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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鸽灾》中埃维莉娜的生存空间追寻

时间:2024-07-06

苏 凌

(大连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44)

路易丝·厄德里克是美国当代最负盛名且多产的印第安女作家之一,迄今为止,厄德里克已经发表了16 部长篇小说,其中《鸽灾》是她于2008 年创作的第十二部长篇小说,一经发表便受到读者和评论家的广泛关注。很多学者和评论家从文化创伤、身份重构、生态和后殖民等视角对其进行研究,但很少有学者从空间叙事的角度来分析小说中混血人物的生存困境。

美国学者加布里尔·佐伦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一书中将叙事的空间看做一个整体,在垂直方向上创造性地提出了叙事中空间再现的三个层面:地质空间、时空空间和文本空间,这些层次属于重建的世界。地质空间是空间结构的第一层次,是人或物存在的具体空间,由一系列对立物组成,其构成与外界无关,不受任何干扰。时空层次是时间与空间相互作用的产物,由事件和运动形成的空间结构。文本空间是文本所表现的形式。影响因素主要有语言的选择性、文本的线性时序和视角结构。这三个层次相互关联,错综复杂。本文通过分析厄德里克小说《鸽灾》中埃维莉娜所处的空间结构来阐述作为新一代的印第安人,埃维莉娜是如何在白人社会生存并且寻求自我生存空间的。

1 《鸽灾》中埃维莉娜的地质空间

加布里尔·佐伦指出,地质空间是第一层空间结构,由静态实体组成。“这一级别是最高水平的重建”[1]317,如果世界可以看作是一幅地图,那么空间就是它的无数点。每一点代表一个地方,有其自身的功能和特点。在《鸽灾》中,厄德里克通过描述埃维莉娜经过的普路托小镇和北达科他州大学这两个地质空间,有效地塑造了人物的基本特点。

普路托小镇建在当初的奥吉布瓦保留地边界之内。保留地制度是白人大肆掠夺印第安人土地的一个手段,其最初作用是隔离印第安人和白人,政府限制印第安人只能在此区域活动。这不仅使大量印第安人流离失所,而且剥夺了他们的权利和自由。而如今,美洲印第安人的后代、欧洲拓荒者和混血印第安人一起生活在普路托小镇里,共同拥抱不同的新生活。埃维莉娜作为新一代欧美印第安混血便是在这样的一个大熔炉里渐渐成长。埃维莉娜曾喜欢过堂兄科温·皮斯,也毫不吝啬地向别人诉说自己对老师玛丽·安妮塔·巴肯多夫修女的迷恋之情。在知晓普路托小镇的秘密(私刑事件)后,埃维莉娜才明白自己深陷一张巨大复杂的人际关系网:“我们中的一些人身上既流淌着罪人的血液,也流淌着受害人的血液”[2]251。情感上的困惑和部族之间的恩怨使她一瞬间想要挣脱束缚,去追寻自由。她甚至想要撇去自己身上所属的印第安人的那一部分,做个法国人。埃维莉娜在餐厅工作时便问过别人:“我觉得我看上去像法国人,你说呢”[2]195。由此可见,埃维莉娜所经历的困惑和痛苦使她渐渐迷失了方向,只得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刚脱离家庭庇佑的埃维莉娜原本以为北达科他州大学是一个自由发展的空间,但未曾想到在白人社会生存的艰辛。大学可以说是社会的缩影,白人女孩们对埃维莉娜并不友好,这种孤立与冷漠使她难以接受,所以她大部分时间还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图书馆和卧室是埃维莉娜的象牙塔。在诗歌区,她一遍遍地读着阿娜伊斯的书以给与自己精神上的慰藉,学会用写日记来宣泄情感。在卧室里,埃维莉娜“把一张照片放在相框里,上面是穿着传统服饰的穆夏姆。他手执粗棍棒,却面带和蔼的笑容,露出雪白的假牙”[2]228。看着外公的照片,她感受到了自我身份的认同感。在她把自己关在房间的第三天,她“看到了一只东方虎蝾螈。它是个老朋友,让我心安。我开始依稀记得清时间的脉络,找回了自己的身体和意识,有了些安全感”[2]232。东方虎蝾螈是埃维莉娜在保留地时和哥哥约瑟夫研究过的爬行动物。它的出现触动了埃维莉娜对印第安土地的回忆,给了她安全感。埃维莉娜意识到印第安部族的历史和土地是她一生的羁绊,只有回到普路托回到那片土地,她才能获得真正心灵上的安慰,获得久违的归属感。于是,埃维莉娜重新回到了这片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感受着族人们所遭遇的惨痛经历,开始自觉承担起自己族裔身份的使命。从普路托小镇到北达科他州大学最后又回到印第安土地,厄德里克巧妙地选择和切换地质空间从不同角度栩栩如生地刻画了一个克服迷茫与困惑不断成长的印第安混血女孩的形象。

2 《鸽灾》中埃维莉娜的时空空间

佐伦用“时空”来分析叙述及其对空间结构的影响。在时空体中,在空间和时间的共同作用下构成了叙事小说的情节,并且推动着情节的发展。小说中,埃维莉娜在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经历的事件,对其时空体的结构产生了深刻影响。

埃维莉娜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阶段便是听穆夏姆讲印第安部落的历史和故事。其中一起私刑事件对埃维莉娜的一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1911 年初夏,年轻的穆夏姆和其他三个印第安人经过普路托小镇附近的一个白人农场时,眼前的异象使他们停住了脚步:“污迹斑斑的门大敞着,烟囱没冒烟。再走近一些,牲口棚里的奶牛突然叫起来,需要挤奶了”[2]61。他们感觉不对劲儿,正打算离开,屋内却传来了婴儿的哭啼声。善良和同情使他们决定一探究竟,在去牲口棚的路上,他们发现了两个男孩和一个男人的尸体。面前的血迹斑驳使他们胆战心惊,如何安置幸存的婴儿也不得而知:“我们连平民老百姓都不如,我们是印第安人。如果你告诉白人治安官,我们可就没命了”[2]63。由此可见,白人对印第安人的种族偏见之深,在他们的刻板印象里,印第安人狭隘无知、顽固不化。正因如此,尽管穆夏姆等人仅仅给白人治安官留张字条告知婴儿的幸存,仍旧暴露了自己。白人笃定他们四个便是凶手,并将之处以死刑。穆夏姆因为妻子和其中一位施刑者有血缘关系才得以生还。听完外公讲的故事,埃维莉娜心情沉重,对同族所遭受的种族暴力和心灵压迫感同身受,她也慢慢体会到穆夏姆在讲故事时那种安静、复杂和隐忍的情绪:“我看得出,失去土地像根刺一直扎在他们心里,以后也扎在我心里”[2]85。由穆夏姆口中得知的印第安人的悲惨命运对埃维莉娜产生了深刻影响,甚至改变了她的一生。她第一次感到对家族关系无比痴迷,开始决定理清所有和杀人案有关的人的血缘关系。这不仅是一张简单的人物关系图,而是埃维莉娜对自己印第安主体身份的初步认识。

埃维莉娜人生中第二个重要的阶段是到北达科他州大学读书。在这里,埃维莉娜第一次意识到白人女孩和印第安人以及混血儿之间的差别:“我认识的白人女孩都留着一头长发,听琼尼·米歇尔的歌,不耐烦地抽烟对着诗歌课的笔记本蹙起眉头。至于其他女孩子——达科他州人,齐佩瓦人,像我一样的混血儿——在校园里则没那么显眼[2]228。由此可见,白人和印第安人在外貌、兴趣爱好、生活方式等方面有着很大差别。印第安人在白人社会中处于被边缘化的地位,在大多数白人眼中,印第安人是毫无存在感的,他们无法融入主流文化,只能默默无闻地待在角落做着自己的事情。埃维莉娜在由白人女孩包围的学校中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孤立的滋味,这种冷漠和无视让她察觉到印第安人在白人社会中的他者形象。除此之外,埃维莉娜还发现:“我的新住处住着一群诗人和嬉皮士,他们都很邋遢。我也试过变得和他们一样邋遢,可我太爱干净,没法融入这种时代精神”[2]230。埃维莉娜在母亲的影响下,从小就养成了干净整洁的良好的卫生习惯,而在这群嬉皮士“朋友”眼里,这些曾经让自己引以为豪的生活习惯竟然成了怪癖。埃维莉娜也曾试图改变自己去融入朋友们的生活,但她仍难以接受,甚至是憎恶怨恨这些白人女孩的生存环境。难以改变现状的无力感和被边缘化的痛苦感彻底压垮了她。终于,埃维莉娜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的内心状态紊乱,丢了理智,我越来越怀疑自己能否保持清醒”[2]232。此刻,埃维莉娜不仅脱离了与印第安传统文化的联系,也无法融入主流文化的时代精神。她孤立无援,只得躺在卧室里一遍遍地问自己究竟是谁。最后,她决定逃离白人女孩的冷漠世界,踏上了寻求自我之路。

埃维莉娜人生中第三个重要阶段是去州立精神病院做治疗助理,在这里她发现了内心深处的自己。其中对她影响最深刻的是一位名叫诺奈特的病人。“这个女人有些特别——我立马就感觉到了。一种灼热”[2]237。或许从初次见面开始,埃维莉娜就感受到了她和诺奈特之间特殊的羁绊。诺奈特总是一副男性化的装扮,放荡不羁,逢人便说她被表哥强奸的不堪往事,来满足她倾诉的欲望。她还渴望变成男性,某一天,她突然吻了埃维莉娜。正是这一吻使得埃维莉娜发现了另一个自己。她没想到自己会爱上一个女生并在其身上得到久违的安心。正当她慢慢接受这一现实并沉浸其中时却迎来了诺奈特痊愈出院的消息,刚刚获得新生的埃维莉娜再一次陷入迷茫;“我害怕失去理智、迷失自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的意识很脆弱,就像半融化的冰块一样易碎”[2]248。埃维莉娜渐渐地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这种危险和冒险的生活,只有回到家人的怀抱和印第安部族的土地上,她才能真正地获得救赎。因此她离开了医院,回到了普鲁托小镇。她跟随外公穆夏姆来到当年私刑事件的地点,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印第安部族的苦难经历。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作为印第安后代所肩负的责任与使命,继而实现了对自己生存空间的构建。

3 《鸽灾》的文本空间

佐伦指出他所讨论的文本空间“不是作为语言中介的文本本身,也不是篇章的语言材料,而是文本重构世界中的一种组织形式”[1]319。一方面,文本空间被应用于重构世界以想象现实中存在的物体和事件。另一方面,这个层面不是源于世界,因为它是通过语言的本质而存在的,因此独立于外界。佐伦认为文本空间的构建受语言的选择性、线性序列和视角结构三个方面的影响。厄德里克擅长使用精确而生动的语言来描述埃维莉娜真实情感及其内心活动,为了使整个空间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她还采用了非线性叙述和多重视角来创作。

佐伦认为,文本的线性时序通过“语言及其传达的信息在叙述过程中的先后次序影响了空间运动与变化的方向和轨迹”[1]326。重构世界的故事发展可以不依赖于线性时间和单一空间,过去和现在穿插讲述,以呈现一个时空交错的文本空间,达到别样的叙事效果。在《鸽灾》中,厄德里克前后共创作了二十个章节,但并不是根据故事发展的先后顺序依次描述,而是在过去与现在、历史和现实之间交叉进行。小说的第一章“独奏”——“紧闭的房间里,原始的血腥气息包围了他”[2]1便将读者带入一件扑朔迷离的血案之中,充满了悬疑与紧张的气氛,然后从回忆和现实两个时空出发,迷雾慢慢揭开。这种非线性叙事打破了时空界限,过去和现实交错,使得读者思维不断随之转换,增强了故事的可读性,也使埃维莉娜所存在的空间更加鲜活立体。

佐伦认为语言的空间视角是以“此在—彼在”这对二元对立的概念为基础。“此在”是指文本的叙事空间,而“彼在”是相对于叙事空间之外的文本外部世界。“此在”和“彼在”可以相互转换,“文本的视点会影响叙事中空间的重构……不同的聚焦会产生不同的空间效果”[1]332。《鸽灾》由埃维莉娜、安东·库茨、马恩·沃尔德和科迪莉亚·洛克伦这四个不同族裔不同年龄的叙述者讲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闻异事,这些故事之间错综复杂,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由埃维莉娜作为叙述者时,她所在的空间便是文本的叙事空间,其他三个叙述者的世界便充当了故事发生的大背景。在埃维莉娜这一条主线中,安东·库茨作为她姨妈的追求者而出现,马恩·沃尔德是她在4-B 餐厅打工的同事,科迪莉亚·沃克伦则扮演着农场血案中遗存女婴的身份。如此以来,故事层次分明,角色切换自如,情节环环相扣,引人入胜。

4 结语

本文从埃维莉娜的角度入手,运用空间叙事理论分析了《鸽灾》这部精彩的小说,探究了其中的地质空间、时空空间和文本空间。不同的地质空间的切换,使得埃维莉娜的人物形象更加鲜明。时空空间的变化,强调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突出了人物的内心活动。再加上厄德里克多角度和非线性叙事的复杂特点,重构了一个三维立体的空间组织结构,给予读者非凡的阅读体验。埃维莉娜通过在不同空间的挣扎与追寻,最后终于意识到回归印第安土地便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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