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对外汉语教学的“死”字用法演变研究

陈 波，陈 霜

(1.襄樊学院 文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2.襄樊学院 理工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基于对外汉语教学的“死”字用法演变研究

陈 波1，陈 霜2

(1.襄樊学院 文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2.襄樊学院 理工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死”是汉语常用词，在对外汉语教学中是一个难点。文中以“死”为例通过历时研究的方法和认知语言学理论来探讨“死”的语法特点和使用现象，“死”字本义是生命殆尽，成语中的“死”大多保留了原义，现代汉语中“死”逐渐语法化，开始作为一个语素存在，与其他语素组合从而用作名词、动词、形容词和副词等的语素意义;可以在句子中充当补语的成分，形式上表示为［(主语)+动词(或形容词)+死+(宾语)+了］;在方言中也可表示昵称。运用共时的方法将汉语的“死”和英语中的“死”进行了简单的对比分析，可以指导以英语为母语的学生的汉语教学。

现代汉语;死;语法化;英汉对比;对外汉语教学

语法教学是对外汉语教学的重点，汉语语法的独特之处在于没有严格意义的形态变化并拥有发达的补语系统。“死”是现代汉语的常用词，它的用法比较复杂，在对外汉语教学中留学生很难深入理解。之前对“死”的研究限于语法理论领域，如以方言为例来说明“死”作为补语使用的现象、副词词性研究以及汉英对比研究，但面向对外汉语教学的研究并不多见［1］。“死”的用法复杂多变，在对外汉语教学过程中对学生造成一定的障碍，本文将运用历时和共时的方法，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尝试全面分析“死”字的语法化历程，并通过“死”的英汉语义对比探讨中英文化的差异，以指导对外汉语教学。

一、语法化的演变历程

语法化(grammaticalization)是人类语言发展中的一个重要现象。它指的是语言中意义实在的词转化为意义空灵、表示语法功能的成分。［2］64狭义的语法化，指的是语法化框架试图解释的实际语言现象，如某个词汇单位或结构获得某项语法功能，或者说某个语法单位获得一项更为语法化的功能的动态过程。基于语法化的研究，可以全面了解“死”的语义和语法发展历程，更好地指导对外汉语教学。

(一)“死”的本义

古汉语对“死”的定义基本一致。如:《释名》将“死”解释为:“死者，澌也，冰释澌然尽也”。意思是，“死就是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以下是《康熙字典》上记载的有关“死”字的释义:

(1)《白虎通》死之言澌，精氣窮也。

(2)《釋名》死者，澌也，若冰釋澌然盡也。

(3)《莊子·知北遊》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爲生，散則爲死。

(4)《關尹子·四符篇》生死者，一氣聚散耳。

(5)《禮·曲禮》庶人曰死。

(6)《禮·檀弓》君子曰終，小人曰死。

(7)《周禮·天官·疾醫註》少曰死，老曰終。

(8)又《山海經》有不死國，在南海大荒中。

(9)《郭璞贊》赤泉駐年，神木養命。稟此遐齡，悠悠無竟。又圓丘山有不死樹。

(10)《郭璞贊》萬物暫見，人生如寄。不死之樹，壽蔽天地。

(11)又《山海經》流沙之東，黑水之閒，有不死山。

(12)又《劉孟會云》祖州海島產不死草，一株可活一人。

(13)《宋玉·九辯》願徼 而有待兮，泊莽莽與埜艸同死。叶上至。

(14)《說文》死，［息姊切］，澌也，人所離也。从歺从人。凡死之屬皆从死。［3］

综上古典文献中对于“死”字字义的阐述均可证明“死”的本义与生命的殆尽有关，而这里的生命既包括生物也包括非生物，例如“不死山”。

《说文解字》中“死”字从“歺”(è)，是甲骨文的写法，现写作“歹”，为死人形，字的下部为人的双腿，中间连线表示双腿已不能动，常用来作死人或残骨的形符。“该字是一个会意字，右边部分是‘人’字的变形，像一个人跪在死人(歺)旁哭泣，意即有人已死。”［4］因此“死”的本义为:生命终止，与“生”相对。

此外，“死”还作为一个姓氏使用。死氏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鲜卑族姓氏，隋、唐时期即已经汉化，族人皆融入汉族，但人口数量非常稀少。在中国科学院的调查结果中，“死氏”在“难氏”、“死氏”、“山氏”这三小姓中名列在倒数第二位，人口总数在千人左右，仅在今河南省的洛阳市、开封市，以及宁夏回族自治区的吴忠市等地区有零星分布。在康熙字典中也有解释:“又姓。自、死、独、膊，代北四姓也。”

(二)成语中的“死”

汉语里的成语(idioms)集中了中国人的大智大慧，具有深刻意义，在对外汉语教学中成语教学是非常重要的部分。含有“死”字的成语在《汉语成语词典》中所占比例很高，如:

死不瞑目 不得其死 不顾死活 半死不活 不死不活 半死半生

死而无怨 死而后已 百死一生 出生入死 死不足惜 垂死挣扎

死别生离 九死一生 视死如归 大难不死 长生不死 出死断亡

死得其所 生死不渝 朝闻夕死 贪生恶死 死心塌地 爱生恶死［5］

这些成语里“死”的意义依然保留了古代汉语里的基本义，可解释为“人的精气完了、散了”。例:“死不瞑目”解释为“死了也不合眼，指人将死时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也形容死不甘心。”在给外国学生讲解时可以通过其本意帮助学生轻松理解。

(三)“死”的语法化

到了现代汉语，对“死”的解释和定义远远超出了这一范畴，变得十分宽泛，人们随时随地都可以用上“死”字，对“死”字所赋予的情感也多种多样。不再简单指生命的消逝，总体来说就是出现了意义空灵的现象。下面来分析一下其具体字义。

1.“死”的语素义

“死”原本是一个词，有其单独的词义，但在现代汉语中“死”有时只是作为一个语素存在，与其他语素组合从而用作名词、动词、形容词和副词等的语素意义:

＜名＞如:死刑;死点(一个孤立的、僻静的或落后的地点、地区或状况);死城(已无人居住或毫无生气的地方，如一个被废弃的城市或市镇);死党

＜动＞如:死战;死守(表示固守;抱着不放);死皮赖脸(老着脸皮，一味纠缠);死说活说(一定要)

＜形＞如:死水;死法(固定、死板的方法);死心眼;死画(呆板而不具灵性的画);死规矩;死教条;死口(不可改变的话);死格(死板的格式);死办法;死呆呆(豪无生气的样子);死胡同［6］

以上“死”不能单独表义，只有和其他语素合成一个双音节词或多音节词表示一个词义，如“死刑”，可用替换法将“死”和“刑”分别替换和其他语素组合，即“死人、死狗、死猫”和“缓刑、酷刑、严刑”等，以此断定“死”在这一词语中只是作为该词的语素义而非本义了。

2.“死”语义的虚化

《暂拟汉语语法教学系统》将汉语句子成分分为主语、谓语、宾语、定语、状语、补语六类。其中补语的分类最为详细，根据动词和补语的关系分为趋向补语、结果补语、程度补语、可能补语、时间补语、数量补语［7］。而正是因为汉语有非常发达的补语系统而导致对外汉语教学中的语法教学成为逾越汉语学习的重点和难点所在。

“死”字语法化演变的另一表现为常用作补语，它开始从古代汉语的实词用法转变为现代汉语的虚词用法［8］，如充当补语的程度副词用在形容词后的句子，表示程度之深。如:

“脏死了”、“烦死了”、“丑死了”(“这东西丑死了”)、“饿死了”(“我饿死了”)、“胡涂死了”(“你们都糊涂死了”)、“臭死了”、“累死了”、“急死了”(“急死我了”)

用公式表示为:

其中，主语和宾语在口语中多省略，因此出现这种句子的情况一般非正式化或口语化。还有用在动词后的形式，既表程度也带有一定的表示状态的意思，如:

“烫死我了”、“折腾死我们了”、“气死我了”(你气死我了)、“冻死了”(“这个天气冻死我们了”)、“这个故事真是笑死了”(这个故事真是笑死我们了)、“想死了”(“我想死你了”)

也可用公式表示为:

在这里，“死”同样不表示失去了生命的实在意义，而是已经没有实际意义的表示极限即“到了极点”的意思。

3.方言和口语中的“死”字用法

“死”大量存在与各地方言中，以湖北黄梅县方言为例，“死”在黄梅方言中是一个比较常见的副词，与普通话中的“很”大致相当，表示程度高。例如:

死懒 死困 死怕 死热

死好听 死小气 死爱玩 死好吃

死不听话 死不高兴 死不过气 死不争气

又如，江苏灌云方言的程度副词“形容词+死+的+了”，这种形式对形容词的音节数也是没有要求的，可以是单音节的，如“他这个人好死的了”，也可以是双音节的，如“她的舞跳的好看死的了”。

另外，在某些人群中也会出现使用“死”字的特殊现象，比如仅限于已婚女性对丈夫的称呼“死鬼”，对于这样的特殊例子，笔者认为其中的“死”和“鬼”都不表示事实，暂且把它看作是一种昵称。

以上现代汉语中“死”字的用法被称作语法化现象，即其意义已经开始虚化，但又在句子中具有强烈的表现意义。在我们日常口语中“死”是一个出现频率极高的词，在对外汉语教学中有重要的教学意义，针对“死”字语义的演变，在对外汉语教学中需要注意几个问题:

第一，“死”用在贬义、口语色彩的句子中时，表示强烈的消极情绪，一般在句子后面接虚词“了”，如“烦死了”、“愁死了”、“臭死了”、“郁闷死了”、“照死里折腾”、“朝死里整”之类的句子。

第二，“死”也可以用在褒义、口语色彩的句子中，表示“很、非常、形容极甚”，可以如“笑死了、高兴死了”。

二者用法很相似，在教学中需要注意区别。

(四)“死”的隐喻理论

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它不是一种特殊的语言表达手段，而代表着语言的常态，在日常语言的运用中相当普遍［9］。同样，对外汉语教学要想取得突破性的效果，对其隐喻理论的探究是不可忽视的环节。语法化通常是指语言中意义实在的词转化为无实在意义、表语法功能成分的一种现象，是实词虚化为语法标记的过程。国内有的学者认为语法化属于广义的语法隐喻范围，所以它也是认知语言学的一个组成部分。

汉语“死”在虚化过程中，隐喻在其中起了重要的作用，隐喻是词义引申的重要手段之一，隐喻是语言中词汇语义变化的重要方式，是语言变化的先导，隐喻使语言充满新颖性、创造性和生动性，促使语言不断向前发展。例如:

(1)黛玉笑道:“你死了，别人不知怎样，我先就哭死了。”［10］

(2)“要是别的，死皮赖脸的三日两头儿来缠舅舅。”［10］

(3)从小就吃我亲手做的菜，也没有把你毒死。［11］

例句1中的“哭死了”实际就是强调出伤心的程度，可见黛玉用情之深;例2中的“死”的引申意思为“一种顽固的行为动作”，富具形象化;例3中的“死”表示状态结果，且情节非常严重甚至于致“死”，而事实上是并没有发生的事情，用在口语中具有调侃意思，但表达得非常亲切自如。

以上经典名著中都利用隐喻的手段很好地表达了真实意愿，使句子因口语化而显得生动，富有灵性，更重要的是为整个文章都增添了活力。可见，“死”开始被众多的学者广泛而巧妙地运用。由此，理解“死”字，可以更多的倡导汉语学习者对其引申义的理解。

二、“死”的实际运用

经过对“死”字的内部分析，我们对其汉语语义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但要让外国学生具体灵活运用，必须要将其与外国文化相结合进行对比分析从而使其运用得更准确。例如，曾有过外国学生问中国的对外汉语教师:“老师，你的爷爷是不是死了?”这里的“死”就用的不得体，应该用“是否健在”或“逝世”之类的委婉语。

目前对外汉语教学中以英语母语为背景的学生居多，把英语中的“Dead”和汉语中的“死”两词的常用语义进行对比，可以更好的开展汉语教学。

表1 “死”字英汉语义对比

英语中对于“dead”的定义最初和汉语的定义其实是大同小异的。《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首先解释为“no longer alive”意为不再有生命了。同样，在英语中对“dead”的运用也有了很大的拓宽，引申为“without movement or activity”(无活动的)，如:“The street is dead and the door is closed.”(门户紧闭，街道上死气沉沉)也可解释为“no longer used/effective，valid”(不再使用/有效的，过期的)，如:“This argument is now dead.”(这场辩论已过去)，英语中还可以用“dead”表示“乏味的”，如“what a dead place this is.”(这地方多没意思)，表示声音的沉闷、颜色的黯淡也可用“dead”，如“It fell with a dead thud.”(砰地一声倒下)。英语和汉语一样有时也表示“极限、极点”如:dead end(到达尽头)、deadline(最后期限)、dead weight(船舶的最大载重量)等［13］。

虽然二者的广用程度都不相上下，但说到“死”字，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西方国家，都带有一定的阴郁色彩，几乎成为各个国家的忌讳。当然这是以其本义为出发点，表示“失去生命”，可见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在各种语言中对于这个最普遍的自然现象“死”有着丰富的表达，反映出人类对于死亡这种现象的认识和不同态度［14］。比如，在中国古代，皇帝死了叫“驾崩”或“仙逝”，佛教徒死了叫“圆寂，坐化，涅槃”等，即使在现在人死了也不直呼“死”而叫“去世”或“逝世”，正如英语当中经常使用的“pass away”或“be gone”以及在宗教中用到的“be called to God”或“go to a better world”等等。

通过在感情色彩方面的对比，我们不难发现汉语和英语在文化背景上对于“死”的释义非常接近，即使是在现在的语言使用当中也是如此。由此，我们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可以很好的利用欧美国家汉语学习者的文化背景来对这个“死”字进行很好的阐述和讲解。虽然我们常说学习某种语言应该很好的学习某种语言的思维方式以便更好的掌握该语言，但事实上，各国文明在很多方面都不同程度的表现出一种共性，在此表现为人类认知的共性，而充分利用各国文化的共性进行对比性教学于对外汉语教学来说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方法。

“死”是一个高频常用词。本文主要从“死”字本身出发，通过历时研究方法和认知语言学理论对其进行简单分析介绍:追溯“死”字根源，发现其字义不管是在古代字典的解释上还是在大多数古典文献的运用中，都是“失去生命”的意思，其基本义;而在现代汉语中“死”字的意义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扩展和延伸，开始语法化，表示程度之深，在方言或口语中用来充当状语或补语。另外，本文通过英汉对比挖掘对外汉语教学方法:经过对比分析发现该词在英语和汉语中的基本释义是一致的，同时二者也都出现了类似的意义扩展，面向欧美学生对于该字的教学在一定意义上可以因为语义通用性而降低学习的难度。

作为一名对外汉语教师，应该充分了解每一个常用词的语义和语法特点。本文基于对外汉语教学对“死”字进行了粗略的探讨，还有个别的不规则用法，很难归于某个语法格式或语法体系，有待进一步探讨。

［1］ 付哈利.试论汉语“死”的语法化［J］.市场周刊，2007(8):159－160.

［2］ 高顺全.对外汉语教学探新［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64.

［3］ 书同文数字化技术有限公司.上海书同文康熙字典［M/OL］.北京万方数据电子出版社，［2010－12－05］.http://tool.httpcn.com/Html/KangXi/28/PWMEUYCQUYTBBMEB.shtml

［4］ 王祥之.图解汉字起源［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46.

［5］ 宋永培.汉语成语词典［M］.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1994:782－784.

［6］ 现代汉语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1291－1293.

［7］ 暂拟汉语教学语法系统［M］.人民教育出版社，1956.

［8］ 刘兰民.现代汉语极性程度补语初探［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3(6):115－120.

［9］ 周小兵，朱其智.对外汉语教学习得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95.

［10］ 曹雪芹.红楼梦［M］.合肥:黄山书社，2005.

［11］ 钱钟书.围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328.

［12］ 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牛津大学出版社，1997:363.

［13］ 贺行知.“死”在汉英两种语言中的广用和禁用［J］.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2009(3):53－54.

［14］ 王文斌.从汉英对“死”的语言表达看文化与语言的关系［J］.宁波大学学报，2000(3):36－39.

(责任编辑:倪向阳)

On the Usage Evolution of the Word“Death”on TCSL

CHEN Bo1，CHEN Shuang2
(1.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Xiangfan University，Xiangyang 441053，China; 2.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llege of Xiangfan University，Xiangyang 441053，China)

“Death”is one of often-used words in Chinese，and it is also one of the difficult points in TCSL (teaching chinese as a second language).This paper mainly uses the diachronic study method and cognitive linguistics theory to discuss the grammar characteristic and its application.The original meaning of“death”is that one’s life ended.In modern Chinese language，as a morpheme，it combines with other orphemes to be used as nouns，verbs，adj.s，adv.s and so on.It can be used as complement.At the same time，in dialects it can be used as a nickname.At last，it makes a simple comparison between English and Chinese.

Modern Chinese Language;Death;Grammaticalization;Comparison between English and Chinese;TCSL

H195

A

1009－2854(2011)04－0070－05

2011－03－20;

2011－04－06

襄樊学院院级项目(2010YB009)

陈 波(1976—)，女，湖北枣阳人，襄樊学院文学院讲师，武汉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对外汉语，中文信息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