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刘振平
(南洋理工大学国立教育学院亚洲语言文化学部,新加坡637616)
近20年来形容词作状语研究述评
刘振平
(南洋理工大学国立教育学院亚洲语言文化学部,新加坡637616)
自上世纪90年代初以来,形容词作状语的研究逐渐升温,焦点主要集中在五个方面:(1)对形容词作状语的能力进行计量考察;(2)对形容词作状语的语义指向类型进行分析;(3)对不同指向的形容词状语的语义类型进行分析;(4)对不同指向的形容词状语的语义特征进行分析;(5)对不同语义指向的形容词状语的换位情况进行分析。总体上,形容词作状语的研究出现方法精密化、角度多样化的趋势,但大多还停留在描写层面上,且缺乏服务教学的成果。
形容词;状语;语义指向;语义特征
从我们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20世纪90年代以后出现了大量的专门对形容词作状语情况进行研究的文章。而在此之前,对形容词作状语情况的研究大多散见于一些语法著作、汉语教材和对形容词研究或状语研究的文章中。同时,我们通过考察还发现,20世纪90年代以前的研究,大多是注重从句法上对形容词作状语的情况进行研究,而对形容词作状语的语义研究,大多只是对其所表示的意义简单分类。只是在80年代末出现了屈指可数的几篇对形容词作状语的语义指向问题进行探讨的文章。而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后,形容词作状语研究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大多学者把主要的精力投入到了形容词作状语的语义指向研究上。在形容词作状语的语义指向研究当中,不仅仅是描写形容词作状语的语义指向情况,而且还对具有不同语义指向的形容词作状语时所表达的意义,所具有的语义特征以及句法特征、认知基础和语用动机等进行了探讨。以下对近20年来形容词作状语的研究成果进行述评,以期能够为形容词作状语的进一步研究奠定基础。
山田留里子着力对双音节形容词作状语的情况进行了考察。[1]她以郑怀德、孟庆海编《形容词用法词典》(湖南出版社1991年版)所收的形容词为选词范围,根据“能受‘很’修饰,但不能同时带宾语”的标准确定形容词,排除了《形容词用法词典》中的一些不符合该标准的词。对剩下的双音节形容词按《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所分的义项,进行分义项考察。得出的结果是:《形容词用法词典》所收录的918个双音节形容词义项中,能作状语的有468个,占51%;不能作状语的有450个,占49%。
山田留里子又指出,有些形容词单独不能作状语,重叠后就可以了。作状语可带可不带“地”的(有些带不带“地”跟所修饰的动词的音节有关,修饰双音节的不需要带,修饰单音节的一定要带)有143个,占能作状语的30.6%;作状语一定要带“地”的有320个,占能作状语的68.4%;作状语绝不带“地”的有5个,仅占能作状语的1%。
贺阳着力对性质形容词在一般口语和一般书面语中作状语的情况进行了考察。[2]他以国家汉办编的《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和郑怀德、孟庆海编《形容词用法词典》(湖南出版社1991年版)所收的形容词为选词范围,根据“能受‘很’等程度副词修饰,能充当定语或谓语”的标准确定性质形容词,共考察性质形容词1115个。这些性质形容词中能直接作状语的共有166个,占总数的14.9%。单音形容词无论能否直接作状语,都不能带“地”作状语;双音节形容词不能直接作状语的(796个),带上“地”后有40.8%(325个)能作状语。这样,把带“地”不带“地”作状语的情况加起来,共有44.0%(491个)的形容词可以作状语。
郭锐划分形容词的标准是“很[不]~∧*(很[不]~〈宾〉)”,对形容词作状语的考察结果是:12%的形容词可以直接作状语,40%的形容词加上“地”可以作状语。[3]
李泉考察了700个单音形容词词项(基本上是一个形容词有几个义项就分成几个词项)作状语的情况。得出的结果是:有191个词项能够做状语,占总数的27.28%。他还指出,“单音形容词做状语是相当受限的,在实际语言运用中真正能够做状语的单音形容词词项肯定连27.28%的比例也达不到。”[4]
刘振平选取《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中所收的单音形容词(包括兼有形容词性的兼类词),并根据《现代汉语词典》中的义项分析加以适当处理,得出437个单音形容词词项作为考察对象,考察的结果是:能够作状语的单音形容词词项共95个,占所考察词项总量的21.7%。[5]
综观这一时期学者对形容词作状语不同语义指向类型的研究,我们会发现学者们有一点的认识是基本相同的,即形容词作状语语义上既可指向动词又可指向名词。
不过,正如张国宪所指出的那样:“虽然人们拥有同一物质世界,但由于人们所处的外部环境的不同和认知能力的差异,致使各自所建立的‘认知环境’(cognitive environment)仍会呈现出或多或少的差异,从而导致对语义指向成分的推理也不会完全相同。”[6]所以,在学者们之间,就会存在着像陆俭明[7]和肖伟良[8]之间的那种分歧。即在对“a.老伯爵客客气气地劝说着尼古拉”“b.工人们客客气气地请两位领导坐下”两句中“客客气气”的语义指向的理解上,陆俭明认为a句中“客客气气”指向“老伯爵”;而肖伟良认为在b句中“客客气气”既指向施动者“工人们”又指向谓词语“请两位领导”。这种分歧,实际上就是不同学者在断定相同词语在相似语境下的语义指向上的分歧。
实际上,在对形容词作状语语义指向的认识上还存在着一个更大的分歧,即对形容词作状语语义能否同时指向动、名两个成分的认识上的分歧。有些学者认为形容词作状语语义上不能同时指向两个成分,如董金环[9]、张国宪[6]、张世才[10]等;而有些学者则认为可以同时指向两个成分,如张力军[11]、郑贵友[12-15]、侯友兰[16]等。
这个时期,对形容词状语的语义类型研究,着重点不是简单地指出处于状语位置上的形容词具有哪些语义类型,而是详细地指出不同语义指向的形容词状语是什么样的语义类型。如:
张力军指出,形容词语义指向名词时,虽然与动词没有直接的语义关系,但仍有一定的语义联系,即A或是VP的伴随状态(如“笑盈盈地看着”),或是VP所致使的状态(如“嫩嫩地炒个肉丝”)。它在语义类型上共有六种,即: (1)表示神情、表情的;(2)表示心理、态度的;(3)表示说话者的一种评价的;(4)表示物体之形状的;(5)表示物体的颜色的;(6)表示物体其他方面的特征的。[11]
董金环先根据状语位置上的形容词的语义指向情况,将其分成An(语义指向体词性成分)和As(语义指向谓词性成分)两种,然后又根据它们与所指成分之间的语义关系,对每一种分下义类。指向体词性成分的共有四类:神态、部位状态、形态、性态;指向谓词性成分的共有八类:程度、方式、结果、频率、原因、目的、评价、语气。[9]
贺阳指出,能直接作状语的形容词绝大多数是可以表示数量、时间、频度、程度、范围、情状或方式的词,只能表示事物品质的形容词中,只有极个别的可以直接作状语,而且,在语义上,表示事物品质的形容词不是修饰动词,而是修饰与动词相关联的名词。[2]
王俊毅认为形容词作状语在语义上主要是表达陈述和表达描写,据此将形容词状语分为两类——陈述性状语和描写性状语,陈述性状语主要是表行形容词及表示在动作进行中的物体性状的形容词,而描写性状语主要是表物形容词和描写性较高的表行形容词。[17]
形容词作状语,语义不一定指向谓语动词,可以指向其它位置上的名词,那么,不同指向的形容词作状语的语义特征是什么呢?进入21世纪90年代以后,出现了围绕这样一个问题进行探讨的一些文章,如:
郑贵友对语义和句法上双向联系句中主语和动词的形容词状语进行了分析,分析结果表明:这类形容词状语,既可表示主语名词所表事物的[+原生性态],也可表示主语名词所表事物的[+暂生性态]([+暂生性态]又分[+伴生性态]、[+后生性态]、[+未生性态]);既可表示动作的[+恒时性态],也可表示动作的[+暂时性态]。[11]
郑贵友还分别对“制作类”、“视觉感知类”、“味觉感知类”句子中的动宾双系形容词状语进行了探讨。他认为,在“制作类”句子中,动宾双系形容词状语,对于动词而言,具有[+制作标准]的语义特征,对于宾语而言,具有[+使成性状]的语义特征;[13]在“视觉感知类”句子中动宾双系形容词状语具有[+感知性态]的语义特征;[14]在“味觉感知类”句子中动宾双系形容词状语具有[+味觉选择]的语义特征。[15]卢建主要是运用句式语法理论,对摹物状语句(如“稠稠地熬了锅粥”)与摹物定语句(如“熬了锅稠稠的粥”)进行对比分析。他指出摹物状语句的句式义是“有意识地对受动者施加某种行为,使其达成某种状态”。典型摹物状语句中的状语都是形容词完全重叠式,因为这些重叠式是一种典型的带有主观估价作用的形式,所以这类状语的语义特征可以描写为[+主观意志性][+动作伴随性][+状态临时性]。[18]
张国宪将形容词分为表物和表行两个语义类型,在语义指向、形容词的语义类和句法成分三个范畴之间建立起一个关联模式,从其建立的关联模式可以看出,表物形容词如果作了状语是语义异指现象。通过其对这种语义异指现象的语用动机的探讨,可以看出其认为表物形容词作状语具有[+临时][+有意][+主观]的语义特征。[6]
刘振平通过对状语位置上的语义要求进行分析,并结合对出现在状语位置上的形容词的考察,认为虽然语义指向存在差异但作状语的形容词一般情况下都应具有[+系动性]的语义特征。[6]
上文提到,学者们大都认为形容词作状语,语义上既可指向谓语动词又可指向句中名词性成分。那么,指向名词性成分的形容词是否可以变换到名词性成分的定语位置上?变换前后意思是否发生了变化?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些问题引起了学界的思考。
张力军指出,状态形容词作状语,语义指向句中名词的“可以移到它所指向的NP的定语位置上”,而语义指向句中的谓语中心语的,则“不能移作NP的定语”。对于移位后语义上有没有变化,有何变化,他没作介绍。[11]
张虹指出了形容词状语转换成宾语的定语的四种不同情况。[19]第一种是状语语义上只跟动词后头的宾语有关,转换后语义完全不发生变化;第二种是状语对谓语修饰、限制的同时,其语义也指向宾语,转换后语义上和谓语就没有关系了;第三种、第四种都是表面上看,状语似乎可以转换为定语,但是状语在转换前和转换后,所描写的对象改变了。
郑贵友对双向联系句中主语和动词的形容词状语转换为主语的定语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探讨。[12]研究的结果是:状语具有[+原生性态]这一语义特征时,前移定位而句子保持原义;状语具有[+后生性态]或[+未生性态]的语义特征时,前移定位会造成句子全然变义;状语具有[+伴生性态]时,前移定位会造成句子非全然变义。
郑贵友还认为在“制作类”、“视觉感知类”、“味觉感知类”句子中的动宾双系形容词状语都可以自由地转换为宾语的定语。[13-15]只不过是,在“制作类”动宾双系形容词状语句中,如果形容词状语移到宾语前作定语,语义特征就由[+制作标准]变成了[+使成性态];在“视觉感知类”动宾双系形容词状语句中,如果形容词状语移到宾语前作定语,语义特征就由[+感知性态]变成了[+客体性态];在“味觉感知类”动宾双系形容词状语句中,如果形容词状语移到宾语前作定语,语义特征就由[+味觉选择]变成了[+味觉性态]。
侯友兰认为,状态形容词作状语,语义指向句首主语的,一般可以前移作主语位置上的名词的定语,但状语如果表示人的神态、带有评价性不能前移,主语是代词时不能前移;语义指向宾语位置上的名词或者双向指向谓语动词和宾语位置上的名词的,都能后移作宾语位置上的名词的定语,无一例外。而且认为“状语移位转换为定语,使句法结构发生变化,而语义基本不变”,“语义表达的侧重点有些细微差异。”他最后得出了制约状语移位的四个因素: (1)状语的语义指向;(2)谓语动词的制约;(3)充当主语的名词性成分的性质;(4)充任状语的状态词的性质。[16]
张世才认为当形容词状语语义指向名词时,无论该名词是施事主语、施事宾语、兼语、受事宾语还是介词宾语,充当状语的形容词都可以移到其语义指向的成分前作定语。[10]而卢建认为语义指向名词的形容词状语,移到名词前作定语与移位前相比意义发生了很大的变化。[18]
李劲荣指出,语义上描述宾语名词的状态形容词一般作定语,但有时也可置于动词前作状语,二者虽然存在着一定的变换关系,但并不完全等同。两种句式分别表达了两种不同的语法意义:前者强调结果性,后者强调过程性。如果着眼于信息功能,那么,异位作状语削弱了源句式的及物性特征,尤其是削弱了宾语名词的可操纵性,使其对后续篇章的启后性弱化。异位的语用动机是使性状成为焦点。[20]
综观20世纪90年代以后形容词作状语的研究成果,从中可以得到以下几点基本的认识:
第一,形容词作状语的研究,已经开始探讨深层的语义问题,并呈现出逐渐深入的趋势,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描写的多,解释的少。如对形容词作状语语义指向的研究,出现了很多成果,但大多只是描写它们的语义指向情况,而对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语义指向情况(即造成这种语义指向现象的因素有哪些)解释得并不多,且不是很彻底。因此,有必要进一步运用相关理论对形容词作状语的一些语义问题进行分析和解释。
第二,由最初的例举形容词作状语的情况,发展到对形容词作状语的情况进行计量统计,这是形容词作状语研究的一大进步。对形容词作状语进行计量统计,一方面可以使得人们清楚地看到形容词作状语的能力,另一方面还能开出作状语的形容词的清单,告诉人们到底是哪些形容词能够作状语。但是,我们也能够看到,已有的统计数据不一致,甚至相差很大。这就有找出不一致的原因并按照较为可行的标准再进行统计的必要。
第三,已有研究成果往往是举例性地谈一些成分作状语的句法和语义特征,尚未对其进行全面把握。当然,由于成分的复杂性,做到全面把握是不太容易的,但在研究中我们至少应该以类为研究对象,得出的结论应该至少能够解释一类词,而不能一个词一个解释。
第四,在形容词作状语的教学上,目前存在着很多问题,已有的研究成果往往是告诉我们形容词放在状语位置上表达什么意义,而没有人清楚地告诉我们为什么一些词可以放在状语位置上、放在状语位置上的成分应该具有什么样的特征,也没有人清楚地告诉我们什么情况下应该将一个形容词放在状语位置上。这样,由于我们自己都没有研究清楚,更不用说要求留学生正确运用形容词作状语了。因此,从促进汉语国际推广的角度来看,还需进一步加强形容词作状语的研究,着力说明具有什么特征的形容词可以作状语、为什么具有这些特征的形容词可以作状语以及什么时候需要运用形容词作状语这一语法结构等问题。
[1] 山田留里子.双音节形容词作状语情况考察[J].世界汉语教学,1995,(3):27-34.
[2] 贺 阳.性质形容词作状语情况的考察[J].语文研究,1996, (1):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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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李 泉.单音形容词原型性研究[D].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
[5] 刘振平.单音形容词作状语和补语的对比研究[D].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
[6] 张国宪.性状的语义指向规则及句法异位的语用动机[J].中国语文,2005,(1):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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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董金环.形容词状语的语义指向[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1,(1):91-97.
[10] 张世才.形容词作状语的语义指向与在句中的位置[J].喀什师范学院学报,1999,(1):89-92.
[11] 张力军.论“NP_1+A+VP+NP_2”格式中A的语义指向[J].烟台大学学报,1990,(3):87-96.
[12] 郑贵友.动·主双系的形容词状语[J].语文研究,1995, (3):19-25.
[13] 郑贵友.“制作类”句子中的动宾双系形容词状语[J].汉语学习,1995,(6):23-27.
[14] 郑贵友.“视觉感知类”句子中动宾双系形容词状语[J].汉语学习,1998,(1):24-26.
[15] 郑贵友.“味觉感知”句子中动宾双系形容词状语[J].东方论坛,1999,(4):74-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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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王俊毅.陈述性和描写性——形容词状语的分类[J].世界汉语教学,2006,(4):26-32.
[18] 卢 建.可换位摹物状语的句位实现及功能分析[J].语言研究,2003,(1):99-106.
[19] 张 虹.谈谈状语和定语的转换[J].汉语学习, 1993,(6):16-18.
[20] 李劲荣.指宾状语句的功能透视[J].中国语文, 2007,(4):331-342.
A Review of Research on Adjectives Used as Adverbials in Recent 20 Years
Liu Zhenping
(Asian Languages&Cultures,National Institute of Education,N TU,Singapo re 637616)
More and more research has been made on adjectives used as adverbials(AUAA)since the 1990s,mainly in term s of the five aspects:(1)the measurement of the ability of AUAA;(2)analysis of the semantic o rientation types of AUAA;(3)analysisof the semantic typesof AUAA w ith different semantic o rientations;(4)analysis of the semantic features of AUUA w ith different semantic o rientation;(5)analysisof the transposition of AUUA w ith different semantic o rientation.In general,the research on AUUA is p recise in the method and varied in the angle but still remains descrip tive w ithout effect on the service to teaching Chinese as a second Language.
adjective;adverbial;semantic orientation;semantic features
book=0,ebook=148
H146
A
1673-1794(2010)03-0001-04
刘振平(1979-),男,博士,助理教授,研究方向:汉语语音、语法与国际汉语教学。
2010-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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