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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幼心书》辨治小儿汗证特色初探

时间:2024-06-19

欧阳倩,王孟清

(1.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 长沙 410208;2.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 长沙 410007)

出汗是小儿常见的临床表现,汗证是小儿常见的临床病证,在儿科临证中多见。正常汗出具有润泽皮肤、调和营卫的作用,但在正常安静状态下,小儿全身或局部汗出过多则为病态[1]。《活幼心书》乃中医儿科发展史上的重要著作之一,全书辨治详备,对后世影响深远。曾世荣将诸汗独列一篇,对汗证分类、病机及治法方药进行了独到论述,其辨治汗证的学术思想及临床经验值得后世思考与学习。本文以《活幼心书·卷中明本论·诸汗三十九》[2]为主,探讨曾氏辨治小儿汗证的学术思想,以期指导临床。

1 诸汗概述

《活幼心书·卷上·决证诗赋》中曰:“小儿自汗证多端,切莫将为一例看,要识阴阳虚实端,勤勤调理自安然。”[2]《活幼心书·卷中明本论·诸汗三十九》将小儿汗证分为脾虚自汗、脾虚泻自汗、肺虚自汗、慢惊自汗、实证自汗、积证盗汗、惊汗、阳虚盗汗8类,并对病机及治法方药进行了阐述。此篇载方15首,其中包括摘录方及曾氏独创方,分别为:全蝎观音散、沉香饮、附子理中汤、补肺散、藿香饮、金液丹、固真汤、百解散、五苓散、三棱散、镇惊丸、琥珀抱龙丸、益黄散、参苓白术散及茯神汤加减。除金液丹、附子理中汤的药物组成及主治功效未进行记录外,余13首方在《活幼心书·卷下·信效方》中均有记录。其中益黄散、参苓白术散、茯神汤加减(茯神汤加麻黄根、茯神汤加黄芪)提及2次,其余12首方出现1次。

2 病因病机

2.1 生理之汗

曾氏以《内经》理论“汗为心之液”[3]开篇,指出五液之中,汗归属于心。又因心主血,血汗同源,汗出以心之阳气的蒸腾为主要动力,并心为君主之官,汗出受心神调节,故汗液的生成、输布与排泄与心密切相关[4],故曾氏论治汗证重从心而论。曾氏再引用王叔和《脉诀》心脏歌[5],曰:“液汗通皮润,声言爽气清”,说明生理之汗具有润泽皮肤的作用,并且正常汗出能协调人体阴阳,促进经络气血的运行,疏通经络,调和营卫[6],故能使声言爽气清。此后本节中所论述均为病理之汗。

2.2 病理之汗,当辨阴阳、气血、虚实

曾氏曰:“盖人之气血,犹水火也,平则宁,偏则病。阴虚阳必凑,则发热自汗;阳虚阴必乘,则发厥自汗。”[2]可知曾氏十分重视气血、虚实、阴阳失调在小儿汗证中的作用,开篇即对汗证辨证思路进行了总结。汗为津液,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肺主一身之气,主皮毛,司腠理开阖,而小儿肺、脾常不足,故曾氏有论述小儿脾虚自汗、脾虚泻自汗、肺虚自汗等[2],可知小儿汗证虚证为多,但也有实证。实证由外感所得,曾氏云“有实证自汗,外因感冒风邪发热,……[2]”;虚实夹杂证乃积证所得,曾氏曰:“……积证盗汗,脾冷所致……”[2]并“阳加于阴谓之汗”[3],体内阳气蒸腾津液而出则为汗,故阴阳失调在汗证中发挥重要作用。曾氏在此篇引用巢元方论云:“病因睡寐中而身体汗流,此因阳虚所致。”[7]此当阳虚腠理不固所致。可知气血、阴阳、虚实在小儿汗证辨证中尤为重要。

2.3 倡脏腑辨证,从肺、脾、心、肝而论

《灵枢·决气》曰:“腠理发泄,汗出臻臻,是谓津。”[8]津液的生成、输布及排泄等代谢过程与五脏六腑生理功能密切相关。《素问·经脉别论》有“汗出于胃”“汗出于心”“汗出于肾”“汗出于肝”“汗出于脾”之不同[9],五脏受损、功能失调皆可致汗出异常,此为临床诊治汗证可从脏腑辨证入手奠定了基础[10]。曾氏在小儿汗证脏腑辨证中,病位重视肺、脾、心、肝。肺主皮毛,脾主肌肉,水谷化生营卫之气,营出中焦,卫出上焦,小儿脏腑未壮,肺脾不足,气血未实,故卫表不固、腠理疏松,津液外泄而汗出[11],故曾氏提出脾虚及肺虚自汗。本章开篇曾氏即谓汗乃心之液,故汗证从心论治必不可少。《证治汇补》曰:“心虚自汗怔忡恍惚。”[12]《医宗必读》云:“心阳虚不能卫外而为固,则外伤而自汗。”[10]心气不足也可致汗。肝主藏血,主疏泄,血汗同源,肝不藏血,故汗化生无源,疏泄失职,则津液输布障碍,汗出异常[13]。张进军[14]认为因肝郁气滞,阳气内郁,迫营阴外泄而汗出。曾氏认为的惊汗证应是由于惊则气乱,肝主疏泄失常而致,宜镇惊丸或琥珀抱龙丸及茯神汤类宁心镇惊;而慢惊自汗,多由脾虚肝旺、土虚木乘所致,当以金液丹、固真汤温补为宜。

2.4 虚多实少,实证“外感”与“积证”

曾氏提到的汗证虚多实少,并且临床中小儿汗证以内伤为多,外感为少。本节中实证仅提到了两条,一为“有实证自汗,外因感冒风邪发热,无问昏醒,浸浸汗出。”[2]因外感风邪,风性轻扬疏泄,腠理开合失司,以致津液泄漏,故致汗证[15]。其类似于《伤寒论》太阳中风证,究其本质,总属表虚。二为“有小儿无疾,睡中遍身汗出如水,觉而经久不干,此名积证盗汗,脾冷所致。”[2]其多因小儿独特的生理特点与饮食习惯所致。小儿脾常不足,而其有迅速生长发育的需要,导致乳食不节,食积内停,则更致脾胃虚损,互成因果。虽在正文中未提及食积化热生湿之象,但其所选三棱散方中所用陈皮、半夏、大黄之清热理气化湿之品,可知此积证盗汗当有湿热之象。湿浊不化,津液不得归经,外泄而出汗,当用“通因通用”之法,祛邪破积[16]。因食积易郁而化热,脾虚不运,湿易从中生,更因小儿纯阳之体,更易生湿热,故湿热蕴积,迫津外泄[17]。其总属本虚标实、虚实夹杂证。

曾氏辨证十分重视四诊合参,根据出汗的部位,指出了“脾虚自汗,多出额上”“惊汗,发根如贯珠,面额上湒湒然”“脾虚泻自汗与积证盗汗,均可有遍身汗”;根据汗出的脉象及面色,提出“肺虚自汗,其候右脸色多白,肺脉按之无力”;根据汗出的多少与来势,提出“实证自汗,浸浸汗出”“积证盗汗,汗出如水”“惊汗,冷汗微出”;根据汗出的性质,提出“脾虚自汗,沾粘人手”“积证盗汗,汗出如水”;根据出汗的时间,分为“自汗”与“睡中汗出为盗汗”,且指出自汗有实证自汗和虚证自汗之别,盗汗有积证盗汗与阳虚盗汗之别等,均对后世医家对汗证的辨证提供了新的思路与启发。

3 汗证的治疗特色

本节一共选方15首,其中13首方在卷下均有记录,金液丹、附子理中汤虽未记录,而联系曾氏生平、师承及其书首自序和相关条文论述,故认为金液丹应该是《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的金液丹,由硫黄经特殊炮制而成,而附子理中汤的药物组成也应与《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的附子理中丸一致,由附子、白术、人参、茯苓、甘草组成。

3.1 证型多样,辨证论治

脾虚自汗者,多出额上,沾粘人手,全蝎观音散及沉香饮为治[2]。汗出额上,沾粘人手者,多见于湿邪上蒸,虽曰“脾虚自汗”,但上述见症乃脾虚生湿所致,故全蝎观音散中用莲子、人参、黄芪、神曲、茯苓等健脾益气之时,加扁豆、羌活、白芷、木香等行气化湿醒脾之品;沉香饮亦是如此,两方方药组成虽异,但均奏温中益气、行气化湿之功。

脾虚泻自汗者,投益黄散、参苓白术散、附子理中汤[2]。益黄散、参苓白术散温中健脾,燥湿止泻;附子理中汤补益先后天之本,其中附子温补先天以滋后天。以上三方总以温补脾胃之阳为本,兼以祛湿止泻之功。以上可知,曾氏的脾虚汗者,均为脾虚夹湿之候,此当脾虚不运生湿故也,治之均注重在补脾基础上加行气祛湿之品。

肺虚自汗者,以补肺散养阴补肺[2]。其中不仅有阿胶、牛蒡子、马兜铃、杏仁补肺化痰止咳之品,更有甘草、粳米补益脾胃,培土生金之功,及用藿香饮调脾,此益母救子之义也。

积证盗汗者,脾冷所致,先以三棱散,后以益黄散、参苓白术散[2]。三棱散攻补兼施,方中三棱、莪术、大黄,辅以香附、青皮、枳壳之类行气破血,化痰除积,加用人参、神曲、谷芽补益中气,健脾和胃,并用煨姜煎服,次投益黄散、参苓白术散,巩固脾胃之本。

慢惊自汗者,遍体俱有,其冷如冰,此证已危,金液丹、固真汤主之[2]。慢惊自汗,可知病程稍久,汗出遍体俱有,其冷如冰,可知病情较重,此乃真阳衰微,阳不敛阴所致,方用金液丹及固真汤。金液丹[18]乃硫黄以慢火养七日七夜炮制而成,硫黄入肾经,补火助阳,此固真气、暖丹田;固真汤中附子、肉桂补火助阳,补益先天肾之本,加四君之类补益后天脾胃。本文虽未明确提出病位在肾之汗出,由其处方用药可知病久及肾,真阳耗竭,方可致遍身汗出冰冷。

实证自汗,外感风邪触发者,当百解散或五苓散[2]。外感者,当解表救肌,邪随汗出。百解散煎服法中提出与姜、葱同煎,增解表之功。五苓散于伤寒论中治太阳蓄水证,表邪未解入里也,有解表之功,特备注温白汤调下,即米汤之类,温养中焦脾胃,使中气充足,化汗有源,驱邪外出。

惊汗者,宜镇惊丸或琥珀抱龙丸,及茯神汤加麻黄根[2]。镇惊丸及琥珀抱龙丸乃惊风常用方,其治疗惊汗,也为治病求本之义。其中多以琥珀、朱砂等镇惊安神,加以檀香、枳实等清热燥湿,理气化痰,再以人参、甘草、茯苓、山药之类健脾益气。虽为惊汗,曾氏也十分注重理气化湿,顾护脾胃。再加以茯神汤固心之本,惊则心无所倚,神无所归,虑无所定,心气足则神无所扰,再加麻黄根敛汗,急则治标之义。

阳虚盗汗久不已者,用茯神汤加黄芪、姜、枣,烧盐煎服[2]。因心为阳中之太阳,日久可致心气不足、津液不固而妄出。茯神汤中茯神宁心安神,人参入心肾肺脾之经,大补元气,复脉固脱,辅以甘草增益气之功;汗出伤阴,日久津液不足,气津两伤,人参补脾益肺、生津养血,辅以当归补血活血之功,助津血复原。另加黄芪、姜、枣,烧盐煎服,黄芪益气固表,姜枣扶助胃气补益后天,肾阳为一身阳气之根本,烧盐味咸入肾,引诸药入先天,此方药简力专,气血津液齐补,安神益智。

3.2 总以阴阳为纲,气血为要,尤重理气

曾氏治疗汗证,将调节气血阴阳贯穿始末。按《中药学》[19]将药物名称进行统一及区分,不纳入方后论述的煎服方法中所包含的姜、枣、紫苏之类,也不包含方后论述的临证加减,对其15首选方用中医传承辅助平台进行方剂分析,共统计 67味中药,统计药物使用频次121次。据《中药学》[19],其中出现的甘草、人参、陈皮、山药等20余种中药具有理气之功,或宣降,或补散,占比30%左右;出现的当归、阿胶、赤芍、三棱、莪术、麝香、琥珀、大黄等养血、活血或凉血之品虽较理气之品少,但气为血之帅,气能生血、行血、摄血,气机条畅,血自无恙。杜怀棠[20]非常注重“气为百病之长”的理论,认为六淫、情志失调均可导致气机失调,治疗汗证也应注重补气调气法的灵活运用。肺主宣发肃降,肝主疏泄,心主运化神机,脾主运化水谷,肾主封藏,气升降运行正常,各器官维持动态平衡,人体达到一个升有度、降有约的状态,则无异常汗出,太过或不及,都会影响人体汗液的排泄[21]。

南宋许叔微辨仲景桂枝汤用芍药证中[22],认为芍药当为赤芍而不是白芍,赤芍破阴结,配合桂枝甘草以调和阴阳。而曾氏在实证自汗中,外感风邪,用百解散解表救肌,其所用桂枝、甘草、赤芍应也有调和阴阳之用。故只要阴平阳秘,气血调和,则病无所出,汗出自止。

3.3 补虚泻实,脾胃为本

曾氏处方用药种类颇多,辨证施药,临证处方,不拘于一方一药。有从虚从实两端论治之不同,补虚泻实,总以补虚为主,治病求本,效若桴鼓。所载药物有调补肺、脾、心、肝之不同,然单味药用药频次仍有多少之分,总以脾胃为本。其中甘草使用13次,人参、茯苓各使用9次,白术5次,陈皮4次,山药、半夏、枳壳各3次,其余药物均为1至2次。通过中医传承辅助系统提取核心药物组合,其中四君、六君、二陈之类药物在本节使用最多,行补益脾胃、燥湿理气和中之功。且多方后煎服法中提及与姜枣之类或温米汤服,由此可见其对脾胃的顾护。王斌等[23]通过运用复杂网络熵聚类方法分析《活幼心书》卷下200余首方的用药配伍规律,发现曾氏临证治疗最常用二陈汤加减,此与小儿肺脾不足,易生湿生痰有关,也当与湖湘地带湿气较重相关。

本节提及的汗证两个实证中,外感自汗,以百解散类救表解肌,不过汗伤阳;积证盗汗,攻补兼施,可见曾氏尤重调补脾胃。脾胃运化水谷精气化生营卫,营卫调和,腠理开阖正常,汗液才能正常排泄。脾胃的运化在气的生成运行与津液代谢中也尤为重要,津血同源,血汗同源,脾胃虚则气血生化无源,致心主血、肝藏血功能失司;脾胃虚则土不生金,肺气虚则肌表疏松,汗出不止[24]。故曾氏在汗证临证中总不忘以脾胃为本,脾胃强健,则气血化源充足,脾气散精,五脏六腑精气充沛,阴阳和调,则无异常汗出。

3.4 治病求本,辅以治标

曾氏治疗汗证,治病求本,以温补法为多,其次外感汗证使用解表之法、食积汗证稍用消下之法,不可见汗止汗,而散者收之,收敛固涩之法乃为汗证的正治法。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涉及山萸肉的方有230多首,且多处言及山萸肉治疗汗证的相关理论,均取其酸涩收敛、固脱之性[25]。虽本节仅于惊汗证中使用的麻黄根有收敛固表止汗之功,但其急则治标之法不可忽视。临床应用中虚证自汗均可酌情配伍此类固涩收敛药,如麻黄根、煅牡蛎、煅龙骨、浮小麦、五味子之类,以防津伤太过,但实证汗出需谨慎用之,以免闭门留寇。

4 结语

曾氏在辨治小儿汗证方面见解独特,对理、法、方、药及煎服方法均有详细论述。汗证总属阴阳失调,气血失和,脏腑功能失调。曾氏从脏腑辨证入手,以阴阳为纲,气血为要,辨证论治,补虚泻实,治病求本,顾护脾胃,致阴平阳秘,气血调和,脏腑功能恢复,则汗出自止。曾氏辨治小儿汗证的经验,值得我们后世参考与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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