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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儿与“忙年”

时间:2024-06-19

文/红马

一年一度,新春佳节,一年一次,春运返乡热潮。习惯了老家的年味,很多人选择在假期回到家乡故土,与家人、亲朋好友一起度过新年时光。触景生情,此刻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家乡的“忙年”时光。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环境的变化,年味在我眼中也在一年年的变化,但细想之下,总有一些不变的情怀还在;总有想回到老家的期盼还在;总有想念、想见的亲人还在,也许这就是家在哪,年味就在哪吧。每个人的生活都与他人不同,每个人眼中的年味也不能相提并论。我眼中的年味呢,与老家的乡土味有关,与老家的乡音乡情有关,更与老家的“忙年”有关。作为一个山东农村的孩子,这里将我眼中的“忙年”略述一二,不足之处还请大家包涵。

小年之糖瓜

我小时候的新年,家中物质并不十分丰富,便对过年格外期待,从过了腊八就开始期盼,看着腊八蒜的颜色越来越绿,年也就越来越近了,过了小年就可以倒计时了。小年的糖瓜,是小时候一份独特的记忆。小年的前几天,会有挑夫挑着装有糖瓜的扁担笸箩,走街串巷的吆喝着卖糖瓜,母亲便会等在门口买上几颗。我和弟弟总是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将买好的糖瓜,用纸包住,放到橱柜的顶层,准备小年晚上给灶王爷上供。我和弟弟便盼着小年夜赶快到来,祭祀完毕,糖瓜就可以吃了,但是每次糖瓜都会因为见了空气、温度升高而化开,黏糊糊地粘在一起,我和弟弟便会想办法凿开一些丢进嘴里,享受那种粘牙却清新醇厚的甜味。好吃的糖瓜是用纯麦芽糖做成,温度稍微高点便会开化发粘,部分粗制滥造、滥竽充数的糖瓜则是掺了多半的面粉一类,放进嘴里不仅不粘,一点口水便会粉掉,食之无趣,吃起来也倍觉扫兴。而麦芽糖做的好糖瓜总是可遇不可求,这与母亲的分辨力不无关系,但母亲也许是图省钱,不会分的太仔细,一年买一次的糖瓜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是难得的经典甜品,在母亲眼中却只是形式主义的上供品,随便买一种便走了过场。如今,各种糖果轻易就能获得,却没有了那份惦念与期盼。小年的糖瓜随意换成了家里的各种现有糖果,虽然比糖瓜价格高、味道也好,但是麦芽糖做的糖瓜却一直甜在了最初的心底,无糖可取代。

过年之馒头

到了腊月二十五,母亲就开始在家里忙活起来,开始储备过年的主食——馒头。早先晒好的发酵的引子,送给邻舍乡亲之余,还不忘比一比谁家做的引子味道香、不发酸。母亲说这是上好的发酵剂,过年蒸的馒头不兴用酵母,说酵母发的面不如引子发的好吃、有劲道。我没去科学论证,但每每过年的馒头,我也觉出比平时的好吃很多,柔韧,耐嚼,唇齿间有微微自然发酵而成的麦香。母亲在第一天临睡前,用几个跟脸盆大小的面盆,掺水和面,足足和好三大盆,然后将面盆放在火炉旁,有时搁到热水盆里。近两年家里才安装了暖气片,之前嘛,冬天屋里只有一个火炉,室内温度又不高,几盆面往往要发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父母便准点起床,开始做准备工作:和面、揉面、切剂子、揉馒头。父亲手劲大,揉的面特别筋道。我想来想去,过年的馒头格外好吃的秘诀不仅是有好香的面引子,还有父亲的大手与面团的反复搏斗。在揉搓之间,将空气赶出,将面筋揉离组合,越揉面团就越劲道,馒头吃起来也就越有嚼劲。如今弟弟已经加入到了揉面的行列,一起与面团做起了运动,和面的交响曲也变得越来越热闹。

吃过早饭,家里暂时不忙的婶婶和奶奶,就会来家里帮忙揉馒头。揉好的馒头摆满锅盖,端到生炉子的屋里,继续醒面,直到醒好的馒头轻盈透亮,就可以上锅开蒸了。直到最后一锅蒸熟,基本上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第一锅馒头出品,掀开大锅,看着蒸好的馒头白白胖胖,像一只只嫩嫩的小团子,很是喜人,热热乎乎捧在手里,我和弟弟就着咸菜也能吃下两个半。母亲看着这些忙碌一天完成的杰作顾不得擦掉脸上的面粉和柴灰,早已乐得合不拢嘴。这些馒头既是作为一份储备的年货,也是母亲过年呈现给客人的一份很重要的手工作品。我清楚地记得,每次招待客人吃饭,如果蒸的馒头味好外形美观,母亲在端上桌的时候就显得格外自豪。

起初并不理解,家中客人没有那么多,为何每到过年母亲都要辛苦蒸几百个馒头、几百个年糕,然后晾凉后用编织袋或者大瓮装好盖严实。后来发现过年前后,母亲会给家里老人送一些,给不种田地的亲戚送一些;也会发现,母亲从这个亲戚家捎回来了黄米年糕,从那个亲戚家带回来了黑米馒头。乡村人普遍讲究礼节,品性醇厚,从不空手串门,也不兴让客人空手回,多多少少要有些东西带上,也是一份淳朴的心意,不在贵重,却是一份新年的亲情与惦念,也寓意着祝福与富足。

乡村里邻舍之间最大的乡情在于大事小事习惯性的帮忙一起操办。红白喜事、过年过节过生日都一样,缺人手出人力,缺家什出家什,锅碗瓢盆、板凳桌椅、被褥铺盖、冰箱冰柜几乎都可以搬来搬去的借用。家里来了客人,经常也把家里的伯伯叔叔大娘婶婶们都喊家来一起忙活吃酒。家里人喜热闹,嗓门又大,门外听起来似扯着嗓子喊来喊去地吵架,进门一看却是聊得正热火朝天,让人啼笑皆非的家乡父老保留着一份浓浓的亲情,让出门在外的我惦念与牵挂。

新年之煮肉

馒头、年糕准备完毕,就该忙下一项大年货——煮肉。记得早先家里养猪的时候,到过年前,就会招呼邻居一起杀猪分肉。家里的二舅那时经营猪肉屠宰门市,多年的宰猪手艺精湛了得。二舅的几个儿子耳濡目染,样样精通,也是杀猪能手。每到过年,二舅与表哥们就会被周边乡里熟人请去帮忙杀猪。二舅多年经验操练下来,捆猪、宰猪、放血再到剥皮,一气呵成,只一刀下去,猪哼哼几声便彻底断气,而后熟练的放血、剥皮、剔骨、割肉,刀法熟练、刀工流利地游走在生猪身上,不消多久,一张完整的猪皮不带多余肥膘便剥离成型,生猪也被大卸n多块。二舅最擅长将肉肥瘦搭配,不偏不依,拿到肉的老乡也都看的过瘾,吃的信服。二舅与表哥们可以称得上是我们当地生活圈里小有名气的屠宰技师。屠宰完毕,二舅也从不问庄家收费,杀猪的庄家往往要送些猪下水或者生肉排骨感谢二舅几个。二舅一家养猪起家,一直在当地名声很好、口碑不错。我小时候就经常跑去二舅家看杀猪、看卖猪肉、吃煮的熟肉。二舅家煮的熟肉比别家的都要香、都要入味。时过境迁,二舅家早已不再杀猪卖肉,我却对舅舅家煮的猪肝、猪肠、剔骨肉念念不忘。

我们自己家忙年煮肉普遍是猪肉、猪头、猪下水,也有鸡肉,记忆中牛羊肉吃得少。这里最难搞得是猪头、猪蹄,还有猪尾巴,因为要燎掉猪毛。燎猪毛有很多土法子,我见父母用沥青烧热之后泼在猪头上,等沥青凝固,一点点撕掉沥青的同时,猪毛也就被连根拔掉;还有一种是用烙铁,用很多根铁钩,在炉火中烧热,将红红的铁钩顺着猪毛的位置捋下去,滋滋啦啦的声音伴随着黑烟,还有一股刺鼻的毛发烧焦的臭味,猪毛便被一点点烙掉,只留一些黑乎乎的印记。难搞却觉得好玩。如今,买到手的基本都是剔除干净的猪头,省却了许多麻烦,却也少了很多乐趣。毛发脱净后的猪头等泡在水里,母亲很快会将它们洗的白白净净,母亲冬天也用凉水,好像不怕冷一样,一直让我暗生佩服。父亲用大斧头将肉劈好分块就可以开煮了,撇去浮沫之后,猪肉的香味散发出来,我和弟弟围在大锅前,看着父母用筷子一会插一下,看肉熟了几分。猪脑会放在一个单独的汤勺里飘在汤锅里,熟了之后就趁热吃掉。有人不喜欢猪脑这种重口味的东西,我们却是因为从小就常见常吃,来者不拒,并觉的是一道美味。

煮熟肉的过程中,母亲会割下一片片煮好的肉塞进我和弟弟嘴里,围着大锅吃的肉,味道真的很棒。猪蹄上有一个滑溜溜的关节被我们啃完打磨干净,变成喜欢的玩具,一度还是小朋友们之间互相收集的藏品;猪头里有一个小零件,我们当地叫作“猪精”(具体学名我未查实),会被取出晒干,当做珍贵的手链饰品送给家中新出生的幼儿,有着保平安和祝愿聪慧的美好寓意,是个难得的纪念品。如今幼儿的手腕上,“猪精”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金银手镯,但是“猪精”依旧保存在我那些回味无穷的“忙年”时光里。

新年的仪式,从“忙年”拉开序幕,至除夕夜到达巅峰,陆续的走亲访友直到元宵节后,再到二月二的龙抬头,这才算是过完年。期间务工的陆续返程,孩童陆续开学,生活又恢复日常。回首新年的时光,虽然繁琐,却让人有所期盼;虽然忙碌,却让人倍感喜悦。母亲总说“忙年”忙到大年三十晚上十二点的鞭炮点燃,这就算忙完了,余下的都是喜庆的享受。在此之前,总要为了准备过年而操办各种事宜。当新年的脚步伴随着联欢晚会的钟声节奏,我们也跨入了新一个年度,又要为新一年的目标而奋斗奔波,或忙碌或辛苦,都是从心出发、从家出发。有所惦念,便有了底气。有所期待,便有了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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