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6-19
秦 爽,莫秀梅,刘俊峰,陈达灿*
(1.广州中医药大学 第二临床医学院,广东 广州 510405;2.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皮肤科,省部共建中医湿证国家重点实验室(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广东省中医药防治难治性慢病重点实验室,广东 广州 510120)
脂溢性皮炎属于中医学“白屑风”“面游风”范畴[1],是发生在皮脂腺丰富部位的一种慢性炎症性皮肤病[2],临床特点为面部油腻、微痒或极痒、飞起白屑、脱去又生[1],多见于青壮年,男性多于女性。临床治疗上,缓解症状较易,控制复发则为重点和难点。陈达灿教授认为,本虚是本病反复发作、难以根治的原因,尤其是阴虚和脾虚;风湿热邪是标实。治疗上应将辨证补虚、标本兼治,同时顾护脾胃的思维贯穿治疗始终;用药上,针对病情灵活使用特色药如引经药、动物类药及青蒿,往往能增强全方疗效,临床收效甚捷。
陈达灿教授为广东省中医院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岐黄学者,广东省名中医,国医大师朱良春、禤国维教授学术继承人。从事中医皮肤科临床工作30余载,在皮炎湿疹类皮肤病方面见解独特,临证经验丰富,现将其临证经验介绍如下。
陈教授多年的临床实践发现,本病初起与风、湿、热邪密切相关,但其反复发作、难以根治的原因在于本虚。
阴虚多责之生活方式和地域,岭南人本就阳气常泄,加上常年熬夜,过于劳倦,情志失调,以致肾阴暗耗,故多阴虚。阴不制阳则相火妄动,虚火循经上蒸头面则面部红斑,阴虚不能濡养故面部干燥、细薄鳞屑;脾虚更为常见,岭南多湿,且时人饮食不节,贪凉饮冷,生活不知持满,故极易造成脾虚,脾失健运则湿邪内生,日久则酿生湿热,湿热熏蒸而上则面部潮红,易发本病。
因此,当复感风热之邪,直中皮毛时,就会诱发或加重本病。
临床辨证上,陈达灿教授将脂溢性皮炎分为阴虚恋湿型和脾虚湿热型,并根据患者风湿热邪的兼夹和轻重灵活加减。
2.1.1 阴虚恋湿 阴虚恋湿型面部多为淡红斑,不甚油腻,干燥、瘙痒症状较明显,常伴口干、心烦、失眠多梦,舌红、脉细数。陈教授治以滋补肾阴为本,疏风清热利湿治标,临床以二至丸加减。《饲鹤亭集方》曰:“二至丸,益肝阴,补肾精,壮筋骨,调阴阳,乌须发。莫谓价廉,其功实大。”[3]肝肾虚损较重者加桑葚、枸杞子、菟丝子、桑寄生以加强补肝肾、益精血之力;面部潮热加地骨皮、牡丹皮清虚热,阴液亏虚加北沙参、白芍、麦冬以滋阴敛阴;瘙痒甚则用蝉蜕、紫苏叶、防风、地肤子、蒺藜祛风止痒。蒲公英多用于该证型中,一则清热,二则作入肾经以补肝肾之用,也是岭南皮肤科特色用药之一。
2.1.2 脾虚湿热 脾虚湿热型面部红斑多潮红,油腻重,瘙痒明显,伴口黏、痞满纳呆、便溏或黏滞,苔黄腻或水滑。陈师则以健脾胃、清湿热为主要治则,以四君子汤为基础,组方中多以太子参替代人参,意在清补为主。脾虚常加山药、鸡内金、炒六神曲、炒麦芽等以健脾;湿重加苍术、薏苡仁健脾利湿;油腻明显多用白鲜皮、茵陈、布渣叶、马齿苋、火炭母、溪黄草、桑叶以清热利湿、祛脂收油,红斑潮热明显加黄芩、鱼腥草、枇杷叶、连翘、金银花、炒栀子、羚羊角粉清热,加生地、地榆、丹参、红条紫草入血分清热,伴有肿胀加桑白皮、芦根、白茅根清热利湿;常用淡竹叶助热邪从下焦而去,大便黏滞不爽加委陵菜、槐花或槐花炭清肠热。
脂溢性皮炎多湿多热,常规用药多清热利湿之品,故陈教授在遣方用药时非常重视顾护脾胃,守护正气。其一,尽量不选用或大量用大苦大寒药物,如石膏、龙胆草、黄柏、大黄、通草等,以免伐脾伤正加重本虚;多选用特殊炮制药物为主,尤其是炭炒类,如炒栀子、炒黄连、槐花炭、地榆炭等,以减弱药物的寒凉之性;其二,清热之品多选用质地清轻,药食同源类药物,此类药物多轻扬宣透,益于疏散清解面部热邪,还能最大程度减少寒凉药物攻伐正气,常用药物为金银花、连翘、马齿苋、干鱼腥草、白茅根、布渣叶、桑叶、淡竹叶、芦根等;其三,组方中常用健脾运脾药,如白术、茯苓、炒薏苡仁健脾渗湿,鸡内金、炒麦芽、炒六神曲、山药、大枣健脾和胃,枳壳、砂仁健脾理气,陈皮、苍术性偏温燥,既能健脾燥湿理气,还能作为反佐药制约全方寒凉之性。
药无引使,则不通病所。脂溢性皮炎病位在面部,位于人体上部,一般药物不易到达,陈教授常用蔓荆子、桔梗作为引经药以引药上行。其中蔓荆子体轻力薄,属风药,“高巅之上,惟风可到”,能引药上行至头;《本草经疏》云:“入足太阳、厥阴,兼入足阳明经。”[4]而足太阳经与足阳明经在面部循行部位恰与脂溢性皮炎好发部位相吻合;再加上蔓荆子性微寒,善疏散风热,故蔓荆子作为治疗脂溢性皮炎引经药最为适宜,能引领全方诸药奔袭病所,精准定位,提高治疗效果。桔梗,味苦、辛,可为舟楫以载诸药上浮。现代医学研究发现,桔梗中含有桔梗皂苷,具有表面活性作用,能通过改变药物在体内的药物动力学特征和改变细胞膜的通透性,从而增强药物的靶向性,达到引经作用[5]。
青蒿是治疗脂溢性皮炎的特色用药之一,常用于阴虚恋湿证,其意有三:其一,质轻清而透邪。脂溢性皮炎证属阴虚恋湿中,面部内有虚火上蒸,外有风热侵袭,其邪热内外相合位于半表半里,青蒿质轻微辛,有透发之性,取其“透热转气”而解邪热;其二,气芳香而化浊,青蒿味苦,微辛,性寒,入脾、胃经,配伍黄芩、马齿苋、布渣叶等药能清脾胃湿热;其三,专解骨蒸劳热。青蒿入肝、肾经,与沙参、丹皮等药配伍,则泻阴火之力更捷。故为阴虚恋湿证中的治疗要药。
瘙痒是脂溢性皮炎症状之一,临证中陈教授常使用动物类中药以清热、镇静、止痒。蝉蜕甘、凉,善疏风散热,最常用于风热瘙痒较甚者;面红灼热潮红多予羚羊角骨,褪红效果明显,而且善清心止痒[6];脂溢性皮炎发于面部,影响美观,且瘙痒不适,患者多烦躁、易怒、难入睡,常用龙骨、龙齿、珍珠母镇静安神以止痒;牡蛎除安神之外,还能潜阳补阴,收敛固涩,故多用于阴虚恋湿型中,既增强滋阴退虚热之效,又防止风药发散太过。但此类药物多重镇沉降下行,陈教授组方中多佐以1~2味,以免过量影响全方作用方向。
患者,女,42岁,2019年5月17日初诊。主诉:面部反复起红斑、脱屑伴瘙痒20余年。患者既往有痤疮、脂溢性皮炎病史,痤疮于当地医院治疗后未再复发,但面部反复起红斑,伴有明显油腻及瘙痒感。现症见:额部、鼻部、双颊潮红斑,有细碎鳞屑,明显油腻,毛孔粗大,散在细小红丘疹,平素熬夜多,心烦失眠,纳可,二便调,舌红苔薄黄,脉细数。西医诊断:脂溢性皮炎。中医诊断:面游风;辨证为阴虚恋湿证;治法:滋补肾阴,清热利湿;处方:旱莲草15 g,女贞子15 g,炒栀子10 g,黄芩15 g,地骨皮15 g,芦根20 g,青蒿10 g(后下),白鲜皮15 g,防风15 g,蝉蜕10 g,地肤子15 g,干鱼腥草15 g,北沙参15 g,牡蛎30 g(先煎),甘草5 g。14剂,水煎服,日1剂。
2019年6月3日复诊。自诉面部潮红较前好转,现中午时潮红明显,油腻感和瘙痒感减轻,心烦症状减轻,舌红苔薄白,脉细数。守前方去牡蛎、地肤子、北沙参,加珍珠母30 g(先煎),桑叶15 g,枇杷叶10 g,山药15 g,共14剂,续服。
2019年6月18日三诊。患者病情继续好转,面部潮红明显变淡,偶有瘙痒,油腻减轻,处方去炒栀子、黄芩等清热利湿之品,加鸡内金、山楂、炒神曲、白芍、麦冬健脾、养阴,加减治疗两月,红斑、油腻全部消失,偶有轻微瘙痒。
按:患者面部以油腻性鳞屑伴瘙痒为特征表现,辨病为脂溢性皮炎;四诊可见患者素有熬夜习惯,夜间心烦眠差,舌红,苔薄黄,脉细数,阴虚之象明显,证属阴虚恋湿,治以滋补肾阴、清热利湿。方中旱莲草、女贞子组成二至丸以补益肝肾,北沙参滋阴液,地骨皮、炒栀子、黄芩、芦根、干鱼腥草清热,防风、蝉蜕、地肤子祛风止痒,白鲜皮清热燥湿以祛脂收油,青蒿透热转气,失眠症状明显,用牡蛎以重镇安神。复诊时,诸症较前稍好转,加桑叶收油,枇杷叶助清肺热,山药健脾护胃,失眠症状减轻,安神药物换成较为平和的珍珠母。三诊时,病情好转明显,用药思路则当转为滋阴、健脾为主,清热为辅,故而减少清热利湿之品,加白芍、麦冬滋阴敛阴,山药、鸡内金、炒神曲健脾和胃。全方配伍精当,标本兼治,收效甚速。
陈达灿教授在脂溢性皮炎的临证中,病因病机强调阴虚及脾虚为本,风湿热邪为标,治疗思路上,不仅要辨证论治,同时需要顾护脾胃、守护正气。用药上,善用蔓荆子、桔梗引药上行至头面,巧用青蒿透热转气,并灵活运用多种动物类药以镇静止痒,从而使全方显著增效,疗效明显,值得临床推广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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