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初娇娇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哈尔滨 150080)
文化创新研究
·近代文学研究专题·
论“新写实小说”的三重主题
初娇娇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哈尔滨 150080)
作为中国写实文学代表的“新写实小说”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兴起,它是人文思潮中的激情、浪漫因素消退后出现的一个文学现象。“新写实”小说包含着对当代文学创作“反映现实”方式的反思。“新写实小说”强调表现平庸的“世俗化”的“现实”,对小人物的凡俗琐碎生活,以及在这种生活中烦恼、生存的艰难和孤独表现出一定的理解和同情。新写实小说写的都是生活中最平常不过的琐碎事件,但新写实作家能从中窥视生活的真谛,把生活、人性撕裂并展现出来,还原本真的生存之境。新写实小说在生活的琐碎与烦复背后展示了荒诞的生存状态和悲凉的人生感悟,透露出强烈的悲剧意识。新写实小说别具一格,除了描写的对象平民化、抒发的人生境遇发人深省之外,还在于它对人类精神生活的追问,对世俗生活深度地思考,这一点使得新写实小说更加的引人注目,具有了更深层次的意义。因此,在审美体验方面就主要体现为对“人”的关注与关爱,文学者以情而动人。虽然零度化写作,但却蕴含着无限的情意。
新写实小说;悲剧意识;人文关怀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文学逐渐走向多元和开放。作为写实文学代表的“新写实小说”就于这一时期兴起,它出现在人文思潮中的激情、浪漫因素消退之后。在一定程度上,虽然有迎合大众文化及其趣味的动机,但从更深层次来说,“新写实”小说也包含了对当代文学创作“反映现实”方式的反思。“新写实”小说用它对生活本真的“原始”呈现、生存处境的“真切”揭露以及对于此岸世界的“赤裸”反思给文学的现实主义增添了一抹让人难以忘怀的记忆。杨春时认为“新写实主义”应是新时期文艺的统称,如果说五四时期的文学是“现实主义的回归”,那么,新时期的文学则是现实主义的拓展,是“充分的现实主义”。这种当代文艺思潮具有极大的生机,并非从天而降,而是在“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象征主义、现代主义互相开放,互相吐纳,互相竞赛,互相丰富的活跃过程中”产生的一种现实主义的新质。
现实主义作为文学的一个流派,在不同时期具有不同的意蕴。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国当代文学在历经多种文学思潮、文学流派的影响之后,在历经各种文学探索和文学尝试之后,文学的主流开始回归到现实主义的轨道上。新时期对于“人学”的呼唤使得现实主义重现生机,新思想、新方法的注入使其在历史的长河上留下了夺目的光彩。
(一)新写实小说的兴起
现实主义作为一种成熟的创作方法原产生于19世纪的法国,抛弃了传统浪漫主义奔放的热情、主观的虚构、个性的解放,取而代之的是以一种冷静的理性、客观的观察、历史的视角来对现实生活进行深刻地刻画挖掘。在20世纪初,现实主义艺术观念被引进到中国,也就有了后来的“写实主义”与“写实派小说”。
诚然,现实主义的实质是揭露,真实地挖掘生活中的真实境遇、真实情感与真切领悟。回顾历史我们就会发现,伟大的作品都具有一定的“现实性”与“真实性”。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新写实小说以一种对生活、对人生本身的深切体悟一改近一个世纪以来文学受到强大意识形态控制的局面,对生活进行“原生态”处理,逼真地展现人的生存,文学具有了审美现代性特点——回归感性、为人生辩护。且看新写实文学作品,《一地鸡毛》以零落的漫天羽毛象征着烦琐的生活——人生实难;《烦恼人生》以平淡无奇的点滴叙述着正在发生的当下——生活惆怅;《风景》以别具一格的视角俯瞰苍老的岁月——生存凄苦;现实成了新写实小说极力追求的道德律令,文学是以真实动人、真情感人的。新写实小说使现实主义回归到了其最打动人心的境地,使得人正视所处的环境、感受当下的存在。可以说,“新写实小说”强调表现平庸的“世俗化”的“现实”,对小人物的凡俗琐碎生活,以及在这种生活中烦恼、生存的艰难和孤独表现出一定的理解和同情。
(二)直面本真生存的写作姿态
20世纪90年代初期,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当代中国出现了一种“新”的局面。先锋文学是现代性的弄潮儿,而新写实则在其崭露锋芒的感染下力求把视角由宏大视野转移到芸芸众生,以求脱去文学的政治性、媚俗性,以人为中心。现代性下人们的生活受到环境的压抑,往往人格扭曲和变形。在这种畸形的生存环境下,人成了社会机器的奴隶,没有真正的自由。人和人之间会产生一种距离,彼此间互相厌烦,人人都是他人的敌人,相互戒备。正是这些现代性的前奏成就了新写实文学,新写实小说着力描写这些生活中的琐碎、厌烦与紧张,意在寻求那已经丧失了的文学的真实本质。本想试图超越这些琐琐碎碎的事、平平常常的境,但却还是归于平庸。在《一地鸡毛》中,刘震云以世俗视角全方位地刻画了小林一家的生活,为了一块馊了的豆腐引起系列的家庭争吵,凡俗的种种给新写实小说贴上了回归生活的标签。《云破处》中夫妻之间畸形的关系导致了一幕幕爱恨情仇的惨剧发生,生活的烦恼有时超越了生活的意义。
从表面上看,新写实小说写的都是生活中最平常不过的琐碎事件,新写实作家却从中窥视生活的真谛,把生活、人性撕裂并展现出来,她撕裂了理想的乌托邦,还原本真的生存之境。新写实作家池莉就把其笔下的形象视为一粒尘土,如此渺小,为生活奔波、辗转。或是对人类本性的深刻展示——《伏羲伏羲》中双方因“性”结合,却又因此潦倒。《狗日的粮食》写尽沧桑悲伤的人生,为了“食”可以不择手段,刘恒之作是现实的有力回归,直击人们最深处的软肋。纵观新写实小说的创作,可以说是句句还原着生活,幕幕蕴含着真诚,每每激动人心,在诸多“琐”与“烦”的片段中塑造着真实,还原人类生存的真实状态。
王国维所言悲剧有三,三种中最让人痛苦的莫过于人生悲剧,而新写实正是这种人生悲剧的另一种演示。就人生境界而言,新写实小说在生活的琐碎与烦复背后隐藏着无比震撼人心的悲凉之感,透露出强烈的悲剧意识。虽不同于作为戏剧形式的悲剧,但却传递出了作者对生存困惑产生的悲剧精神,其中的生存之困境总是给人以深刻感悟。
(一)荒诞的生存状态
存在主义哲学家加缪认为:“荒诞不在人,也不在世界,而在两者的共存。”[1]美好的过程只有少数人才可以拥有,大多数人的生活都闪烁着残酷的光芒。新写实小说中每一个镜头都显现出人在生活中的种种无奈、痛苦和煎熬,世界紧紧地封锁了人,人又不断地挣脱,但最终却还是无法逃离这些境遇。能够将这种境遇渲染到巅峰的莫过于方方的《风景》了,满目疮痍的碎片化情景无疑成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导火索。十来口人生活在仅十三平方米的房子里,个个身上都披着“伤痕”——父亲以打骂孩子、教训妻子为乐,母亲对其他男人卖弄风骚,大哥与邻人妻子通奸,二哥饱受爱情煎熬,四哥因失恋自杀,五哥、六哥轮奸一个女孩儿,七哥为了前途和比自己大八岁且不能生育的女子在一起,脏乱的环境,人性的卑劣本质被淋漓地展现,种种情景将存在的本质鲜明地诠释——所谓“他人即是地狱”,存在的本质即是“恶”与“荒诞”的化身。生存到底是要追求物质的满足还是精神上的荣光,《风景》告诉了我们叙述者小八才是最幸福的,因为他远离了这些荒诞的世界与虚无的人生。
波德莱尔有诗句:“在浩漫的生存布景后面,在深渊最黑暗的所在,我清楚地看见那些奇异世界。”这些奇异世界被浓缩到新写实小说的文本境界中,表现了当代中国人的生之苦难与生之困境。新写实作品中的悲剧性在某些程度上甚至超越了悲剧自身,这种无奈中的真情“诉说”弥漫于整个作品,使人深感不胜重负。如同池莉在《烦恼人生》自序中所说:“生活,何止是烦恼的。”也是说在碎片化的生活景象的背后是另一种悲哀感、无奈感与虚无感,人们走不出自己生活与生存的“围城”。刘震云著名小说《一腔废话》中所写的游戏化和虚拟化的生存场景,诸如辩论赛、模仿秀,看似具有喜剧性,却写尽了“世界本质虚无”和“人生本身即荒诞”的主题。
(二)悲凉的人生感悟
“满纸荒诞言,一把辛酸泪”,诸多作品在道尽了生活的琐碎之境后,留给人以忧伤、辛酸、哀叹以至于沉重的叹息,一切竟是读者自身境遇的另一种表达。
当人们去反思这一切境遇和现实时,苦苦思索却终究没有思考出什么结果,这才接近了悲剧本身。悲剧发生在平常人的身上,这种悲剧意味更加令人感叹。刘震云曾经嘲讽道:“生活是严峻的,不是要你去上刀山,下火海,严峻的那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琐事。”这就是新写实小说看似平常却满载悲情的艺术演绎,“偏于琐屑中传出苦情”。现实往往平常却过于不尽如人意,人们就会通过“梦”来追求一些满足,但是最后不过是黄粱一梦,人逃不过现实的网罗,在绝望中抗争而不得或安于这种抗争都是悲剧性的。
从本质上来看,新写实小说传递出的悲剧意识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激烈矛盾的冲突、悲惨的人物命运,也非动人心弦的故事情节,这里没有命运的激荡、喜怒的无常,有的只是一种精神的沉重与生活的痛楚。实际上,这种悲剧意识的产生并非偶然,它是当代市民化进程的一种历史的必然。在人类思想进程中,当代新时期处于一种激烈的变革中,传统道德的规约已经无法框定人们的思想,人们不再去“兼济天下”,也不再“改造世界”,而是学会了“明哲保身”,精神的荒芜必然导致生存的漠然与无助,奋力追求却不得,使人陷入无限欲望的苦海。人们为了活着,甚至可以不惜一切去满足求生之欲,如同刘恒的《狗日的粮食》里为了粮食展开的一系列的丑陋荒凉之境,令人叹息又给人以警示。《一地鸡毛》那漫天的鸡毛就是那凌乱的琐事,足以让人窒息。总之,悲剧既可以是为了生存本身所带来的人性异化,也可以是平平常常的世间俗事,说到底,都是必须面对的生活难题,是人类普遍的存在境遇。这种悲剧虽没有宏大悲剧那么震撼人心,但却从更深层的潜意识中向人们展示了存在本身的无奈与苦涩。以此,新写实小说在上演一幕幕境遇之时,留给人无限的感悟回味,演绎着真切的悲剧意识。
新写实小说别具一格,除了描写的对象平民化、抒发的人生境遇发人深省之外,还在于它对人类精神生活的追问,对世俗生活深度地思考,这一点使得新写实小说更加引人注目,具有了更深层次的意义。以此在审美体验方面就主要体现为对“人”的关注与关爱,文学者以情而动人。虽然零度化写作,却蕴含着无限的情意。
(一)新写实小说的真情永恒
池莉说过:“我尊重、喜欢和敬畏在人们身上正发生的一切和正存在的一切”,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却蕴含着深刻的本质,让人惊心动魄,引起共鸣。新写实作家在给读者一种绝望的境地时,又留下了一点余温——对生的关切、对活着的淡然与对明天的寄托。读新写实小说,在直白朴实的话语背后蕴含着无穷的深味。所以说,话语的平白不等于意义的肤浅,意蕴的悬浮也不意味着深度的取消。如《狗日的粮食》《烦恼人生》等新写实作品,我们从小说的标题就可以感受其中的情感意味。平淡的叙事中隐匿着作者含泪的微笑,冷静的情节中包含着作家对现实深入的关切与反思。如池莉的新写实作品总是在灰蒙蒙的世界中存有一点微光,令人感受到暖意。《烦恼人生》中印家厚面对如山的琐事时仍然去“忍”,始终相信明天是美好的,仍憧憬着未来。《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里居民生活环境简陋,但还是自得其乐。
新写实作品不再是一个“他者”的叙述,作家同情其笔下的人物,以普通人的视角观看他所生活的世界。作者把焦点转向了芸芸众生,将问题回归到最基本的生存层面,摆脱了宏大叙事的结构。读者往往深感置身其中,自己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正在经历着所发生的一切,对情境中人物的遭遇感同身受。读刘震云小说《一地鸡毛》,我们首先感受到现实生活中有成千上万个小林,他们都在遭遇这些琐事,带着无奈、怅惘的情绪;同时我们又会觉得在这文字背后又隐藏着一个深沉的叙述者“小林”——即是作者的化身。作者以一个“旁观者”身份自居,却也时时扮演着当事者的角色,关爱着笔下的人物,关注着他们的命运和发展。这是知识分子自我意识的一种觉醒,人文情怀的集中展示,以历史理性的视角关怀人的生存和发展,给人以心灵慰藉。
(二)人文精神的“复归”
传统的现实主义以关注“人”为旗号,关注人的发展,但往往过度地描绘美好的未来,使得现实主义成了“伪现实”。人被理想的蓝图所蒙蔽,看不见当下的实际,往往就会迷失于现代性之中。人是万物的灵长,是有价值的存在,新写实文学从挖掘人的生存视角对人进行全面的展现,是一种人文精神的超越。与以往现实主义不同,新写实小说直面“世俗”,毫不保留,竭尽地表现人、挖掘人性的弱点,这是对“人”的另一种关怀,是崭新的现实主义。与弘扬人的精神不同,它转而改变视角放逐“理想”,从生存的维度对人以关注,是人文精神的一种超越。
新写实小说蕴含意味深远,它创造了一个审美的艺术世界——在这里,交汇着历史与理念,真诚与感怀,文学真正地以普通人为主体。立足于 “此岸”,不动声色地描写真实;着眼于“彼岸”,瞭望人生,满含深刻的思索。这是作家职责的显现,也是新写实小说之“新”的所在,零度情感之后的对人热忱的关注与爱——不可不谓之“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新写实小说给予人们觉醒意识——关照自身、关注生活、思考人生、感悟存在,更好地生活,诗意地在大地上栖居。
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新写实小说以它对普通人生活的真实写照在文坛上树立了自己的旗帜。它以一种崭新的视角将焦点转向了普通人,使得文学真正走进人生、走向人心。从生存状态的极尽细腻的铺垫中,新写实小说让我们体味了活着的艰辛;从人生境遇的满目苍凉中,新写实小说给我们以心灵的震撼和理性的反思;从人文情怀的挥洒中,新写实小说又在书写苦难的同时给人以心灵慰藉,放逐“理想”,直面“世俗”,真正地书写人,关怀人,“飞入寻常百姓家”。
总之,“新写实小说”强调表现平庸的“世俗化”的“现实”,对小人物的凡俗琐碎生活,以及在这种生活中烦恼、生存的艰难和孤独表现出一定的理解和同情。新写实小说写的都是生活中最平常不过的琐屑事件,但新写实作家能够从中窥视生活的真谛,把生活、人性撕裂并展现出来,还原真实的生存之境。在琐屑与烦复的事实背后展示的是生存状态的荒诞和人生感悟的悲凉,透露出深刻的悲剧意识。新写实小说别具一格,除了描写的对象平民化、抒发的人生境遇发人深省之外,还在于它对人类精神生活的追问,对世俗生活深度的思考,以此“新写实小说”在审美体验方面主要体现为对“人”的关注,体现了人文精神的复归。直面人生,放逐理想,“新写实小说”以它多重的魅力在当代文艺史上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1]解志熙.生的执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44.
〔责任编辑:屈海燕〕
2016-06-12
初娇娇(1990-),女,黑龙江海伦人,硕士研究生,从事文学理论、现当代文学思潮研究。
I206.7
A
1000-8284(2016)09-007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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