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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超籍贯生平著述考证

时间:2024-06-19

傅根清

(中国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明宪宗成化六年(1470),金华知府李嗣,因“介于龙游之东,金华之西,兰溪之南,遂昌之北”的汤溪一带,“阻山界水,民之趋役输税,往往后期”,议“割四邑之边隅,增汤溪之县治”,奏知朝廷,得到许可,故于成化七年成立汤溪县,首任知县为宋约。[注]乾隆《汤溪县志》卷之九上《艺文志一》商辂《建汤溪县志记》。

成化八年,胡超参加殿试,获二甲第七十八名,赐进士出身,成为汤溪县成立以来的第一位进士。这对于刚刚成立的汤溪县而言,无疑是一件举县欢庆的大事,为此,在县城南边为其建起了“开封首荐”坊。[注]乾隆《汤溪县志》卷之三《建置志·坊表》:“开封首荐坊,县治南,为进士胡超立。”

但由于胡超考中进士时,已经48岁,[注]《成化八年进士登科录》载其“官年”为46,然按胡超于洪熙元年(1425)计,则为48岁。加上生性敦厚,作为工部主事,“默默干饬,不少推逊”,又不喜“与少年争捷径”,“历两考,始升营缮员外郎”,始列朝班,即乞归休,[注]《青阳胡氏家谱文献录》卷四所载文林《明故工部员外郎致仕进阶奉议大夫耻庵先生墓志铭》。因此在正史中极少有他的记载。只有在当地的方志中,才能看到简略的记载。如:

成化《金华府志》卷之十七《人物·国朝汤溪县》:“胡超,字彦超。天顺间例贡,卒业南雍,有能文声。成化戊子应天乡试,录其文为程式。登壬辰进士。授工部都水司主事,改虞衡司,转营缮员外郎。当官廉慎,自奉如寒士。及家居,至老求学一日废学。有《耻庵文稿》。”

乾隆《汤溪县志》卷之七《选举志》“进士”下:“成化八年壬辰科吴宽榜,胡超,青阳人。”卷之九《人物·贤达》:“胡超,字彦超,青阳人。天顺间由选贡卒业南雍,有文名。成化戊子,应天乡试录其文为式。登壬辰进士,授工部都水司主事,改虞衡司,转营缮员外郎。奉使华阳,王餽遗,皆不受,强之,勉取其一,出投之江。至今人以投金名其地。分理通洲河道,隙地为豪右所占,言于尚书,悉夺还之。往年京粮廪庾岁修,费甚巨,超尽剔宿蠹,约其十之五,永为定额。寻上书乞骸骨归。家居未尝一日废学。宏治初,覃恩进阶一级,岁给米四石。子绶举人。”

万历《龙游县志》卷之七《选举》“皇明进士”下:“成化壬辰科吴宽榜,胡超。”又“举人”下:“成化戊子科,胡超,应天中式。”卷之八《人物·宦业》:“胡超,字彦超,龙游乡人。为诸生,有贤名。以贡入国学,中式应天第六人。举进士,授都水司主事,改虞衡。奉使华阳,王餽遗皆不取,强之,勉取其一,出投之江,至今人以投金名其地。分理通州,往时京粮廪庾岁修,费甚巨,超尽剔宿蠹,约其十之五,永为定额。寻上书乞骸骨归。弘治初覃恩进阶一级,岁给米四石。子绶举人。”

康熙《衢州府志》卷之十八《选举表上卷第八·进士》“(成化)八年吴宽榜”“龙游”栏:“胡超。”卷之三十九《艺文志》:“胡超《耻庵集》十卷。”

沈翼机《浙江通志》二百四十九《经籍九·集部二·别集》:“《耻庵集》十卷,万历《龙游县志》:胡超著,字彦超。”

张衡等《浙江通志》卷之二十九《选举·历朝进士》“成化八年壬辰科吴宽榜”下:“胡超,汤溪人。”

光绪《兰溪县志》卷之六《志选举》“明宪宗四年戊子举人”下:“胡超,字彦超,青阳人。前志无,今补……”

如此之类,从事迹上看,显系一人,但或云汤溪人,或云龙游人,让人疑惑。兹就披览所及,特别是《青阳胡氏家谱文献录》(下文简称《文献录》,今藏金华市婺城区余舅家)的相关记载,对胡超的籍贯、生平、著述等,进行一下系统的考索。倘有疏漏,冀方家有以教之。

一、胡超的身世与籍贯

关于胡超的生世,《文献录》卷二《芳踪志》有明确的记载:“胡超,字彦超,行昌三十五,号耻庵,铭十七公孙,正久(九)公子也……公生于洪熙乙巳九月廿三日,卒于弘治戊申八月二十日,寿六十有四……初名特,改名超,作《班超传奇》以见志。”

铭十七公,即胡荣。《文献录》卷二《高谊志》:“胡荣,字希华,号芸阁,晚号瀫洲渔隐。廉一公季子也。生而性敏,日记千余言。九岁知大义,从乡先生江行甫、江善之游。二江皆往来宋景濂(宋濂)、胡仲申(胡翰)、王子充(王袆)三先生之门,其文词学问悉有轨度。府君相从既久,闻见日益,自经史传记,逮堪舆星卜之说,无不淹贯,为文词清古激烈,二江称其高处可逮古人。与名宦吴公绅、邵公玘、叶公宗文为布衣交。恬然隐德,不慕荣利,凡踪迹所至,人咸爱重之。然常自谦抑,伍于编民,或县符下其乡,即奉役维谨。退而授徒,自乐其志。永乐间,辟人才,不就。邑大夫有所造问,不敢辄行谢。正统五年岁饥,率子侄出粟二千一百石赈之。奉诏旌异,一时士夫豪杰咸以道义相推重。年六十二,以疾终。门人私谥曰‘文庄先生’。”

乾隆《汤溪县志》卷之九《人物·儒林》:“胡荣,一名道荣,字希华,青阳人。早岁嗜学,蒐猎百家,旁通九艺,与江善之游,继从金华江公若,得其渊源。居家孝友,名重乡闾。守令高其行,都宪邵玘、亚卿吴绅交荐,不起……著有《瀫洲渔唱集》《戒子孙箴》三篇。”

廉一公,即胡麒,乾隆《汤溪县志》卷之九《人物·质行》:“胡麒,又名廉一(傅按,廉一乃排行,非名也)。父赘枫林(今金华婺城区上境村)刘氏,客死失怙,奉母孀居,克自树立,抚弟廉三,为娶妇,甫期而廉三殁,有遗腹子,名印童,即铭七也。不三月而弟妇亦病故。遂抱印童,令其妻乳之。恐妻意不坚,乃插柳为验,曰:‘柳活,则此子长矣。’后柳果活,妻抚养益坚。及长,婚娶毕,念寄居外家,非善后策,乃携子姪徙居青阳,各授田百亩余。撰《家规二十四条》,有‘出仕不可捷径,临难不可偷生’之语,皆有补于世教。其后子孙簪缨济美,为汤首称。”

正久(九)公,即胡椿,胡超之父。《文献录》卷二《芳踪志》:“胡椿,字宗韶,行正九。文庄先生子,彦超公父……公为冢嗣,代理家政,充万石长,缙绅大夫、郡邑官长及四方贤士,络绎于家……家赀既饶,负气不能下物,为仇家抅讼于京三年。事既白,遂杜门养晦,日于兄弟敦睦天伦以自乐。”《文献录》卷二《阃节》:“胡宗韶之妻祝氏,赠安人……即超之母也。铭十七公长子名椿,字宗韶,行正九。先娶江氏,生三子,继娶祝氏,生子超。”

《文献录》卷四陈琦《工部员外郎耻庵胡公行状》(下文简称《行状》):“弘治戊申,公诣女家,谓曰:‘此行永诀矣。’……八月初,命驾舟过金华访旧,舟中以“故人无一字,贫病有孤舟”分为十韵,作《述怀诗》二十首(傅按,当是“十首”),寓忧国爱民之意,乃绝笔也。舟回不数日,乃无疾而逝。实八月二十日也。距其生洪熙乙巳九月二十二日,得年六十有四。”

《文献录》卷四文林《明故工部员外郎致仕进阶奉议大夫耻庵先生墓志铭》(下文简称《墓志铭》):“先生生于洪熙乙巳,卒于弘治元年戊申,其年六十有四。曾大父曰德仁;大父曰希华,能诗,有《文庄集》;父曰宗韶,赠承德郎工部主事;母祝氏,赠太安人;配方氏,封安人。”

这些材料,非常清晰地呈现出胡超的身世及基本情况:

1.胡超,初名特,因仰慕班超投笔从戎的壮举,改名为超,字彦超,并撰《班超传奇》以见志,号耻庵。成化四年(1468)举人,成化八年(1472)进士。

2.出生于洪熙元年(1425),卒于弘治元年(1488),享年63岁(64乃虚岁)。

3.曾祖胡麒,字德仁,本居枫林,后徙居青阳,为青阳胡氏之始祖,因插柳全孤事及撰写《家规二十四条》,为乡里所颂,载入县志“质行”;祖父胡荣,字希华,以学问渊博,名重乡闾,载入县志“儒林”;父亲胡椿,字宗韶,以子贵,赠承德郎工部主事;母亲祝氏,赠太安人;妻方氏,封安人。

但关于胡超的籍贯,却出现了三种说法:汤溪人、龙游人、兰溪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说胡超是汤溪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乾隆《汤溪县志》卷之七《选举志》“举人”下,说得非常清楚:“成化四年戊子科,胡超,《旧志》:‘时邑未建,超由龙游县学入胄监,中应天第六人。成化八年(傅按,八,为“七”之讹)建县,隶汤溪,登进士,故其坊名“开封首荐”云。’”胡超中举人时,因没有成立汤溪县,所以还不是汤溪人,但成化七年汤溪县成立了,成化八年胡超中进士,自然就是汤溪人了。

那么,在汤溪县成立之前,胡超的家乡青阳,属于何县呢?乾隆《汤溪县志》给我们提供了一点线索——“超由龙游县学入胄监”。也就是说,胡超是在龙游县学求学的。胡超好友文洪《涞水遗文》有《龙游从学记》,也直接证明胡超求学龙游的经历:“景泰某年,舅氏张宗德先生以乙榜教谕衢之龙游。于时,洪方以家庭子执经授业,而先生驾言于迈,洪念不能往从,垂成之业无所于卒,将遂弃而他图。先生不可……比行,遂持以去,至止于兹,三十有几月矣……而中心有不释然者……友人胡彦超,知余所婴,每加慰洪曰:‘子之志善矣,而不必以是自歉也。闻之先师曰:‘父母在,不远游。’岂不以定省不可缺,而滫瀡之奉非可假人邪?然在当时,四方之士违其亲学者,岂少哉?言游,吴人,至轻千里而学于鲁。当其时,其亲在与否,虽不可知,而诸子之近而非鲁人者,岂皆无亲哉?未闻夫子之拒之也。使士当学而不当从师远游,则夫子当拒其来矣。子,游子之乡人也,固子之所当法也。龙游视吴,与吴之视鲁何如哉?子惟自奋以取功名,求所谓孝之大者可也。定省之业,昔人所重,然固小之为道也。子亦求其大矣乎!’余闻之跃然,曰:‘命我矣!’因笔而为之记。”

明代的科举考试,分童试、乡试、会试与殿试四个阶段。由于不同区域文化发展的不平衡,在童试与乡试阶段,采取的是按户籍多寡与文风高下而分配定额的制度,严禁冒籍参加考试。因此,胡超在龙游求学,并在龙游参加童试,进而由此入胄监,只能表明此时的胡超是龙游人。

关于胡超是龙游人的记载,披览所及,尚有如下文献材料:

1.郑纪《东园文集》卷十二《奉政大夫浙江按察司佥事孙君墓志铭》:“公姓孙,讳弁,字文冕……壬辰登吴宽榜进士。时方慎选守令,公遂有龙游之拜……邑人胡工部彦超,录公善政,有‘爱民如子,谳狱如神’诸异绩。”

2.陈琦《行状》:“公讳超,字彦超,姓胡氏。三衢龙游之青阳巨族,今始隶汤溪。”

3.《文献录》卷五张弼《耻庵说》:“三衢胡彦超,以耻庵自号,盖知其机者也,遂为说以归之。”

4.吴宽《匏翁家藏集》卷七十三《明故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致仕胡君墓表》(下文简称《墓表》):“君讳超,字彦超,自号耻庵,姓胡氏。初为衢之龙游人,今割其地置汤溪,又为金华之汤溪人,族大而盛,号浙东名家。”

5.文林《墓志铭》:“先生家龙游,为三衢右族。”

6.《文献录》卷五钱悌《送胡君彦超赴奉常序》:“龙丘直三衢之右,大江迂袅,由南而来,其境绵历旷远……物得之而灵,人得之而秀。胡君彦超生焉。曩予经其里,与之为文字交,其博学赡识,虽欲不为世用,不可得而捐弃者。”

7.《文献录》卷五载有林芳、李谔、倪谦、周纮、马愈、蔡暹、徐珤、项麒、徐钦等《送胡彦超归龙丘省亲诗》,乃是成化四年(1468)胡超中举人后返乡省亲时,在南京的友朋所作的送行诗。龙丘,即龙游。

上述人物,郑纪(1438-1513),字廷纲,号东园,福建仙游人,为天顺四年(1460)进士,成化二十三年(1487)为浙江按察司副使。孙弁于成化八年举进士后出任龙游知县,则所谓“邑人胡工部彦超”,就是以其为龙游人。

陈琦(1439-1504),字粹之,号冷庵,江苏吴县人,成化二年进士。他与胡超为“布衣忘年交”。[注]《青阳胡氏家谱文献录》卷四陈琦《工部员外郎耻庵胡公行状》。在胡超《耻庵先生遗稿》里,不仅有《送陈粹之宪副之贵州》《鸳湖旅寓和陈萃之佥事韵》《冷斋为佥宪陈粹之赋》等诗作,还有写给陈琦从弟陈璲的《和陈孟圭韵》三首。

张弼(1425-1487),安汝弼,号东海,上海松江人,成化二年进士。胡超能拜托他撰写《耻庵说》,自然说明彼此之间有深厚的交谊。张弼《张东海诗集》卷之四有《琳湖》二首:“琳湖湖上草堂幽,四面窗涵一鉴秋。轩冕红尘飞不到,竹床高枕对闲鸥”,“廿年不踏琳湖路,修竹依然旧日清。醉后错疑湖水上,东风吹落鹧鸪声”,说明张弼还曾经两度亲临胡超老家,应该是知根知底。成化十三年,张弼为胡超祖父胡荣的《文庄先生存稿》作序,云:“工部主事彦超……与予交稔。”[注]青阳胡氏家谱文献录》卷五张弼《文庄先生存稿序》。

吴宽(1436-1504),字原博,号匏庵、玉亭主,江苏苏州人,成化八年状元。在同年进士中,胡超与吴宽最为交好。在《耻庵先生遗稿》中,有《和吴原博修撰新年韵二首》《送吴原博还吴省亲》《和周原己饮饯吴状元宅留别之韵》《吴匏庵辟地作圃李西涯有诗予次其韵》等诗作;吴宽则有《送胡彦超》《和胡彦超过园居》《四答胡彦超》《次韵胡彦超致仕留别》《耻庵记》《赠工部员外郎胡公致仕序》《墓表》等诗文。

文林(1445-1499),字宗儒,号衡山,江苏苏州人,成化八年进士。文林是文洪之子,文洪与胡超交稔,在成化四年考举人时,曾向胡超请益,所以他在《墓志铭》里说:“先生与先学谕君交甚契。成化戊子,林试应天府时,捧先学谕手书谒先生太学中,先生置坐隅,亲如子姪。叩端启难,凿凿探圣贤深旨,殊非一时经生所谈。林退而服绎者久之。是年,忝同榜;壬辰又忝同进士。”

钱悌,字舜夫,浙江嵊县(今嵊州)人,胡超好友。除了成化七年所写的《送胡君彦超赴奉常序》,成化十五年还为胡超撰有《感遇诗序》。在《文献录》卷之五《名公投赠》,还有《琳湖四景》《琴室诗》等。

林芳、李谔、倪谦、周纮、马愈、蔡暹、徐珤、项麒、徐钦等人,则应该都是胡超在南雍时的前辈、知交、同学,甚至学生。林芳,字德馨,江苏江宁人,成化十三年举人,仕至莒州知州;[注]参看万历《江宁县志》卷八《科贡#乡贡》。李谔,浙江乐清人,天顺四年进士,成化十一年知肇庆府;[注]道光《肇庆府志》卷十二《职官》“【知府】成化朝”下:“李谔,乐清人,进士,十一年任。”倪谦,字克让,号静存,浙江钱塘人,正统四年进士,官至南京礼部尚书;[注]参看光绪《上元县志》卷十《选举志·进士》,卷十五《人物·仕籍》。周纮,字仲瞻,周瑄之子(周瑄曾延请胡超教授子弟),⑤山西阳曲人,成化十四年进士,官至山东右布政使;[注]参看康熙《阳曲县志》卷之十一《选举志》,及吴宽《匏庵家藏集》卷三十九《送周仲瞻应举诗序》《周绅字叔谨序》。马愈,字抑之,号清痴,上海嘉定人,天顺八年进士,官至刑部主事;[注]参看万历《嘉定县志》卷之十《选举考》。蔡暹,字文辉,湖北江陵人,成化十七年进士,官终太仆寺丞;[注]参看夏力恕《湖广通志》卷五十三《人物志·荆州府》。徐珤,字信之,江苏江宁人,弘治三年进士,官至浙江布政司参议;⑦项麒,字文祥,浙江杭州人,官至工部营缮司员外郎;[注]参看乾隆《杭州府志》卷八十一《人物·名臣二》。徐钦,锦衣卫籍,江苏上元人,成化十七年进士。[注]参看光绪《上元县志》卷十《选举志·进士》。这样的关系,自然是不会把胡超的籍贯弄错的。

综上所述,在成化七年汤溪县成立前,胡超是龙游人,是可以肯定的。这也正是《成化八年进士登科录》有关记载之所本:“胡超,贯浙江衢州府龙游县人,金华府汤溪县,民籍,国子生,治《诗经》。字彦超,行四,年四十六。”如果不了解上述情况,看到“贯浙江衢州府龙游县人,金华府汤溪县”这种记载,肯定会莫明所以。

胡超是兰溪人的说法,始于光绪《兰溪县志》,其完整记载是这样的:“胡超,字彦超,青阳人。前志无,今补。至壬辰成进士,则已析入汤溪县籍,不复列。”这看起来貌似很客观,但其实与事实有出入。今查明万历三十四年刊、清康熙年间补刊本《兰溪县志》,以及清嘉庆五年刊本《兰溪县志》,其《选举志》无论是“举人”下,还是“进士”下,都没有胡超的记载。因为在成化七年割兰溪、龙游边裔之地划入新置的汤溪县之前,青阳洲一分为二,东部的青阳郑、黄稍等村,属罗埠乡,为兰溪县境,而西部的湖前、一乐堂、东田(胡超故里)、前阳、青阳洪、三益里、祥里、马宅基等村,属洋埠乡,为龙游县境。光绪《兰溪县志》可能是误以为青阳洲都属罗埠乡,从而将作为举人的胡超补入县志。

二、胡超的生平经历考索

1.明仁宗朱高炽洪熙元年乙巳(1425)九月廿三日,胡超出生。

出生年月是肯定的,唯日期尚有“廿二日”之说。前引《文献录》卷二《芳踪志》:“公生于洪熙乙巳九月廿三日。”陈琦《行状》则说:“弘治戊申……乃无疾而逝。实八月二十日也。距其生洪熙乙巳九月二十二日,得年六十有四。”两者仅一日之差。《芳踪志》当是族人所撰,理应不会有误;而《行状》是胡超的儿子胡穀亲自不远千里来找陈琦撰写的,是“问穀而状公群行”,似乎更不会出错。孰是孰非,殊难判断。

2.明宣宗朱瞻基宣德十年乙卯(1435)十月十日,祖父胡荣卒。[注]《青阳胡氏家谱文献录》卷四胡超撰《瀫洲先生行实》。是年,胡超十一岁。

因胡超“自幼颖敏不凡”,胡荣曾说“兴吾家者,其是子乎!”⑤当是自小对胡超特别喜爱而课导之。也正因如此,胡超对祖父也是特别爱敬,虽“家不幸,中遭变故,先世藏书,先祖手泽,俱已迷失”,在举进士后,特别搜辑乃祖遗文,“锓梓藏于家”。

3.明英宗朱祁镇正统四年己未(1439),父亲胡椿卒,享年50。是年,胡超15岁。

胡椿曾罹陷诉讼于京师三年,事白得归,悠游乡里,在胡荣逝世后,对其子“教以儒业”,⑤可惜为时不长。在临终时,胡椿对其妻祝氏说:“此儿柔顺,可读书为善。我先世以诗书起家,仕宦不绝。或者可望科第乎!”[注]《青阳胡氏家谱文献录》卷二《芳踪志》。

4.大概于正统五年之后的数年间,游学金华府学教授严煊之门。

陈琦《行状》:“文庄殁……既而游金华教授、前监察御史严叔之门。年方弱冠,而能宅心经术,夙夜匪懈,严公深器重之。居数岁,博极诸史,议论精到。”严叔,即严煊,万历《金华府志》卷之十一《官师》“【国朝】教授”下:“严煊,字熙叔,闽人。”《文献录》卷四《胡母祝氏安人传》:“及宗韶甫卒……母方三十有六,家渐穷窭,甔盎储几不续,而门户之欲坠者,丝系千钧耳。母惸惸守遗孤,躬力蚕织,为布帛易粟,取给宾祭之需;命诸孤就外傅,节缩服食,以资束修。每恳恳惩诫曰:‘毋荒于学,以隳起家之业。我为人继嗣,使嗣无似,其如不继何?’”

5.大概自正统十年(1445)后到天顺年间,为龙游邑庠弟子员,屡试场屋不偶,自号钝舟。

《文献录》卷四《胡母祝氏安人传》:“超以长补邑弟子员,学克行修,奈屡不利于有司,母愈励以进。”陈琦《行状》:“居数岁,博极诸史,议论精到,遂补邑庠弟子员。每应庠序及有司试,恒居优等,牧令加礼貌焉,声称藉藉,乡里推其贤……屡试场屋不偶,而学益充,更号曰钝舟。”

上文所引文洪《龙游从学记》,也表明在景泰年间,胡超都在龙游县学,“景泰某年,舅氏张宗德先生以乙榜教谕衢之龙游……比行,遂持以去,至止于兹,三十有几月矣。”张宗德,即张纲(钢),《龙游县志》卷《官师》“教谕”下:“张纲,字宗德,苏州人,由举人。升国子助教。”光绪《苏州府志》卷六十一《选举三·明举人》“景泰元年庚午科”下:“张钢,字宗德,府学,国子助教。”时间正相吻合。

胡超从兄胡忠有《寿衢州白太守》诗,中有“鲰生有弟从泮庠,菁莪久矣沾恩光”句,[注]《青阳胡氏家谱文献录》卷六《翰墨流香·卧云诗选》。这“弟”就应该是指胡超,此时恰在龙游县学也。白太守,白琮,宣德五年(1430)进士,河南新野人,正统后期任衢州知府。[注]参看康熙(光绪重刊)《衢州府志》卷之十二《府官表》,乾隆《新野县志》卷之三《选举》。

在这期间,有两件事,表现出了胡超的识见与情怀。一是“正统己巳(1449),处州民啸聚为乱,藩臬重臣往抚之,过邑问策,民莫能知。公一见语合,偕军中议论连日夜,贼用是平。”据《处州府志》卷之十二《戎事》,“正统十三年(1448)冬十月,宣慈人叶宗留等啸聚为乱,诏御史李俊讨之”;正统十四年(1449)七月,“兵部尚书孙原贞谕降诸贼,擒贼首陈鑑胡、叶宗留解京伏诛”;景泰元年(1450)二月,“以都御史张楷讨宣寇陶得二等,焚其寨以降……楷至衢州分巡,佥事陶成迎之,泣陈其事。楷分兵水陆并进,过兰溪,御史黄英、林廷举偕来会,请速进兵”。胡超往军中议论连日夜,但因仅是邑庠生,正史自然不会有什么记载,而陈琦也是语焉不详,但其识见,可窥一斑。

二是“景泰初(1450),法令更始,有父执祝士恭,于正统季年缘事籍入军,罹及妻子。时都宪王公英按邑,乃上书白其事,卒弗及孥。”⑤王公英,即王英,字时彦,江西金溪人,时为南京礼部尚书。[注]参阅《明英宗睿皇帝实录》卷之一百九十二。

6.明英宗天顺三年(1459),援例贡南京太学。是年,胡超35岁。

胡超在龙游,多次参加乡试受挫。得益于天顺三年的颁布的新政策,得以岁贡生身分进入南京,成为国子生。乾隆《汤溪县志》卷之七《选举志·举人》“胡超”下:“《通志》:天顺三年己卯科,奏准两京天文生、阴阳生及官生子弟许就在京乡试。”万历《龙游县志》卷之七《选举》“岁贡”,胡超名列其中。

陈琦《行状》:“天顺间,援例贡京师,闻琦《诗经》得黄景隆先生之传,遂纳交焉,馆于家,彼此相资,而《诗经》奥旨各涣然矣。比居南雍,琦滥大理寺副,公与今天官吴匏庵先生堂试,每占前列,俱有能文声。自是讲贯益密,造诣益精。琦公退于家,每专公来讲论,常至夜分乃归。”

此时的胡超,对学问更是孜孜以求,“既入太学,名称益盛,见礼于南都公卿,然尚砥砺如少壮时”。④虽然没有什么社会地位与名分,但因其学识渊博,已经为人所重,“大司寇周公瑄、大理卿夏公时正闻公名,延归教弟子。四方学者翕然归之,相继俱登科甲,今翰林侍讲刘忠皆其人也”。⑤

周瑄(1407-1484),字廷玉,号葵轩,山西阳曲人。由乡举入国学,官至南京刑部尚书。[注]参阅《明宪宗纯皇帝实录》卷之二百五十二。长子周经,天顺四年进士;次子周纮,成化十四年进士。

夏时正(1412-1499),字季爵,浙江慈溪人,正统十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历刑部郎中,擢南京大理卿。[注]乾隆《慈溪县志》卷八《人物·循吏》有传。

刘忠(1452-1523),字司直,号野亭,河南陈留人。成化十四年进士,正德年间,官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授文渊阁大学士,晋少傅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注]参阅《明世宗肃皇帝实录》卷之三十。

7.明宪宗朱见深成化四年戊子(1468),胡超以《诗经》中应天府乡试第六名,刊《诗经》文以式天下。是年,胡超44岁。中举后,遂有省亲之行。

胡超中举人之年,上述《汤溪县志》《龙游县志》《兰溪县志》以及陈琦的《行状》、文林的《墓志铭》、吴宽的《墓表》都有明确的记载,兹不赘言。

《文献录》卷四《名公投赠》,载有《送胡彦超归龙丘省亲诗》若干首,倪谦的“已用一经登桂籍,还将三策献枫宸”、周纮的“三策明年期共献,紫宸宫阙五云中”、马愈的“明年此际君何处,只在蓬莱第一峰”之句,都是对来年会试的美好祝愿。而蔡暹的诗,虽然也饱含祝福之情,但一句“十年太学味盐齑”,也是说尽从天顺三年至成化四年这十年太学生涯的艰辛。

遗憾的是,成化五年(1469),胡超依然名落孙山。应在此时,更号耻庵。

8.成化八年壬辰(1472),胡超中吴宽榜二甲第七十八名,赐进士出身。是年,胡超48岁。试政工漕,后二年,连续有湖南、江西之行,并两度便道归省。

《耻庵先生遗稿》载有胡超《新建汤溪县上梁文》,撰写日期为“成化七年岁舍辛卯闰九月七日”,说明此时的胡超就在汤溪老家。《文献录》卷五载有钱悌的《送胡君彦超赴奉常序》,撰写时间为“成化七年辛卯九月初吉”。说明胡超即将赴京参加会试。

陈琦《行状》:“壬辰,中吴匏庵先生榜进士,试政工漕。时湖广华阳王薨,朝廷赐葬。公奉命往澧州董治其事,不半载而工成。王赐白金、文绮,公咸逊谢焉。明年复奉命往江西董营尚书王公概墓,酬赠谢辞,辄固拒而返。”沈翼机《浙江通志》卷一百九十一《人物九·介节》“衢州府”下:“奉使华阳,馈遗皆不取,强之,勉取其一,出投之江,人以投金名其处。”

据《明宪宗纯皇帝实录》卷之一百一十九记载,华阳王朱友堚当薨于成化九年(1473)八月,朝廷赐葬,胡超奉命赴湖南澧州董其事;同书卷一百三十二记载,成化十年(1474)八月,“刑部尚书王概卒”,朝廷“赐葬祭如例”,胡超受命赴江西庐陵董营陵墓。

因湖南、江西与浙江相去不远,胡超“两以使事,便道归省。母惩戒益笃,曰:‘今之仕,惟清与慎,仅可保此身耳。否则反是。汝宜勉之!’”[注]《青阳胡氏家谱文献录》卷四张稷《胡母祝氏安人传》。由此可见,胡超的清廉与谨慎,深受其母祝氏的影响。而这两次归省,胡超还为汤溪办了两件文化大事——请大学士商辂撰写《建汤溪县治记》,请状元、侍郎吴宽撰写《建汤溪县儒学碑记》。[注]两《记》俱载乾隆《汤溪县志》卷之九上《艺文志一》。

《文献录》卷四《墓志传赞》有胡超所撰《昌九安人黄氏传》,其落款为“成化十年岁在甲午仲夏上浣之吉,进士试工部政从弟耻庵胡超拜撰”,说明此时胡超仍然“试政工部”。

9.成化十一年(1475),拜工部都水司主事。是年,胡超51岁。

明何士晋《工部厂库须知》卷之九:“都水司,掌川溃、陂池、桥道、舟车、织造、衡量之事。”在都水司主事任上,胡超“事僚长惟谨,默默干饬,不少推逊;然未尝矜名衒功,与少年争捷径”,④“人果以清慎称”。

《耻庵先生遗稿》中有一首《留客》诗,其首联云“紫禁朝回雨霁时,欲沽美醖典春衣”。有客人来,作为一个朝廷官员,想买酒竟然需要典当春衣,可以想见其清贫景象。

10.成化十三年(1477)十月,母亲祝氏逝世。是年,胡超53岁。

胡超的母亲祝氏,“年三十四岁守志”,在丈夫胡椿去世后,“抚诸幼孤,纺绩织絍,不辞劳瘁”,卒年七十六。[注]《青阳胡氏家谱文献录》卷二《青阳遗烈·阃节》“胡宗韶之妻祝氏”。母亲一直是胡超的精神支柱,更是他二十多年淹滞场屋,在举进士后寄迹官场的无尽动力,因此,当成化十三年十月母讣闻报北京时,胡超“不食者数日,哀毁几绝”。在准备丁忧返乡的几天内,他先是请同年杨一清为母亲撰写《行状》,更请张稷为母立传,并遍告在京诸友人。于是,萧冕、左赞、白坦、许廷齐、王鏊、李应桢、杨守阯、潘璋等人纷纷为写《輓章》诗,谢铎为作《胡母安人祝氏輓诗序》。[注]参看《青阳胡氏家谱文献录》卷四《墓志传赞》、卷五《名公投赠》。唯杨一清《行状》仅在张稷所为《胡母祝氏安人传》提及之。

胡母的葬礼于成化十四年正月二十七日举行,中书舍人杨一清,金华府知府周宗智、同知李珍、通判丁镕等亲临现场致奠,杨一清献上《祭工部胡彦超太安人祝氏文》,周宗智等也有祭文。[注]杨一清、周宗智等祭文载《青阳胡氏家谱文献录》卷四《墓志传赞》。

在治丧期间,胡超“寝苫枕块,哀毁栾棘,凡葬祭,一循古制”;在丁忧的3年中,胡超有许多善举,深得乡人的好评,“祠堂损坏,葺治唯谨;水冲坏里人田地,筑堤以防其患;桥梁倾废者,集工完之;族党有丧,贫不能举者,则卜地葬之。乡人作十字谣以美之”。⑤

11.成化十六年(1480),服阙踰年后回京,改工部虞衡司主事,分管通州闸河。是年,胡超56岁。

母亲辞世,对胡超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因此,在丁忧后踰年不回京。说:“吾读书,登进士,冀褒封父母。今已殁,无他望矣。”在金华知府周宗智等的劝慰下,“公乃行,改虞衡司主事,分管通州闸河,稽其地,多为中贵占据,民偿其租。公牒部堂,给还小民。”⑤

12.成化十八年(1482),铨考以清慎闻⑤;次年,擢营缮司员外郎,分管通州厂事。是年,胡超59岁。

由于胡超的清慎与治理通州闸河所表现出来的才能,终于在成化十九年(1483)九月二十四日,迎来了朝廷的褒奖及对其父母与妻子的封赏:勅封其父胡椿为承德郎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母祝氏及妻方氏为安人。[注]诰勅文载《青阳胡氏家谱文献录》卷三《诰勅文》。这说明此时的胡超还在虞衡司主事的任上。《耻庵胡先生遗稿·和唐》末尾,有胡超自撰识语,写于成化十九年仲夏,有“予承乏虞衡,近委治京河”之语,更是说明擢营缮司员外郎,当在是年冬季。

胡超分管通州厂事,“通州多京储,廪廨频年修治,工浩而难。公剔弊课勤,庶工蝟集,不踰年而百废毕举”,因此“能名渐孚于上下”。吴宽亦言“京饟分贮通州,岁修廪庾,费用甚钜”,胡超能“稽究出入,能除故弊,工役毕举”。[注]吴宽《匏翁家藏集》卷七十三《明故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致仕胡君墓表》。

13.成化二十年(1484),上疏乞归。是年胡超60岁。

曾经仰慕班超投笔从戎壮举,而将自己的名字由“特”更名为“超”,且撰《班超传奇》以见志的胡超,年轻时想必豪情满怀,“十年铸就湛卢锋,喜见吾生胆气雄”(《述怀》十首之五),但淹滞场屋二十年,心中的痛楚,殊非他人所可体会。在真正踏入仕途(授工部都水司主事)的十年里,“宦途风雨少青眼”(《即事》),久不得升迁,故每有归意,如“短景催人不少留,故园荒寂合归休”(《和尚参议诗》)、“愁添岁月双银鬓,心系乡园一钓蓬”(《晚归寓舍》)、“回首乡园万余里,松楸零落泪如倾”(《苦雨》)、“水部不堪容浪迹,山居应合养闲躯”(《怀归》)、“故国同胞如问我,年来归思乱如麻”(《送张训术归龙游》)。[注]所引诗作,均载《耻庵先生遗稿》(不分卷)。

是什么支撑着胡超坚持下来的呢?那就是何以告慰父母,特别是含辛茹苦一辈子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的母亲,“冀褒封父母”,堪称心声。也正因如此,丁忧服阙后,踰年不起。周宗智劝慰其回京复任,说的也是“恩典将颁,何间存殁?”

当了解这些之后,我们也就可以理解在父母得到褒封之后,无论在京友朋怎么挽留,胡超坚决乞归的个中原由了。

胡超致仕回乡,在京友朋吴宽、方票、何遵等赋诗为其送行,吴宽还特别撰写了《赠工部员外郎胡公致仕序》,谓“凡同年,致其事而去者,仅见公一人”。[注]送行诗,载《青阳胡氏家谱文献录》卷五《名公投赠》;吴宽《序》,见《匏翁家藏集》卷四十一。

14.明孝宗朱祐樘弘治元年(1488)八月二十日,胡超卒,享年64。

胡超致仕后的生活及其家人,陈琦《行状》所述甚详,兹录于此:“踰年而疏乞归,优游田里,绝口不言公事,教子侄读书而已。岁时伏腊,为鸡黍之具,与兄弟亲戚胥宴于龙秋(土字旁)书院,分题唱和,俗务不撄于怀。其于后学,善诱善导,略无倦色……成化丁未,蒙恩诏在京五品官以礼致仕者,进官一阶,廉贫不堪者,每岁给食米四石,衢婺唯公一人应诏……得年六十有四。中外宗亲,莫不过哀;里人无老少,皆嗟悼之。配方氏,有淑行,封安人。生子男三:曰顺,后公三年卒;曰榖,曰绶,补邑庠生,俱有室。女一,适兰邑庠生郭时明。孙男女各五。”

三、胡超的著述及其流传情况

胡超自幼“独奋励学,不废蚤夜”,“入南京太学,例得试应天府,始举,得第六名,录其文为天下式”;④“卒业南雍,有能文声”[注]成化《金华府志》卷之十七《人物·国朝汤溪县》。;又究心《诗经》,“凡以《诗经》名于时者,虽千里必从质焉”;“日闭一室,以书卷自娱”,“性喜吟咏,持笔运思,顷刻满纸。既老且病,不忘旧习”,直到去世前数日,犹吟咏不绝。可见胡超的一生,当创作有不少的诗文。

在现今能看到的各种文献资料中,提及其作品集的,有如下几种:

1.《班超传奇》。这是胡超为邑庠生时,仰慕班超投笔从戎、为国效力的壮举,不但将改名为超,更字彦超,作此以见志。据《文献录》卷二《青阳遗烈·芳踪志》所载,“所编《班超传奇》稿,为西姜甥所得,刊刻行世。”今不传。

2.《和唐诗》若干卷。⑤据《耻庵先生稿·和唐》卷尾胡超识语:“予承乏虞衡,近委治京河。公余因阅唐诗鼓吹,辄亦和之,积二百余首。非敢与唐人驰骋,特写一时之兴耳。”知为任虞衡清吏司主事,治理通州漕河时,公余所作。今存《和唐诗》共有231首,应该是完整的。

3.《拙夫外集》。据陈琦《行状》,乃“昔在京与诸名公结社寄赠诗词”。未见各藏书家有任何著录,当已失传。现存《耻庵先生遗稿》有其在京与诸友朋寄赠诗,则或已编入《耻庵集》。

4.《感遇诗》。今存《耻庵先生遗稿》卷末,附有钱悌《感遇诗序》,在叙述了从《诗经》、《古诗十九首》、汉乐府以及陈子昂、李白等古风之后,云:“今友人胡君彦超,以进士官于尚书工部。其学长养磨淬,不厌不倦,所负宏博奥大,声实腾茂。居郎署也,退直逶迤之暇,著五言古诗一百余篇,诵之为骇汗之久,何其博洽之一至于此。然当有渐道扶极,与调燮之功。今以内艰回第,明年春上京,庙堂之上,密赞几微,呈其雄篇钜什之出,铿鍧阙廷,叙九功,正五事,歌大雅,颂清庙,旌勋贤正大之业,扇和风庆云之郁,一革淫靡邪僻之俗,于以扬休荐美,翼讚鸿化,固可期也。古风之作,假以寓其蕴藉之言云。”该序作于成化己亥(1479),则知胡超这一百余首《感遇诗》就创作于工部都水司主事时。今《耻庵先生遗稿》第二部分,题为《耻庵胡先生遗稿》,共收录118首诗作,除7首为七言外,其余111首,均为五言古风。或许这就是那“一百余首《感遇诗》”。

5.《耻庵集》(《耻庵稿》《耻庵文稿》)十卷。《文献录》卷二《青阳遗烈·芳踪志》谓“公著述甚富,刻有全集,燬于火。”既然是“刻有全集”,理应有一定的数量,并得到一定范围的传播。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卷二十“成化壬辰科”下:“胡超《耻庵集》十卷,字彦超,龙游人。”上引《衢州府志》“胡超《耻庵集》十卷”,《浙江通志》“《耻庵集》十卷,万历《龙游县志》:胡超著,字彦超。”不知是确实看到该书而著录的,还是像《浙江通志》这样转相引用而著录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现在十卷本《耻庵集》已不传。

6.《文献录》卷六《翰墨流香》所载之《耻庵集选》。共收录109首诗作,其中与《耻庵先生遗稿》(不分卷)中之《耻庵先生遗稿》相重的有62首,与《耻庵先生遗稿·和唐》相重的有14首,与《耻庵胡先生遗稿》相重的有9首,仅见的为24首。

7.《耻庵先生遗稿》(不分卷)。该书为胡超七世孙胡俊生抄本,现藏上海图书馆。该书封面与扉页所题相同,左侧题有书名——耻庵先生遗稿,右侧标注“范行凖先生捐赠”。首页首行下空白处,有“合众图书馆藏书印”,右上角有“上海图书馆藏书”印章。尾页有“汤溪范氏栖芬室图籍”印章。该书分三部分,一为《耻庵先生遗稿》,存诗文429篇首;二为《耻庵先生遗稿·和唐》,存诗231首;三为《耻庵胡先生遗稿》,存诗119首。后面还附有胡超的《新建汤溪县上梁文》,吴宽的《耻庵说》,以及钱悌的《感遇诗序》。胡超、吴宽的文章,分别见载于《汤溪县志》与《匏翁家藏集》,而钱文则仅见于此。

从该书范行准于1954年6月13日撰写的《跋尾》可知,该书原由湖南衡山人李洣在民国六年(1917)担任汤溪知县时从青阳胡氏子孙处获得。壬辰(1952)夏,李洣在上海贫病交加,致函范行准,告知欲“以书易薪米”。范氏“往返数四”,“以介友人”。李洣“间从祕笈中出示吾邑胡超《耻庵集》,谓此乃人间孤本,历劫幸存。今老病待尽,以予与胡氏同邑人,又宿嗜缣素,故珍重付託,情意綦至”,将该书赠送给范氏。范氏考虑到汤溪“自超登进士第,后邑之甲科几尽为青阳人,至清始替,然仍为著姓。而数百年来,青阳之艺文零落殆尽,不可复求,此书亦几成断种,赖洣左右葆爱,仅存于世,复珍重付予。予何敢重蹈胡氏后人覆辙以私于一家一姓,随年运而销尽哉!”于是将该书捐献给上海市立合众图书馆。当时接受捐献的就是潘景郑,所以在卷尾,亦有他于“壬辰除夕前二日”撰写的跋尾。

披览至此,不胜感慨。胡超“著述甚富,刻有全集,毁于火”,何其不幸也!而在胡超去世200年后,有七世孙胡俊臣,不畏寒暑,于绿野堂读书处,抄录下780多篇诗文;又230年后,汤溪知县李洣,于兵燹劫难之余,从胡超后世子孙处觅得此抄本,“左右葆爱”;又30余年后,李洣将该书珍重托付给胡超乡人范行准,而范氏深知此书宝贵,不敢私美,献给上海合众图书馆,使该书最终得以入藏上海图书馆,从而不但范氏“与读者共守之”之愿得以实现,而李洣“三十年来抱残守缺之雅志”,也终当可以不负。斯又何其幸也!倘无此3人,恐怕胡超的这些诗文,已经永远消弥于历史烟尘之中了。故略考此3人与潘景郑先生事迹,以为永念。

胡俊生,字一之(益之),又字倬臣,行忠十六,明末清初青阳东田村人。善韵律,工诗文。《文献录》卷五《名公投赠》载有所撰《续辑琴月先生琴谱记言》,以及范于枢的《倬臣胡先生续辑琴谱序》、胡成鹏《太古遗音又跋》,卷六《翰墨流香》有“《益之公遗笔》”,录其诗2首。

李洣(1884—1953),字佩秋,号小山、龙靡山人,湖南衡阳人。历任浙江汤溪、象山等县知事。精于词学考据,兼通目录版本之学。晚年寓居上海。民国二十年《汤溪县志》卷之八《职官》“(中华民国)县知事”下:“六年,李洣,湖南衡山人。八年,许之龙,江苏人。”则李洣任汤溪知事时间为民国六年至八年间,即1917-1919年。该县志有李洣之序。

范行准(1906-1998),字天磬,金华市婺城区厚大乡人。民间时期,为上海名医,并就职于上海中华医学会,从事医学史研究及《中华医学》杂志等的编辑工作。1958年调入北京军事医学科学院。撰有《明季西洋传入之医学》《中国预防医学思想史》《中国医学史略》等,为中国近现代著名的中医医史文献学家。

潘景郑(1907-2003),字良甫,号寄沤,江苏吴县人。我国近现代著名的目录版本学家和藏书家。合众图书馆创始人之一,后一直在上海图书馆任职。

胡超其他散见诗文。主要集中收录在《文献录》中,卷一《兰阴祠略》有《彦超彦本兄弟在兰阴祖祠联句并序》《赠彦彩诗》,卷四《墓志传赞》有《正八安人江氏赞》《瀫洲先生行实》《亨五公像赞》《胡彦信兄弟墓表》《昌九安人黄氏传》《琴月先生传》《一峰先生传》《亨四公赞》,卷五《名公投赠》有《赠孟翔侄二首并序》。此外,民国《汤溪县志》卷十九《文征》有胡超撰《孀居为祝氏姪题》一首。

胡超的文章很是少见,所幸《文献录》收录了几篇所撰纪念性文章,我们得以一睹胡超的文采。兹录其《琴月先生传》于下,以供方家窥豹:

先生胡姓,端名,彦绪字也。世居兰溪河西,后徙青阳,遂为汤溪人也。七世祖为防御使,甚著功烈。先生祖产饶裕,无纨绮膏粱态,好读书、作诗、写画,精音律,雕刻、绣刺之艺,虽哲匠莫能过。性夷旷,好诙谐,与从兄卧云、松石、一峰三先生,逍遥物外,绝口势利。

每岁春二三月,于琳湖一峰修竹茂林下,具小酌,鼓雅琴,吹洞箫,抚景而乐,至暮忘归;夏则命小舟,具笔床、茶灶,入湖内可五七里许,两旁植花柳,舟则随波上下,荷香馥馥袭人,禽鸟知人事,弄好音相悦,先生披襟散发,击瓦缶,歌马紫才《浩浩歌》、陆龟蒙《江湖散人歌》,待月出而还。卧云园中,植菊不下百余本;松石圃中,植桂七八株;一峰轩外,植竹数百个,号翠云窝。秋八九月,先生日造焉。杀鸡为黍,斫紫蟹,劈黄柑,分韵赋诗,经旬不厌。

所居两溪萦绕,九峰、芙蓉峰、兰阴山环列数十里外。冬积雪,素光远近夺人目,先生偕卧云辈,披裘策杖,观溪山之胜,乘兴驾小舟,过兰阴祖祠,访磐石老衲,见则倚长松下,不顾雪块坠身,掀髯长啸。坐方丈煮雪煎茶,酣歌痛饮,人皆笑为狂,先生不顾也。老衲能诗嗜酒,如孤云野鹤,飘然出世。一岁间不知几会,会则谑浪笑傲,忘形骸于醉乡,不知人世为何如也。

雅敬黎大量、沃昌言、金公远三先生谈论,多取裨益。先生虽不同于俗,然达人高士至其家,皆得见;有不得见者,为之怏然。名家大族闻先生至,则倒履相迎,童仆争曰“琴月翁来也”。留必经月不容去,以先生攻诗书,多技能,不轻责人故也。妻子或以家事烦,先生拂然曰:“贫固是甘!弗乱我心。”平生疏散,不拘小节,然大义所关,则凛然有守。至于睦宗族,教子孙,终始任之。著《琴月稿》若干卷、《和唐诗》若干首,所成琴画,人多宝之。寿止六十有五。

呜呼!先生逝矣,吾乡无复斯人也!议者以诙谐类东方朔,风流类阮嗣宗,诗宗温飞卿,画学朱泽民,琴则刘门趣调也。或病其不用于时。彼用于时者,果皆高于先生耶?噫!使人人皆学先生,则破斗折衡,民不与争,不几于无怀氏、葛天氏之民乎!黎大量尝谓“士林中不可无斯人”,亦确论也。

超于先生为从弟,蒙先生教而成,则先生之盛德大节,非予发之而谁发也。故为之传其梗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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