容之间的关系。[6]作为叙事研究者,当把收集到的故事放入到写作文本中去的时候,就牵涉到对所搜集的材料和故事进行选择和安排。这种选择和安排取决于写作目的。搜集到的故事就是“蜜”,“采蜜”之后就是一个“酿蜜”的过程。被研究者的“所述之事”经过研究者的解读之后就具有了意义。情节化就是研究者的解读,并通过一种“操作、选择、安排”呈现出来,让文本的读者再去解读。文章接下来将以东坞山文化研究报告文本为实例,分析报告文本中作者的选择和安排,说明什么是叙述研究中的情节化,以及情节化在呈现“文化”中的作用。
东坞山村文化研究报告[7]是一个叙述研究的文本。作者的研究团队在村里对村民进行采访和实地考察,搜集各种故事以及相关文本,最后通过叙述,写出了东坞山村文化研究报告。报告文本的目标读者是当地政府部门的有关人员。报告写作的主要目的是呈现东坞山村作为一个在现代化进程中还未受到较大影响的杭州周边普通村落现今遗留下来的文化碎片。希望这些文化碎片的呈现能在将来对该村落的开发中起到一定的引导性作用。所以该研究是一个叙述研究和文化研究。下面文章将呈现东坞山文化研究报告中,作者是怎么样将报告情节化的。情节化主要指一种“选择和安排”。具体到报告文本中首先就是报告内容的选择和安排,其次是文本写作语言的选择,再次是报告的排版及图片选择。
由于东坞山报告的主要目的是呈现村落文化,作者在对“文化”概念本身上有了一个全新的理解之后,在报告中注意到了和目标读者进行对话并选择性地呈现了作者认为最有文化内涵的内容。
报告包括引言部分和三个篇章。在引言部分,作者简要介绍了该村的地理位置、历史归属、东坞山与杭州的关系以及作者对该村落进行研究的原因、目的、意义等。引言部分看似一个概述,它却是报告里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它其实是在“和政府说话”,告诉他们作者作为研究者“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社会意义在哪里”。这是整篇报告里的第一个有目的的“选择和安排”。
在报告接下来的三个篇章中,作者呈现具体的研究内容。但在研究内容的呈现中作者也是有选择性的。如报告中的“杭州非物质文化遗产豆腐皮篇”。在进入东坞山做研究之前,当地村民以及政府最引以为豪的就是村里的豆腐皮。按常规来说报告应该花大部分篇幅来写豆腐皮,但作者对豆腐皮写作的处理仅仅做了一个纯粹的实录,选择了当地镇政府文化站提供的稿子放入报告。没有对它进行任何改变,只是加以简短的注释。在作者看来,人们对豆腐皮的认识是一个现代性的认识。这种认识只有文化站写的这样的文章最容易被感知。所以作者选择不去挑战政府对豆腐皮的认识。但作者把文化站的文本放入报告并不说明作者认同它,相反作者是不认同该文本中对东坞山豆腐皮文化的理解的。作者虽然没有直接去写豆腐皮,但是用了一定篇幅去写与豆腐皮相关的“泗乡人”,并把泗乡人篇放到了豆腐皮篇前面,且把两篇一起放入劳作文化里。一个简单的加注却是很重要的一笔。这里作者采用了情节化的手法。这样的选择和安排中其实暗含地表达了作者的观点。这种表达观点的方式虽然不是一种论证,但很有韵味,留给读者解读的空间。文化研究中就很需要这种看似不经意的安排。
为了呈现东坞山村的文化,作者在写作时尽量选择用最生活化的语言,即村民自己的语言。作者同时也照顾到了文本的多样性。把在村里搜集到的家谱、石碑上的语言运纳入写作中,体现了文本的真实性和可信性。这种真实性是一种语言层面的真实性,而不是事实意义上的真实性。也就是说这些语言都是实实在在村民的语言。下面将以报告中的“燕子窝”篇中的选段来说明作者在文本写作中语言的选择。
东坞山村蒋家的地界上有着这个村最具有代表的两所山村民居:蒋家45、46号。宅子平日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屋外红墙黛瓦,映在周围的绿树从中。房子所处的山坳,村民们称其为“燕子窝”。它背靠官帽山,面对笔架山,左右皆有山岗环绕,称翅膀。形同燕子巢。据住在此地的何正强老人讲,这里“风水很好,风刮不到,太阳出来也很早。”蒋云发说以前舞龙灯到燕子口就要停下来不愿再进去,说是“燕子会把灯扑灭掉”。
蒋家受“燕子窝”风水影响“代代都有秀才,家家户户都有白银”。“燕子窝”也是出人才的地方,清末有蒋成锦、蒋成才两兄弟乡绅秀才,今天则有前全国人大副委员长蒋正华先生。这块风水宝地如今还比较完整保留着许多古村落卜居文化遗迹。比较鲜明的有:蒋正华故居、蒋云发和何正强民居、秀才六品官墓、字母树(苦梓树,蒋家风水树)、黄烧纸水碓遗迹,竹剖引泉、小溪、溪两边矮小围墙等等。燕子窝外西侧则为蒋家庵。《蒋氏家谱》对当年已经有此记载,“鐘鼓之聲來自家庵,杵臼之聲聞於午夜。”在此开辟东坞山村一个小小的卜居景点,游客映泥墙之红、乐燕子之乐。品肴尝鲜,引泉著茗,感悟风水,尽享人之樸与俗之醇。
文本中如“燕子窝”、“风水很好,风刮不到,太阳出来也很早”、“燕子会把灯扑灭掉”、“代代都有秀才,家家户户都有白银”都是村民接受采访时说的话,是最生活化的语言。“鐘鼓之聲來自家庵,杵臼之聲聞於午夜”是选自家谱中的文字。作者选择了用这些文字来体现燕子窝的好。作者没有花篇幅去写自己的观点,没有直接表达燕子窝是如何如何的好,只是把做研究中收集到的相关资料选择并提取出来,以一定的顺序放在一起。这样做虽说没有直接表达自己的观点,但读者在读的过程中就能体会到燕子窝的好。在最后的黑体字部分,作者也不是去告诉政府燕子窝这个景点该如何去开发,而是去描述了一种很美的意境。这比直接去说燕子窝如何是好更让人值得回味。在吴宗杰看来,这是一种格尔茨式的“深度描写”。深度描写的书写方式来自于西方人类学,它用“局内人”和“局外人”的视角差异,以身临其境的实践策略,提供了“素描”性质的文化叙述模式,在语言微观层面将个体或地方的经验纳入到文化叙述中来。深度描写把文化生活看做文本,而文本既可以是文字的,亦可以是行为学意义上的符号系统。叙述既是对这一文本的深度描写,也是对文本的深刻阐释,阐释既包括作者自己的理解行为,也留给读者。[8]
报告文本的情节化另外一个体现是在报告的排版和图片的选择上。排版不仅是格式上的一种安排,它也具有符号学的意义。报告中作者将重要的部分用方框和粗体显示。这其实是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并与其进行对话。作者了解政府部门的做事风格。政府可能更关心的是它能“做什么”,报告更大程度上是挖掘并呈现东坞山村里“有什么”。所以作者在方框里大多是在提出一些关于该村落将来规划的一些可能性。这是作者在排版方面的一个精心的设计。在图片的使用上,作者大多采用在东坞山村拍摄的照片,但也有一些取自其它地方的照片。图片本来不具有任何意义,但把它以一定的顺序放在一定的地方它就具有了一定的意义。如作者在写东坞山寺庙遗址文化时,选择使用了1919年杭州烧香客的照片。作者写东坞山报告不是局限在东坞山村本身,而是把它同大杭州联系在一起。因为该报告目标读者群不仅是当地镇政府,还有可能提升到杭州市政府的层面,所以报告也尽可能地“和杭州市政府”说话。杭州有东南佛国之称,东坞山的寺庵遗址与杭州做为东南佛国在历史上又有很大的渊源,再加杭州灵隐寺“不堪旅游重负”,在这种情况下东坞山有被打造为“灵隐后花园”的可能性。这样的“选择和安排”也是取决于作者写作报告的目的。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目的,才作出这样的选择和安排。
叙述研究主要是通过讲故事的方法来“呈现”。研究者是在重新讲述“讲故事的人的故事”。这种重新讲述不是将研究中搜集到的故事进行的简单罗列和堆积,而是通过精心选择和安排将各种故事或内容以一定方法呈现。这种“选择和安排”、“说与不说”以及“怎么说”就是我们所说的情节化。正如玛格丽特·索玛斯(Margaret R.Somers)所说,“正是情节化让独立的内容变得重要,而非将它们以顺序排列或以类别划分,正是情节化让内容成为有意义的片段”[9]。所以情节化也是写作者根据自己的写作目的进行创作的一个过程。在文化研究中,如何呈现文化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文化碎片的呈现也是为了体现文化的本真性。所以文化研究中更是需要进行情节化。这种非论证性的呈现会留给读者解读的空间,进而产生更深远的影响和意义。
[1]Abrams M H.文学术语汇编[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4:173.
[2]Clandinin D J.,Connelly F M.Narrative inquiry:Experience and story in qualitative research[M].San Francisco:John Wiley&Sons,Inc.,2004:20.
[3]Tuan Y F.Language and the making of place:A Narrative-Descriptive Approach[J].Annals of the Association of A-merican Geographers,1991,(4):685.
[4]小说情节.[DB/OL].(2010.3.27)[2010.5.11].http://baike.baidu.com/view/2615889.htm.
[5]White H.The historical text as literary artifact[J].Clio,1974,(3):27.
[6]Dormans S.Narrating the City:Tales from Tilburg and Almere[M].Enschede:Printpartners Ipskamp.,2001:18.
[7]吴宗杰等.杭州富阳市受降镇东坞山村文化研究报告[DB/OL].(2009.11.1)[2010.5.11].http://www.sisins.zju.edu.cn/Discourse/staff/wuz/DongwuHeritage.pdf.
[8]吴宗杰,姜克银.中国文化人类学的话语转向[J].浙江大学学报,2009(5):83-93.
[9]Somers M R.The narrative constitution of identity:A relational and network approach[J].Theory and Society,1994,23:405-469.
Emplotment in Narrartive——Dongwushan Cultural Studies Report as an Example
Fan Ruijia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58,China)
Narrative studies,using story-telling as a research method,are now widely used in human and social sciences.Emplotment in narrative studies is different from plot in a novel which has a beginning,rising action,climax and resolution.In narrative studies,emplotment refers to the selection and arrangement of events.To illustrate what emplotment is,the written text of Dongwushan Cultural Studies Report is taken as an example and analyzed in detail.Since emplotment can leave readers space for interpretation,it is very useful in cultural studies.
narrative;nrrative studies;plot;emplotment
H05
:A
:1673-1794(2010)04-0030-03
范睿嘉(1985-),女,浙江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
2010-05-11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