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型世言》的语料价值

陆晓华

（滁州学院中文系,安徽滁州 239000）

《型世言》的语料价值

陆晓华

（滁州学院中文系,安徽滁州 239000）

从词汇研究的角度分析,《型世言》的语料价值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型世言》中新词新义新证对《汉语大词典》起到了补证作用;二是这些语词在《型世言》中还有大量同义词且在同期或更早文献中有丰富的语料佐证。

《型世言》;《汉语大词典》;补证;同义词;语料

《型世言》是一部佚失近四百年的明末拟话本小说集,成书于明代末年,为近代汉语晚期,是近代汉语向现代汉语过渡的关键时期,全称《峥宵馆评定通俗演义型世言》,全书十卷,共四十回,作者是陆人龙。明末是拟话本小说的辉煌时期,冯梦龙的“三言”代表了拟话本小说鼎盛时期的水平,《型世言》也正是这一时期涌现的力作。该书的语言保留着大量富有浓厚地方色彩的口语词,为近代汉语词汇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从语言角度对《型世言》[1]进行研究,是国内近些年近代汉语研究的一个热点,关于《型世言》词汇研究,已有时贤撰文作了精彩的考释,[2]这些研究大多着眼于疑难词语的考释,[3]不甚措意于常用词语,有鉴于此,我们对《型世言》语词进行了较为详尽的考察统计,通过与《汉语大词典》相比较,在词条收录、义项采集、书证征引方面,总结出《型世言》新词新义新证的语料价值,亦即新词新义新证对《汉语大词典》的补证作用;同时结合明清时期的其他文献,如《金瓶梅》、《三言》、《二拍》、《聊斋志异》、《红楼梦》等,对这些新词新义新证进行共时与历时的分析,力图通过内部词语系联,在《型世言》中查找它的同义词,外部文献引证,丰富该语词的历史面貌,有些语词甚至追溯到了更早的文献佐证。

【奔涉】

奔波,劳顿。《汉语大词典》[4]（以下简称《大词典》）失收。“不磷又见柳州在蛮烟瘴雨中,怕他不堪,路上还恐有险阻,要同他到任。秦凤仪道:‘小弟浮名所使,兄何苦受此奔涉?’不磷不听,陪他到家,做了亲,相帮他雇了一只大船之任。”（《型世言》第二十回,342页;下文凡出自《型世言》者,不标书名,只标回数与页码）按:“受此奔涉”即“受此奔波劳顿”,《型世言》仅此一例。《聊斋志异》卷一:“竭力办装,奔涉千里,殊失所望;泻囊货骑,始得归。”“奔涉千里”意即“奔波千里”;《型世言》中又有“奔波”一词,如:“省了这奔波,不出官。四府也不来提,只就现在一问,道:‘据你为害诈人,今日打死你不为过,坐你十万赃也该。’”（32,565）“奔波”与“奔涉”义同。

【钝货】

笨蛋,蠢货;骂詈语。《大词典》失收。《型世言》有例。“时于伦却又出去未回,等得半日,把扇儿打着牙齿斜立,见周于伦来,道:‘有这等钝货 ,早去早回’。”（3,53）《醉醒石》第十四回:“他遭家里这样摧挫,不惟教书无心,应考也懒散,馆也不成个馆,考事都不兴。向来趋承他的,都笑他是钝货了。”《何典》第五回:“牵钻鬼不想自己原是个钝货,反倒妒忌他起来,千方百计的暗损他,三不时在娘面前添枝换叶装点他短处。”

按:“钝”有“蠢”义,南北朝已见,如《颜氏家训·名实》:“天才钝拙,而家世殷厚。”唐宋沿用,如敦煌变文《伍子胥变文》:“犹如钝鸟荡罗。”

【兜绊】【拦绊】

牵绊,羁绊。《大词典》失收。《型世言》各有一例:“若是女儿,女生外向,捧了个丈夫,那里记挂你母亲?况且遇着有公婆叔婶,上下兜绊,要管也不能勾。”（4,65）“上下兜绊”即“上下牵绊束缚”;“奶子听他骂了半日,声声都拦绊着他,心中正恼,听了这一句,不觉脸儿通红,一掌打去。”（36,623）“声声都拦绊着他”即“声声都牵累束缚着他”。《型世言》又有“羁绊”一词,如“他年纪小小儿的,没个管束他,怕或者被人哄诱去花酒,不惟折了本钱,还恐坏了他身子。不若且为他寻亲事,等他有个羁绊。”（38,652）“羁绊”与“兜绊”“拦绊”义同。

【耽延】

《大词典》第5003页“耽延”条:“停留;拖延。”引用《红楼梦》第九六回例句为证,较晚。按:《型世言》中“耽延”出现了九次。如:“此时仲含尚在金陵,随例饮宴参谒,耽延月余。”（11,200）“耽延月余”即“停留了一个多月”;“那官道:‘五千也不彀咱用,你不要耽延弄咱。’”（22,379）“耽延弄咱”意为“拖延耍弄我”;“若是一个死不就死,活不就活,半年三个月耽延起来,那时丢了去,不是;不丢他,不得,仔么处?”（38,661）《型世言》中与“耽延”同义的词还有“迟延”“延捱”“担延”;如:“若再迟延,恐我衙门人知得不便。”（9,165）“如今上司批发,不可迟延。限你五日内,与那差人这奴才寻获张青。”（26,453）“延捱几日,果然县中要将王邦兴监比,再三哀求得放,便央一个惯做媒的徐妈妈来寻亲。”（7,116）“如穷民无钱在家,不免延捱他两个日子,一发好不时时去骚扰。”（9,158）“小弟为他娶了此女,但无人带去,担延许久,只道小弟负托。”（20,338）

【挥洒】

《大词典》第3711页“挥洒”条:“（4）犹挥霍。”引清宗石《念奴娇·感旧》词为证,较晚。《型世言》有一例:“两姚虽是过得,啬吝异常;只有富尔偲极甚挥洒,师母若说一声,必肯资助。”（13,228）《型世言》里表“挥霍”意义还有“撒漫”一词,如“这有甚难?你若肯撒漫,就是你的紧挽了。”（23,392）“那在行的不取厌,取厌的不在行,便使性,或出些言语,另到别家撒漫。”（7,119）“另到别家撒漫”即“另到其他家挥霍”。

【击聒】

唠叨,啰唆。《大词典》失收。《型世言》凡两见:“这日正早下楼来,只见李二娘来讨火种,道:‘连日听得老亲娘击聒,想是难过。’掌珠道:‘击聒罢了,还要对我丈夫说,日后还要淘气。’”（3,47）

按:“击聒”当又写作“激聒”,[5]《二刻拍案惊奇》卷五:“说他来历不明,多管是在家犯奸被逐出来的奴婢,日日在主翁耳根边激聒。”《醒世姻缘传》第三十六回:“有那正经的男子晓得那正妻不是这般的毒货,儿子们不是歪人,凭他激聒,不要理他。”《型世言》中与该词同义的还有“碎聒”“絮聒”和“琐聒”。如“好意拿食去与他,他却道咸道酸,争多争少,无日不碎聒管闲事。”（3,47）“碎聒管闲事”即“啰嗦管闲事”;“后边妙智为事,净梵见他久住,银子绝望,琐聒起来。”（29,507）“琐聒起来”即“唠叨起来”;“后边有传他济人这节事,有的道:‘亏他这等慷慨,还亏他妻子倒也不絮聒他。’”（19,327）“不絮聒他”即“不跟他唠叨。”

【局诈】

《大词典》第2153页“局诈”条:“谓设圈套骗人。”举清黄六鸿《福惠全书·刑名·词讼》中例子为证,较晚。《型世言》已有例证:“又还有踹人浑水,占了人拐带来的女人,后来事露,代那拐带的吃官司,吃敲吃打;奸人妻子,被人杀死;被旁人局诈。”（26,442）在《型世言》还有“局骗”一词,与“局诈”义同,如“限你五日内,与那差人这奴才寻获张青。若拿不到,差人三十板,把这朦胧告照、局骗良人妇女罪名坐在你身上。”（26,453）

【惊触】

冒犯,得罪。《大词典》失收。《型世言》仅见一例,如“老奴一点鲠直,惊触相公。这不是老奴不存相公体面,恐怕这些人只图骗人,不惜羞耻,日逐又来缠绕,一败不堪再复。如今老奴已得罪相公,只凭相公整治。”（15,269）前用“惊触”,后用“得罪”,“惊触”“得罪”义同自明。《型世言》还有“触突”一词,与“惊触”同义:“咱想咱一时间触突了崔科,毕竟要淘他气。”（9,160）

按:“触”有“冒犯”义,如《汉书·元帝纪》:“重以周秦之弊,民渐薄俗,去礼仪,触刑法,岂不哀哉!”《水浒全传》第三回:“父子们想起这苦楚来,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误触犯了官人,望乞恕罪。”

【看想】

看上,看中。《大词典》失收。《型世言》凡两见。“这蛮子,你在他家,与老寡妇走动罢了,怎又看想小寡妇,主唆婆婆逼他?”（6,106）“朝奉,我看你光景,想是看想这妇人。”（26,443）《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十:“陈定平时家里饱暖,妻妾享用,乡邻人忌克他的多,看想他的也不少。”《醉醒石》第五回:“没个行李,背了个孩子,似花子光景,所以路上没个人看想他。”《型世言》又有“看上”一词,义同“看想”,如:“徐铭便双膝跪下,道:‘妹子,我自小儿看上你到如今 ,可怜可怜。’”（21,357）

【落水】

《大词典》第5506页“落水”条:“（4）比喻沦落、堕落。如:落水为娼。”未举书证。按:《型世言》《醉醒石》都有例可补,“光棍道:‘少些。似他这标致,若落水,怕没有二百金?但他待我极恩爱,今日也是迫于母命没奈何,怎忍做这没阴骘事?好歹送与朝奉,一百两罢。’”（26,444）《醉醒石》第十三回:“医人问此人做人何如,众人道:‘曾卖其妻落水,闻得其妻受辱郁死,想是这桩怨对。’”

【撇呆】

发呆,发愣。《大词典》失收。《型世言》一例:“当不得他恳恳哀求,略一假撇呆,已被徐铭按住,揿在凳上。”（21,358）该词元代已见,高明《琵琶记·牛小姐谏父》“撇呆打坠,早被那人瞧破。”

按:《型世言》中与“撇呆”同义的词有“木呆”“痴呆”,如:“水心月木呆了半日,道:‘也不知骗着那个。’”（32,560）“自己不动笔,痴呆般在那里坐又不像,只得回去。”（36,626）

【且是】

很是,甚是。《大词典》无此义项。《型世言》中“且是”一词出现十九例,十六例义为“甚是,很是”。如:“小世建两岁,生得且是聪明伶俐。”（16,276）“一日,往一个庄子上,见人一只牛,且是肥壮,他轻轻走去把牛鼻上插上一个大针,自己一条线远远牵着。”（17,293）“一发道是万全无事,日日与钱一真讲些笑话儿,与群妾吃些酒,或歌或舞,且是快活。”（24,416）

按:“且”表“很、甚”义作程度副词在“且是”这一双音凝固格式中尤为明显。《金元散曲》1734页无名氏《柳营曲》（风月担）:“眼角眉尖,意顺情欢,且是可意娘鲍儿甜。”此处“且是”义同“很是、甚是”。另《醒世恒言》卷三十一:“郑信道:‘莫说你强我会,这里且是宽,和你赌个胜负’。”《初刻拍案惊奇》卷八:“我昨晚劫得一只客船,不想都是打捆的苎麻,且是不少。”《金瓶梅词话》五十八回:“金莲道:‘（镜子）是铺子人家当的,我爱他且是亮,安在屋里早晚照照。’”均可佐证。[6]

【酸啬】

吝啬,小气。《大词典》失收。《型世言》仅见一例。“每日也琐碎这等数次。况且每日不过是一两个钱小菜过一日,比周于伦在家时更酸啬,又为生意上添了许多参差。”（3,44）“更酸啬”即“更吝啬”。《女仙外史》第八回:“赏赐部属,动以千万,比不得释道清虚,儒家酸啬。那送礼的话,再不要提起。”

按:《型世言》中与“酸啬”同义的词还有“啬吝”“吝啬”“鄙啬”。如“他为人最啬吝,假好风月,极是惧内。”（7,117）“即如一个富人,是极吝啬,半个钱不舍的,却道我尽意奉承他,或者也怜我,得他资给。”（14,242）“若遇了个不贤妇人,或是恃家中富贵,骄傲公姑;或是勤吃懒做,与公姑不合;或鄙啬爱小,嫌憎公姑费他供养。”（3,40）“鄙啬爱小”即“吝啬贪图小利”。

【煽哄】

煽动,蛊惑。《大词典》失收。《型世言》有一例:“那时李俊又去煽哄这些土鞑,便有千余之众。”（17,294）“煽哄这些土鞑”即“煽动这些土鞑”。

按:《型世言》又有“煽惑”一词,与“煽哄”同为“煽动、蛊惑”之义,如:“其时太祖怕他在军中煽惑了军心,把他寄在蒋山寺,叫寺僧好待他。”“不期太祖不时差人来听他说话的,听了这句,大恼道:‘他煽惑军心。’”（34,588）

【闪】

《大词典》第7125页“闪”条:“（11）抛,丢失。”此义项未引书证,属书证缺失。按:《型世言》中有例可作补证:“可怜翘儿一到门户人家,就逼他见客。起初羞得不耐烦,渐渐也闪了脸,陪茶陪酒。”（7,118）“渐渐也闪了脸”即“渐渐抛弃了脸面”;“弄了几时,弄得岑猛耳顽了,索性闪了脸,只在众妾房中,不大来。”（24,413）“仲含道:‘那家女子,到此何干?’那芳卿闪了脸,径望房中一闯。”（11,198）

【省缩】

节省,节约。《大词典》失收。《型世言》两见。“一日所撰,能得多少?省缩还是做人家方法。”（3,43）“待这些监生,真是相好师生。有贫不曾娶妻的,不能葬父母的,都在餐钱里边省缩助他。”（12,219）“省缩助他”即“节省帮助他”;《石点头》第十二回:“轮到董昌当了家,件件自己主张,银钱不经他手,便没得使费,只得省缩。”《三遂平妖传》第十二回:“只恐使用不来,路上咬姜呷醋,件件省缩。一去一回,还想落得些儿,拐在腰里做私房。”

【坍颓】

倒塌,崩溃。《大词典》失收。“弄得城中家家有水,户户心慌。那铁参政与盛参将、高断事分地守御,意气不挠。但水浸日久,不免坍颓。”（1,5）《辽海丹忠录》第三回:“到午时光景,城东北角渐渐坍颓,张游击自持大刀,亲挡其处。”《红楼梦》第一〇三回:“只见村旁有一座小庙,墙壁坍颓,露出几株古松,倒也苍老。”《型世言》还有“坍损”一词,如“自古私己的常是齐整,公众的便易坍损,各人自管了各人得分的房屋,当中的用则有人用,修却没人修。”（2,27）“坍损”与“坍颓”同义。

【愚呆】

愚笨。《大词典》失收。《型世言》凡一例:“只为贪而愚,落人机阱,又得县令怜才,知他不过一时愚呆,别无他想,这身家才保得。”（28,494）“一时愚呆”即“一时愚笨”,“愚呆”非骂詈语。《初刻拍案惊奇》卷三十九:“这些愚呆百姓,一发慌了,……多来苦告县令,定要攀留。”《隋唐演义》第九十四回:“平日见庆绪性愚呆,易于播弄。”

按:《型世言》与“愚呆”同义的词有“愚钝”“愚蠢”,如:“这谢鹏虽是愚钝,当不得他朝夕讲话,渐渐也有亮头。”（11,194）“适才问他尚未有亲,我两个女婿,都是膏粱子弟 ,愚蠢之人。”（18,312）

【在行】

《大词典》第1166页“在行”条:“内行。对某事、某行业了解底细且有经验。”书证出自《儒林外史》第十九回。《型世言》“在行”一词文中有八例:“此老是在行人,故此书房收拾得极其精雅。”（11,194）“姚明打听他是个寡妇之子,极在行的。”（23,392）“你在行朋友拿得出?譬如水不氽来,讨这妇人,也得斤把银子,也该厚待我们些。”（25,434）另明吴炳《绿牡丹》第四出:“小姐过谦了,文章倒是在行的。”《醒世恒言》第三卷:“自己曾开过六陈铺子,卖油之事,都则在行。”

[1] 陆人龙.陈庆浩校点.王锳吴书荫注释.型世言评注[M].北京:新华出版社,1999.

[2] 董志翘.训诂类稿[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9.

[3] 王文晖.《型世言》词语解释四则[J].古汉语研究,1999（4）.

[4] 罗竹风.汉语大词典[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7.

[5] 陈国华.《型世言》语词札记[J].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4（6）.

[6] 王 锳.诗词曲语辞续考[J].贵州文史丛刊,1996（4）.

The Values of the Language Materials in Xingshiyan

Lu Xiaohua
（Chinese Department,Chuzhou University,Chuzhou 239000,China）

The values of the language materials inXingshiyanare embodied in two facets:The new wo rds,new meanings and the new examp les discovered inXingshiyansupp ly supp lement toChineseDictionaryand documentation for it;these added words and phrases inChineseDictionarycan be found to have a large number of synonym s inXingshiyanand can be fully evidenced by the abundant language materials of the documentation in the co rresponding o r earlier period ofXingshiyan.

Xingshiyan;ChineseDictionary;supplement an documentation;synonym;languagematerials

H131

A

1673-1794（2011）01-0087-03

陆晓华（1964-）,女,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字学。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2009SK339）

2010-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